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先生谑笑着，在蒋玥身上拍了一把：“成了，我去拿针线，甭缩着装赑屃，人家那驮地是石碑不是被伙，你怎不学昂头，缩萎个什么劲儿。”

“唔唔，您拿就是，拿就是。”

蒋玥含混地应付，蒙头的被子捂得她难受，巴不得先生赶紧去，也好从被子里撤出来。

女先生起身要往外间，末了儿再催促：“麻利儿地，完事咱俩出趟门，你那裤子腿不是短了嘛，还得作裤子去。”

蒋玥竖起耳朵，䞍等脚步声渐远，立即坐起身把亵衣扣系紧，只三两下便将那大氅、棉袄退下来，小心地探头向外间瞧。

当看见先生还在一格一格的木抽屉里翻找时，她蹑手蹑脚地下了榻，从衣橱里重新拿了件灰绸面袄，迅速解开领口的几颗扣，急急地蛮头套上，换下的棉袄也只随意团一团塞进橱子角落。

唯恐晚一步，就被先生逮个正着。

若真叫先生给缝，她不仅心里头没底儿，又怕打压没先生的自信，她见识过先生的绣工，那块白绸帕子上的兰花不就先生自个儿绣的，乍一眼是精美，可看久了处处都是瑕疵，线没收紧且边角歪扭，犹如这两年兴起的西装领，外套的西装一脱，里面只半截更别提袖子了。

因此她就敢偷摸揣兜里，哪怕暑天头脸、脖子全是汗，都没法掏出来擦一把。

蒋玥再次穿戴齐整，缓慢踱步到先生身后，与仍蹲那翻找的人儿说：“ 先生，咱不找了，又不止那一件，改明儿再缝也一样。”

“可你就两件能倒替，今儿个都穿开脏了都没得换。”女先生这样言语，却没停下手里动作，反而翻找地越发仔细。

蒋玥眼神跟随着先生动作，面上那叫个一言难尽，到底是从何时起，先生竟变成这般老妈子，喜乐、怨愤皆因她而生，好似生活只剩以她为中心，甚至连自个儿有几身衣服替换，先生都比她清楚。

欢喜嘛？本该是欢喜的，毕竟有个知冷热的人在身边，搁谁都应愉悦，可她怎就觉得如此辛酸，令她在心中悲悯地设想：“假若没有我，先生会比如今自在吧，本可无忧无虑在天边翱翔，只因我，甘愿沦为深宅里的金丝雀儿。”

“先生。”她迈前一步，俯身将先生抱住，头抵在先生的肩膀问：“跟我一块是不是特别累？”

女先生被小人儿突如其来地举动弄得有些懵，一时之间不知该怎样作答。

却听小人儿又说：“我记得第一回见您时，您是那样光鲜，令人挪不开眼，可才短短几年，您却渐渐变得和娘一样，整日里愁眉不展，您有几回是发自心底的喜？我惹您烦、使您愤时，又有几回是真切原谅了我？而不是在心中憋闷？”

“那年您怄气回老宅，我在树上您在树下，您哭着言语，我欠您的，哪哪都欠您的，要没我您就不需回来，哪怕回来也犯不着受这气，先生，原来我一直欠了您那，可我怎就这么迟才明白。”

这一刻蒋玥知晓到自责的滋味，她再说不下去，脸埋进先生肩窝，环抱却越来越紧，似乎怕一松手，先生就会化作鸟儿飞走。

女先生抬手抚摸着小人儿脑袋，极其温柔地回应：“小人儿，你无需去自责，其实于我而言，有你的日子才有喜乐。”

“假若没有你，我大概还在老家，度日如年地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