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因為體弱多病的關係,大部分時候都是待在家、躺在床上,雙親也總是需要額外花很多時間照顧自己。剛開始體力差得連在學校上個體育課或是曬到太多太陽都會頭昏目眩,幸好一直以來遇到的老師跟同班的同學人都很好,總會給予特別照顧。
因為夢想成為舞台上閃耀的星,即使剛開始光是練習都快負荷不了,但還是拚命努力才好不容易進到席格菲特的國中部。
進入學校後得到雪代前輩、未知留前輩的很多幫忙,也因為身體慢慢成長變得更健康,於是終於在某一天獲選成為『翡翠皇君』,跟著其他四個『高貴皇君』一起練習,得到他們的指導、幫忙,才成就今天的自己。
雖然他們迥異又鮮明獨立的個性常常讓自己很無奈,但總結來說還是很喜歡跟這群人在一起。
所以,現在夢想的舞台,就是跟這些最棒的學姊們,一起創造出最美妙的舞台。
不是沒有期待過或許在妹妹的某些記憶深處或角落會有一點點關於自己的部分沒有被遺忘,但每次像這樣被驗證地下劇場可怕的影響力時,文都還是會為此感到難受、難過。
「我是不是…說錯了甚麼…?」
「不,不是栞的錯,是我不好。」
文對此相當無奈,只有在感知情緒變化上,栞仍舊是非常敏銳又精確能抓到自己的喜怒哀樂,也就讓說謊或是偽裝變得越來越不簡單。
「那…姊姊還沒有回答,夢想的舞台…」
就像妹妹對姊姊瞭如指掌,文也當然知道栞臉上的表情、眼神意味著甚麼。像現在抓著自己衣袖的一角,由下而上投來淚水汪汪的神情,是栞有所求的時候都會搬出的武器,也的確屢試不爽能達到目的。
「夢想的舞台啊…那是…啊哈哈哈哈,等,誰!?哈哈哈…」
認真斟酌用字遣詞,深思熟慮之後文才正打算開口說出剛編造好的故事,卻被背後突然壓上的重量以及撓到癢處的本能反應打斷。
考慮到是在公共場所,文也不敢笑得太大聲或是用大動作甩下背後的人,在想到解決方法之前倒是另一方看來已經玩夠了也就收手站到一旁。
「好久不見~文~有沒有覺得超~~級開心的啊~」
「誰跟你…咳咳……超級開心的!隨隨便便…咳…跳上來很危險知道嗎!」
不假思索轉頭就對惡作劇的人一陣喝斥,但又因為一時還沒喘過氣導致話語磕磕絆絆的,被罵的人反倒因此獲得更大的成就感,笑得更是開懷喜悅,絲毫不在意文的碎念。
「哈哈哈…抱歉又給你們添麻煩了…但總之,真是好久不見了呢,文。」
珠緒尷尬地打斷文訓斥一愛的話語,文也才注意到對方的存在,收起幾秒鐘前的怒火,深呼吸調整好心情後才向珠緒禮貌性地打招呼。
閒聊著彼此的近況,文得知凜明館在出演『戲劇慶典』之後成功重新吸引到一些新生加入,雖然還沒有真的重啟演劇科,但事情看來是往好的方向前進著。
另一邊一愛跟珠緒也了解為何直到剛剛才想起夢大路文的存在的原因,當文自嘲的說著「鼬鼠明明說過根據熟悉的程度與相處的時間會影響記憶恢復的程度,結果他們才相處沒多久就這麼快被想起,根本又在騙人吧。」,另一頭的兩人倒是笑著回答到:「即使相處的時間很短,但對文的事情意外的很親近、熟悉。」
原本珠緒是提議機會難得可以一起吃飯再繼續聊聊其他的事情,但文拒絕了對方的邀約,不著痕跡的向對面的兩人示意自己身旁還有個一直沒有出聲又無法理解現況的妹妹。
意會到事情並不簡單的兩人也就沒有再強求,朝著相反的方向離開。
文大略地向栞解釋跟凜明館發生的事情,就像之前很多的事情一樣,栞大致上都清楚故事的脈絡,只是記憶中的角色從來沒有夢大路文的存在。
「不記得其實也沒關係的,也不是甚麼重要的事情。」
「才不是不重要的事情…關於姊姊的事情我都想知道,明明我才應該是最了解、最靠近姊姊的人…」
文本來是想安慰妹妹說不記得也沒關係不用難過,沒想到適得其反,反倒讓栞變得更在意、更執著。
回去宿舍的路上因為這一個小插曲而變得有些尷尬,過程中姊妹倆沒有其他交流,就好像只是湊巧走在一起的兩個人。
回到宿舍後享用晚餐時,文秉持身為姊姊不能讓事情繼續這麼糟糕的精神而像以前一樣率先低頭向栞交談、問話,殊不知妹妹躲到晶跟未知留的後面,完全沒有要理會的意思。
「真難得,栞居然不理文前輩~文前輩該不會是精神出軌了吧?」
「說甚麼呢…」
「說得也是,文前輩的話大概只會是肉體被出軌吧~受歡迎真是困擾呢~」
「完全,不知道你在說甚麼。請不要把你的劇情設定套用到我身上。」
文沒有理會後輩玩味的眼神,又看了眼仍舊躲在兩個友人身後拒絕任何交流的栞,想想既然對方打算繼續冷戰的氛圍也就由著妹妹的心意,低頭迅速解決自己的晚餐並收拾好餐盤就獨自消失在其他人的視線中。
栞的舞台上,沒有自己的位置。兩人的約定、夢想的舞台,已經被徹底遺失在記憶的深壑中再也無法取回。
抽出書架上被深埋的『Elysion』劇本,裡面寫滿夢想中能跟妹妹一起出演的橋段與願望,隨便翻閱都還能看到各處都有筆記著想像中要如何一起演繹才能展現出最閃亮奪目的演出。
就像文會在栞的功課作業上筆記,栞偶爾也會偷偷在文的劇本裡寫下她的心願。有時是說期待這個部分的詮釋,有時是些小小的角色評點,有時只是小小的插畫。
──期待跟姊姊一起踏上舞台演出的時刻。
除了近兩次高三才拿到的新劇本之外,過去的無論哪個劇本的最後一頁,都能看到這句話。
還握在文手上的『Elysion』也當然不例外,而且做為姊妹夢想的劇本,在後頭更是寫著兩人的宏願──一起成為『白金』與『蒼玉』。
輕撫著上頭的字跡,文還記得栞當初寫上這句話的時候笑得多麼燦爛,即使那時候妹妹還沒有足夠的體力支撐舞台演出,仍懷抱著有朝一日姊妹能登上同一個舞台一起成為主演的夢想,也是因此才那麼努力練習、成長、追上自己的腳步來到席格菲特的。
然而這一切都不存在了。
以前總覺得這行短短的字能讓內心湧起無限的動力與情感再繼續努力前進,但現在只覺得這幾個字就像無聲的嘲諷自己的異想天開。
「姊姊…」
過於沉浸在情緒中而沒有意識到房門被打開,也不知道栞進來多久,文闔上手中的劇本正準備放回書架上時妹妹卻提出想要看的請求,原本想說就直接遞過去也無妨,但想到裡頭那些被遺忘的、屬於對方的筆跡,遞出劇本的手一僵趕緊在被拿走錢收回。
「栞也有同樣的劇本吧?我這本也不會有甚麼特別的而且都破爛成這樣,還是算了吧。」
「拜託…就看一下…」
面對那個無法拒絕的眼神,文內心反覆掙扎了許久,最後還是將手上的劇本交給對方。
「什…消失…了?」 「嗯?」
拿到劇本的栞直接翻到剛進門時文一直盯著的最後一頁,原本認真的神情瞬間變得吃驚不已,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的文也湊到妹妹身旁看向熟悉的劇本…
幾秒鐘前還存在的筆跡,已經甚麼都不剩只留下一片空白。顧不上驚訝,文一把抽回劇本,快速的翻閱前面幾頁的內容,幾乎都是在翻開的瞬間,原本屬於妹妹的筆記快速從紙張上褪色消失,就連寫字的刻印都沒有留下。
姊妹倆最初的,也是夢想的劇本,當初興高采烈的討論、分享,一筆一劃刻下的回憶與約定,在幾秒鐘不到的時間,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甚麼也不剩。
「甚麼都,沒了…哈哈哈…」
──用你最重要的東西作為交換。
曾經與栞的合照並沒有消失,姊妹同樣的髮飾也仍好好的收在抽屜裡,其他所有人也都還記得兩人的關係。
只有栞想不起來自己的存在,而且只要是跟舞台相關的事情都會被抹去。
文已經搞不清楚究竟自己交換掉的最重要的東西究竟是甚麼,也不清楚這個交換的實質影響到底會到什麼樣的程度。只知道這一天裡已經發生了太多太多事情,已經不想再被驗證任何一點關於失去的部分。
「不要!」
失去兩人筆記的劇本就只是普通幾張寫著劇情內容的廢紙,更因為曾經確實存在過,導致這些廢紙格外刺眼。文幾乎就要把手中的丟進垃圾桶,栞卻死死的握住劇本的一角不讓年上的一方輕易把東西扔掉。
「現在的我…不行嗎?我,不記得也不知道曾經跟姊姊有過什麼樣的約定,但跟現在的我約定,不行嗎?」
「栞…你不需要被那些過去的事情束縛,這是我自己的問題…」
「並不是過去的束縛…是現在的我想要跟現在的姊姊一起立下新的約定、創造新的回憶。姊姊才是一直被過去綑綁而忽略現在的人…看著現在的我好不好…即使我再也想不起來過去跟姊姊一起的事情,但現在的我也還是想成為最了解、最親近夢大路文的人。所以,可不可以不要一直透過我去尋找過去的影子,因為現在的我,就在這裡…」
文想起不久前與未知留的對話,內心早就知道栞跟以前一樣、也不一樣,只是遲遲不肯面對現實。默默吐槽未知留當初說的不放棄就已經值得嘉許,顯然堅守在同樣的位置是不可能滿足任何人的心願…
將近15年的相伴無法說忘就忘,但就像妹妹說的,現在的栞很努力在開創一個全新的開始,只有自己被過去束縛。
翠綠色的瞳孔是那麼認真,深藏著害怕被拒絕的畏懼,展現著堅定又堅強的意志,不知何時起,那張稚嫩的臉龐也學會嚴肅認真,看起來也是頗有凜冽的感覺。
「栞,長大了呢…是我不好,一直沒有正視現在的你。再給我一點時間…」
文向前跨了一步將兩人的距離縮為零,用空下的手撫上對方的臉龐,低下頭輕輕吻在額髮上,在栞做出任何反應之前,另一手繞到妹妹的背後將較嬌小的身軀擁入懷中。
「我知道栞現在懷抱的是什麼樣的心情,但,對不起,我現在沒辦法回應你的感情…我曾經約定過,要成為『白金皇君』、要跟她一起站上『Elysion』的舞台、要一起演出夢想的舞台。即使這個約定只剩下我記得,即使來不及成為『白金皇君』,但我還是必須要成為最後一次『Elysion』的主演。所以,為了贏過晶,現在的我沒辦法為任何事分心…」
「我不會讓姊姊分心的…就像未知留前輩讓雪代前輩放心向前邁進一樣,我也會成為能讓姊姊心無旁鶩前進的『蒼玉』。」
「『姊姊會是『白金皇君』,而我會成為『蒼玉皇君』。我們姊妹一起創造誰也沒見過的夢幻的舞台!』」
與記憶中如出一轍的話語從同一個人口中說出,文一時間愣在原地,不知道是現實還是記憶中的聲音說著「約定好了」,不自覺的也回應了一聲,約定好了。
嘴唇上傳來的柔軟觸感讓文回過神,正打算後退拉開距離的腳步卻彷彿被對方預料到一般,還沒來得及動作就被後背傳來的拉力給制止。
「剛剛約定好了…作為努力追趕你們腳步的慰勞,可以讓我任性的…」
文還來不及反駁也來不及回想早前到底答應了甚麼,栞就再次吻了上來。並不是粗暴強硬或纏綿的難分難捨,但也不向平常蜻蜓點水轉瞬即逝,更像知道無望又不想結束的廝磨,只是單方面追逐也無所謂的感情。
直到結束前,文都沒能真的給予栞任何回應,只有羞紅的臉龐與緊緊擁抱對方的雙手明示著並不討厭或不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