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有云“爆竹声中一岁除”,不过李安安家今年想除岁只能靠手机APP里的电子炮仗噼里啪啦一通了。全城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规定一下来,年前路边随处可见卖炮仗年货的摊贩都不做了,年三十夜里的余兴节目烟花和大年初一大清早扰人睡觉的鞭炮声也消停了,“年味”淡了之后,过年显得冷清了很多。不过李安安家一大家子二十几口人,家庭聚会的热闹是不缺的。酒店宴会厅里,李安安正拿着一个皮球逗小外甥玩,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嗡嗡嗡连着震了几下。她把球往远处一扔,“自己玩去吧。”刚会跑的小外甥伸着两只手朝球跑过去,每走一步都像要扑倒在地似的。李安安一看手机,是付璇发来的信息,“不是吧......”
平安夜表演马拉松之后,姜姜打听到李安安是学校心理学系大二的学生,马上想起来她一个学姐的好朋友也在心理学系,一聊天发现学姐好朋友跟李安安还是同一个宿舍。于是姜姜托学姐让好朋友帮忙给李安安捎个话,说朋友的朋友正在做一个摄影项目,觉得李安安非常适合出镜,希望跟她聊一聊。李安安听到室友跟她说这些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把这个“朋友的朋友”和“那些看平安夜演出的人”做了对比。她已经对演出后围绕着她的窃窃私语感到烦躁,而这个人是目前为止第一个提出跟她正面交流、还是带着项目来的,虽然很可能是虚晃一枪,不过李安安觉得比在校园网刷“李安安有男/女朋友了吗”的人有趣多了。
下了晚课,李安安从教学楼出来直接往约定的地点走去。姜姜把地方约在了校园大草坪中间的一个小木屋,李安安心想:‘黑灯瞎火的在草坪里,就说现在大冬天蚊子该冻死了,这环境也不合适谈项目吧。’可走近小木屋,李安安看到了小窗户里透着的昏黄灯光,一个男生推开木屋的门邀请她进去,李安安才发现原来她以为只是摆设的木屋里面别有洞天——这是一间非常迷你的咖啡屋,木头围墙和煤油灯造型的电灯把小屋装点得十分温馨。耳听八方如李安安,也不知道这个木屋竟然是间咖啡馆。跟给她开门的男生问过才知道,男生从B大毕业后自己创业,这个小木屋是最近才装修过准备开咖啡馆的,目前还没开业。“哎哟哟外面下雨了啊......”推门进来的女孩子抱着一个三脚架和一个折叠反光板,用手使劲扑落了两下头顶还没渗开的雨滴。
小木屋突然促狭了起来,李安安往边上挪了挪。“来了啊,这是你约的人吗?”男店主跟抱着器材的女孩子打了声招呼。“啊是的是的,谢谢你今晚还特地帮我开门喔,添麻烦了。”女孩子把器材立在角落里,又扑落了两下外套上的水,双手在裤子上擦了擦,向李安安伸出了左手,“李安安你好呀,我就是你室友提到的打算做拍摄的姜姜。”李安安浅握了一下姜姜的手,“啊哈,你好你好。”
姜姜的气质给李安安的感觉,就像是张爱玲、或是她笔下留洋归来既通晓史哲又精于生活的资产阶级小姐。她的发型和妆容都自然得看不出到底有没有精心打理过,却十分耐看,在满眼羽绒服的十二月,姜姜穿着一件毛呢大衣,围着暖和的羊绒围巾,裤脚处露出她砖红色的长袜,脚下一双精心保养过的疯马皮小皮鞋是点睛之笔。
“嗯,我们直接聊正题吧。我正在拍一个特写系列,需要一些主角,我是怎么知道你的应该你室友也跟你讲了哈,那这些主角我打算抓他们性格上的一个点,通过摄影来突出它,给这个点做特写......”姜姜说起项目来非常投入,她好像不是在给李安安介绍,而像是项目的成果现在就在她眼前,她正看着它喃喃自语。姜姜给李安安看了一段样片,还有她写的李安安特写的小部分手稿,所有东西都展示完后,姜姜看着李安安的眼睛,问:“李安安同学,我诚心邀请你成为我的主角,你想参与吗?”
其实早在姜姜进门的时候李安安就决定不管这个项目要干什么她都会配合,因为姜姜这个朋友她想交。“参与,听起来太有趣了。”
“太好了,”姜姜一锤掌心,“我们加下通讯录吧,近期就安排你这部分的拍摄,随时沟通。”两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后,姜姜就拿起围巾往脖子上绕,“那今天先这样,很高兴认识你,我一会还要拍摄,先走。”李安安问她去哪,指了指自己的伞,对她说:“还下着雨,我送你过去。”姜姜迟疑了一下,找不到理由拒绝。
李安安右手撑着伞,姜姜把器材都拿在左手怕淋雨。“你是怎么认识木屋咖啡馆店主的?”李安安很好奇,也有点佩服姜姜,这个学校里她都不知道的秘密咖啡馆是怎么被姜姜发现的。“我在论坛上看到学长创业的帖子,觉得挺有情怀的,就聊上了,”姜姜偏头冲李安安微笑了一下,“我们身边同时发生着太多事了,只要稍微留心一下,就能发现趣味。”
李安安不仅把姜姜送到了拍摄地点,还给她打起下手,一直到拍摄结束。过了几天姜姜开始给李安安拍摄特写,她们每天晚上对分镜,白天去拍摄,姜姜剪辑修图的时候李安安也在一旁陪着,两个人频繁接触,很快成为了好朋友。
一天下课,李安安收到姜姜的消息,问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出去闲逛,李安安回复说小木屋见。李安安回完消息就打开天气APP,看了下今晚会降温,于是回到宿舍换了件厚羽绒服,拿了条她平时不怎么围的大围巾,去了小木屋。两个人在小木屋会合后,姜姜说她想去集市街淘点宝,两个人就上了公交车。逛到天黑,俩人吃饭的时候姜姜点了一块黑森林蛋糕,说今天是她的生日,李安安刚喝进嘴的一口气泡水差点没呛着自己,“卧槽,我刚知道,也没东西送给你,”她皱着眉头想了想,“这样,你还想做什么,我陪你。”姜姜一边吃蛋糕一边说:“不知道是我生日你这不也出来陪我玩了嘛,吃完我想去喝酒。”
两个人找了一间安静的威士忌酒吧,点单的时候姜姜说她没怎么喝过酒,问李安安有没有推荐,还说她不太能喝。李安安虽然没少喝酒,但都是一股脑往下灌、还没喝着味就进肚子的喝法,但她莫名觉得自己比姜姜多活了一年有些尊严需要维护,就假模假式地推荐了一款她常听说的玛格丽特,自己点了一杯加冰的威士忌。这间酒吧的环境非常好,座位间隔很大,所以非常安静。服务生离开后,李安安和姜姜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一时没话,李安安就觉得这个酒吧过于安静甚至有点尴尬了。她想着刚才点完单,服务生临走时向她眨了下右眼,在外国电影里这个表情接下来就要说“干得好”了,这服务生什么意思?姜姜看李安安满脸莫名其妙的表情,问她在想什么,李安安说胡思乱想。这时候她俩的酒上来了,“玛格丽特果味比较重,你试试喜不喜欢。”姜姜把酒杯拿起来闻了闻,抿了一口,“哇,闻起来是果味,喝起来还是有点劲儿喔。”李安安这才想起来,玛格丽特的基酒度数可不低,然后她突然悟了服务生那个眨眼的内涵:给不胜酒力的女孩子点外表颇具迷惑性的高度数鸡尾酒,自己却给威士忌兑水,服务生多半把她想象成对清纯女孩目的不纯的人了吧!
姜姜酒量确实一般,慢吞吞地喝完这杯玛格丽特后,时间已经不早了。她提出想沿着附近的古城墙走一走,李安安结了账两个人走出了酒吧。冬天的夜里气温降到了冰点,姜姜出门缩了缩脖子,李安安把揣在怀里的围巾拿出来,往下走了一个台阶,然后转身面对着她,给她戴上了围巾。
这天晚上两个人贴着古城墙走了好久,直到姜姜的生日完全过去了,才回到学校。
放寒假的时候,李安安也经常和姜姜在线上聊天。大年三十晚上,李安安正在给别人发拜年信息,手机上弹出了一封姜姜发过来的的邮件。邮件没有主题,只有一张姜姜拍的她的特写照片,和一句手写体的话——李安安总是夸姜姜写字有个性又好看——“李安安,我很喜欢你,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李安安的妈妈看女儿捧着手机,突然拖着长音“哇”了好久,嘴巴一直没再闭上,担心她下巴脱臼,走过去两手一上一下按住她的头帮她把嘴合上了。
-
付璇入校的第一天,在宿舍楼里一眼就发现了李安安,李安安穿一件水墨花纹薄衬衫,下身是一条做旧的牛仔裤,剪裁得很容易看出她修长笔直的双腿。付璇跟在李安安身后,一直跟着走到了她的寝室门口,但没让李安安发现。后来付璇和李安安认识之后,付璇跟李安安说起开学第一天她跟着她去了寝室、厕所、食堂的时候,李安安目瞪口呆,“从没想过有人能痴汉得这么明目张胆”是李安安的原话。
一见钟情,付璇觉得只有这个形容是贴切的。她第二次见李安安是在Z部招新的时候,她走进教室一眼就捕捉到了坐在教室最后排角落里蜷着长腿玩手机的李安安,于是她那天的自我介绍非常卖力,是想给李安安留下点印象。
Z部迎新聚餐是付璇跟李安安的第三次见面。在看到部长敬老部长的架势时,深知自己酒品不好的付璇心里想的其实只有:‘完蛋,这次她肯定要对我有坏印象了。’老人们把新部员灌得都瘫在酒桌上之后,开始挨个认领人头,一拖一带回宿舍,李安安把付璇留给了自己。可她没想到付璇醉得这么厉害,她一直坐在付璇旁边用各种方法让她醒一醒,直到其他人都把自己的“醉汉”背出包间了,付璇还是一动不动。李安安看没人了,就把嘴靠近付璇耳朵,在她耳边一边吹气一边轻声说:“付璇,起床啦......”这招对蓝戾屡试不爽,看来对付璇也适用。付璇“噌”地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来,脸虽然转过来面向李安安,可眼神毫无焦点。李安安用手稳住付璇的上身,用哄小孩的语气对她说:“我们酒喝完了,现在回家好不好?”付璇迷迷糊糊地点了一下头,李安安一只手揽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把付璇的胳膊拽到自己肩膀上,好歹撑着付璇站起来了。“好家伙,你可够沉的。”付璇听见李安安说她沉,挥舞着另一只自由的手嘟囔着反驳:“你说我沉,你是坏人......”她现在说话的声音就像牙牙学语的小孩子一样,李安安觉得好玩,就继续逗她,“谁是坏人,我是谁啊?”付璇说:“你是...李安安!”“嚯,你知道的不少啊。”听到李安安这么说,付璇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她继续说道:“我还知道你住在3楼...我可是,尾随过,你没发现......”李安安突然停下来,看着还是很迷糊的付璇,想着她应该没脑子开玩笑,“你跟踪过我?”
付璇脑子“嗡”的一声,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竟然在和李安安还没混熟的时候就把跟踪她的事情说漏嘴了!付璇被这一事实的重拳击中,在酒精的催化下,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呜哇,我太笨啦,说漏嘴啦!呜呜呜......”李安安看着付璇在撒酒疯,脸哭得皱成了一团,一边哭还一边像小孩子那样蹬腿,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对付璇说:“你真的跟踪我吗,你现在不清醒吧。”付璇哭得更大声了,她用力摇了摇头,“我可清醒啦!我不该说这句话的,呜哇!我知道自己醉了,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啊!”
李安安意识到自己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哪怕她现在满身酒气、坐在地上撒酒疯、哭着丑得不行,她依然觉得她很可爱。她的脸圆嘟嘟的,身材小小的,看起来像个小孩子,但是在面试和聚会上的表现又相当成熟懂事。李安安从外套袖管里扯出自己卫衣的袖口给付璇擦眼泪,一开口又是哄孩子的口吻,“好了好了我李安安什么都没听到,付璇不哭了好不好?”付璇定定地看着李安安,嘴唇还在因为抽泣颤抖。李安安继续说:“风这么大把脸都吹皴了,来我们回家洗脸脸擦香香了。”
之后付璇顺利地回到了李安安的寝室,用了李安安的护肤品,睡了一宿李安安的床。转天付璇一睁眼,趁李安安寝室没人,给她写了张字条就溜了。李安安回到寝室看见床上已经没了付璇的踪影,只剩张字条。把字条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晚饭到食堂二楼详谈!”
李安安到食堂二楼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付璇,因为她就等在楼梯口。付璇很是殷勤地把李安安引到座位上,桌上摆了四个菜,都是B大食堂的保留菜色。“昨天给您添那么多麻烦,太过意不去了。”付璇满脸堆笑的样子,李安安觉得特别像地痞流氓,她后来还跟付璇提过,付璇说可能是小时候被胡同里的叔叔耳濡目染了。在付璇和李安安的关系里,这又是一顿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会餐,桌上付璇交代了自己因为觉得李安安太好看而多次尾随的“罪行”,李安安表示会不计前嫌地与付璇友好相处,二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并把饭菜吃得一干二净。不过付璇表示对昨晚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几乎没印象了,李安安试她:“你还记得你打了我两巴掌吗?”付璇说:“不记得了,你要不打回来吧。”说着就把脸凑到李安安跟前,李安安拿手推开她的脸,说自己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计较这些。李安安心里想的是,付璇要是不记得她做了什么最好,她昨晚躺在床上回想时还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合时宜。
周末的天气特别好,太阳照得到处都暖洋洋的,街上的行人有些怕热的,甚至把厚外套脱下来拿在手上。而此时的李安安正在门窗紧锁、窗帘拉严的寝室里,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刷手机。现在正是她一年里可能会出现那么几天的“倦怠期”——做什么都没兴趣,身子骨懒得不行,和平时精力足得24小时也消耗不完的她判若两人。蓝戾一早上过来给她送了份早餐,说那个在Z部招新上出风头的安筱雨学妹找她出去看电影,她有点心惊肉跳。李安安敷衍了她几句,蓝戾说她没良心,把早点放在寝室桌子上出门了。
李安安又继续刷她的朋友圈,都刷到她们系主任七月份晒的新生录取名单了。接着她打开蓝戾的空间,又重温起蓝戾写的散文来。室友从食堂回来给她带了份炒饭,放得有点凉了李安安才胡乱吃了几口。室友回来了又出门,来来往往的,李安安还保持着她的姿势躺在床上。上次这种状态的时候,蓝戾开玩笑说李安安应该做身寿衣穿着,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再换回来。玩笑有点过,不过李安安觉得自己确实跟死了差不多。
突然房间响起防空警报的声音,是李安安的手机响了。她对接电话有抵触情绪,所以把电话铃声设置成有点恼人的防空警报,每次都成功地把周围的人吓到。
是付璇!
李安安清了清嗓子,按下接听键,没等她说话,付璇的声音已经从听筒传过来了,“喂?李安安,明天志愿活动缺人,早七点半去下午回,有加分,你来不来?”付璇讲话的音调很高扬、语速也快,给人一种时刻充满活力的感觉,特别有感染力。这个声音对于浑浑噩噩的李安安来说就像塞壬一样,她的嘴已经在她自己都不知觉的情况下答应了下来。“明天七点二十我去你宿舍敲门,你穿暖和了,拜拜。”付璇说完就挂了电话。
晚上蓝戾再来李安安寝室找她的时候,李安安已经坐在桌前打电脑游戏了,手指把键盘敲得啪啪作响,嘴里不断喷出“污言秽语”。蓝戾心想:‘李安安这次的低潮期短得刷新记录了。’她抓了一把瓜子,坐在李安安旁边一边看她打游戏一边嗑起来。李安安打完一局游戏,从蓝戾手心里拿了粒瓜子,问她:“约会怎么样啊?”“嗨,”蓝戾一偏头,把手里的瓜子都扣在李安安手里,“别提了,太奇葩了......”李安安听着蓝戾讲述,笑得前仰后合,拿蓝戾寻了一番开心后,她突然愁眉苦脸起来,双手抓着蓝戾的胳膊,头在蓝戾胸口顶来顶去,“蓝戾,我明天七点半就要出发去做志愿活动,七点半我怎么起的来啊!”
蓝戾使劲把她从自己身上推开,“谁能逼着你七点半起床,还是做志愿活动?”李安安抬头,认真地看着蓝戾的眼睛说道:“你能。”蓝戾不置可否地撇撇嘴,“我也起不来。”李安安点头,对蓝戾的自知之明表示认可,“付璇给我打电话,我稀里糊涂就答应了,”她歪着头好像在回想那通电话,无奈地扶额,“不知道怎么就魔怔了。”
“请你明天在付璇面前保持理智,好好表现。”蓝戾拍了拍李安安的肩膀,“我这个部长会帮你的。”
李安安认真做的事情,确实还没有哪件没做好过。付璇准备去敲李安安的门时,李安安已经站在楼梯口等她了,背了个看起来不轻的书包。“你书包里装的什么?”李安安一扭身把背包甩到前面,“不是个热门景点吗,既然去了,我打算完事了也把景点玩一遍。”付璇掂了掂李安安的书包,有点沉,“拿出来点放我包里吧。”说着拉开自己空空的背包,李安安连忙说不用,付璇接着说:“要是干完活你因为背包太沉累得玩不动了,我可就太亏了。”听她这么说,李安安听话地把自己书包里占地方的东西转移到付璇包里一些,自己还是把分量足的留下了。
志愿活动要做的是在景区帮助引导和疏散游客,李安安和付璇两个人被安排到了半山的一个展览馆,简单培训了下展览馆内部的解说词之后,两个人就“持证上岗”了。展览馆不大,因为建在半山,又和热门线路的方向背离,所以一上午的游客并不多,向她俩询问讲解的只有两三个年迈的老人。中午吃饭的时候,参与志愿活动的同学在山脚集合用餐,聊起自己的工作,有的人在入口处督促排队把嗓子喊劈了,有的在凉亭捡垃圾,最惨的一个在公共厕所门口发面巾纸,闻了一上午氨水味,现在脑子发懵。李安安和付璇算是运气好的,尽管干巴巴地站了一上午,但好歹有暖气又不忙,比起其他人舒服多了。李安安觉得应该是付璇运气好,她自己从小到大可是五块钱彩票都没中过。
吃完饭,活动带头人清算好之后,下午班的同学已经陆续到达了,值上午班的这批同学就准备坐车返回市区。李安安和付璇跟组长打了招呼,说两个人继续在景区游玩,不跟车返回了。她俩都是爬山喜欢一口气冲到顶的人,两个人连追带跑地在天黑前爬上了山顶。但李安安最喜欢的部分,不是从山顶俯瞰下去时,那在黄昏的黄与夜色的蓝交织的天空下灯光缓缓亮起的城市,而是他们排队到天完全黑下来时才坐上的下山缆车。有些老旧的缆车摇摇晃晃,可以容纳四个人的空间里,李安安和付璇两个人面对面斜对角坐着,付璇的腿搭到对面李安安的座位上,她面向下山的方向,贴近玻璃看着山下散落的灯光。这时李安安抓住座椅旁的扶手,一用力就滑到了付璇这一侧的座位上,缆车因为她摇晃了两下。她靠近付璇,跟她凑在一起看着山下逐渐灯火通明的样子,缆车里一片静谧。“你看那儿,足球场,今天有球赛诶,”付璇指了指近处的椭圆形光源,可以看到球员们在球场里奔跑着。“这上帝视角绝了。”李安安顺着付璇手指的方向看,白衣服的球队正在进攻对手的球门,“跑啊!传!哎!这越位了啊,裁判吹没吹?”李安安仿佛置身现场一般,付璇看她手舞足蹈的样子,“咯咯”笑个不停。
志愿活动回来之后,李安安跟付璇的关系密切了很多。李安安闲着的时候就喜欢约付璇去图书馆看书自习,或者去ktv开个小包房唱歌,付璇则总叫着李安安参加学校的活动。才大二上学期,同班同学的校园活动学分大部分还是零,李安安已经把要求学分修够了,还在付璇的撺掇下做起了代刷学分的兼职。李安安和付璇待在一起的时间太多,蓝戾佯装吃醋地打趣她,说自己失宠了,问李安安现在是不是最喜欢付璇了,李安安摆出一副赖皮的嘴脸冲蓝戾摇头晃脑地说:“我就是很喜欢付璇,怎么样啊。”
李安安后来还会偶尔回味那次志愿活动的下山缆车。她觉得当时缆车里的氛围,是让她最舒服的一次——两个人距离很近,却没有声音,周围很空,两个人却制造了很多快乐,聊天或是沉默,一切都发生得自然而然。
从缆车下来之后,李安安觉得自己对付璇的感情发生了变化。她之前觉得付璇伶俐可爱,对她有好感,可能是会发展成恋爱之类的关系,但她现在很喜欢付璇,‘如果人生里一直有她陪伴的话应该很开心吧’,李安安这么想,把付璇放在了更珍重的位置上。
-
李安安一头栽倒在宴会厅的沙发里,手机被她甩到沙发的另一边,没熄灭的屏幕上是李安安和付璇的聊天界面。付璇最新发来的消息写道:“我现在在去海南的飞机上,马上就要起飞了,想了想还是要跟你说。”第二条消息是:“我非常喜欢你。”第三条:“真的非常喜欢。”最后一条:“我想跟你在一起。”
李安安抬起头,用下巴杵着沙发,捡回手机给付璇回复道:“我也喜欢你啊。”很快她收到了付璇的回复:“不是普通的喜欢,是想谈恋爱的喜欢!”连着收到两个好朋友的表白,这时候的李安安心态已经崩溃了,她打出“你认真的吗”,发送了出去。付璇的回复是:“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子啊?我这么认真地说你觉得我在开玩笑?我现在太生气了我要飞行了。”
对于昨晚姜姜的告白邮件,李安安是没有丝毫怀疑或者侥幸的,相比之下对付璇她确实有点苛刻了。她昨晚给了姜姜回复,表达了她对姜姜的欣赏和钦佩,感谢姜姜带给她很多快乐和新奇的事物。她写到,她很珍惜这段感情,希望两个人可以一直做朋友,因为她认为自己做朋友很优秀、做恋人却差劲,对于她最珍视的人,她都把他们当作一辈子的朋友。
她没有再收到姜姜的回信,心里觉得这个朋友可能会失去,胸口闷闷的。而几个小时后她就收到了付璇——在蓝戾之外她目前最珍视的朋友的告白,想到拒绝后也可能失去她,李安安甚至不确定是该拒绝还是该接受了。但很快她恢复了理智,对于付璇,她一定要和她做很久的好朋友,她不能失去她。
于是她打了很多字,信息一条条地传给付璇,在她表达希望能够继续做朋友的意思时,文字里带了些乞求的语气——李安安至今还没觉得有什么事情非要她求人不可。写着写着,她还觉得自己不够可怜,又把她夜里被另一个好朋友表白的事情拿出来,烘托自己悲惨的处境、破碎的心灵,想博取付璇的同情。
从付璇说她飞行之后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小时,别说海南,南非应该也落地了。李安安还在焦急地等着付璇的回复,她反反复复看自己给付璇发的“小作文”,被自己感动得泪眼汪汪,觉得善良如付璇一定不会拒绝她。
李安安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赶紧点开信息,是付璇:“我到海南了。”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李安安就直直地盯着她的手机屏幕,上面一条一条地弹出付璇的信息,有时付璇的信息很长,她要等很久,中途她几次想要回复点什么,但都被付璇一开始的那句“我说,你看着就行,不要插嘴”给强压了下去。
“我想象不到如果没有你,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所以我们继续做朋友吧,我说完了。”付璇打完最后一个句号,把信息发了出去,这是所有她想对李安安说的话。从飞机起飞到她发信息的这段时间里,她的大脑里一直在发着名为李安安的海啸,有些话她想说,但现在不能对李安安说了。和李安安继续做朋友是她的真实想法,但做出这个决定,她觉得自己的心口像被人揪着撕扯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