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子，醒醒。』

『结……衣？』

『昨天喝酒了吗？都说了不能做那种事了，会伤身的。』

『是结衣吗？！』

懒得管头会不会疼到裂开，京子猛地坐起来，只想抱住坐在床边、她眼前的这个人。

她好想她。

把头深深地埋到胸口，被结衣用两臂护住。

后者顺便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在这里哦。』

低沉、温暖。

好怀念的声音。

她想要用力抱住她，却发现怎么也使不上力。

『放弃吧，京子。』

『为什么、怎么会？！』

『都是徒劳而已哦。』

『不会的！』

她越想用力，结衣就越透明，声音也越飘渺。

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京子垂下头。

『骗子……』

✕×

『呃……』

在睁眼之前，京子用手按住自己的额头。

好痛。

皱了皱眉。

睁开眼，是从天窗透进来的明亮光线。

晃得让人不舒服。

果然只是个梦吗。

她的眼神暗淡下来。

到底什么时候才会习惯呢？

京子起床去泡了咖啡。

她不喜欢苦的东西，也搞不懂结衣为什么爱喝。

只是房间里还有她买回来没喝完的。

很香。

一口灌下去。

好苦。

简直是自作自受。

『咖啡不是这么喝的啦。』

这样的声音传进脑中。

京子双手撑着台面，转头盯着厨房的门框处。

结衣叉着腿靠在墙上，双手抱臂，摇了摇头。

『我可耐不住你那种性子去品。』

京子针对结衣这种略带嘲讽性的行为回怼了一句。

洗干净了杯子，重新摆到橱柜边。

旁边是一只已经接了灰的白色瓷杯。

『不用帮我洗哦，反正最近也不怎么想喝水。』

不知道结衣什么时候已经换了种姿势，开始把手交叉着背在脑袋后面了，懒散地看了京子一眼。

『本来也没这个打算。』

以前的结衣都是会帮她洗这洗那的。

她才不怎么喜欢现在的这个结衣。

反应比原来还冷淡，只会不带什么感情地吐槽，而且也不会照顾她。

她渴望原来那个……

一不小心就发呆了。

京子用力地摆了摆头。

眼神黯然。

『这都多少天了，你真的不回自己家吗？』

结衣跟着京子到了客厅。

京子无所谓地躺在沙发上。

就算是原来的结衣，只要是自己想待在这儿赖在这儿，她也赶不走她。

更何况现在？

结衣看着无视她的京子，摇了摇头，回房间。

京子最近的状况不是太好。

之前喜欢热闹的她现在也不怎么与人交流。

经常性地就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待在结衣家里，躺在沙发上。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每天机械性地晚上睡觉早上起床。

她也恨自己浪费时间。

但就是没有做任何事的动力。

尝试过逼迫自己去游乐场、去画画、去做自己原来想要做的事，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失败了。

突然的门铃声让京子动弹了一下。

谁会到结衣家来？

京子都没换下穿了一晚上的睡衣，直接去开了门。

『绫乃？』

有点意外。

绫乃今天穿了一套黑色的衣服过来，感觉跟印象中关于她的形象不是很搭。

『岁纳京子……』

绫乃低下头，也说不出别的话。

奇怪不奇怪？绫乃跑到结衣家来找自己。

『先进来吧。』

『嗯。』

京子并没有因为有客人来而装扮一下的意思，只是等绫乃坐到沙发上之后淡淡地问她。

『只有水和咖啡，绫乃喝什么？』

『不用了。』

『是吗？那好吧。』

她真的一点要客气的意思都没有。

绫乃说不用，她就直接懒散地坐到绫乃对面。

她没什么话想说，于是是绫乃先开的口。

『岁纳京子……最近还好吗？』

『还行吧。』

这种问题没有什么意义。

她说「不行」呢？绫乃也没有解决办法。

该睡觉睡觉，该吃饭吃饭。

某种意义上，她比之前的生活不知道要规律多少倍。

甚至都不需要结衣去催促她。

『绫乃不用太担心我。结衣要是知道我在跟她交往之后还偷偷见了绫乃，她会自己一个人生闷气的，控制欲可强了。虽然我和她现在的情况不是太好……』

『我知道这样可能对你帮助也不大，但我还是想过来看看你……这也是船见同学在走之前这么拜托我的。』

京子有些不高兴。

结衣就是爱操心。

有什么事直接跟她当面说不就好了，非要让绫乃也牵扯进来。

『岁纳京子，跟我一起出去走走吧。船见同学她之前说……』

『绫乃……我们能不能不说结衣的事了？』

『可是……』

绫乃有些担忧地看着不耐烦的岁纳京子。

『我知道了。下次会再来看你的。要照顾好自己。』

绫乃一个人离开了。

京子觉得，自己刚刚一定是让绫乃伤心了。

但是自己现在一想到结衣就痛苦。

她想逃避。

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就是遗忘。

她现在还做不到。

她想，但她不敢，也做不到。

你要让岁纳京子彻底忘记船见结衣，对她无感？

那她之前活过来的这小半辈子算什么？

结衣之前也说“你应该学着一个人长大了吧”，京子没当回事儿。

所以结衣突如其来的放手让京子手足无措。

从这个角度讲，无论她认为对她有多好的结衣都像是在害她。

而她还乐在其中迷恋如此。

刚好结衣从房间里出来。

『刚刚绫乃来过了吗？』

『你为什么要让绫乃过来？』

『因为京子现在的状况很糟糕嘛。』

『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可一点心痛的感觉都没有。』

原来的结衣不曾让她受过半点委屈。

现在是轮到她遭报应了吗？

『你终于要出去走走了？我只能宅在家，就不陪你出去了。』

京子随便穿了件外套。

在带上门之前头也不回。

『你不跟着我更好。』

✕×

京子的酒量其实是很厉害的。

她能威士忌、鸡尾酒、鸡尾酒、威士忌换着喝两小时。

在她迷迷糊糊走到结衣家骄傲地把这个自我测试的结果告诉结衣之后，被结衣狠批了一顿。

当结衣发现面前的人依然一脸傻笑乖乖坐在地上地等着她说教时，又心疼地让她去洗个澡，给她铺好被子让她先睡觉。

然后第二天早上京子会头疼地赖在她身上告诉她前一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完全不记得，结衣会感慨自己单方面进行了一段毫无意义的批评讲话。

现在没人再管她了。

京子出神地看着手中的玻璃杯。

『这位女士，你喝得有点久哦。』

身旁走来一位短发女性。

是这一类的声线都很低吗？

原本不太在意的京子看到她也眯起了眼。

『有心事？』

擅自在京子旁边坐下来，要了跟京子一样的酒。

『没有。』

京子把剩下的酒都喝完。

『不能做这种事哦，会伤身的。』

『你管的着吗？！』

京子突然激动起来。

『这话我昨天晚上已经听过一遍了！』

『就算你这样说了又有什么意义？！』

『结果还不是在看着我伤害我自己……』

京子是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那个梦。

愤怒又悲伤。

坐在旁边的人平静地看着京子的举动，觉得很有意思。

她轻轻把京子的脑袋揽入自己怀中。

『没事的，没事的。』

爆发之后的京子忍不住有些啜泣，没有反抗。

『是谁伤害了你呢？』

没有回应。

『是不是想忘了她？』

没有回应。

『知道吗？走出一段感情的最好方法就是开启另一段感情，所以我可以……』

京子猛地推开她。

『你多虑了。』

被推开的人扶住吧台。

『也没我想象得那么好糊弄啊。』

『你不配成为结衣的替代品。』

她刚刚居然觉得她有那么一点像结衣，恶心。

✕×

『今天又是这么晚才回来啊，你知道我会担心的吧。』

结衣靠在玄关上，看着京子有些踉跄地进门。

没理她。

『你既然不喜欢现在的我，为什么又要把我硬生生留在这个房间呢。』

结衣叹了口气，京子原本可以不见她的。

『这还是结衣家，门口还写着「船见」。』

京子的回答也不带感情。

『这就是你的理由？但是别人到我家来的话，也看不……』

『别说了，我要休息。』

结衣识相地闭了嘴，没有说完那句话。

不然的话，京子又会狂化了。

而且她不想看京子哭。

她看着京子进了房间。

应该是准备闷头睡觉了。

看来自己也可以暂时休息会儿啦。

✕×

『京子，你怎么又喝了这么多……』

结衣有些无奈，她现在没法儿照顾京子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这么伤害自己。

『结衣，至少在梦里我想多见见原来的你。』

『那也不能把自己喝个烂醉啊。』

结衣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

『结衣，我出现幻觉了。白天我就觉得你在这个家，你在我身边。我知道是假的，别人都看不见，但是就是存在在我脑海中。那不是真的你，不过是我的内心在挣扎而已。我的内心逼着我去讨厌她，但我不敢忘。如果连脑海中的残影都消失的话，那我觉得我什么都没拥有过，要被吞没了……』

京子讲着讲着哭了起来。

结衣蹲下来，帮她抹掉眼泪，把她抱在怀里。

『顺其自然就好了，不用去逼自己的。京子一直想着我，我很感激。但是……』

『结衣。』

京子打断了结衣说话，抬起头来看着她。

『是不是我一直沉睡下去，就可以一直跟你像这样聊天了？』

『京子，别做傻事。』

结衣有些害怕。

『这是太空，是虚无和黑暗，什么都没有。』

『可是，这里也是太空，心的太空。』

京子抓着结衣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结衣的眼神很暗淡。

『京子，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是你痛苦的怂恿者。我是放心不下现在的你，所以会在你睡觉的时候来看你的。如果你真的发生了什么的话，我也会消失不见的。』

『欸？』

『你要好好生活，才能见到我，明白了吗？』

『可是……』

『我的出现取决于你的意识，你的意识活跃，原本的我出现的几率就大。越是放不下，京子脑海里所映射的我就越失真。你还没放下，所以你会抗拒幻觉中出现的我。』

『真的吗？』

『真的。和自己和解吧，像以前的京子一样，我保证每天都会来看你的。』

✕×

『呃……』

头好痛。

京子一睁眼，是结衣家的天窗。

原来她总和结衣一起躺在这里数星星呢。

『京子醒了啊？』

结衣坐在她旁边。

『早上好。』

阳光照在结衣身上。

她说的话也终于有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