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像有意要给这个樱花盛开的季节增添更多色彩似的,护廷十三队宣布了新的消息。
年轻、温柔,以银白色干净的短发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死神,在今天正式成为四番队副队长。那枚木制的副官章稳稳当当地绑在她的手臂上,像是天生就该这样与她相映,朴素,典雅,却也不至于遮住眼神中那青春活泼的气息。
所有人都知道,这副官一职注定是属于虎彻的,打若干年前人员调整后,四番队副队长的位置就空了出来。作为护廷十三队里唯一的非战斗型队伍,也是相应人员最多、事务最杂的组织,四番队的日常事务换了任何人恐怕都要焦头烂额;唯独虎彻来了之后,一丝不苟地将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这番情况让大家看在眼里,很快便有了共识:四番队副队长的位置,未来注定是虎彻的。
如今这一天到来了,没人感到意外,除了虎彻自己。
“正式成为副队长了,勇音脸色怎么反而这么阴沉?”
四番队长卯之花烈温柔地看向虎彻,此时后者正呆呆地望着窗外出神。思绪猛地被拽回这间办公室,看到一旁卯之花的眼神。虎彻想到这是第一天身为副官工作,就这样发呆出神,实在说不过去。虽然卯之花没有指责她的意思,她依旧觉得很不好意思。
“没有,就是觉得不太习惯,就这样成为副队长,感觉一切像在做梦。想到今后……都能这样下去,很开心。”虎彻抬起头,眼里仿佛融汇了全世界树荫下闪烁的温暖光斑,她深深地看着卯之花,像这是最后一眼,像要将时间凝结于此处一般。
卯之花敏锐地捕捉到虎彻笑容中的苦涩。对于这样的反常,她早已适应了,或许这就是虎彻身上矛盾的一部分:虎彻非常温柔、干净,但另一方面却时常很忧郁,心思过于细腻以至于思考问题总是会令其自身陷入两难的境;同时,还有一些什么事情……
卯之花没有回话,只是依旧那样温柔地笑着看虎彻。
“我只是在想,这一切真的很美,四番队舍好美。这么说可能有些幼稚,但是我确实感觉很开心……幸福。”虎彻回身说完这些,喃喃自语强调了那两个字:“是的,很幸福。”她说,“如果能选择让时间停下来,我希望就停在这里。”
——就停在这里,停在我能在你身边的此时此刻。
虎彻看向卯之花。每次看向卯之花,她内心都抱着赴死一般的勇气和决心;因为她知道眼睛会将感情一览无遗地呈现到对方面前,无论是那些她做好了准备的,还是那些她没做好准备的。在卯之花的智慧和敏锐面前,她无法隐藏那致命的、阴暗的秘密。
“来吧,勇音,要去检查队员的工作了。”卯之花说。
“好。”虎彻说完,小心翼翼地问:“我还是像往常那样跟在你后面就好吗?”
“勇音觉得呢?”
面对这个问题,卯之花轻轻地笑着。在虎彻眼里,卯之花的笑容就像飘荡的樱花花瓣那样轻柔。在那一瞬间,她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到那粉色花瓣上的娇嫩的纹理。
虎彻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多么冒傻气,她暗暗地生自己的气,脸红起来。
“对不起,卯之花队长,我今天有点紧张。”
“不要紧张,有我在这里。今天就像之前一样随我一起就好,等过些天习惯了,检察病房工作这件事就交给勇音了。”
“是。”虎彻应下。
她们一前一后,就像以往无数次那样,走过长长的走廊。窗户开着,卯之花感受到阳光沐浴到身上的温暖。春日的微风似乎吹向她的身后,她总是想回过身看一看虎彻,看一看对方那被风吹动着的柔软银发,还有那英气的面容。
卯之花能感受到,在她们对话时,虎彻总是有意无意地躲避着她的目光,因此她只好静静打量虎彻假装认真工作的样子。她知道虎彻在分神,知道虎彻此刻正想着她,而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虎彻,等待着。终于,虎彻像是一只在不合时宜的日光下出现的小动物一般,觉得过了这么久,卯之花一定没有注意着她了,于是抬起头,有些大胆地朝卯之花投去深深的一瞥;她没有料到,卯之花始终看着她。这令她不知所措,惊慌失措,像是做了极恶之事被抓了现形一般。她立刻低下头,胸膛剧烈起伏着,说起别的话题。
勇音,我观察了你多久,你或许不会知道——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卯之花这样想着,默默看着虎彻勇音而流露的笑容渐渐地变得有些伤感,最终,她沉思着,像是在这样晴朗怡人的日子里不合时宜地有了某种预感。
(B)
夕阳的红光好似在墙面流动着铺满整个房间。
“第一天的工作结束了,辛苦了,勇音。”卯之花说。
“谢谢队长。不过,是队长更加辛苦才对……”
“晚上回去好好休息吧。”
卯之花背对着夕阳,看着虎彻的银发被染成淡红,眼里也闪烁着温柔的光芒,但同时,那份光芒又是倔强的。
卯之花对其很熟悉。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感觉,是一次虎彻带队去救治一些与灭却师战斗之后负伤的死神的时候。那时四番队队伍遭到灭却师的袭击。等卯之花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她看到的便是虎彻自己都浑身是血,却依旧全心全意地救治其他人。
“卯之花队长……来了。”
虎彻就那样缓缓地站起来,像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就调动了全身的力气。她摇摇晃晃地朝卯之花走过来,卯之花很自然地便想要搀扶她,但虎彻避开了卯之花,只是重重地撞在树上,斜倚着保持站立。
“我没事,队长不要扶我,很脏,衣服上都是血。”
直至今日,卯之花闭上眼睛就能清晰地记起当时的景象。她一眼就能看出虎彻处于什么样的状态。即便如此,对方还是努力地——不,拼了命地保持站立的姿势。卯之花知道,虎彻所说的担心弄脏羽织只是表象。对方真正担心的是她会觉得她不可靠,会觉得她做不成事,会觉得她会憎恶她——因为这场战斗的失败。
卯之花无法忘记虎彻那时的倔强是多么脆弱,多么一触即碎,多么敏感而又多么饱含深情。如被重击一般,她已经伸出去的手微微颤抖一下,之后才牢牢地抱住虎彻;而后者一下便脱力瘫软在她怀里。
“你做得已经很好了,勇音,你已经尽力了。你活下来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对不起,一开始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
虎彻那时在她怀里痛哭却一言不发。而卯之花记得,在那样寂静、温柔的夜晚,星空明明是璀璨澄澈的……
卯之花知道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场景。虎彻身上那样的倔强与温柔就像是地图上的一条细痕,她永远能随着那微小的线索寻得彼此心中珍贵的情感。
卯之花看着虎彻离开队长室。等门关上后,她静静地想,以至于夕阳都消失了她也没发觉。她在想,那么柔软、那么脆弱、那么纤细、那么坚强、那么倔强、那么……令人怜惜的人。
卯之花默默地思索,默默地思索,直到天也暗下去,她终于抬起头。
(C)
卯之花在月色下静静地站着,月光将她的影子照得很长。她看着眼前小径的尽头,看着周围经过了精美修建的树木与地面堆积着的如地毯般美丽的花瓣;这样幽静的美,此时也无法抚平她纷乱的心绪。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头顶的星空也变得单调无聊时,虎彻的身影从尽头出现。卯之花默默地看着虎彻走来,没有出声,于是她也便看到虎彻抬头望见她时,那一瞬间的震惊。卯之花敏锐地观察到,虎彻的脚步停下来之后,轻轻地下意识往后撤了一下,才继续向她走来。
“卯之花队长晚上好……”
依旧是那样温软的声音。卯之花看着虎彻的眼睛,白天里那样温暖、干净的眼神,在这夜色下却显得模糊不清了。
“勇音,晚上好。”卯之花点点头。
虎彻看着卯之花在月色下端庄而美丽的身姿,愈发心绪不宁,她深知自己身上所背负的罪恶;在最初,她单纯为她的目的而来,而将这一目的映衬成不可饶恕的罪恶的,正是卯之花的温柔与美丽。卯之花相信了她,错误地将副官章递给她,而很快她就将犯下滔天大罪,她将为卯之花所唾弃,所憎恨——倘若她的分量值得卯之花憎恨的话。
(中略)
那晚,卯之花做了一个梦。她梦到在漆黑一团的夜晚里,虎彻孑然一身,走在一条无尽头的孤寂的小路上;如同在暴风雨时海上颠簸的小舟,被狂风吹动而不断前行着,却已经没有了靠岸的希望。卯之花想随虎彻一同走上那条小径,哪怕仅仅是为了让虎彻知道,在这样的夜晚里她不是孤身一人。正在这时,梦醒了。
卯之花知道,她眷恋着当下的日子。她深知自己已经开始怀念;在这一切尚未离她而去时。
她知道风多么温柔地吹过虎彻勇音那匀称、柔软的身体,多么轻柔地卷起死霸装的衣料。虎彻勇音那英气的面容上透着的悲伤,是多么与窗外的樱花树相衬。卯之花知道她不能不怀念这些,哪怕是在此时此刻,在这一切尚未于她手中流散时。
“不,”像是时间重新开始运转,她又回归到这一时空似的,卯之花忽而想到:“一切尚未消失吗?或许已经消失了,早就消失了,只是我要许久之后才能回过神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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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