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又有一对侍从上场比武，他们俩都是新手，打得畏手畏脚的，似乎让观看席上的骑士们很不满意，他们不断怂恿着两人大胆冲上去。两位侍从的比武拖拖拉拉了半天，威廉开玩笑地说他们是在给观众们一个中场休息的机会，亚瑟和红狮大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着他的玩笑，直到场上终于有一方倒下。而后维纶诺·贝尔上场了，传令官称他为“弗鲁昂的维纶诺”，他的身材其实并不比刚才那俩侍从瘦小到哪去，但是他的脸色惨白，踏进比武场的模样跟要上刑场似的，而且可能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他能有半点胜算。这可怜虫不幸地抽到了那个壮得跟头狗熊一般的诺曼头领——瑟克维尔·埃纳尔松作为对手。
“哈哈哈哈！”一看到维纶诺上场，站在泥地里的瑟克维尔就狂笑不止，他将头转向高台，“你们真的不打算给我换个对手？这多没意思啊！瞧瞧他那身板，搞不好我要破你的例了呢！”
“那你可得注意分寸，你发过誓了。”威廉只是淡淡地回应。
诺曼头领耸了耸肩，将目光转回到比武场中的维纶诺身上，他凶狠的视线似乎让维纶诺的脸色更加苍白了，我甚至能够发现维纶诺的双腿在颤抖着。瑟克维尔双手抱胸，一动不动。“打过来吧，小屁孩，我可以让你几拳，几十拳也行。”但维纶诺似乎无动于衷，没有要冲上去的打算。“你真的不上？”
这话还没说完，诺曼头领就已经拖着尾音冲了过去，石头般的铁拳径直地往维纶诺身上一挥——出乎意料的是，维纶诺居然压低身子躲开了这一拳！这精彩的瞬间躲闪，竟带着几分潇洒，就连观看席的骑士们也忍不住叫好！可惜也就只有这么一瞬了，骑士们还来不及叫出他的名字，他就被瑟克维尔毫不留情地给踹飞，直接晕了过去。他们这场战斗恐怕将会是今天甚至之后的比武中结束得最快最干脆的一场。
“噢！”我倒吸了一口气。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熟人，我做不到就这么看着他被踢晕而波澜不惊，“他没事吧？”
闻言，代理城主回过头怪异地盯了我一眼，他起身走到高台边缘。“神父，去看一下他的伤势。”我看到两位神职人员跑过去探查维纶诺的伤势，他们在他胸口摸索，过了一会儿后，才见维纶诺一阵凶猛地咳嗽，从眩晕中恢复过来，但看他扶着神父踉跄起身的样子，恐怕是被踢折了一两根肋骨。我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我猜自己可能多少还是不会太过在意维纶诺的生命安危的，甚至或许还期待着……他会就这么一直晕下去。
但这也不能改变我将要出嫁的事实不是么？说不定下个更糟呢。
我收回了目光，却发现埃莉诺正盯着我看，她不再咬着嘴唇，而是带着一丝说不清意味的浅笑，嘴角微微勾起，仿佛是在刻意吸引我的目光，想要我注意到一般。我突然紧张了起来，以为自己对维纶诺这突然的关注让埃莉诺抓住了点蛛丝马迹，她可能猜到了父亲给我安排的婚约，这会儿她肯定在想：马上就要出嫁的人做不了几天玩伴，我应该重新挑个好目标。她靠近我，悄悄地说：我知道你的秘密啦！她的脸上肯定还会带着几分玩味的嘲讽。噢！天呐。我闭上眼，不敢去想象她会说些什么。
“你真以为我会任威廉挑拨我们俩之间的关系？”她悄声说，她的手还放在我的手臂上，我差点就要忘记这回事了。“我好不容易在你心里埋下了信任的种子，你以为我会为了这个红头发的癞蛤蟆把你出卖了么？”
她的话让我睁开了眼，诧异地盯着她。
“你在想什么还能瞒得过我吗？”她又继续说，“我原本是打算什么都不说的，但那样的话你准会把我看成是威廉口中的恶人了对吧？我可不能接受你抱有那样的想法。”
“我怎么会抱有……那样的想法呢？”我立马反驳，可是因为自己确实这么想过，我的语气肯定显得十分无力。
“真没有？”
“没有！”我的声音提高了些，撒谎让我的血气上涌，我能感觉到双颊渐渐发热。这让我不敢直面埃莉诺的目光，别开了头，我看向比武场，另一对骑士正扭打在一起。
“你脸上的表情可真有意思，每次心里想着坏事情说谎话的时候都这样吗？”
“我脸上有什么表情？”
“说谎的表情呀。”她笑着答道，捉弄我肯定让她觉得十分有趣。见我不再接口，她抓着我小臂的手紧了紧，“好了，卡米露，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我把你带在身边一起观看比武，真的就只是为了与你分享我的看法而已，我喜欢看比武，也喜欢评价他们的战斗。”她凑近我，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继续说，“你不会狠心让我忍受讨厌的红蛤蟆，忍受他放肆的视线，跟他分享见解的对吧？是不是？卡米露？”
看来她是真的非常讨厌这名来自布列塔尼的王子，那我还能怎么说呢？于是我点了点头。同时我觉得我也搞懂了她的想法为什么发生了变化，我猜她一开始的目的肯定跟威廉说的一样，意图借我的身份贬低亚瑟，但是这个目的被威廉曝光了，所以她不得不放弃，因为这毫无疑问会破坏她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他们兄妹俩还真是狡猾。“我相信你说的。”
“你应该清楚我从你脸上读到的比从你口中听来的更多吧？”埃莉诺松开了我的手臂，把手抽了回去，但是她的表情无疑肯定是带着几分自满的笑容的。其实我并不觉得自己会把所有的心思都暴露在脸上，但她屡次谈及，于是我板起了脸。她见了我这副表情，又笑出了声。“这样不是更加明显了么？好啦，我大多都是靠猜的，不是从你脸上读出来的，别做出这幅表情嘛，你让我想起了草儿，跟她坐一块我宁可去面壁！”
“那不然我还能怎么办嘛？”我抱怨道。
“怎么办？陪我看戏、陪我玩咯！这不是我一开始就已经说过的吗？”她压低了声音，又凑到我耳边来，“你只需注意一点：威廉。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话，就连他自己都不信，有时候面对某件事，他会义正言辞地拒绝，但其实心里早就在盘算怎么达到目的了。”她神秘地笑了笑，缩回了脑袋，继续补充，“但我这么说，并不代表他没有魅力对吧？他比我另一个兄长好多了，那家伙是我们同父异母的兄长，自大又无耻……”
埃莉诺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没再掩饰，所以被威廉给听见了，他回过头，皱着眉头看向自己的妹妹。“埃莉诺，注意一下自己的话。”
“什么话？”埃莉诺装作一副没听懂的样子，向她哥哥吐了吐舌头，待威廉白了她一眼重新坐好后，她又拍了拍我的手臂。“现在场上的人是谁呀？光顾着和你说话，我都没注意到比武了。”
她不知道，那我就更不知道了。我本来想这么说的。
“吕西尼昂的于格和济昂的埃莫，瞧，我都给你记好了。”亚瑟王子轻笑着接过了话头，他又不动声色地离埃莉诺近了些。“这把我堵埃莫赢，这个叫于格的年轻人容易冲动，没多久就会把自己给累坏了。”
“我看未必。”埃莉诺又撕去了她那副带笑的面容，变得面无表情，她也不动声色地挪着自己的身子，现下就快跟我贴在一块了。“这个于格是吕西尼昂伯爵的次子，济昂则是吕西尼昂下面的一块男爵领，我看埃莫不会冒着惹怒封君的风险把他儿子给揍趴下。”
“嚯，原来是内斗啊！”亚瑟王子阴恻恻地干笑了一声，在刚才埃莉诺第二次说出男爵领这个词时，我察觉到他瞥了我一眼，眼神饱含着怒意与轻慢。
随着战斗结束，传令官的宣告证实了埃莉诺的说法，吕西尼昂的于格赢得了比武。“了不起！埃莉诺，你真令我佩服！”亚瑟王子夸张地称赞她，“你能告诉我下一场比武的胜利者会是谁吗？”原本埃莉诺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或许正要说些什么，但传令官喊出下一场比武双方的名字后，她瞬间就对亚瑟没了兴趣，转头瞪大眼睛看着我，褐色的瞳孔似乎在闪烁着光芒。
“是你们家族的人！对吧？”她激动地摇了摇我的手臂。
“是的。”看到乔姆特出场，我的心情不禁也为之振奋，所以我的回答肯定也带着着几分骄傲。这时天空逐渐开始飘起了毛毛细雨，乔姆特赤裸上身，背后那条从左肩到右腰几乎纵穿整个腰身的伤口显得狰狞可怖，那是好几年前他跟随父亲出征时留下来的，归来时他被马车拖回乔思敏特，之后卧床了好几个月才能下床活动。此刻他只穿了一条粗布马裤，手上戴着他的锁子手套。
“他看起来真是强壮啊，是你某个叔叔吗？”埃莉诺盯着场上的人说。“他让我想起了你的先祖‘熊心’康拉德，据说康拉德是我祖父手下最棒的骑士呢！他的身材能跟那几个诺曼人媲美。”
“叔叔？大概也能算吧，乔姆特与我的亲缘关系其实已经比较浅了，他是‘熊心’康拉德的弟弟‘酒鬼’雷格的曾孙。”我回答。这要是放在其他家族的话，恐怕都不能算得上是亲戚了，但是谢尔蒙德家族是向来都比较注重家族内部联系的。“我们在乔思敏特都叫他‘铁锤’乔姆特。”
“铁锤？就像‘铁锤’查理那样？他也曾挫败过撒拉逊人吗？”
“他没那么伟大啦。”我失笑，不过我猜乔姆特或许真的跟撒拉逊人作战过，在我父母相遇的那一次胜利回归中，他应该也随我祖父卡斯坦一同出征了，那次他们是在奥弗涅伯爵——当时也是阿基坦公爵——的带领下翻越比利牛斯山脉，进入分裂的阿斯图里亚斯王国抵抗撒拉逊人进一步入侵。“他之所以被我们称为‘铁锤’是因为他用一把打铁的锤子敲碎了五个人的脑袋，他们都是强盗。”
“强盗？有意思，快跟我讲讲这个故事！”埃莉诺如我料想的那般来了兴趣，她不再观望比武场中的乔姆特与另一个高个子你来我往，而是倾身向前，用热切的目光催促我讲述乔姆特的事情。这让我也没办集中注意力观看乔姆特比武，他的步履稳重而敏捷，泥地在他脚下就跟平地没有区别，我相信他不会让乔思敏特丢脸，他肯定能轻松战胜这个对手。于是我开口讲述那件事情。
“好，我告诉你，那件事情是这样的。”我开心地讲道，“你知道我们乔思敏特乡下那块地方其实并不大，除了我们在山腰下的居所，山下的民居是很容易受到强盗、山贼之流骚扰的。有一次父亲带队出征，乔姆特负责留守，一伙强盗便揪住了这个时机——”
“你叔叔带领剩下的守军把他们全部捉拿，然后敲碎了他们的脑袋？”埃莉诺打断了我的讲述，并且自信地下了结论，这让我皱紧了眉头，由于养成了在德丽芬女士讲故事时保持安静认真倾听的习惯，我也不是很喜欢自己在讲述时被人打断。况且她说的和我要说的也相差甚远。她立马就读懂了这个表情，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眼睛瞥向其他地方。“你继续说。”
“当时路边有一间民居因为降雨屋顶塌陷，乔姆特在听完请愿后亲自动手帮忙修缮，他只带了两名随从协助。强盗们涌入时，在村子边缘的乔姆特他们自然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听到女人们的尖叫后，乔姆特抡着锤子就跑了出去，当时他手上只有这么一件武器！很快，他们三人就和照面的强盗打了起来，叫喊声又引来了其他强盗，一共有十二名。乔姆特带的两名随从有佩剑，但他们一人被偷袭砍中了脚，摔在地上支不起身，另一人的胸口被一杆长矛从后面捅穿，丢了性命，只剩乔姆特一个人镇静自若地用铁锤抵御余下八个人的进攻，在留守的乔思敏特守卫赶到后，乔姆特身上已经中了两箭，胸腹两臂都有钝剑带来的伤口。前后留下八具尸体后，剩下的四名强盗中有两个弓箭手在卫兵赶至前便溜了，另外两个投降了。”我没告诉她投降的两人最后被吊死在了路边，觉得没必要指出这一点，虽然埃莉诺肯定也不会在意这些强盗的结局。“事后我父亲十分庆幸强盗们的装备劣质，不然乔姆特不一定能挺过这次危机。”
“他真了不起！”在我讲完后，埃莉诺立马评价道。
“这件事在乔思敏特已经是家喻户晓的了，他也因此很受尊敬。”
“尊敬？就因为敲碎了五个穿着破布的流氓脑袋？”亚瑟王子突兀地大笑，把我吓了一大跳，他的笑声既刺耳又难听，像是什么从泥沼里爬出来的怪物发出来的，“这也能让人尊敬的话，那我们布列塔尼的士兵每个人都能得是战神再世了！嘿，小小男爵领的人或许也就这么点见识了，你能再给我们讲个笑话吗？”
亚瑟的话让我脸色僵硬。
他受尊敬是因为他让整个城庄免遭被洗劫的命运！这才不是什么笑话！
我很想这么大吼，但我做不到，也不明智，以我的身份和这家伙起冲突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于是我咬紧牙齿别过了头。现在我终于理解埃莉诺为什么讨厌他、威廉为什么看不起他了！这所谓王子不过就是一个妄自尊大、目中无人的自大狂！埃莉诺见我脸色阴沉，也生起气来，她正想说些什么，却被另一个声音抢了先。
“够了，亚瑟，别这么无礼！”
“无礼？你说我无礼？舅舅，你可要搞清楚，谁才是无礼的那一方！”
“我们是客人，无权对东道主的安排指手画脚。记住你来这的目的。”
这话让王子沉默了下来，之后我又听到他低声念叨了些什么，牙齿几乎磨出声，靴子跟部在石面上蹬得嗒嗒作响，我觉得他肯定想把我的脑袋踩在脚下一点点踏碎。这念头让我害怕。太奇怪了，这太奇怪了！明明我什么都没做，却要因此担惊受怕，要被迫承受一国王子的怒火，以他的身份，想要惩罚我轻而易举，只需向代理城主说一句话，今后在普瓦捷的日子我就将在地牢里度过，甚至可能更糟。到时候埃莉诺还会出手相助吗？我看着比武场中的乔姆特逐渐占据上风，屡次将他的对手揍翻在地，心里却高兴不起来。一次又一次，我的心头冒出就这么站起来逃出比武场的冲动，但是每次我都不敢有任何动作，冲动带来的热血凝固后，便是骤然紧缩的恐惧，我怕布列塔尼王子将之视为另一个侮辱。
德丽芬女士说得对，我应该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这是我自己犯下的错，我不该同意让埃莉诺把我带到这个没有我下脚位置的高台。
她就像听到了我心中所想一般，埃莉诺悄悄地将手塞进我的肘间扣住我的手臂，这突然的举动让我全身一颤，差点就跳了起来，她却因此扣得更紧了。“别走！”虽然没发出任何声音，但她的口型如此说着。于是我让自己放松下来，静静地倾听传令官宣告乔姆特的胜利，看着他骄傲地高展双拳寻视观众席中每一个熟悉的人，如果我的嘴唇不那么僵硬的话，或许我也能品尝到这股滋味。
之后的整场比武我都没再开口，甚至没敢向其他地方多看一眼，或许是受我的心情影响，埃莉诺也变得沉默，没再评判任何一场比武。之后毛毛细雨越下越大，雨水淅淅沥沥地淋在我们头顶的布棚上，无声无息地润透湿布，滴入台间。有一处漏水的地方正好滴在我的脸颊附近，每隔一段时间便在我脸上留下一道水痕，然后滑入颈间，渐渐浸湿了衣襟。一开始我并没有打算搭理，后来水滴每次滴下，埃莉诺就伸手过来帮我把脸上的痕迹擦干，直到有一位侍女端着小盆在我头上截住水滴。
当天下午最让人开心的一刻莫过于看到一位来自布列塔尼的骑士被他的对手揍得七晕八素，不省人事了，这会儿他可不像战神再世啦！我甚至都能想象布列塔尼王子那张丑脸被气得青一块红一块的模样！太美妙了。我在想，要是他对上了乔姆特，他会被揍得更惨，“铁锤”从来都不会对他的敌人手下留情。不过我不敢把这份心情表露出来，我怕那王子会看出来，又突然刁难我。
最后一场比武是由诺曼人西古尔德·斯索泰松和图阿尔的戈弗雷带来的，那时候看台上的观众们都已经饿得不行了，而且上层平民因为下雨走了大半，所以观众们的呼声也显得稀稀拉拉，甚至还没诺曼人在场上用某种北欧语不断怒吼对手来得大。“奥丁！索尔！”他的高吼中这两个词出现的频率最高，我猜应该是两个名字，至于是人名还是地名就不得而知了。他也像乔姆特那样赤裸着上身，大部分体格健壮的比武者都这样，在赫布斯特，父亲他们也经常光膀子互相训练，对此我早已不会像个没长大的姑娘一样害羞脸红了。西古尔德的对手戈弗雷却是今天最反常的一个家伙，他全副武装，锁甲、头盔、手套一个都没落下，或许面对诺曼人这样的大个子，只有披坚执锐才能让人泰然自若地应对。
不得不说，这套装备让戈弗雷看起来确实不比大个子诺曼人逊色多少，也让他在前半段战斗中始终占据优势，好几次将诺曼人打得踉跄半跪，不过尽管这样，他也没能让诺曼人彻底倒下。戈弗雷的进攻狠辣而迅捷，他一定想尽快解决战斗，因为随着雨水不断倾泻，他厚实锁甲下的棉布衬甲肯定会变得又沉又黏，最后他会脱力，连手都抬不动。这点连我都看得出来，像诺曼人这种经验丰富的战士就更是如此了。
这名叫西古尔德的诺曼人原本长着一头蓬乱的沙色长发，此时已经变得跟淋了太多水的枯草一样，黏连在头皮上，让他的脑袋看起来小了好几圈，像只落了水的狮子。尽显颓态却仍旧危险。诺曼人早就发现了图阿尔骑士的弱点，所以他开始用拉丁语谩骂骑士，力图吐干净自己学来最恶劣的词句。这也奏效了，戈弗雷没有开口，因为他想节省力气，但他的动作已经变得越来越乱、越来越气急败坏。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带起一片轻薄的水幕，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形，诺曼人在等待时机，等待猎物耗尽力气的那一刻。
观众们也在等待——不过他们脑袋里想的更多的可能是吃的，时间拖得越久，观众们就看得越清楚：诺曼人赢定了。
那个时机没过多久便出现了。戈弗雷的动作已经变得迟缓无力，他的拳头打在诺曼人身上没让对方有丝毫动摇，诺曼人的反击却陡然凌厉，拳脚皆取骑士身上没有防护的脆弱部位，最凶悍的一击正中戈弗雷面门，让其连退好几步，一屁股跌坐在泥地里，头盔也因此滑落。我觉得戈弗雷肯定被打断了鼻梁，因为他一只手捂着面部，另一只手慌乱地扒着泥浆后退。等他双手并用从泥地上爬起来时，诺曼人又在他身后踹了一脚，让其趴回了地上。这回西古尔德没给他的对手再爬起来的机会，他把戈弗雷的双臂扣在背部用膝盖顶着，右手掀开戈弗雷的锁子头罩，揪住头发一扯，然后往泥地里一撞，重复了好几次。
“投降吧！”诺曼人甩了甩他湿漉漉的头发，每撞一下就吼一声，“投降！投降！”
戈弗雷挣扎，诺曼人便用手臂箍紧骑士的脖子，用力往后扯，力道之大，让人相信他会就这么生生把戈弗雷的头给扯下来。雨水洒在他们身上，溅起一个个令人心怵的水花，看台上的观众们似乎都静了下来，或许他们都在等待戈弗雷不甘的投降宣言。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比武场内却越来越安静，没准喉咙被那么扯着根本就发不出声音。
“他不会真打算把这可怜的家伙杀了吧？”我听到看台上有人说，是红狮大人。
又过了一会儿，红狮大人坐不住了，他起身向前呼喊道：“够了！诺曼人，我们宣判你获胜，放了他！”
闻言，诺曼人瞧了一眼高台上的红狮大人，慢慢松开了手，缓缓起身，他看了一眼在地上扭动的骑士，然后转身准备离场。图阿尔的戈弗雷则像是个刚被从河里拖上来的落水者，大口喘着粗气，用尽了全身最后一口气从泥地里爬起来，他看着正背对自己的诺曼人，突然冲了上去，一脚踢在诺曼人背上，让其扑倒在地。红狮大人惊呼了一声，威廉也站了起来，但他们都没来得及出声阻止。没等对方起身，戈弗雷又拖着疲倦的身体扑上去，肘部狠狠地顶在诺曼人脸上，但这一击让他自己也倒了下去，他仍想爬起来，却支不起身子。
而另一边，诺曼人已经从泥地爬了起来，他摸了摸沾满鲜血与泥浆混合物的半边脸颊，笑了起来。“我就等着这一下呢！来吧，让我给你个痛快！”
“快！快阻止他！”红狮大人大呼，但已经来不及了。
西古尔德将软倒在地上的戈弗雷翻了个面，提起他的身子，对着头部狠狠地来了一个头槌，而后挥动右拳，不断砸向骑士的面部，一次又一次。在场有不少人或许都听到了那些清脆恶心的碎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