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现年不过二十来岁，连恋爱都还不清楚是何物。

这样的她，却冷不丁被空叫了『妈妈』，虽然是在她意识不清醒的时候……

那时她缓慢而惬意地撒着娇，越来越睡得安稳。舞尽管震惊，倒没有很大反应，想来是许久没见过母亲，也理解她的思念。

待空清醒过来之后，她好像是忘记了，继续着平常的日程：洗澡，做作业，照顾妹妹。但在不经意间同她目光相触，又见到她面颊微红，多少羞涩。

她好像是记得这件事的，只是没有去提起。今晚很快过去了，第二天又是忙碌的工作日，赶工，做报告，无用会议，好不容易才等到了千奈可以端着水杯过来和舞聊天摸鱼的时间，舞和她分享了最近的事，连带昨晚空喊她妈妈的那一段也说了出来。

“怎么，喊妈妈让你不高兴了嘛？”

“唔嗯……”

“觉得把你叫老了？不用担心啦，这年头像你这样年轻的妈妈也很多了。”

“其实也不是不高兴…会这样叫我说明她还蛮喜欢我的，只不过…”

“只不过？”

“如果就这样继续，成天妈妈地喊，被不知情的人听到了就会以为她是我亲生女儿吧？然后就开始猜测为什么没见到孩子他爸…想想就头痛。”

“确实会招来多少闲话呢，解释起来也相当费劲。”

“就是啊……”

“那保持现状不就好了，想这么多干什么。”

“嗯……”

“话说这么说，但你还是很在意，对吧。”

舞还想矜持一下，装出对空其实也没那么关心的样子，可抬头瞄了千奈一眼，那眼睛半眯的微笑，显然暗示她，有话直说。

“…嗯，因为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我就没听说过她妈妈的事，所以比较在意。”

“要我去托人查一查吗？”

“虽然瞒着她偷偷进行感觉不太好，但万一戳到她什么伤心事就更不好了…所以拜托你啦。”

“考虑的真多啊，”

边聊着，千奈杯中水越发变少，她看看时间，仰头喝完最后一口，拍拍舞的肩膀：“好啦，该工作了。”

“是…是。”

舞的视线转向屏幕，继续埋头忙起手里的事，千奈非常可靠，有她帮忙，舞自然放心。下班回家，空的模样同平常无异，她便没有冲着那声妈妈瞎想，吃饭，洗澡，三人一起看会儿电视，互相道过晚安，就各自回房。

空回房是睡觉，舞回房的话，差不多就是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夜车。因为经常入夜难有困意，做点工作，性质就相当于她学生时期失眠总会听课堂录音。

手指飞舞，倦意半生，任务栏下社交软件的图标闪烁，告诉她有新信息送到。点开，猜到了是千奈。

她一连发来一大串信息，图片与大段文字交替，直奔主题，收尾的则是一个代表晚安的符号。看到这，她基本能够想象千奈忙碌一天后，扛着疲倦整理发过来，然后熄灯摔到床上就寝的画面。

如果心情不好，她可能还会骂骂咧咧，就像以前被紧急事件逼得熬夜工作一样，不过对上舞的话想必是不会。

舞快速阅览这些资料，得知了空生母的信息，虽然详细到生平，但她只关注生下空之后那简短的几段：患病，治疗无效，病逝。

看完这些，她发了好几分钟的呆，而后默默合上电脑。

这几个简单的名词术语，让舞同空那声温婉绵密的呼唤联系了起来，由此联想出了那孩子过去的画面，空洞的家，失格的父亲和唯一爱她但体衰的母亲，仅仅是想到这里，舞的内心便感觉到触动，既是对她遭遇的同情，又有一丝安心——起码以后都不会回到那样的日子了。

尽管还不是很困，但也没有继续工作的心思，于是如此卧床，一直到不知何时困意来临带她进入梦乡。

……

空看起来有在好好享受新的生活，而完全不像仍然沉湎在已逝生母悲伤中的样子。可她那时候的呼唤又确实是……

舞默默注视空大口喝牛奶的模样，一言不发，忽然被她眼睛一瞄发现，一歪头，露出『怎么了』的微笑。

舞回以微笑，代表了『没什么』，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看懂。

送她上学自己又去上班，这一天，舞更多的在思考有关『妈妈』的问题。

她是离开家乡出来上大学和工作的，目前挺久没有回过家，只是偶尔有社交软件上的交流。她不是非常想念双亲，倒不如说从小就不是很依赖，加上他们的情况也不错，所以就没有值得在意的。

先是放学了，然后下班了，今天的傍晚是普通的夕阳，开车回家的路上，她碰上了咖啡厅门口派发传单的女服务员，不知为何穿的是比较清凉的女仆装扮。出于礼貌收下了，然后发现那是花茶。

“……”x2

彼此的空气有些僵硬，花茶在几秒的凝滞后，嘟嘟地来了句：“欢迎您有空光临哦……”而后悻悻试图离去。

可舞哪给她这种机会，瞄一眼找到咖啡厅旁边的停车位，随着花茶的身旁慢慢开过去。

她好像有意背对着舞。

“话说，你看着有点眼熟…像我一个年轻的高中生朋友。”舞手搭车窗，故作思虑。

“哪会…您可能是认错了吧，我怎么可能是水濑……”

“呼嗯？”

舞像是得逞了一样的轻哼，她也自知暴露，抿着嘴，一副被耍了的样子。

“行啦！就是我啦，行了吧…！”

“欸…我只是这么想想，没想到真的是啊。”

“你根本从一开始就知道……”

捉弄够了，舞看看后视镜自己的位置，如果离主路不远的话，她还打算直接走，可现在后边来上来了一辆车，只好眼看前面，停到咖啡厅前。

“说起来，我进去光顾的话，可以让你来招待我嘛？”

“嗯…大概？怎么，你要进去吗？”

“要是有你招待的话我就进。”

“…舞小姐真麻烦。”

尽管不是什么合理要求，不过花茶还是愿意争取一下，到底是成功了，只是不知她是不是工作经验不足，招待时总感觉不那么放的开。

“那个，舞小…客人您慢用……”

店里客人不多，上了菜，她便要离开了，舞看了看店里没什么人，于是叫住她，问她接下来有什么工作。

“唔…没有吧？”

“这样啊…那要不要陪我聊聊天？”

……

既然没有客人，那服务员悄悄摸鱼也无可厚非。于是坐到舞的对面，接来了第一个话题。

“话说，你原来在这里打工的吗？之前碰见你的时候，感觉不是这里。”

“那还不是你干的好事…自己不能接小空回家，我又不放心她自己回。”

“嗯，这段时间谢谢你了。”

“也没什么啦，嘿嘿……”

“所以就辞掉原来的工作来这里了？”

“没错…而且也不想在那里待了，刚好这里有招聘，送小空回家之后也顺路，所以就来了，就是下班回家要远一点。”

大抵是手上比较闲，花茶的手指总是卷起发梢在转。

“那你跳槽来这里，和你刚刚躲着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似乎是说到了点上，花茶有点小激动，轻轻拍下桌子。“第一次穿这种衣服，感觉很怪嘛……”

“哪里会，不是比平时还可爱一点嘛。”

“…唔嗯，什么啊……”

花茶到底是年轻，让舞随便夸夸就害羞了，蛮高兴的样子。

“说起来，你家离这有段距离的吧？这样一来每天回到家应该都很晚了，或者说为了早点到家缩短打工时间之类的？”

“啊…这个啊，其实我每天都是八点下班，偶尔忙的时候会更晚一点……”

“……？！”舞少有的惊讶之情流于表面，虽然不知道她回家的路是否安全，但这个时间对她一个女学生而言本就十分危险，“你家人不担心你吗？”

“唔……”她的模样有些犹豫，但片刻还是开口：“我家里只有我自己啦，所以什么时候回都没关系的。”

“…自己住？”

“是，想着自己住限制少一点，就和父母分开，租一个很小的房间…”

提到父母这一点，舞想到了空的那声呼唤，为了能够理解空这种情感，她决定追问一下：“很久没见了吗？”

“挺久了吧，上次见还是去年暑假，年初的时候有个工资很高的兼职就没有回家。”

“会想念他们吗？”

“现在的话…倒不怎么想念吧。”

“是吗？感觉和我一样，只有正月的时候才会回老家，现在也没觉得很想念父母啊……”

“但是那时候没能回去，现在想起来也觉得有点后悔，如果能再选一次的话，我一定会选择回家吧。”说这话，她的视野似乎放向了远方，“因为看了很多文章，从网络上了解到了很多父母离去的人都故事，想到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所以能够陪伴家人的时候还是尽量陪伴，不能到不可挽回的时候再后悔。”

“……”

“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想，可能是因为我这个年纪的人，还不太离得开父母吧…像是小空也一样，她已经没有像样的父母可以陪伴她了吧…所以，虽然她一直喊你姐姐，可舞小姐你要做的事，应该不只是姐姐那么简单吧……”

舞稍有愣住，花茶这样的发言出乎了预料，被一个涉世未深的女高中生教育，反倒让她感觉到些惭愧。

几秒沉默，舞发觉气氛凝滞，于是连忙找些话题岔开，才逐渐回暖了。

看了时间差不多，她便从座位站起，打包了份甜品结账准备离开。

“对了。”人开始多了，店门开开合合，舞站在外边暗淡的阳光下，回头望向送她出去的花茶：“今天聊得很开心，谢谢了。”

“…唔？”花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至少知道自己做了好事，所以笑眯眯地道别：“总之路上小心哦！”

驱车回家，剩下的一段路走的非常顺利。

回到家，刚开门，发现空就在客厅，见舞回来，她好像松了口气。

时间六点多一点，饭刚刚做好，舞把东西放好，便和空一起盛饭盛菜准备吃晚饭。

吃饭的时候，她忽然提到舞今天回来的有点晚。没有责问或是任何严厉的意思，仅仅是提一句，带着些掩饰得不太好的担忧。

“嗯…花茶打工的店和她聊天，顺便买了点甜品回来。”

舞的回答很干脆，空也点点头，淡淡微笑：“是这样啊。”

空抿着嘴，似乎还打算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舞也没有注意。

往后就如平日，小份的甜品一起吃。唯独有差的地方，只是她的视线不是那么专注于电视节目或是其他了。

十点多，她抱着希回房休息了。如此客厅灯便关，舞也回到自己房间做点工作。

大约十一点半，她喝完了杯子里的水，决定到客厅倒点。一眼望向阳台开外，客厅阴暗，衬托出外边繁华之影，这种光景天天有，只是今天才碰巧注意到。

尤其安静，她看呆了些，忽然听见空房里传来声音，她就想起来自己该回去了，也好奇过去这么久，她还醒着是为何。

凑近房门，轻轻贴上耳朵，声音变得清晰。

“希，你想妈妈吗？”

“我很想妈妈…虽然她已经不在已经好久了，有时候，我会觉得姐姐很像妈妈，她对我们好，很在意我们，真的好温暖…很久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所以我就想，她如果能当我们的妈妈就好了…你会不会这么想？”

“你现在还不会说话，等到你会说话了，第一句是会叫姐姐还是妈妈呢？”

也许是凑巧吧，偶尔的话，什么事都可以很凑巧。

想起花茶对自己说的话，再加上此时空的心愿她意识自己需要行动起来…可是要怎么办？

舞紧张起来了，考虑到肩上的责任，甚至有点心急如焚的味道，是直接进去，告诉她『我可以当你的妈妈哦』吗？感觉这样子好奇怪……

她还在思考着最佳的方案，房门却突然开了，空明显正要出来，两人因而形成了对视。

“……”舞被惊住了，脸上褪去了平常的从容。而空清楚自己刚刚到话已经被听见，同样紧张了起来。

“…姐姐，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随便说说，不要当真……”

舞知道，她们之间的相处不算融洽，这么说出来一定很别扭。可眼下她更想给这段时间都烦恼做个了解，给空更多一点照顾。

因此。

“我其实…没关系的……”

“…唔……？”

空不能立刻领会，还得舞解释一下，搞得她有点害羞：“就是…你想要的那个，我不介意当的啦…只要……”

在她印象中，似乎还没说过这么难为情的话，所以有点卡壳，不得已顿了顿再继续：“…只要你能开心点的话。”

“…真的…吗？”空还有点不敢相信，但是舞已经不想解释了。

“是了啦……”

大半夜的，黑漆漆的客厅看不见彼此的脸庞，但即便如此，舞也感觉得到此刻她真挚的笑。

“那…以后我都可以叫你妈妈了吗？”

“…嗯……”

“妈妈！”

“……！”虽然事先做了心理准备，可听见这一声还是感觉贯耳。不是说讨厌，而是过于震撼。“果然还是有点太早了……”

她说这么说，但空已经是听不见了。今天这一幕几乎将她眼里舞的严肃一扫而空，只是一个亲切温柔细腻的『妈妈』。

……

当然，这声妈妈不能让她一直这样叫，为了自己的形象，在家以外的地方还是要叫姐姐。

她是答应了，但也半求半撒娇地让舞陪她们一块睡。

然后一边搂着舞，便嘀咕『妈妈』之类的话，慢慢入睡了。

………………

PS：这章算是比较关键的一章，脑子不太转的动，所以卡文了，加上上周比较忙，所以直接摸了。

不过就现在四千多字来看，似乎也能算补更，诶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