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铃声响起,随着老师宣布下课,我轻轻合上课本,将写好的讲义和笔记装订成册,有条不紊的收拾好东西之后,我离开座位,拿着讲义径直走到薛行的身边,他正在和别人讲话。
“薛行,给,语文的讲义。”
我试着搭话,他比我高了快一个头,我默默的望着他的侧脸,等待着回应。
“嗯?哦!谢谢。……你的字真好看啊,整理的这么详细……重点也标记的很清晰,阳葵你真的每次都很认真在做笔记呢。”
他小心的翻开讲义,目光左右扫着一行行汉字。
小时候在父母的要求下,我很努力的练习过写字,小孩子总是希望自己骄傲自满的地方能够得到别人的夸奖,可大人们往往会因为一些原因疏忽了这些小小的期待,也许是对这样的结果感到不服,每当需要把自己写的东西交给别人看时,我总是会格外的努力,在渴求他人的赞美这一点上,我时常感到自己充满了孩子气。
“呼呼。”
我展露微笑。
“一直都麻烦你真不好意思……”
说着他拿出包里的文件夹,小心的将讲义放进里面收好。
“小事情,能帮到小路就好了,而且正好我也可以加深一遍印象。”
我注视着他手里的动作,仿佛那叠纸是什么重要的文件一样,生怕弄脏弄折了哪怕一个地方。等到他慢慢收回了文件夹,我转头望向他身旁的两人。
“今天要去探病?”
“嗯……”
他们两个看起来有些失落。
“怎么了?”
不好的预感在我心中升起。
“小路她……决定休学了。”
“……这样啊。”
听说她得的病很难治愈,这个决定也算是在预料之中,是嘛,休学啊……我说不出话来,休学这个概念在脑海里回荡,我无法准确想象或是理解它代表的结果和影响,只有失落的情绪无比的鲜明,小路是一个很开朗活泼的人,我有些舍不得她。
“明天开始阳葵你可以不用再整理她的笔记了。”
听完这句话我突然感到有些心凉。
“希望她的病能快点治好……”
说完我朝他们挥挥手,转身匆匆离开了。
思绪变得杂乱起来,步伐也变得急促,我很想快点从这份似乎要失去什么的压抑情绪中脱身,走廊上行人说笑着穿过我的身侧。
我转过一个又一个拐角,四周逐渐的安静下来,远远的能够听到从操场上传来的呼喊声,我沿着回廊漫步前行,穿过教学楼,去往那栋被枫树林所遮蔽的建筑。那里是学生活动中心,大门虽然一直是打开着的状态,可是除了我的老师还有清洁工以外,我几乎没怎么在里面遇到过别的人,楼道里总是鸦雀无声的,有时候我都怀疑这里是不是只有我一个学生在用。
一楼的最东边是花草社的活动室,自从我被老师拜托之后,每天早中晚定时来到这个小小的房间就变成了我固定的作息,这里也只有我一个人在负责。
我的身边没有关系要好到,天天愿意陪我干这干那的朋友……这么说可能有些过分,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自己想要支配的时间,虽然我稍微能够明白这些道理,但我还是渴望着与人拥有如此亲密的关系,但是具体要做些什么,我却丝毫没有思路,说到底我也并不是希望能够成天和人黏在一起……
我数着地板上一圈圈木纹的数量……
说起来,中午的那个学妹怎么样了呢,唔,她会不会被我吓到了……唉,为什么我会那样呀,擅自和别人共情,临走前还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啊啊,讨厌,又让我想起来了,什么“换做是我”啊!好难为情……
……
她还会不会来呀……对了,我把钥匙给她了,会来吗?会不会现在就在活动室里?
抱着小小的期待,我轻轻推动门把手。
“锁着……”
金属的门把一点点带走我手上的温度。
我、我干嘛这么失望嘛……盯着门把手我思考着。突然间,一阵大风把远处某个地方的窗户吹上了,发出了重重的“啪”的一声。
“哇……”
我被吓得收回压在门把上的手,然后紧紧按在胸前,空荡荡的走廊里被黑暗笼罩着,只有最远处的尽头有着一抹耀眼的亮光,四周忽然变得无比的寂静,静到我有些耳鸣。
要说不觉得寂寞,那是骗人的。
我无言的从口袋里拿出备用的钥匙把门锁打开,然后轻轻推门进去。
一阵略微有些强劲的清风扑面而来,吹乱了我的刘海,活动室内的窗户半开着,阳光被瓷缸里放满的水反射到了天花板上,随风荡漾着层层波光,微风吹拂着米黄色的窗帘,植物的叶片在耳边沙沙作响,稍许黏稠的风中能闻得到白兰的花香。
……
“……嗯?”
一双小脚丫叠放在沙发平软的扶手上。
脚?是谁呀……是丽奈吗?她在吗?
“……有谁在吗?”
没有得到回应,风儿似乎变得有些焦躁,窗帘被吹了起来。
我轻轻关上门,轻手轻脚的向沙发走去,随着视线渐渐越过沙发的背部,目光从那双黑色的短袜逐渐向上,白皙而又细长的双腿微微弯曲,并拢着斜靠在沙发上,两腿的缝隙间似乎能够看到雪白的棉布上装饰着一朵小小的黑色蝴蝶系带……
“呜哇啊……抱歉。”
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这孩子怎么没穿呀!咦?睡着了?怎、怎么在这里睡觉呀……不会没去上课吧,得快点叫醒她。
我来到丽奈的身边轻轻俯下身。
“呼……呼……呼……”
伴随着浅浅的呼吸,她的胸口上下起伏着。
……真可爱啊,我盯着丽奈的睡脸。扎着长长的双马尾,皮肤又这么白,鼻子也小小的,简直就像小公主一样呢,呼呼,睡得这么熟,是在做什么美梦呀。
我的小枕头被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不知为何,我不但不觉得讨厌,反而感到有些开心。
都有点不好意思叫醒她了呢,但是……
“好啦,快点醒醒,不要睡啦,太阳都要晒屁股了哦,虽然是夕阳……”
我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脸,软软的热热的,总觉得想起了以前养过的小兔子呢。也许是因为她正在睡觉的原因,我变得有些大胆起来。
“还不快起——”
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手上的动作也停在半空。
等一下,我怎么就这么叫她起床了,她现在可是下半身只穿着一条内裤欸,被人看到自己这副样子,还是刚刚中午才认识的人,还是学姐,我之前是不是说了有些奇怪的话来着,不会觉得我很恶心吧,欸,不会吧,怎、怎么办,要说什么才好,我该说什么?不对,但是变成这样又不是我的错……我、我只是来叫醒她而已啊……
蝉鸣声从附近的树上响了起来,水珠从橡胶管中滴落,掉进了瓷缸里,掀起了一阵阵涟漪。
“嗯……嗯……?”
丽奈缓缓地睁开双眼,一边发出可爱的声音一边缓缓地朝着我这边转动身子,睡眼惺忪的她望着我的脸,对着我眨了眨眼睛。
“那个,那个……没、没穿内裤……”
搞错了!什么没穿内裤啊,我到底在说什么!
“嗯……?哈!@?穿、穿着啊?等一下我裙子呐!”
她愣了一下然后猛地用手撑起身子。
“不、不是的,我来的时候你就没有穿啊!”
我无力的辩解着。
啊啊,都怪我刚才脑袋里一直在想内裤的事情,害的我都说错话了啦。
丽奈把枕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气鼓鼓的瞪着我。
“唔……”
我感到额头上冒着一阵阵冷汗,今天的我到底是怎么了,一直都在犯傻……
“那个……”
丽奈撇过头,怎么了,她想说什么,我有些焦躁。
“我的裙子,帮我拿一下,在窗户旁边的柜子上……”
“啊啊,好的,你等一下哦。”
我小跑着来到柜子旁,丽奈的裙子平摊在上面,已经彻底晾干了。
“给你。”
“谢谢……”
她伸手接过裙子,然后放在大腿边上,微微低着头看着一旁。
“……嗯?啊。”
我的反应又慢了一拍,我转过身去让她安心换衣服。
穿上皮鞋的声音,从沙发上坐起来的声音……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我的目光焦躁的游离着,一会儿落在书架里摆放的书本标题上,一会儿落到盆栽里的泥土上,但我大致上过目即忘,视觉似乎只是在给我的听觉打掩护,好闷热,感觉胸口似乎被汗水打湿了,我轻轻喘气。
“请问,现在已经几点了?”
滋的一声,那是裙子拉上拉链的声音,同时背后传来的丽奈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失落。
“快要五点了哦……”
“我,不小心睡着了。”
啊啊,果然早知道我就留下来陪她了,我摸了摸头发,然后将一侧的鬓丝轻轻撩到耳后。
“怎么办……要被老师骂死了……”
我转过身,丽奈乖巧的端坐在沙发上,低着脑袋,手里不安的做着一些小动作。
原本我以为丽奈是因为不想回去上课,才躲在这里的,看着她忍耐的表情,聆听她的只言片语,仅凭这些就擅自想象着对方的遭遇,擅自揣测对方的心思,回过神来才发觉净是些自我满足的消极的想法。
“……”
“我、我要回去了。”
她起身抬头望着我,然后又不好意思的把头低下,长长的刘海挂在两侧。
丽奈很可爱,我并不是单指她的外表,在她的内部确实存在着被包裹的细小的纯粹,灵巧的人擅长把自己的软弱掩盖起来,轻率的暴露弱点,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加弱势,人们在前进时不仅需要坚强的内心,稍许的强势也是不可缺少的。丽奈并不擅长这些,会一个人躲起来哭,会接受别人暧昧的善意,毫无戒心的对待周围,在我看来,她是一个笨拙的孩子,但却也相应的可爱。
“嗯……”
“也给学姐添了麻烦……”
她小声地说着。
“……”
我静静的思考着,我感到一股强烈的情绪在我的心头涌现。
“那,就这样……”
仿佛是终于吐露出了最后的一句话,丽奈转身离去,而我杵在原地,等待着,准备着,我正打算,创造联系……为此,我需要积蓄勇气。
等一下……
丽奈的脚步渐渐的加快,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正急切的想要逃离这里。
她要走了,我感到我的左腿迈出了一步,她要走了!我追了上去,喉咙堵着无法发声……
丽奈缓缓地打开门,我停滞在木门的前方,起风了,她转头望向身后的我,强风吹散了我扎起的头发,也吹开了她的刘海,被长长的刘海所遮蔽,丽奈有着一双澄澈的眼眸,她轻轻眯起眼睛。
“学姐的头发,好长呀……钥匙,我放在桌子上了。”
我微微张着嘴,小口地呼吸着,一边用双手把凌乱的头发压到脑后,强风带走了闷热,也给了我前进的力量。
“我说!”
“嗯?”
“你要去老师那边吗?”
“嗯,得去好好道歉才行……”
“带我一起去吧!”
我挺起腰部,将手五指张开按在胸口,现在的我感觉能够好好的把想法表达出来。
“欸?”
小兔子摇晃着长长的耳朵。
“我来帮你跟班主任解释,就说你身体不舒服下午一直都在医务室休息,这样说不定就不会被骂了对吧。”
“……可以嘛,你愿意帮我?”
她一步步的向我凑过来。
“嗯!”
“真的要帮我嘛,真的吗?为什么呀?”
为什么?真是的,我才想问为什么呢,真是难以回答的问题。
“因为我想要……为小丽奈做点什么。”
“为我……?”
“嗯……”
我感到心脏跳动的频率变得越发激烈,呼吸也急促起来,真是难为情,我可得忍住呀……
……
她很认真的在盯着我看呢,那双透彻的双眼仿佛要把我的想法穿透一般,拜托了,说点什么吧。
“学姐要帮我骗人吗,呼呼。”
她终于放松下来,传来轻盈的笑声,我紧绷的心也得到了解脱。
“不骗人哦,小丽奈难道不觉得难受吗?”
“……”
她睁大了眼睛,然后低下了小脑袋。
“难受……”
她又把眼睛藏到了刘海里面,声音在不住的颤抖。
“那就不算骗人啦,我们去跟老师说吧!”
我轻轻的牵起她的手,丽奈的手小小的,手指非常的纤细,似乎是因为汗水的原因,我能清楚的感受到她指间的触感,温热又有些潮湿,我并不讨厌。
“嗯!嘶——唔……”
“哎呀呀,怎么又哭鼻子了呀。”
我努力的用最温柔的语气安慰着,顺手轻轻的摸了摸丽奈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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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睡着的时候一脸很满足的样子,是不是做了什么美梦?”
“……梦、梦到了在吃好吃的蛋糕……”
丽奈害羞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