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0《Prolog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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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0年,25歲的帕拉迪島女王,希絲特莉亞.雷斯因為政治外交因素出訪馬萊國。
從馬車駛出瑪利亞之牆的那一刻起,希絲特莉亞的心情便是五味雜陳。在巨人消失後的世界已經不再需要牆壁,牆內居民的生活拓展到了牆外,擁有比現在更多的資源、更大的開墾地,人民的生活變得豐饒富足。
但在沒有人能想到巨人會從這世界上消失之前、甚至在沒有人想得到她會成為女王之前,曾經早就有人想要帶著她到牆外一起生活。
“為什麼那時候沒能理解她的用意呢?”希絲特莉亞感嘆著,要是當時的自己欣然接受她的提議,那麼自己現在應該和她過著簡單又幸福的生活吧。明明也不是沒有想過,早在自己跟她都還是訓練兵的時期,希絲特莉亞就常常聽艾連還有阿爾敏說著牆外世界的故事,有砂之雪原、燃燒的河流還有結凍的大地,那時候的希絲特莉亞也常想著也許自己可以和她一起到牆壁外沒有人認識他們兩個的地方生活,偶爾再回來看看其他同伴。
自己會在屋外耕耘一個小菜園種植蔬果或待在家裡做編織,而她會到森林裡製作陷阱用最輕鬆、最投機的方式狩獵然後帶回一隻受傷的小兔子,但自己一定會因為不忍心吃掉兔子而和她吵架,最後一定是她拿自己沒轍只好不情願地吃小麥麵包配燉蔬菜,畢竟以往每次吵架的時候雖然她總是氣勢凌人,可最後獲勝的人往往都是自己,沒有例外。因為她始終溺愛地慣著自己。
或許她們會偶爾帶著自己栽種白薯或野菜去探望那個貪嘴的女孩、或去給那個渴望自由的男孩說說牆外生活的奇聞軼事。只可惜到後來,不僅「她」不在了,同伴們也都一個個相繼離開,而男孩和女孩也早已不在人世。
馬車抵達港口,希絲特莉亞登上渡船。雖然飛艇的技術越來越純熟,但她仍想在海上乘船。
“尤彌爾曾經搭船被放逐到樂園,又從此地乘船回到馬萊歸還巨人之力。”
伊人的記憶就深深烙印在希絲特莉亞的體內,無論過了多久都不曾淡忘、也不容許自己遺忘。尤彌爾沒有家人、也從不善與人交往,同期的伙伴和她並沒有太多的相處互動,自己繼承尤彌爾的願望、佔有過她的溫柔,是她對這個世界唯一的遺囑,也是唯一她曾「存在過的證明」。
希絲特莉亞是這麼深信的。
在希絲特莉亞結束了一整天與馬萊的總理、政務官的會面後接待自己到貴賓專用飯店的是馬萊政府現任的士官長,萊納.布朗。已經不再是鎧甲巨人的萊納在戰後回歸馬萊,以曾經的戰士的身分成為馬萊軍方的士官長,馬萊政府不再需要培育適合繼承巨之力的戰士,萊納負責訓練的是可以守護家園的士兵。
萊納引領著希絲特莉亞到飯店大廳,她看得出來萊納現在相當雀躍又緊張、也猜得出萊納的心思。兩人穿過走廊登上五層樓梯進入希絲特莉亞今晚下榻的貴賓專用臥室,那是一個空間寬敞、有著華美陽台的房間。希絲特莉亞則讓隨行的護衛在門口等候,她站在陽台俯瞰著馬萊的街道,戰爭結束六年了,人類的文明開始復甦、民族逐漸同化,但即便如此,街上仍可見到無家可歸的流浪孤兒。
女王輕輕地嘆了口氣。
「那麼,就請好好休息吧,女王陛下。」當萊納準備離開時,希絲特莉亞叫住了他
「…萊納,你坐吧。」
「咦?」
「我想和你聊聊尤彌爾的事。」
萊納有些錯愕地看著希絲特莉亞,眼前的女子仍是那個金髮碧眼、有著精緻五官和玲瓏身軀、令萊納心儀的女神,但她的氣場已是不可同日而語,不再是當年那個總是被保護著的克里絲塔,而是堂堂的艾爾迪亞之王。
希絲特莉亞雖然語調平穩、聲音輕柔,但卻充滿讓人不容反抗的震懾力,絲毫沒有質疑的餘地,萊納只得在與希絲特莉亞隔著一張茶几距離的椅子上坐下。
「謝謝你讓它能到我身邊。」
希絲特莉亞從懷中取出一個鐵盒子,萊納吃驚地看著那個盒子,顯然他也沒有忘記這件物品的存在。
「…沒想到妳還留著。」
「不光是留著,這將近十年來它從來沒有離開過我的身邊。」
「希絲…不,女王陛下,我很抱歉。但是當年如果不是因為尤彌爾,我跟貝爾托特還有我們的家人們也許已經被馬萊政府給…」
「用不著道歉,萊納,我剛剛還在跟你道謝呢。謝謝你遵守約定轉交這封信,況且如果沒有你們,我是不會和尤彌爾相遇的。」
「如果能夠重新來過,我依然會感謝你們來到帕拉迪島讓尤彌爾有機會重生,而我也依然會感謝你們破壞了牆壁。不過如果真的能重新來過,我說什麼也不會讓你們帶走她的。」
萊納瞪大眼睛,吃驚地望著希絲特莉亞,破壞了牆壁可是奪走了無數性命的侵略行動,但這個牆內的王居然從容,或者說如此真摯地為了這件事向自己道謝。萊納這才明白自己從來就輕忽了希絲特莉亞對尤彌爾的感情,他知道這兩人之間有著深刻的羈絆,但他從來沒想到希絲特莉亞對尤彌爾的執念強烈到可以勝過數十萬人的性命。
「我想聽聽,你們帶走尤彌爾後的事情。比如在巨樹之森裡達成什麼協議、或是任何我尚未從她的記憶中完整窺探的事情,我全部都想知道。」
「希絲特莉亞…妳…」萊納並非忘記希絲特莉亞女王的身分而直呼她的名諱,只是此刻的希絲特莉亞,萊納怎麼看都不覺得現在的她看起來像個「王」,反倒像是在不同的次元裡、執念過深的靈魂。萊納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恢復鎮定。
「當初我確實是以妳作為跟尤彌爾談判的籌碼,起初她當然不願意配合我們,而當我以妳的生命威脅她時,就像後來演變的那樣,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讓妳擁有光明的未來。我們原本打算回到馬萊後再到帕拉迪島把妳帶走,但當我們看到調查兵團的信號彈時,尤彌爾知道妳肯定追上來了,所以她堅持要再見妳一面。」
「…唉,後來呢?她在被吃掉之前,除了寫那封信還有什麼其他的事情嗎?」
「沒有了,她連在被波爾可吞掉那一刻都十分平靜。」
「……竟然連臨死之前都這麼讓人猜不透,尤彌爾果然是個笨蛋…」
「陛下…您早點休息吧。」
萊納起身向希絲特莉亞鞠了個躬後轉身離開女王的臥室。他並不想要在那個空間裡再多待一秒鐘,他只想儘速離開那個令他尷尬的氛圍。尤彌爾的事情他確實對希絲特莉亞感到歉疚,但希絲特莉亞的言行卻也令他感到十分不快。一直以來萊納都認為尤彌爾是個難以捉摸的人,但當他以「一切都是為了希絲特莉亞」的角度去解讀尤彌爾的行動時,他才發現原來尤彌爾才是最好理解的人。反倒是看起來總是善解人意的希絲特莉亞,她的想法與思緒都讓此刻的萊納覺得難以捉摸。
一個人究竟要失去過多麼重要的事物,才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萊納離開房間後,希絲特莉亞走向落地窗外,她趴在石砌的欄杆上俯視街道的景色。此時已是黃昏時分,夕陽橙紅的暮色燃燒著天空,令希絲特莉亞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甚至出現遠方的歸鳥被灼傷而墜落的幻覺。
而此時懷裡的鐵盒子也冷不防掉了出來,於一次撞擊在欄杆上後就從此墜落,如同那個頭也不回便轉身離去、書寫這封信的人那樣。希絲特莉亞瞬間反應過來要去抓住這一生所愛之人的遺書,卻因整個人的重心已經翻過欄杆的阻擋而跌了出去。
感受到身體急速下墜的希絲特莉亞將鐵盒子緊緊擁在懷中,準備好迎接自己墜落後的痛楚,或者不幸死亡。但落下的時間實在太過漫長,五層樓的高度根本不會有時間讓她思考這些事情,而她的身體仍持續在墜落。希絲特莉亞發現自己眼前一片漆黑,但又能感受到有成千上萬無數的分子、時間以及生命的氣息從身邊一竄而過,最後整個人像是落入深不見底的水池中然後逐漸失去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