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折磨

「怎麼又皺起眉頭了？」

略為低沉，卻溫柔的女聲像片羽毛般，輕柔的撫過其心頭，那掌心覆在雙眼之上，溫度明明不高，卻似乎能暖化眼上的疲憊，身後柔軟的觸感好似纖弱的不堪一擊，卻是那麼的可靠又安全。

疾風不由自主的放鬆了些力量，將重心靠在了她身上，再堅固的內心最終也只會為她敞開。

「我好沒用……」

「怎麼會。」

「我救不了她們……」

「那不是妳的錯。」

「但是我的責任……」

「那不該由你負責。」

「我害了她們……」

「……沒有絕對因果。」

「我很弱小……」

「……」不，妳並不弱小。

「艾茵斯……」疾風感覺好累，她靠在艾茵斯身上，能感受到溫暖，也能感受到支撐自己的力量，可是她們呢？

「艾茵斯……我曾經以為我很強大……但我錯了……我很弱…很弱……失去了她們我什麼都不是……沒了菲特和奈葉……我就什麼都不是了呀！」

「可是為什麼……我沒能保護好她們……是我害死她們的……」

「不是的…不是的……」艾茵斯感受著掌心的濕潤，心疼的收緊手臂，將她抱緊了些。「您還有我啊！吾主。就算所有人都不在了，您還有我。」

「所以拜託了，請再依賴我一點吧！」疾風，我的主人啊。

「……」……可是我怕連妳都會因我而去。

疾風不敢說。

但艾茵斯卻都知道。

疾風一直都是很勇敢且溫柔的。她的堅強是世界的基礎，她的勇敢使生命無懼風雨，她的溫柔撫慰著大地，她的愛令生命得以延續。可是這世界並非她一己之力即成的，天秤也不能只有同等的兩端。

然而，這如同自己的孩子般的世界卻背叛了她，害死了她的摯友，取走了天秤的兩端，破壞的世界的平衡，將一切重擔壓在了她嬌小的身軀上……將她困在了這永無止境的地獄裡。

「……我想死……但我不能……」

許是累了，疾風喃喃說完這句話後，便如同斷了線的木偶般倒在了她的懷裡昏睡了過去。

「睡吧……睡著了就好。睡著了……就不用這麼痛苦了。……至少睡著了……」

艾茵斯抱著疾風，望著窗外漆黑的夜空，代替不能哭泣的她流下了數不盡的淚水，卻無法為她承擔傷痛。

艾茵斯也痛恨自己的無力。她雖然能一直待在主人身邊，但卻無法為她分擔悲痛，因為……最終只有那兩位能拯救疾風……拯救她的主人。

而且她也明白最後那句話的意思。

死亡。並不可怕。最令人絕望的是……不能死。

§

為什麼不殺了我……

撲通……撲通……撲通……

心臟在跳動，卻是肉眼可見。奈葉像感受不到疼痛似的，任由胸前的大洞繼續淌血，也不願自癒。

明明那麼恨她，甚至不惜用強大的怨念生生世世的困住她的靈魂，可是那毫無疑問的，明明可以直接取走性命，但菲特就是猶豫了。在鈴鹿出手之前。

菲特醒來時她也醒了，她不躲，是因為只有這樣菲特才可以解脫。但她不懂的是，這次菲特竟然猶豫了？她不懂。

以前不管是何種身分，菲特面對她的死從未遲疑，不論是凌遲還是斬首，她都是親眼見證自己死亡的那個。

明明是這樣的，可這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竟然猶豫了？

奈葉低垂著頭，看著自己通紅的胸口，沉默著，將手伸向了自己的心臟……

「唔……咳……」

她猙獰了面容，顫抖著，一點…一點的加重力道，鮮血湧出口鼻，本就蒼白的臉比雪更甚幾分，逐漸泛紫的眼眉、爆出紫青色血管的手臂，全被鮮紅覆蓋。

最後……她卻下不去手。

她求死。但她不能自殺。她無法自殺。

因為她這條命只能由菲特來取。

這是自從得知身上詛咒來源時，就下定決心貫徹到底的事情。

因為這是她欠菲特的。

而且一定是她欠菲特太多太多了，才會經歷這麼多次的轉生後，詛咒依舊纏著自己，菲特也依舊出現在身邊……也依舊會親手殺了我。

「我該怎麼辦才好……菲特……」我該怎麼做…妳才會原諒我？

奈葉捂著臉向後倒了回去。她好累……乞求著、哀求著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太久的惡夢，懇求著醒來後……

菲特……我好想妳……

§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在夢裡總有個人會死在我手裡，我看不清那人的長相，可是我卻能清楚感受到當我殺死她時，心裡的那份痛楚。

我想我是愛她的，可是為什麼我每次都要殺死她？她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嗎？

〝她有。〞

做了什麼事？

〝……〞

……明明妳都不知道。

〝但我知道，她做了很對不起妳的事。〞

為什麼總覺得她好像在鬧彆扭？錯覺？

所以是什麼事？

〝不能說。〞

……

〝但妳應該已經發現了才對，不是嗎？〞

我應該已經發現了？我應該發現什麼事了嗎？

〝這些記憶裡…這些記憶裡的妳，都有個共通點妳難道沒發現嗎？〞

共通點……

我努力的回想，因為那已經不是〝我〞了，所以可以不受情緒干擾，仔細的回憶當時發生的一切。

那死在我手裡的，一直都是同一個人，不論當時的身分背景，她總是無條件的支持我、寵溺我，但是那雙眼睛卻總是帶著悲傷……在我將要殺死她時，她的眼中反而出現了救贖。

難道被我殺死，對她來說是解脫嗎？

為什麼？明明在一起是那麼快樂。

〝是啊…在一起明明那麼快樂，可是她卻一心求死，而且是想死在你手上。〞

『為什麼？就那麼不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

『說話啊！XX！』

誰在說話？！

突然，猛段記憶湧現，情感也跟著被灌進了腦海。

『我好累啊……XX，求妳了……告訴我到底為什麼，好嗎？』

『……對、對不…起……這是……我…欠妳……的……』

不──！妳並不欠我！我想要的一直只有妳！為什麼妳不懂……

『親愛的，我早就說過了，這條命歸妳，只有妳可以將它取走。』

『……我不要取走它……讓它留下來陪我不行嗎？』

『可是親愛的，詛咒總有一天會殺死我，我不想死在詛咒上。』

『……XX……妳太慘忍了……』

為什麼一定要逼我？逼我殺死一生的摯愛……

『孩子，我終於見到妳了……』

『……』

『謝謝妳……可是……』難道我做的還不夠嗎……

不，妳做的已經很多了。

到底……怎樣是個頭……

頭好痛……胸口也好痛……

為什麼每次每次每次每次都要這樣折磨我！為什麼都不相信我！

……我只要妳好好的……我只要妳好好的不行嗎！為什麼就是不相信我的話！

『奈葉……妳什麼時候可以看看我？這個，站在妳面前的我。』

『……我…正在……看著妳……』

不，妳沒有！妳始終看著的只有〝她〞，不是我。

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奈葉，我也會累的。

『菲特，放心，我會保護妳的。』

保護……我……

奈葉……謝謝妳……這次，妳該〝看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