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克莱西亚从货架上拿了瓶水，向柜台前的老板打了个招呼。
“哼。”老板从小皮沙发上挪动他巨大的身子。“一铜币。”
克莱西亚把一枚硬币放到台面上。“那个，之前在这边打工的男孩子，您知道他去哪了吗？”
“我怎么知道……”老板抽着很重的鼻音说道，接着，他眯起眼睛看了看克莱西亚。“他很早就不在这里打工了——这个春天前就不在这了。他主人听说也死了，咳！世事无常。”
克莱西亚抱着水，懵懵地走出商店。艾妮芙的主人死了，那艾妮芙呢？
艾妮芙的主人，是阿比蕾特的亲戚，这与夏洛蒂所说的正吻合，只是克莱西亚从没想过这么巧合。
克莱西亚跑到曾经打过工的地方，她想，艾妮芙会不会来这里打过工？
“哦哦，丫头。”厨老大像往常一样坐在台阶上抽烟。见克莱西亚，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咳，不是俺把账目给你主人看的，看到你还活着真好。”
“没关系啦，我们已经和解了……”克莱西亚也有点不好意思，她私藏工钱绝对也给厨老大添了麻烦。
“喏，刚好俺家里那小子也在这，你俩认识一下——喂，阿尔曼。”
从后厨出来的是一个高个子男生，克莱西亚大概地估算了一下，自己可能只到他胸前，所以这人应该有一米八往上。
克莱西亚缺少对男子的审美，她也评不出他是否好看。总体来讲，阿尔曼长得比较刚气，浓眉大眼，胸膛挺拔，脸上有很明显剃须过的痕迹，给人以朝气的既视感。
“老爹，什么事？”他把双手在围裙上擦擦。
“这就是我给你说的，给你找的媳妇。”
阿尔曼困惑地看向克莱西亚，克莱西亚尴尬地摇摇头。
“你大白天的又喝多了？”
“臭小子，这种媳妇你还不满意啊？你上的那个学校里能有几个这样的？”
阿尔曼决定不和父亲胡搅蛮缠，转身面对克莱西亚。“小妹妹，你来这里有事吗？”
“哥哥上过学吗？”克莱西亚把自己改写的故事拿出来给阿尔曼看。“看看这个。”
阿尔曼皱着眉头看完这张草纸，上面的字迹让他产生了巨大的困扰。“怎么说呢，我建议你先去上学识字，不然是写不出东西来的啊。”
“好吧……”克莱西亚失落地收回草纸卷，转向厨老大。“大叔，这里曾经有一个长得很可爱的男孩子打过工吗？”
“没有。”厨老大吐出松散的烟雾。“你这是要找谁？”
“最近城里死掉的一个贵族的奴隶。”克莱西亚拐弯抹角地说道。
“看看报纸的讣告就行了。”阿尔曼去前堂拿了一份报纸过来。“那个贵族住在这，戈罗比街，你认得路吗？”
“有地图就行，我很会玩藏宝游戏。”克莱西亚像是很自豪地挺直了腰板。
“很遗憾，没有地图。”阿尔曼把报纸折起来。“我们这里是东城区，戈罗比街在南城区，我把走法写在纸上告诉你，你自己对着走行吗？”
“没问题，很像藏宝游戏！”克莱西亚自信满满。
待阿尔曼去取纸笔的时候，厨老大又借机上来搭话。“怎么样，是个好小子吧。会读会写，长相俺不说有多好看，但那可是结结实实的小伙子，不像富家的公子哥，有风流病！姑娘，你看能不能和你家主人商量一下……”
“我回去问一下主人。”克莱西亚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人买了还帮人数钱”。“大叔，你觉得我值多少？”
厨老大打开巴掌：“五个金币！”
那大概是多少呢？克莱西亚想了想，自己拼死拼活干了个把月也才攒了五银币，那五金币恐怕也不是个小数目了！
但是到底是多少呢……
正思考着，阿尔曼从后厨走出，把前台用来记单的纸递给克莱西亚。“你至少会识一点字吧？”
“能看懂，大概。”克莱西亚仔细地过了一遍，觉得没问题。
“如果我爹刚刚说了什么很奇怪的话，你不要在意。”阿尔曼把手在围裙上拍了拍，从兜里翻出一根皱巴巴的烟抽起来。“他从六年前就开始催我结婚，不过我没意向就是了。”
“好？”克莱西亚懵懂地把纸放进口袋里。
“喂，小子，什么叫'老子催你结婚'？你今年都他妈的29岁了知道吗！29岁！我看你是在学校学傻了！”
“那我也得要找个称我心意的才行——啊你去找你要找的人就行了，我们经常这样——你别再操心这事了。”
“你还知道老子操心啊！老子告诉你……”
克莱西亚在事态升级前赶紧逃离了父子俩。
……
“17号……17号……”克莱西亚对着地标一个个找过去。“啊，艾妮芙！”
艾妮芙站在一堆家具当中。他把头发剪短了，眼眶还是红肿的状态。
“克莱西亚？”他怀疑自己已经看到了幻象，但是揉搓眼睛之后，克莱西亚还站在这儿。
“你……还好吗？”克莱西亚给忙进忙出的工人让了个位置。
“还活着吧。”艾妮芙模棱两可地答道，他看着忙着把家具搬走的人，陷入了恍惚。
“发生了什么？”克莱西亚现在担心的，不仅仅是艾妮芙的状态，还有这件事是否会波及到阿比蕾特。
“唉，我不知道该怎么讲。”艾妮芙以往那副超脱于同龄人的神气消失了，只有疲惫爬满他的面容。
“为什么我们要站在这里？去阴凉点的地方坐着吧？”克莱西亚牵住艾妮芙的手腕。
“不行。”艾妮芙轻轻甩开克莱西亚的手。“看到这些家具了吗，我和这些家具是同等级的，等着有人来买。”
“啊？”克莱西亚一愣。“那你站在这多久了？”
“你是说今天，还是说这个状态？”艾妮芙擦了擦眼睛。“我主人死以后我就站这了，今天早上五点就被奴隶工会的人扔在家具中间到现在，我看起来精气神很差吗？这样不大好……如果精气神看着不好，可能被买下的几率就更低了。”
“你等一下。”克莱西亚四下望望，跑去附近的一个饮料店。
5分钟后，她捧着两杯冰柠檬水回来了，把其中一杯递给艾妮芙。“喝吧。”
“谢谢……你看起来情况很好啊，我有点羡慕了。”艾妮芙大口地喝着柠檬水，像一块拼命汲水的海绵，看来他真的渴坏了。
“我们是朋友嘛，你是克莱西亚第一个朋友来着。”克莱西亚咬着吸管。
“呼……喉咙不那么疼了。”艾妮芙轻咳两声。“那么，刚刚说到那里来着？”
“你还要这样站多少天啊？”克莱西亚找了个沙发坐下。
“呃，那个沙发六十七金币。”
克莱西亚立刻弹了起来。
“我的话，好像再过一周左右这边的东西就要结束拍卖了。”艾妮芙看了看四周还剩很多的家具。
“那就是说，还有一周你就自由了？有考虑出来做什么吗？”
“不对。”艾妮芙苦笑着摇摇头。“如果再过一周，我没被看中买下，那我就要被送去肉厂了。”
克莱西亚叼着吸管，她这一瞬间不能处理这句话的含义。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没被卖掉的话，那一周后可不要吃什么肉哦。”艾妮芙像是已经在不可抗拒的苦难中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别这样说嘛，肯定还是有人要的……”
“你是这样觉得吗，克莱西亚？”艾妮芙露出手背给克莱西亚看，上面是明显凸起的静脉。“我已经十六岁了，青春期这种东西，就是我们这些当娈童的末日啊。”
克莱西亚仔细地看了看艾妮芙，他并没有说错，很多男性特征已经浮现了出来，就像一层慢慢下滑的薄纸盖住的雕文，总有露出真面目的一天。
“喉结，变声，体毛。如果主人还活着，那我应该还会吃一些药来阻抗它们的出现吧。”艾妮芙低下头，他不愿克莱西亚看到他难看的表情。“但是主人已经……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没事的艾妮芙，没事的。”克莱西亚把艾妮芙抱在怀里，就像当初在阿比蕾特姑妈家的宴会上一样。
“谢谢……克莱西亚……但是，事实就是这样的，我已经是卖不出去的奴隶了，所以如果真的想帮我的话，还请你不要吃一周后的肉。”
“我……对了！”克莱西亚用力抓住了艾妮芙的肩膀。“让我主人把你买下来就可以了！”
“真的……？但是葛雷颂可是名家，像我这种二手的，还是娈童，她不会同意的，到时候会有流言到处飞。”艾妮芙顿了顿。“你其实是出走了，对吧？你知道你出走那次城里有多大的流言吗？我感觉那种级别的流言是可以杀人的！”
“我可以找个代理人买下你。”克莱西亚摸遍全身，只有23铜币。“要买你，得要多少钱？”
“十金币。”
“诶，那都是克莱西亚的两倍了。”克莱西亚把铜币全交到艾妮芙手上，郑重地说。“这是订金，收好。”
“你是葛雷颂家的奴隶，起步价得是三位数啊。”艾妮芙又把钱塞回克莱西亚手上。“现在给我也没用啊，如果你主人愿意出钱，那再来找我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