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糜的食欲本身就让我难以进食,所以那股无力感在放松之后需很快就占据了全身,使我抱着双臂蹲在地上。好在清风虽凉,但也加速了眼泪的挥发,比起一开始来说,我的心情平复了不少。
“卡米露。”
德丽芬女士的声音让我心头一颤。
她很少用这个称呼叫我,这几年里的次数恐怕也只需用一只手就数得过来,这个名字代表着生母对我来说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记忆,所以她一直避讳着这个名字,毫不夸张地说,当德丽芬女士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她不再将我当做是一个职责,雇主的女儿,她的学生,而是将我视为她真正的女儿一般。多么狡猾的人啊,她让我无法说不。
“我很抱歉,真的十分抱歉说了这么多让你不开心的话。”她缓缓靠近,从后面抱紧我然后将我从地上扶起来,“你就像我的血与肉一般,看到你难过,我也心如刀割。你能想象如果有一天,你将出嫁到某个地方我会有多么痛心吗?我如此爱你,将你当做……光是想想我就难以呼吸了,何况还要亲口告诉你这些事?你父亲开不了口,他答应过你,所以只能由我来说,但是,我又何尝不是将自己的心放在火炉里炙烤呢?”
她的声音也带着深沉的痛苦,把难以言喻的感情哽在喉头。
“我父亲……”我抽泣了一声,“他真的已经做出决定了吗?”
德丽芬女士将我转过去,双眼婆娑地看着我的眼睛,她犹豫了半天,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不想欺骗你,但是,是的,这件事他已经决定了。”
再次确认这个事实仍然让我十分受伤。“为什么?我才刚刚成年。”
“你父亲他看到了你我都看不到的事情,相信我,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德丽芬女士爱怜地拂去我眼角残留的泪水,继续说,“你不明白吗?你已经成年了,这件事情拖得越久,也就意味着求婚者会越来越多,如果全都拒绝,那别人会认为你父亲看不起其他领主从而交恶,如果有哪方实力强劲的领主前来求婚,那时他要怎么办?是要为了保护你挑战大领主的尊严,还是要为了保护谢尔蒙德家将你嫁给你不喜欢的人?”
我从没想到过这些。经由德丽芬女士提醒,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父亲真正的想法吗?他从来没打算要抛弃我,只是我太过激动,自顾自地以为他忘记了自己的承诺。天真又愚蠢的小女孩啊,普莱桑丝,你什么都不懂。
我把头埋进德丽芬女士怀里,什么都没再说,只是静静感受那份温暖。
“我一直强调你父亲有多么爱你,我有多么爱你,我们怎么会狠下心来让你受到不公的对待?”德丽芬女士不停摩挲着我的头发与背脊,言语里饱含关爱,“马维男爵与你父亲情同手足,维纶诺也知道,所以他们一家是最不可能做出会伤害你的事情的,况且经由这一联姻,本就亲密的两家就变得更加不分彼此,再也没有什么手段能让谢尔蒙德家与贝尔家产生间隙,只要我们家的实力变强了,不说其他的,康特家在对待玛格丽特的事情上也要谨慎三分了,不是吗?”
真是精妙的盘算啊,这就是父亲的想法?我有些嘲讽地想到,最后还是像所有贵族家庭出生的女儿一般,嫁给某个人来增强自家势力,只不过这某个人本身就是关系颇好、无需担忧的对象罢了。
“你和我说,这是所有女孩都必须面对的事对吗?”我抬起头,盯着德丽芬女士的眼睛问道。
“是的。”
“你也不例外吗?”因为自打相识的那天起,德丽芬女士就是孤身一人,我想知道,她是否也有过这么一段经历。
听到我的问题,德丽芬女士脸上露出一抹令人心醉的笑容,她松开我,然后牵住我的双手:“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我点点头。
“好,我会告诉你的,我会毫无保留地全部讲给你听,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好吗?”德丽芬女士一手挽着我,一手扶着我的背催促着我回去。我再次点头答应。
“已经过去多少年了?”她眼望前方,一边走一边开始回忆起来,“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和你差不多大小,最多也就大你一两岁,我们家从祖辈开始就是商人,所以我父亲也继承了这项事业在弗利西里经商,我则从小就跟在父亲身边打点帮杂。那并不是一项令人开心的工作,嘈杂喧闹的市场、斤斤计较的顾客、纠缠不休的卫兵,可以说我们家虽有些收入,但是日子过得并不如意。而且加上从小就开始帮忙,我的童年生涯几乎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事情,所以随着我的年龄增长,我就越来越希望能摆脱父亲,离开弗利西里,去外面的世界涨涨见识,事实上我也曾这么做过,不过还没出城就被父亲发现并且捉了回去,那天要不是母亲心疼我,我差点就被父亲打得半死,也是从那天开始,父亲就开始盘算着将我嫁出去,好换取一点微薄的礼金。我当时的心情和你现在恐怕是一模一样的,你也深有体会不是吗?”
“起初父亲希望能将我嫁给弗利西里的某个富商之子,他开始大张声势地跑东跑西游说各个商贩,甚至放出话来,谁出的礼金越高他就把女儿嫁给谁。这种张扬的举动自然是吸引来了不少关注,有不少人都跑到我家的店子里来看看这个女儿究竟有几分姿色,这其中不乏一些不怀好意、肥头大耳的商贾,好在我那个好财的父亲还没有禽兽到那种地步,他公然回应,娶我的人不能超过我十岁以上。那场闹剧曾在弗利西里传的沸沸扬扬。借由这些好事之人的光顾,我们家的生意在那段时间里也异常火爆起来,所以父亲反倒是开始不愿意将我交出去了,他费尽心机拖延时间,好让这样的盛况能够持续更长时间。”
“但是,我却在这场闹剧中找到了我的真爱、第一个改变了我的人生的命运之人——科林·布利威尔,他是一位刚涂了圣油的骑士,本来只是作为雇佣骑士在弗利西里逗留,在某天闲逛的时候听见了父亲的演讲,他也同其他好事之人一样,跑到店子里来一看究竟。结果,他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我,一见钟情。此后,他便经常光顾商铺,刚开始时,父亲发现他是一位骑士也十分喜出望外,甚至差点就把我交出去了,可是某天科林坦言他只是刚成为骑士,身上没有半分积蓄时,父亲对他的态度就瞬间转坏了,每次他一过来就抄起家什把他赶走,因为父亲知道的一清二楚,我也爱上了这位初出茅庐的骑士。打那以后,我们就开始背着父亲偷偷幽会。你能明白我当时的心情吗?对于一个无姓之人来说,受到一位有家世的骑士垂怜,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但是,这样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父亲受到那些谈妥礼金的人逼迫,越来越难以收场,所以希望我能如他所愿嫁给出礼金最高者,这当然遭到了我的全力抵制,在和父亲大吵一架之后,我去找到了科林,希望他能带我离开,他虽对于没有得到我父亲同意这件事有所疑虑,但还是答应了,我们收拾好一切,正准备离开,却被赶来的父亲抓个正着,由于父亲暴跳如雷,他们在街头大打出手,父亲当然不是骑士的对手,但科林也不忍出手伤到他,所以我就咬牙从背后打了他一棍,他摔倒了,我则爬上了科林的马,头也不回地逃离了弗利西里……”
“哈——”德丽芬女士大出了一口气,似乎是在预示这个故事并不会有一个好结局。
“你可以不用说也没关系的。”我忍不住说,虽然我是想知道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也同样不想勉强她回忆起一些不开心的事情。
“你真温柔,普莱桑丝,不过没关系,我答应你会全部告诉你的。”她清了清喉咙,继续讲起她的故事,“离开弗利西里的一段时间内,我们过得十分幸福,科林凭借他的本事在领主的军队里小有成就,他成为了侍卫队长,得到了不菲的待遇。他说,等过几年,他的积蓄足够多的时候就会带我回弗利西里,这回他要堂堂正正地从我父亲手里将我娶回来,我激动地点头答应,表示我愿意等他。可是谁又能想到呢?或许是上帝为了惩罚我对父亲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举动,我的真爱——科林在我们离开弗利西里的第三年,战死在了一次攻城战中,当他的弟兄将他毫无生机的尸首拖到我面前时,我的天瞬间就塌了下来,我伏在他已经开始浮肿僵硬的身体上,哭得撕心裂肺,接下来的好几天,我都倒在那辆马车旁不省人事,他的尸首已经由他的兄弟们下葬,而且在他们的照料下,我勉强恢复了生机,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的一部分已经随着我的爱下葬,死了。”
“失去科林后,我不知道我该何去何从,所以在经历了一段浑噩的时光后,我又回到了弗利西里。尽管知道自己难以被原谅,但我想亲自向父亲道歉,可摆在我眼前的是什么呢?陌生的店铺,陌生的人,记忆中的店铺已经不见踪影。有些以前就在附近的商人告诉我,就在我离开后不久,本就因为长期操劳身体不好的父亲染上了重疾,虽然母亲尽心尽力地照顾他,可是他的身体还是每况愈下,不久后就撒手人寰。商人们告诉我,直到最后一刻,他仍旧在念叨着我的名字,乞求着我不要离开,希望我能原谅他……”
讲到这里,德丽芬女士已经如鲠在喉,难以组织起完整的话语了。
我本想说些什么话安慰她,她那副样子,她的故事,她的过去让我好生心疼,我对这些一无所知。可是还没等我开口,德丽芬女士压住了我的双手,又继续逞强地讲了起来。
“我没事,普莱桑丝,不用担心我,不过是些早已过去的回忆罢了。”她的声音嘶哑,眼角晶莹,“我原谅他了,我早就原谅他了。可是谁又来原谅我呢?事到如今的原谅,又该如何让他得到安息?瞧吧,每个人在年轻的时候都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大蠢蛋,我将自己的未来寄托在虚无缥缈地爱情上,结果落得这么个下场,那可是我的至亲啊,我怎么能怀疑他对我的爱?我怎么下得了手用棍子打他?母亲在他死后不久便改嫁给了其他人去了其他地方,而且没人知道她的去向,所以,我便成了孤身一人,那样子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一辈子都活在痛苦的自责之中?不,我不想这样,所以我准备自我了断,希冀这样能让我得到安息。但是,上帝并没有原谅我,他为我准备了一条布满荆棘的赎罪之路——我得知我怀孕了,尽管只是一个偶然的契机,但我把它当做是上帝降下的启示,所以我打消了念头,静静等待着,一天天变大的肚子印证了我的猜想,那就像一股清泉般,重新滋润了我被摧残得枯朽腐坏的内心。但是,我也意识到,一个无依无靠、身无分文的寡妇,即使一个鲜活的生命从我肚子里诞生,那我又能带给他什么?饥寒和疾病?污水与蛆虫?”
“为了那个尚未出生的孩子、我的爱唯一留给我的寄托,我必须振作起来,我需要钱、食物、栖身之所,一切能够让他出生后健康成长的条件。我走遍弗利西里的每个角落,企图寻找一个好心人能让我工作,赚取一些微薄的收入,但是没人肯让一个碍手碍脚,做不好半件事情还怀有身孕的女人打下手,就在我绝望之际,我遇到了第二个改变了我生命的人——弗利西里的埃琳,她是霍恩斯伯爵宫廷里一位侍女,由于工作需要时常待在伯爵的宫廷里,无法侍奉自己生病的母亲,再加上同情我的遭遇,她邀请我与她母亲同住,替她照顾母亲。虽然并没有收入,但是光是提供住所与食物的恩情就已经让我感激涕零了,而我所要做的,仅仅只是陪伴着那位卧病在床的母亲,照顾她的起居。由于一起生活的原因,不知为何,埃琳与我成为了挚友,她甚至将她的积蓄交由我保管,并且说:如果我母亲有什么需要,尽管用;如果你与你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需要,也尽管用。她的恩情,即使是花上余生偿还我也无法回报。当时我能做的,也就只有将她的母亲当作我的生母般侍奉,我为她献上了我最大努力,尽心尽责地照顾着她,并且希望她的病情能够好转,事实上也确有起色,她的身体似乎一天天变好了,甚至能够下床行动了。但是,我的身体却越来越沉重,腹中的孩子让我难堪重负,我变得难以行动,有些时候甚至反过来需要埃琳的母亲来关照。寄人篱下已然不易,我怎么能眼睁睁得看着受我照顾的病人带着疾痛来照顾我?产期将至,我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只能张口吃饭的累赘,她甚至还笑着安慰我:如果能用我这日薄西山的生命换取你腹中充满活力的新生,那将会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大的善事,上帝会因此将我迎入天堂,而那也是我最后的愿望。天知道我该怎么回报这对善良的母女。”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们已经回到车队旁了,有三五个士兵正在整理行装,而其他人似乎是凑在之前的院子里商讨什么事。
德丽芬女士擦了擦眼泪,将我扶上马车,然后在我身旁坐好,继续讲她的故事。
尽管那些遭遇让人心疼,当我听到德丽芬女士讲到她的失去时,我的心也跟着揪紧;当她讲到埃琳如何帮助她时,我也随着她的语气放松,但无论如何,我都没再插嘴中断她的思绪,每当她讲故事的时候,我就静静地倾听。一向如此。
“不管怎样,我们熬过了那段时间,到了我即将生产的那一天,埃琳甚至找来了伯爵宫庭里的产婆来为我接生。尽管过程让我痛不欲生,但是全家人都屏住呼吸期待着这一刻——是的,埃琳母女对我来说就如同真正的家人一般。血淋淋的事实却让我们大受打击,上帝仍然没有原谅我的罪行,我的孩子,我的血肉,他悄无声息地降生于世,又悄无声息地离我而去。自始至终,哪怕连他的脸我都没有见过。悲惨的现实与分娩的剧痛消磨了我的全部毅力,我整整昏睡了三天,才有张开眼睛的力气,埃琳将我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可是我宁愿随着我的骨肉一同死去,我已经失去太多,太多了……”
“但是,这一次我不能再倒下,即使只为偿还埃琳母女的恩情,我也必须要好好活下去,况且或许是由于夙愿未了,埃琳的母亲病情也急剧恶化,我有责任也必须付出行动打起精神帮助埃琳照顾她,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在我们的悉心关照下于一个月后辞世,埃琳将她与我未曾谋面的儿子葬在一起,表示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那之后,在埃琳的介绍下,我也进入霍恩斯伯爵的宫廷当起了侍女。我们情同姐妹般一起生活,一起工作,互相将对方视为唯一的依靠,度过了一段十分悠长、也十分宁静的生活。在那段时间里,我终于在历经了诸多苦难后寻得了一丝平静,我变得经常出入教堂、参加弥撒、向上帝祈祷。我相信上帝让我存活至今,一定有着某个理由,不仅仅是为了赎罪,更是为了拯救,所以我日复一日地向他祷告,乞求他降下启示,指导我该怎么做。另一方面,为了迎接那一天,我也暗中努力学习贵族生活中的一切,虽然不知缘由,但我知道必须要掌握这些事情,为了以后即将面对的事情,埃琳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并且一直在我身后支持着我,直到一场急病将她从我身边带走。"
“我从没见过有人像她那般走的如此快,短短几天之内,就毫无预兆地沉睡了下去,再也没有醒来。尽管那可以算是我自出生以来承受过最大的悲痛,但我已不是过去的我了,我将那股悲痛与过往痛苦的回忆,连同我的挚友埃琳一同埋葬在我的孩子与埃琳母亲身边,辞去霍恩斯伯爵家的工作,彻底告别了弗利西里。我又成了孤身一人。”德丽芬女士将头转向我,脸上已经没有之前的悲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温馨的笑容,她一只手紧紧握住我的手,另一只手温柔地拍着我的手背,“直到我遇到第三个命运之人。”
“我?”她的眼神说得明明白白。那就是我,她的命运之人,所以我对她展颜一笑,“是我对吧?德丽芬女士。”
“是的,普莱桑丝,你就是我的命运。”她凑近我,在我的额头上留下一吻,“过去经历的诸多不幸,皆是为了让我遇见你、指导你、见证你的成长,我的孩子。”
“我宁愿你不要遭遇那些不幸。”她的嘴唇离开额头后,我向她直言。没人该遭遇这么痛苦的事情,况且德丽芬女士还是这么善良的人,她也如同我的命运之人一般,改变了我的命运,在玛格丽特离开乔思敏特后,如果不是父亲将她带来,让她在身边陪伴我,我简直不敢想象我会变成什么样。
“不是一个好故事不是吗?”德丽芬女士轻快地笑笑,“但是,这个故事并没有结束,而且,故事最终会如何,一切都取决于你,普莱桑丝,这已经是我们共同的故事了。”
“它不完美,充满痛苦。但这是我听过最好的故事。”
而且我会给它一个最好的结局。如果上帝真的认为德丽芬女士是因为要遇见我才遭遇那些不幸,那我就得加倍地让德丽芬女士幸福活下去,和父亲一样。对他们两个人来说,我都是独一无二的救赎,只要能看着我欢笑,他们的内心便会被成倍增长的幸福填满。所以,我有什么权力去质疑他们的决定……不,我怎么能质疑他们的决定呢?
但是,只要听他们的话就够了吗?那样我就能发自内心地欢笑了吗?
如果连我的脸上都挂满了悲伤,德丽芬女士和父亲难道会感到快乐吗?
看着德丽芬女士脸上挂着的笑容,我意识到,这对我来说是个两难的抉择,是放弃自己的一切来换取他们的平静,还是反抗他们的想法用我自己方式来争取所有人的平静?或许对他们来说,父亲做出了一个最好的决定。但是我不确定,我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也许父亲给我安排的也是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也许另一条也同样布满荆棘。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原谅自己再在他们身上添上另一条血淋淋的伤口。
另一边,乔姆特他们的商讨似乎也结束了,随行士兵们接二连三地从院子里走出,乔姆特与深深垂着头几乎是由着维纶诺推着走的弗洛朗在最后才出现,他们三人都径直地向马车走来。
“你还好吧?”乔姆特用他一贯僵硬无比的表情——父亲他们经常取笑说乔姆特因为在出生那天被狗吠吓到,从此失去了表达情绪的能力——向我问道,在看到我点头后,才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那就好,我们要继续上路了,现在天色还不晚,我们要在夜深前赶到普瓦捷的前哨镇——科威尔镇,在那里休息一晚。大概明天中午这个时候,我们就能看到普瓦捷的城墙了。”
语毕,他似乎是想拍拍我的肩头让我打起精神,但看到自己手上戴着厚重的锁甲手套,又收了回去。“我让他们给你留了一些干奶酪和肉干,可能味道不会让你满意,但好歹能填饱肚子。维纶诺会把它交给你的。”
“谢谢。”
在得到我的道谢后,他的脸上再次牵动出了一丝细微的笑容,而后便利落地走向他的坐骑,翻身上马,整理队伍。
维纶诺与弗洛朗一前一后挤上马车,后者一直躲着我,不敢与我直视,或许是认为我仍旧在生他的气。真是个执拗的家伙。维纶诺则在落座后将一袋用油布包好的食物递给我,他坚定地履行着自己许下的承诺,没有开口解释什么,仿佛当自己是哑巴一样。在察觉到德丽芬女士暗中用手肘撞了撞我的手臂后,我无可奈何地笑了,接过那袋食物,并提问:“干奶酪和肉干?”
见我开口,维纶诺先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然后,如同卸下了所有防御一般,露出了他所能展现的最开心的笑容。
“是的!普……小姐!你看起来好像没吃多少东西。”他差点想叫出我的名字,但最终还是腼腆地挠了挠头,改了叫法。
我则将目光放向手里的食物,虽然嘴上笑着道谢,心里却并不这么想。对不起,父亲,德丽芬女士,请原谅我。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那一天永远都不要到来,我希望能就这么永远陪在你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