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嵐麟

幾人駕馬行走在山道上，小公爵卻望著始終保持一段距離的上校，疑惑不斷發酵。

自上次酒會隔天，開始展開名為觀光的尋人之旅，上校就一直是那樣，明明正笑著，但雙眼無神，明明在身邊，但距離感滿滿，而且……不知為何，感覺怨念頗重的。

難道我做了什麼惹奈葉生氣了嗎？

但想了又想，還是想不明白。

「奈葉。」

小公爵讓馬兒加快速度，到上校身邊輕喚了聲。

「嗯？」上校果然沒有看她，只是逕自往前走。

「那個……現在要去哪？」小公爵最終還是不敢問。

「找村子。」上校簡短明瞭，乾淨俐落的切斷此次對話。

上校的態度讓菲特有些傷心，默默的退了回去。

上校沉默了，許久，她嘆了口氣。

「菲特。」奈葉最終還是狠心不下來。

聽到奈葉的呼喚，菲特立刻重展笑顏的跑了上去。

看到菲特純真的笑容，奈葉也只能無奈的笑了。她自己也知道，只要看到菲特的笑臉，肯定會輕易原諒她，才故意無視她至今，但這段時間菲特臉上揮之不去的憂鬱卻給她濃烈的罪惡感，這樣下去，都不知道到底是在懲罰誰了。

「圍著女神像而建的村莊這附近有十座，經過排除剩五座，但我們不能確定是哪座，所以想請妳親自去看看。」

奈葉將心思藏於深處，恢復以往的笑容為菲特解釋。

然而，看到一提到恩人的事情，菲特立刻變了臉，期待又興奮，簡直像小孩子一樣，這簡直就好似她對她的無視不過如此而已。這讓奈葉又有些不高興了。

早知道再多無視幾天就好了。奈葉內心暗暗的想，當然面上神情不變，繼續和小公爵開心地談論那名〝恩人〞。當然，若不忽略額角隱隱跳動的青筋的話。

今天第一站，是沿著山坡而建的名為「謬蘭」的村莊，據說十幾年前還是在某座山下的，只是洪水沖垮的村子，最後遷移到這裡。

村子裡變化很大，但至少人不變，所以想帶小公爵去看看，有沒有熟悉的人。

但可惜的事，村里的人她都沒印象，詢問一圈後沒太多的收穫，便前往下一站──沃德。

名為沃德的村子也是依山而建，不過大部分都在山下，只有少部分居民住在山坡上，這也和小公爵所說的其中幾點吻合。

但雖然是圍著雕像而建，並且稱呼雕像為女神，但那明顯是一個背上有翅膀的人馬女武神，但她記憶中的雕像不符。詢問一圈後也表明不是這座村子。

幾人再次趕往下一站──艾琳恩。艾琳恩是很古老的部落，有每年定期舉辦的祭典，中間已有座被稱為創世神的女神像。

事先已經打過招呼，在村人的帶領下，他們看到女神雕像，確實和小公爵所知道的相差無幾，但她記憶裡，並不是這種民族風格極重的村子，於是也只是問了頭目關於女神像的事情。

頭目表示這座雕像在他出生前就在了，而且他也沒聽說過哪個村莊和他們一樣，有這麼一座女神像。

為表感謝，上校將事先準備好的伴手禮遞給頭目，才再度上馬離開部落。

今天一大早就在四處探訪，此時天已經快黑了，奈葉提議先回去，剩下的明天再說，便策馬往城市奔去。執行官和兩位副官也緊隨其後。

一天的走訪看起來好像有點收穫，但實際上卻什麼也沒找到。不過要說有什麼重要收穫的話，那就是她知道記憶中那座女神像叫什麼名字了。

──夜天之主。

疾風和她說的故事是真的，一直以為不過是傳說故事，沒想到真的有夜天之主，不過是她的錯覺嗎？部落裡的雕像雖然經過風吹雨打，但五官上看來卻好像某個人？

但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可能。見時間也晚了，小公爵把日記收起來後就回床上睡覺了。

另一邊，上校並沒有回到宿舍，仍在辦公室裡點燈辦公。

桌前站立著一名白衣士兵，和晚宴上制服奇拉的人極為相似，帽沿壓低遮住半張臉，渾身卻半點氣息也沒有，若不是親眼所見，或許會以為見鬼了。

雖然經過特訓，明白什麼該知道什麼不該知道，但心中還是相當疑惑，室內明明不熱，怎麼長官還穿著高領的大衣呢？就算知道長官的防護服冬暖夏涼，但長官基本進入室內就會脫下來的說。

「查到了嗎？」

「報告長官，」士兵回神報告。「並未有任何人見過這瓶酒。周圍未曾出現入侵跡象，近年並未有生面孔出現。」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沒結果。

「不過能知道哈拉溫閣下最初喝的不是那瓶酒。」

所以是在中途被調換的。上校思考著可能被調換的時間。

「去黑市查。」

「是！」白衣士兵應了一聲後原地消失。

血酒的好壞基本上只有吸血鬼才嚐的出來，對一般人來說只是帶有鐵鏽味的飲料而已。小公爵未成年，應該沒喝過血酒，所以就算不小心喝到也察覺不出來。

而這明顯是衝著小公爵來的。上校不安的蹙緊眉頭。

魔族領的事情她並不是很清楚，不過……

「疾風。」

她知道誰清楚。

「嘿呦～」

帶著獨特腔調的少女從天花板上翻身下來，剛好落在上校伸腿踹過去的椅子上。

「血酒可不是我帶來的喔～」

疾風身著黑色連身短裙式的騎士服，右腳放在左腿上，短裙下的風光若隱若現，頗有種成熟挑逗意味，但面上卻像個孩子似的，一臉幸福的吃著可口的布丁。

「我知道。」奈葉當然知道疾風再調皮，以不至於那麼沒分寸。不過她只想問，那布丁……好像是她冰箱裡的東西吧喂！

「唉呀唉呀～別這樣嘛～那麼好吃的東西當然要分享呀，這樣我就不追究妳咬我的事情了。」看到奈葉目光透出的殺意，疾風搖著湯匙笑盈盈地說著。

拜託，奈葉那天可真是毫不留情，追著咬了好幾口，疼了她好幾天了……

然而，想到那晚的事情，奈葉的笑容就愈發的美麗了起來。若忽略身後騰騰而起的黑霧的話，那確實是非常美麗又燦爛的笑容。

「啊哈哈……好啦好啦，不是要說正事嗎。」

只要熟知奈葉的人都知道，越發溫柔的笑容與失去光彩的眼睛，就是她將爆發的前兆。

「……獸人族不會進那種東西，只可能是魔族人擁有。」見她認真了，奈葉也不想讓費時間。

「那妳還讓人去查黑市。」疾風見奈葉心裡早有答案，卻做出相反的事情而感到疑惑。卻不忘往自己嘴裡送布丁。

「但我就不明白，有誰要陷害堂堂一名公爵。」奈葉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又丟出另一個問題給她。雖然不是心痛，但看著人家在自己面前吃最喜歡的布丁，奈葉還是很不滿。

「貴族派最近是很活耀沒錯，但這次來的人都經過我的初選，和最後裁定的，全是可信任的或背景清白的人。」疾風知道她在指什麼，認真地回道。

自然是刻意無視盯著手上布丁越發刺眼的眼神。

「當然，還都是妳的粉絲。」不過不忘在最後調皮一下，對奈葉眨了眨眼睛。

奈葉並不打算回應她的調侃，畢竟面對疾風認真就輸了。

「所以我就更不明白了。」

說難聽點，這裡上校就是王。說好聽點，這裡都是上校的親近者。說白了，上校已在這裡扎根，沒人比她更熟知這一帶。近年至最近都沒有生面孔的出現，也未有入侵者的跡象與報告，也讓人重新核對入境的魔族人。

但就是一點線索也沒有，才讓她感到棘手，布置至今的棋局，她可不希望出現任何差錯。

「我會注意的。」疾風也明白事情的重要性，承諾會調查後，就消失了。

包括那空了的布丁杯與勺子。

§

渾身深藍的馬身，堅硬的鱗片覆滿全身，面上夜空藍的硬質皮膚如面甲般，上面兩支角長短不一，鋒利如刀刃般的角散發的危險氣息，頭頸和蹄上的鬃毛、尾巴都如青色火焰吧燃燒搖曳著，而如炬般銳利的金色蛇瞳此時正透著難易壓抑的憤怒。

那是嵐麟。一種近乎傳說中的物種。

而與之對峙的是面色難看，隱隱黑化的上校。

今天預計要去第四座村子，不過因為較遠的關係，眾人決定騎風屬性的騎獸嵐馬過去，但在馬廄這裡，一隻嵐麟出現在並堵住去路。

不過見到嵐麟，三人的反應都不盡相同。小公爵看到近乎傳說中的嵐麟是滿臉興奮；執行官輔佐似乎是認出眼前的嵐麟，滿臉無奈又有些丟臉的摀著臉；上校則是臉色瞬間黑如碳；上校牽著的嵐馬被嵐麟強大的氣場威攝到，渾身不住顫抖，而且一直想從上校手中逃走。

「妳來做什麼？」上校冷冷地說著。

聽到上校的問話，小公爵才發現另外兩人的臉色有所不同，而且明顯兩人都認識這隻嵐麟。

〝蒂亞？〞

〝是，菲特姐。〞

〝妳認得這隻嵐麟嗎？〞

〝……該說認識還是不認識……〞蒂亞娜一時間真不知道該怎麼說。

不過還好那邊的騷動打斷了她們間的念話。

「我說過了，我是不會騎在妳身上的。」上校手上緊緊抓著嵐馬的韁繩將牠拉回來，可憐的嵐馬渾身冷汗，就是想跑也跑不了。

嵐麟一聽，生氣的用前腳刨著地，不停的嘶鳴表達不滿，甚至將目標轉移到那匹嚇得快昏過去的嵐馬身上。

「不准欺負牠！」看出她的意圖，上校立即喝斥。

得到庇護的嵐馬終於鬆了口氣，但牠也幾乎整隻馬都躲到上校身後去了。

既然跑不了，躲在靠山後面總行吧！

「又不是多長距離移動，不需要妳。」

上校繼續說著。

他們是在念話嗎？小公爵不由得想。

嵐麟甩的頭，似乎是在反駁，但上校仍是搖頭表示不同意，嵐麟又急又氣，在原地蹦蹦跳跳，但不管上校怎麼說就是不願意離開。簡直就像得不到玩具的小孩一般。

上校就雙手抱胸，靜靜的看著她的表演。

「老大是笨蛋！」

忽然，眼前的嵐麟身形一閃，高大的嵐麟一下子縮小，最後變成一名藍色短髮的少女模樣。

小公爵傻眼了。

蒂亞娜長長的嘆出一口氣，扶額。

「昴，我應該說過很多次了吧！」

沒錯，嵐麟是昴，是上校的副官。

因為生氣，昴的眼睛還沒恢復原樣，仍是金色的蛇瞳。

「老大的騎獸是我，我不准其他生物搶我的主人！」

嵐麟是很忠誠的，而且佔有慾也很強。

「昨天不是沒事嗎？今天是鬧哪齣？」上校很無語。

「……因為老大說距離不遠我才勉強接受的……」昴噘著嘴，顯然不打算就這樣過去。

「昴……」

副官其實就是自己的騎獸什麼的，上校底下的人也沒幾人知道，她可不想在魔族心裡殖入奇怪的印象。

〝那個……蒂亞……〞小公爵的腦筋還是轉不過來。

「不好意思，公爵閣下，請問能晚點出發嗎？」

「啊……好的。」

上校正想轉身就走，但想了想，讓貴客待在外面等似乎也不太好。

「請。」

剛踏出一步的腳收了回來，上校向小公爵等人擺出請的姿態，將人請回辦公室。

辦公室，小公爵和執行官輔佐坐在一旁的沙發上，小心翼翼地望著那邊氣氛凝重地兩人。

「今天怎麼了？」

上校坐在辦公桌前，望著稍息站好的副官，不太理解她今天的舉動，但還是好聲好氣的詢問道。

「……」昴哭喪著臉，卻倔強的咬著牙不肯說話。

上校等不到副官的回答，感到有些頭痛。

而昴看到老大嘆氣，眼中更是泛起淚光。

「老大，妳是不是不要我了……」

「啥？」上校被她的發言搞糊塗了。「為什麼這麼說？」

聽到上校的回問，不知怎麼的，昴甚至紅了眼眶。

「我都聽到了！老大妳說妳不要我了！」

「我什麼時候不要妳了？」上校笑了出來。也不知道她是哪聽說的。

「這幾年老大妳什麼時候讓我載了？不管去哪都自己走，也不要我跟。之前和迪麥拉談到換騎獸的事，妳就說確實該換了，難道不是不要我了嗎？」昴說的，要說有多無辜就有多無辜。眼眶的淚水好像她眨眨眼就能掉下來。

好，她懂了。

「我那說的在說奇拉的事，他的騎獸烏獸有年紀了，差不多該退休換騎獸了。」終於搞懂了，上校真是哭笑不得。

「啊？奇拉的騎獸？」

昴這才想起來，奇拉的愛馬確實有些年紀了，並且不久前老大才給他找了新的炎馬當騎獸。本來奇拉還說要騎著老大的禮物一起去魔族領呢！不過應該是不行了吧。

得到解答，昴一直卡在心中的結總算解了，破涕為笑，笑的那叫一個天真。

「那我們可以出發了嗎？」件事情說開了，上校說著就起身準備出發。

然而，此話一出，昴立即收起笑容認真地說：「讓我載我就出發。」

「…………」怎麼還有完沒完啊………上校差點沒摔回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