“WEISS!”
Ruby往丛林里大声呼喊,声音嘶哑而急迫。Yang跟在她后面,目光沉重。她一边跟着Ruby一边盯着灌木丛,自从进入树林以来她已经无数次这么做了。
Yang浑身都在冒鸡皮疙瘩——感觉就像是有一千只眼睛在盯着她看。在评判她。她的胃绞在一起,喉咙也不舒服地哽住了。
“WEISS!”Ruby又一次大喊。
Blake紧跟在Yang的身后,琥珀色的眼睛不停地在树林间搜寻危险的迹象。Yang从未见她这么紧张过。Blake晚上都没怎么睡——自从Weiss失踪以后。Yang扫了妹妹一眼。
自从Weiss失踪以后,Ruby就不曾阖过眼。并且她已经这样有三天了。
在Ruby盲目地冲进树林里以后,Yang和Blake把营地交给Ren看管,随后追着Ruby也进了树林。她们一直依靠水果和似乎总是伴随Blake一起出现的小壁虎维持生计。
“Weiss,求你了。”Ruby轻声说。她靠着树干滑倒下去,坐在落叶上面,把脸埋进膝盖和臂弯里。
Yang皱起眉,与Blake短暂地对视了一会儿,然后跪在Ruby身边。“嗨……想来点蜥蜴吗?”
Yang掏出昨天晚上吃剩一半的壁虎。
Ruby一巴掌把壁虎从Yang手上拍掉,接着又恢复到之前的姿势。
“真是无礼哪,”Yang开玩笑地说道,把它又捡起来塞回口袋里。“他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嘛?”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Yang。”Ruby埋在臂弯里说道。
Blake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坐到袭掠者身边,也靠在树上。她把头靠在树皮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这里闻起来有火鹤花和百合花的气味。
在某个地方,有什么东西腐烂了。
“Ruby,我们……如果说……”
“我们要找到她。”Ruby冷硬地说道。“如果你想的话就把我留在这里吧,反正我是不会走的。”
Yang看向Blake,脑子里净是些既没用又毫不相干的主意。她舔了舔嘴唇,全身大汗淋漓。“R-Rubes……”Yang把一只手轻轻搭到她的肩上。
Ruby猛地扑向Yang。她的绝望激起了勃然的狂怒,她的拳头落在被吓了一跳的利维坦身上。Yang护住自己的头,看着Ruby不停地朝自己挥拳,为每一击传来的轻微疼痛而闷哼一声。
Blake叉着胳膊在一旁静静地观望着。
冷静下来以后,眼泪开始扑簌簌地从袭掠者的眼中落下。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她的表情扭曲了。Ruby已然哭了起来,泪珠坠落在Yang身上。她把头埋进Yang的臂弯里,死命抓住自己的姐姐。
“好、好了好了。”Yang说道,她卸下防御,让Ruby依偎在自己怀里。“我们会找到她的。”Yang叹了口气,搂住妹妹。Ruby在她怀里抽泣着,Blake不发一语地注视着她们。
“万一我们没——”
“我们会找到的。”Blake开口说。她眉头微蹙,与Yang锁住视线。“我们只是得继续找下去。”
*
Weiss站起身来,她的脚踝传来一阵令人不爽的疼痛,不过还好不是特别痛。树林再次恢复平静,但咏唱声仍然随风回响。她盯着那道拱门,气氛凝固起来。臭氧和血液的恶臭弥漫在她的咽喉深处。
她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金色的卷须突然活跃起来,从拱门中心汲取能量。Weiss环顾四周,这些蜿蜒曲折的踪迹全都伸进了拱门里那片空旷的以太中。被吸噬了进去。
“来吧,孩子。”这个声音可谓无处不在——从藤蔓上滴落下来。从叶子上长出来。它直击Weiss的骨髓。“你注定要回到我的身边来。”
她心中一沉。
Weiss下意识地想要再次呼唤Ruby,但她的声音堵在了胸中的某处——肺里像是塞满了扎得人生疼的冰晶一样。
“来吧。”声音再次命令。声音边缘透着一股黑暗气息。
Weiss开始走向拱门,她体内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要她逃跑。可与之相反的是,她继续往前走去,眼睛被聚集在一起的金色丝线所吸引。Weiss在拱门前停了下来,凝视着拱门的另一边。
一切都看似正常。树木依然挺立——藤蔓在风中轻轻摇曳。她眨了眨眼,然后,意识到微风并没有从石拱门间吹过。丛林中央响起沉闷的鼓声。她抬头看了看那些丝线,正好就在她的头顶上方。
慢慢地,她伸出一只手,手掌轻松地穿过了那些丝线。Weiss皱起眉头看着自己的手,神经有种麻刺感。
“你想要你不该要的东西,孩子。”那声音责备道。站在拱门前,声音要大了许多。Weiss慢慢地伸出手,再次触摸那道金色的漩涡,就在那时,她的身躯骤然弓了起来。
刹那间,她看见了闪回。
一个满头红发、浑身浴血的男人。
一名年轻的海军男孩,他露出微笑,脸上缀有淡淡的雀斑。
在阿特拉斯,驻扎在她的房门外的卫兵。
斜靠在军舰侧边的Nikos中校。
书桌旁的父亲。
Winter打碎了一面镜子。
Whitley凝视着她。
她自己。
Blake。
Yang。
Ruby。
她气喘吁吁地倒在地上,满身大汗,浑身发抖。她的脑海里继续翻腾着这一系列的情节,总是着陆在一双银色的眼眸上。总是回来。
“啧。”声音斥责道。“到这儿来,孩子。”
转眼间Weiss突然站了起来,她的身体自发地移动着。在踏过拱门之前,她抓住了在头顶上方盘旋缭绕的光线。
世界突然变得令人无法视物——接着又转化为她所见过的最为深沉的黑暗。比海洋的底端还要黑暗——犹如一片吞噬一切的深渊。
这里没有地面,但Weiss却站在某种坚实的东西上面。这里没有天空,可她知道哪个方向才是上面——也许在这个地方这是个外来概念。唯一存在的另一个形态是一名女性——皮肤如雪花石膏。眼睛如黑玛瑙。可怕的、脉动着的黑色纹路在她的脸上伸展开来,她嘴唇紧绷,面带怒容。
“这……这是哪里?”Weiss最终问道。在这片深渊里,她的声音在她目力所及的小小范围内飘散开去。话音传到女人那里,她朝Weiss勾起一根可怕的手指,示意她向前。
眨眼间Weiss已然站立在女人身前。黑色的眼瞳俯视着她,一根手指轻轻描绘着她的脸颊。Weiss过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云端之中。大海在遥远的下方翻腾着,海浪冲刷着小小的岛屿。
又一眨眼,此刻她站在了山巅之上,正遥望着下方的冰川。她本该感到冰寒刺骨的,可Weiss却觉得很舒适。她站在齐膝深的雪地里,女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某个地方响起了号角——就在下方遥远的山谷里。
世界降低到破坏者之湾里,海盐刺痛了Weiss的脸。Raven的船队沉了一半,漆黑之鸟号也从海湾里消失不见了。在遥远的下方,男人们争先恐后地爬上码头,尖厉的惨叫飘向她在悬崖上俯瞰一切的位置。
下方远处的悬崖上,鸟儿高声嘶鸣。
须臾间,Weiss坐在了父亲的庄园的会客室里。她的双手握着一杯温热的茶水。那个女人坐在她对面,身后的壁炉里熊熊燃烧的火苗噼啪作响。
某处,她父亲的咆哮穿过走廊传来,花瓶碎裂的声音散布在空气中。
“你希望是哪儿就是哪儿。”女人终于答道,两只手在她的面前摊开。她的唇边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不好意思。”Weiss低头看向自己的大腿,说道。“我不觉得我明白。”
女人的笑容更得意了。“那便是你为何在此了,Weiss。”
Weiss猝然一动,死死盯着这个女人。“你是谁?”
“我是每一个人。”她说着,形貌扭曲成近似于Yang的诡异模样。“我又谁都不是。”Yang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令人无法忘怀的阴影。
“你这回答说了等于没说。”她压低嗓音怒道,然后习惯性地抿了一口茶。茶水触到舌头,Weiss登时一滞。
Klein的茶。
她拿开杯子,再次环顾起房间来,倾听着她父亲那满载怒气的足音。等待着随他飘来的雪茄气味。她的心砰砰直跳。
“一直都是最好的,不是吗?”女人注视Weiss,再度化为实体。
低头盯着杯中自己的倒影,Weiss颤抖起来。“这……这不可能……”她的注意力猛地转回到那些金色的丝线上。
“是真实的?”女人替她说完。“我向你保证,孩子,这完全是真实的。”她大笑起来,语气残酷,却很真诚。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们的。
“不是我想从你那里得到什么——而是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女人幻化成Ruby。“这是你想从这个世界得到的。”她闪动着又幻化成Winter,温暖地微笑着。“这是你想从你自己身上得到的。”Weiss盯着自己,接着,她的眼神变得冷漠而空洞。金色的丝线缠绕上她的身体。
令她寒入骨髓。
女人又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笑得比之前更得意了。“欢迎,‘旅行者’。”世界再次产生了变化,这一次,Weiss坐在黑玛瑙海滩上,凝望着海平线。红色的闪电划过天空,击中一个颤动的核心。那里的天空在流血。
“我……”Weiss窒住了呼吸。茫然不知所措。
“你在寻找在光外面的东西吗?”女人突然问道。
Weiss猝然扭头看她,脑海里思绪飞速地运转着。
“什么?”她愣愣地问道。“我原以为——”
女人转向她,目光直刺进Weiss的灵魂。Weiss猛地闭上嘴巴,回头望向大海,她的心怦怦直跳。她咬着嘴唇,手指抓进沙子里。后劲汗毛直竖。
“凡人在知道之前往往都是‘以为’。”她回答道。
“凡人?”Weiss不敢看她。知道她的笑容又扩大了。
“迄今为止,仍有许多未知之事。”她隐晦地说。
Weiss盯着闪电看得越久,闪电就爆发得越加猛烈。某个地方,Ruby的歌在波浪间起伏。她的胸口随即紧紧收缩起来。
“Ruby……”她轻声呢喃道。
“啊,你还会见到你的银瞳战士的。”女人保证道。“只要顺着这些丝线走。”
“它们是什么?”Weiss问。
“一切——”
“——同时又什么都不是,我猜想?”Weiss怨声嘟囔道。
一阵嘲讽的笑声穿透了海浪的声音。“孩子,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才对。”
Weiss看向自己的手,一缕微弱的金色光线在她的手指间滑动。她凝视着这道扭曲的空气,然后甩了甩手,突然有种受到侵犯的感觉。尽管她尽了最大的努力,但这道光线仍附着在她身上。
“你现在是我们的了,‘旅行者’。”女人说。
Weiss猛然扭头转向她,恐惧犹如狂暴的寄生虫一样渗入她的体内。它啃食着她的五脏六腑——把里面撕扯得粉碎。她的胃酸突然烧灼起来。
“我、我就是我自己。”Weiss试着说道,想起了Blake的话。
女人凝视着她,从容不迫地笑着。“我一直在等你。”
“好吧,可我不想在这里。”Weiss边说边指了指沙滩。
“你一直都在这里。”
“故弄玄虚和你那些含糊其辞的信息可一点帮助都没有。”Weiss抓起一把沙子扔向大海。
女人皱起眉头,眼底闪过一丝沉思之色。“你以后会明白的。”她最后说道。
“放了我。”Weiss愤愤地说。她站起来,拂去衣服上的沙子。
“你确定吗,‘旅行者’?”这个女人似乎对这个要求颇为乐意。“你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吗?”
“我不会再说第二遍。”Weiss叉起双臂。
女人良久地凝视着她,之后,终于点头微笑。“很好。”
Weiss又返回到了那片黑暗的深渊里,和那个女人面对面地站在一起。女人低头凝视着她,雪白的发丝在铺天盖地的黑暗中被衬得越发显眼突兀。Weiss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太阳穴里就爆发出刺痛感,那个女人猛地将指尖刺进了她的头骨里。
一声惨烈的尖叫从Weiss的喉咙里爆发出来,耗尽了肺里所有的空气。灼热的光芒在她的眼球后面迸发出来,就像有成千上万根白热的针扎进了她的视神经里。她耳中耳鸣声大作,在她继续爆发出尖叫的同时音量也迅速调整变化,疼痛让她头晕目眩。
紧接着,她尝到了海水的味道,喉咙里灌满了水。仿若永无止境般地溺着水,这种感觉让Weiss又呛又吐,直想攫紧自己的喉咙。她的身体反应迟钝。一股冰寒的冷意猛地砸在她的头皮上,犹如一股漆黑模糊的淤泥从上往下渗入到她的体内,她的五脏六腑像是要从她的肉体上撕裂开来似的。
突然间疼痛中止了——就跟它之前突然爆发时一样迅速。女人站在她身前,双手搭在身体两侧,脸上复又出现之前那抹得意的笑容。“那么,保重了,‘旅行者’。”
刹那间,丛林忽然又回来了,Weiss头晕目眩,眼花缭乱,她的身体饱受折磨,疼痛不堪。她的神经还在持续不断地燃烧着。她厉声尖叫着倒在地上,极度冰寒的麻木之火从她的指尖迸裂而出。她叫得越是凄厉,这种感觉就越是痛苦。直到她手底下的植被开始碎裂成坚硬的冰晶碎片。
她紧紧地盯着它们,疼痛涌上她的手臂,袭击着她的血管内部。Weiss满身大汗,呕吐不止,接着终于瘫倒了下去,地面可谓是一种解脱,令她颇为受用。
在黑暗涌入世界之前,在她指尖处的一朵鲜花枯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