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5．餘波】

事情的好壞。

對那群人而言，從來不是指感情方面。

而是後續還需要消耗多少的資源與人力。

只是對於在這個事件中沒有特地避嫌、置身事外的有紀，最壞的狀況不是將第一時間得到的資訊、告知事件中心那些最主要的關係人。

而是該如何對一個與自己有些許情感聯繫的孩子，說出超過這個年齡可以承擔的事實。

眼淚，是預期會在這些話後映入視野的畫面。

未預料到的，是那張聽完訊息後冷漠且釋然的表情。

沒有想像中的抽泣哽咽，周圍仍安靜地宛如她走入病房前的無形壓抑，彷彿那片掩飾在傷口上的紗布還未被人揭開治療前，任何的傷痛都只是幻想中的產物。

但當那些猶豫的話語已緩緩脫口，比停止運轉的空調還要細微的呼吸聲，也僅出現幾個明顯過度壓抑而有顫抖與沉重後，便害怕被知道什麼似的回歸安靜。

直到看見攥在那雙小手裡的白色被單上、滴答滴答地出現了深淺不一的灰色原點，才發現那看似平靜的臉蛋早已紅了眼眶，自己以為不存在的情緒波動、實際上也僅是小心翼翼地將她的悲傷藏在背對床頭亮光的陰影裡。

但，也因為這樣的小心謹慎。

為了說明而用盡言語能力的她、再沒有更多詞彙組織的情況下，只能像其他與未央更為親密的人一樣，在這冰冷的空間中回到自己的位置，讓病床一隅的傷痛隱約卻也封閉的持續著。

若不是那扇在過了最後一次巡房時間、就不該再開啟的病房門，再次於意料外的深夜滑動門輪、放掉過多的低溫空氣、甚至無聲地劃開這窒息空間裡的虛偽靜默，或許第一次陷入不知所措的有紀，也不會察覺頭頂上的短針已過了兩個數字。

其實，城之內的到來是有人發現的。

至少坐在病床對面沙發長凳上、低頭望著手中暗屏手機的有紀，仍在最疲倦的狀態下維持該有的戒備姿態，並在拉開門的那瞬間、給予進門的人確認是否安全的警戒視線。

也於那秒的視線，看見病房的昏暗光線、如何照出城之內臉上的憔悴與疲憊。

那是一張麻醉尚未全數退去、卻對某種職責和執著而勉強撐起的表情，而有紀，也曾在過去住院的日子裡看過另一張極盡相似的面容，只是那個人現在…

──可以不是我嗎…城之內醫生…我不想這麼痛……

──難道不能…不離開我嗎…

不安、失落、難過與氣憤。

早該像這個年紀的孩子恣意釋放的情緒，總算在麻醉師溫柔但也執著地試探下，由脆弱的音色剝落、悲鳴的聲線瓦解最後一絲理智築起的逞強。

看似嬌小卻強悍的白袍身影，此刻也給予安全地用擁抱接住懷中孩子的情緒脆弱、平穩地護著對方安慰著，某種深植兒時記憶的似曾相似，隨著啜泣漸弱、收回到另一張同樣令她擔心的病床上。

未醬…

看著那張同樣淚過的臉、沒有偏離視線的在另一人身上注視著，比起說出真相後同樣的平靜、大門的面容倒是在城之內進門後多了許多的變化。

只是，除了有紀第一天來時、看見那份落在城之內身上的安心，說不上原因的託付眼神和突然出現幾次的困惑表情，不知怎麼地加深了有紀心中幾許負面預感，似乎比起已知的部分、＂他們＂和大門仍有什麼事情沒有告知清楚。

嗡──

＂回收提前，盡速卸貨。＂

以為能暫時從事件中找到片刻喘息，關聯的後續如同丟入石子後未止息的餘波，在手機震動、全黑螢幕亮起地跳出唯一訊息的那秒，過快地用另一種令人窒息的形式向外連綿盪起不安情緒。

於第一手術尚未完全切除的病灶開始蠢動，規律的綠色折線更在某個波段後、多了幾個不尋常的折回點。

生命特徵，再次迅速地向警戒線擴散。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