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线日记》·其一

——《黑暗港湾》姊妹篇

简介：

这些是发生过的事。

这些是可能发生过的事。

*

Weiss Schnee的日记。《黑暗港湾》的姊妹篇。

I

这些是发生过的事。

这些是可能发生过的事。

*

即便坐在炉火前，一点一点地拧干你湿透的衣服，你也在看着我。我不会抬头的，Ruby Rose。

按照你的提议，我把事情写下来。

我考虑了你那个一时心血来潮的主意，所以你就尽管开心到飞起吧。

我不知道我要在这些日记里说点什么才好。

“你感受到的任何事。”

我知道你是那么告诉我的。

可是此刻，就在你背靠书桌，雨滴从你的脖子上滑下的时候，我不知道我有什么感受。

你的眼瞳幽黑如今晚的夜色，Ruby。

我还是很生气你竟然在这种鬼天气里把我拽了出去。

这一点都不有趣。

你在取笑我。“你写东西的样子很狂暴耶，Schnee。你做什么事都是那个样子吗？”

事实远非如此，你绝不会知晓。

我感受到的远远不止暴怒，袭掠者。

也许哪一天当你读到这些日记时，你会想起来。

也许又不会。

“你真的那么生我的气吗？”不准嘟嘴！身为猩红袭掠者，你表现得简直像只被人踹了一脚的小奶狗。

如果我真的生气了的话，事情就会简单得多。

如果我能够恨你的话，那我的生活 <划掉>就可以<划掉> <划掉>就会<划掉>……

今天，你看着我，展颜微笑。在你身后，雨势磅礴，新月玫瑰号随着海浪轻轻摇曳。我想你是为Yang对待我的方式感到内疚。我好几天都没有离开过你的视线——这让我很恼火。

我不是什么脆弱不堪的小毛孩。

我不是什么小姑娘。

“我能给你看样东西吗？”

你询问我的样子又软又小。你的眼神神秘兮兮的，但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让我想起了Whitely，每当父亲赠予他一匹新马时，他也是这个样子。

“怎么？你现在又想要什么了？”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

你低下头，眼中的银光暗淡下去。“我、我想给你看雨。”你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吃了一惊。

我又怎能拒绝呢？我呼吸一窒，胸口绞痛。

“阿特拉斯也会下雨，你这笨蛋。我们那儿是个港口城市。”我不由得回嘴道。

你忍不住皱起了眉。我看见你用手指抚摸起肋下的那道新伤疤，眉间犁起一道沟壑。“但不是像这么下的雨。”你轻轻笑了起来，试图缓和气氛。

“下雨还能有什么不同？”

“有很多不同！”你轻快活泼，笑容灿烂，吸引了我所有的注意力。我无法动弹，指尖的麻木感渐渐扩散至手臂。

“真的吗？”这是我唯一能脱口而出的话。因为你在我面前，汪洋大海在你身后，你把手指戳进我给你造成的伤口里，还有……

那似乎无关紧要。

现在也如此。

你站起来，又急切又兴奋。你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拉起来，我甚至都来不及发出任何抗议。我的口中一片干涸，唯一能听见的声音只有自己的心跳。我确定你也能听见。

“雨中有魔法，Weiss。”你说道。仿佛这是常识一样。就好比地球是圆的，天空是蓝的，潮汐永不间断。

“魔法。”那时，我并不相信魔法。

“魔法！”你把油布雨衣搭在肩上，把夹克递给我。我几乎还没来得及穿上你就把我拽出了门。

大雨拍打在我的脸上，风鞭笞着我的头发。

仅仅几秒我就湿透了。

天空一片昏暗，在蓝绿色的雨幕中打着旋儿。雨帘重重拍落在甲板上，雨水汇集在一起，让甲板变得滑溜溜的。你拉着我沿着栏杆走，你回头看着我，目若月食。

我从未见它们闪烁得如此明亮。

仿佛月亮吞噬太阳的前一秒。

在那时我便知晓了：我愿意随你到天涯海角。

我们止步于船头。甲板上空无一人，只有一名骨瘦如柴的船员在管理船帆和舵轮，以防大风将我们吹离航线。

你把我转过去，将我定在船头的最高点。船首斜桅犹如利刃一般刺穿了海平线。你靠拢过来，你的胸口紧紧抵住我的后背，让我在颠簸的船只上保持平稳。我紧紧抓住栏杆维持平衡，我的头阵阵眩晕，胃里翻江倒海。

我的后颈传来一阵刺痛。

慢慢地，你抬起手，指向船首斜桅尖端与海平线相遇的地方。“仔细看，Weiss。”你在我耳边低语。你的胸口贴着我，震颤着，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能看见什么。

我吞了吞，顺着你的指尖望去。

“我应该去看什么啊？”自己声音里的不安让我很恼火。

“凝神细看，Weiss。我知道你会看见它的。”你的手保持不动。你把你的另一只手缠绕在我的腰上，在我的脖子边呼吸。

“Ruby，我——”我还来不及说完这句话，便看见一道闪烁的红光涌现在船首斜桅的尖端。我感到舌头在嘴里肿胀起来。我向前倾身，栏杆不舒服地抵住了我的肚子。

在我双耳之间嗡鸣声大作。

“你看见它了吗？”你的声音里夹杂着胆怯。

“它是什么？”我问道。我看着它的时间越久，它就变得越明显。一开始只是一道柔和的光，接着强烈地、显而易见地脉动起来。我不明白自己以前怎么会没有发现它。

“向雨滴之间看。”你说。

“可是……”我不想从涌现的光芒上移开视线。

“相信我。”你喃喃道。我后颈的寒毛像触电一样立了起来。

我从光上移开视线，眺望起磅礴雨幕中的雨滴。一丝一丝的金线在雨滴的空隙之间蜿蜒滑动。它们明灭不定，全都涌向了海平线。全都指着同一个地方。

它们有数以万计。

我不禁倒吸一口气。

我双膝发软，但你抓住了我，把我扶直。你温暖地轻笑着。“雨中有魔法。”你再次叹息，“妈妈说只有那些自由的人才能看见它。”

我想问你那是什么意思。

但相反，我放下了那个疑问，入迷地看着那些光。

左舷传来的撞击让我们俩都吓了一跳。我看向栏杆外面的骚动，一颗硕大的脑袋破水而出，继而跌回海里。海水像喷泉一样被喷向天空。

你贴着我颤抖起来，你的声音满载兴奋。

“鲸鱼！”

你把我推到栏杆上，越过我的肩膀往外看。我用眼角余光看见你漾开笑容。

“Weiss！”你转头看向我，我试图把脸转回海水的方向。但我知道你发现了我在看你。“你真的能带来好运！”你把注意力集中在鲸鱼的喷泉上，每次一兴奋，你抓住我的手便会紧一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的话。

于是，我便任由你搂着我。

我让你搂着我，自己看着那些金色的丝线，涌动的海平线，还有这些鲸鱼，直到浪潮将它们全部吞没。

现在我们坐在你的舱室里。

你在取笑我，而我在书写这些事。

这些是发生过的事。

或许这些也是可能发生过的事。

这些是我视为真实的事。

*

“这和Penny不一样，对不对？”

我听见了Yang对你说的话。

“不要把她牵扯进来。”你声音里的防御感刺痛了我。

我以前从未听你露出过这般语气。你似乎很不舒服——仿佛这是你经常经历的事。一件困扰你多年的事。

一道旧伤。

一道你无法面对的伤口。

你不知道我在那里。

我在厨房的台阶上，在寻找Blake。她说她想给我点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现在也还是不知道。

因为你和Yang坐在空无一人又杂乱不堪的厨房里，你面前摆着一杯啤酒。Yang坐在你对面，她的酒杯空了一半，正被她紧攥在双手之中。她严厉地看着你，从你的表情里搜寻着任何裂隙。

“你记得发生过什么，Rubes。你怎么知道她——”

“Penny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你的声音冰冷如铁。你的喉咙哽住了，连音节都断了。“她曾在我的生命里留存过——就让她逝去吧。”

你声音中的心碎回荡在我的胸腔里。

在我意识到的那一刻，我的喉咙缩紧了。

你爱她。

也许你从未当面告诉过她。也许你从未接受过这一点。

但你确实如此，Ruby。

你爱Penny。

并且我把你还给了她。

我恍然大悟。你本该离我远点的。

正如你所言：我曾在你的生命里留存过，就让我逝去吧。

但你不能。

为什么？

站在厨房的台阶上，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Ruby，如果他去找Penny怎么办？你不可能同时救她们两个。”Yang靠得更近了，脸上的阴影蔓延开来。

我希望你驳斥她的言论。我希望你选择我。并且只选我。但是你没有。你想了很长一段时间，每一秒对我而言都愈发痛不欲生。

就在那时，Neptune突然从楼下的厨房里闯了进来，把你们两个都吓了一跳。

他斜睨了你们俩一眼，然后把一堆胡萝卜放在备餐桌上。他咕哝着又消失在楼下的厨房里，脚步声紧紧伴随着他。我又朝你迈了一步，楼梯在我脚下发出嘎吱的声响。

我屏住呼吸，眼前迸出了星星。

“我救不了她们任何一人，Yang。”你说道。你的声音里满含泪腔。

“Ruby……”Yang喝光自己的酒，砰的一声把杯子重重放回桌面。“没人需要你救，不是么。”她埋头盯着自己的杯底。

我的心突突跳了起来，被Yang话里的每一个字吸引住了。

“Penny害得你戴上了锁链。”一想起来她就朝甲板啐了一口。

你并不常提发生过什么事。所以，我也从没问过。

“她认为她是在救我。”你反驳道。

“然后你就了解到你的船并不是牢不可沉的了。”Yang戳了戳你的脸。

以前还有过一艘新月玫瑰号？

“我不该那么死脑筋的。”你垂头丧气地说。

“放屁！”Yang低吼道，往你的头顶锤了一拳。“Penny只看得到她自己——Weiss不需要你自怨自艾。她根本就不需要你来救她。”

听着你姐姐为我辩护，我的心静若止水。就好像我走进了一个平行世界。

“事实上，是她救了你。”Yang弹了一下你的鼻子。

你惊叫一声，然后盯着她，她的话慢慢地沉淀下来。

“所以不要再跟个小姑娘似的，振作起来吧，Ruby。”Yang冲你得意地微微一笑，“她们的事已经聊够了。”

Neptune又从楼下的厨房里闯了进来，这次手里拿着炖锅。趁着他的闯入，我如箭似的跑回到主甲板上。

那天晚上我没有睡觉。

我假装自己睡着了，整夜都背对着你。你试图和我说话。

不过我强迫自己闭上眼睛，阻隔一切。

你一直都没有放弃过。

（并且我也决不放弃。）

*

首先，Ruby Rose，如果你想看我的私人日记，或许你应该采取机智一点的办法。而不是：趁我正在往里面写东西的时候直接从我眼皮子底下偷走然后把你自己锁在牢房里，这样一点都不机智好么！不要试图为自己的行为狡辩。

其次，如果你想逃避责罚逍遥法外，你就不该写下任何东西！

说真的，作为一个海盗，你也太能露出马脚了。

而今你知道了我是在写给你，你就一直不停地来烦我。

“Weiss，你要写这个吗？Weiss，你要写那个吗？”

我不会写下每一只粘在Nora脸上的海星。否则它就会成为一部编年史，而我永远都写不完。

这是写你的，Ruby。

所以，不要再试图偷它了。

除非你认为Zwei需要一些新的咀嚼玩具。

我说的就是你的靴子。

*

今天晚上，厨房里举行了一场派对。

我想，这是我们第一次全都能得以放松。第一次你没有流血，或是被刺伤，又或是奄奄一息。第一次我没有失控发疯。第一次和大家一起回来。

他们全都很想你。

特别是Nora。船员们都在说。

新月玫瑰号依然如故——但我们全都今非昔比。

还记得当初你来找 <划掉>我<划掉> Winter的时候吗？

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从那个地方被带走。如果你取走了我的眼睛，那也算可以接受的风险。

那时候的我与现在的我不同。但又依然相同。

现在的我已经远远不只是我了。

当你把我从舱室拉到主甲板上的音乐中时，我很……释然。

纸灯笼悬挂在船帆之间，在新月玫瑰号上投下柔和的光。船员们畅饮美酒，开怀大笑。他们互拍彼此的后背，赤裸裸地讲述着关于妓/院女孩和胸部的笑话。

Nora疯狂地弹奏着鲁特琴，Ren则用木质手鼓为她伴奏。他们互相交换眼神，跟着船员们一起演唱着棚屋和酒馆里最受欢迎的歌曲。Sun用排箫为他们伴奏，一边吹一边在甲板上打转。Yang纵情起舞，Blake对她的滑稽动作大笑不止，然后笑着加入了她的行列。我从没见过Blake如此地……自由。

她看着Yang的样子，Ruby……

你知道的，对吧？

“这是什么？”我问道。音乐很吵，笑声更吵。

“噢Weiss，别告诉我说你已经忘了怎么寻欢作乐了。”你冲我得意地微微一笑，眼睛闪闪发光。

我绷起脸，但还是憋不住脸上涌现的红霞。

你戳了戳我的脸颊，咧嘴一笑。“为我唱支歌吧。”

我喉咙一紧。“R-Ruby！”

“所以她活下来啦！”Yang在我们之间转来转去，伸出双臂搂住我们。“你是怎么钓到她的，Rubes？”

你瞄了我一眼，然后耸了耸肩，鼻梁上泛起粉红色。“呃、这个嘛，我不知道，”你回答道，“我想只是因为运气好吧。”你粲然一笑。

“嗷哦哦！”Yang嗷嗷大叫着，把我们紧紧搂进怀里。

我恼怒地甩开Yang，大步走向其中一个小木桶。你一直紧跟在我身后，你姐姐在我们身后大喊大叫着发出嘘声，直到Blake让她闭嘴为止。她怎么办到的？我不在乎——我给自己斟满一杯酒，尽可能地在自己改变主意前把它快速灌下去。

“Weiss，你在干什——”

我转身面向你，用指尖按住你的嘴唇。我喝光剩下的啤酒，酒精烧灼着我的喉咙。喝完后，我把杯子整齐地放回小木桶上。你看着我，双眉起皱。

“和我跳舞吧。”我说。世界已经开始摇晃了。我得承认，在你身边我好像不太会喝酒了。

你瞟了Nora一眼，她正在疯狂地弹奏《男人不能屈服》。许多人都在醉醺醺地唱着歌。

“Weiss，我不会跳舞。”你悄声说道。

我嗤之以鼻，把头发往后一甩。“和我跳舞。”我再次要求道。

“可是——”

我抓住你的手腕，把你拉进你那群手舞足蹈的船员中间。我把你的双手放在我的腰间，你眼中带着胆怯。“只管跳就是了。”我在你犹豫不决的臂弯中旋转起来，随着乐曲翩翩起舞，我的胸口暖暖的。

一阵刺耳的小提琴声加入进来，Blake一边演奏一边围着Nora跳舞。

我围着你起舞，你的手指擦过我的臀部。

我为你歌唱，起初声音轻柔。

我感觉很蠢，和一群醉醺醺的海盗在大海中央共舞，不过接着你就放松了下来，搂着我的腰把我放低，尖细而难听地唱起了歌。

“Ruby。”我大笑着，止不住地漾开笑容。

你继续朝我灿烂地微笑着，更加大声地唱歌，直到你开始和Yang比赛。

“噢，得了吧，你唱得可真烂！”Yang趁着歌曲段落间的间隙叫嚣道。

“没你唱得烂啦！”你回敬道，让众人大笑起来。

一曲接着一曲，嘲笑奚落再度开始。

我喝了太多的酒，唱着会让母亲脸红的歌。可是这很好玩，我不想这一切结束。于是，我和你跳着舞，喝下一杯又一杯啤酒。我还和Nora扳手腕，并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

在纸灯笼下，你亲了我，而我忘却了时光。

我和Sun玩了骨骰，并在赌局中赢得了他的猴子。在持有Junior仅仅两分钟后，我觉得他不值得我浪费时间。于是我又故意把他输还给了Sun。

不要告诉他——总有一天我会碾压他的自负。

我不知道我们跳了多久的舞，唱了多久的歌。

但我们喝酒直到朝阳升起。

我们跳舞直到无法再站立。

我们欢笑直到哭泣。

我们歌唱直到忘记歌词。

然后大家又成了一家人。

*

如果你不想让我找到这个，那你就不会把它藏在我的书架后面。

*

Ruby Rose，你真是让人受不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