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CH4-11 受祝福者(米卡莎)

作者:realsoul
更新时间:2021-12-25 0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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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 牆的另一邊


章節 4-11 受祝福者(The blessed)


POV 米卡莎˙阿克曼



「那麼我們就在此分手了。」耶雷娜道,「亞妮小姐,感謝你的照顧。」


在離目的地還有半里路時,耶雷娜向眾人道別。「你要去哪?」亞妮問。


「女人的小秘密。」她神祕地說。


「是嗎?」亞妮道,「那就再見了。願諸神保佑妳。」


「世界上的神只有一個。既非舊神,亦非新神,只有真主。」耶雷娜道,「願真主以智慧之火照亮妳的心靈。」


「我倒希望祂把天氣考得暖一點。」亞妮聳聳肩道。


「烈日或嚴寒,暴雨或狂風,都是真主的安排。」耶雷娜轉向露易潔,「願真主將光明賜予妳,露易潔。」


「願真主也將光明賜予妳,耶雷娜姐姐!」露易潔是三人裡唯一會認真回應耶雷娜祈禱的人。


「露易潔真聰明。」耶雷娜笑著說,最後看向米卡莎。


「保重。」米卡莎道。


「有真主保護我,無人能傷我分毫,但還是謝謝妳,米卡莎˙阿克曼。」耶雷娜道,「願真主守護妳,因長夜漫漫、處處險惡。」




耶雷娜最終消失在了林中,而亞妮則帶著米卡莎與露易潔繼續前進。儘管一起行動了數日,米卡莎也沒能搞懂這個高個子的女人。她唯一知道的,就是這傢伙不信新神也不信舊神,而是崇拜一個叫做『真主』的神祇。


這個世界還真是無奇不有啊—米卡莎暗忖。





經過數日的旅程,米卡莎跟著亞妮抵達了目的地:一個谷地中的村子。


事實上,與其說是村子其實更像是營地。帳篷一個挨著一個立起,老人、小孩與女人穿梭其中,少量的牲畜駝著主人的家當四處閒晃。


谷營地中央有一個小小的湖,幾個女孩在湖邊打水。一個石子堆成的高台立在湖旁,不到一個人高。谷營地不大,不比長夜堡的廣場大上多少,卻塞滿了帳篷。一群男孩打米卡莎眼前跑過,嘻笑怒罵,抓著一隻鞋子,後面則有個女孩掉了一隻鞋苦苦追趕著。


除了孩子與女人,便是老者。一名老人坐在湖邊,不知是在思考還是睡著了。兩名鬢髮班白的長者行動蹣跚,需要旁人攙扶才能移動。還有一個光頭、滿臉皺紋的男人,用彎曲粗糙的手指打磨著手中的石斧。


米卡莎沒有見過這樣的野人。


她曾迎戰掠襲隊,都是身強體壯的成年人,瑪格拿的長斧更差點殺死她。在更久之前,尚未來到長城時,她也曾目睹幾次掠襲隊與守夜人的戰鬥。然而那些都是翻過牆的野人,他們強壯、粗暴、嗜血、渴望侵略……但是在這裡卻不是這麼回事。


「老人、小孩、女人。」米卡莎道,「這裡沒有男人。」


「還是有的。」亞妮道。


亞妮領著米卡莎與露易潔沉默地走入人群。許多人在與他們錯身時,眼神似乎都會飄過來。初時,米卡莎以為它們是在看自己這個俘虜,然而她很快地發現,他們注意的不是自己,而是亞妮。


米卡莎開口,「這裡到底是哪裡?」


「被遺棄者苟延殘喘的地方。」亞妮說道,來到了一頂位於營地西側的帳篷,領著米卡莎與露易潔進入。帳篷內一個老人……一個中年男人正坐在木塊上,給粗陋的長矛上尖頭。


那人抬起頭來,正對著三人。一瞬之間,男人的眼神亮了起來。


「爸爸。」亞妮說道,「我回來了。」


※※※※※※※


三人在谷營地住了下來。


亞妮說,現在是她的『休假』,所以她回到了這裡。


這兒似乎是塞外之王一開始發起號召的地方。然而,野人之王只帶走了一部份人。


「只有能作戰的人隨隊南下。」某次打水時,亞妮解釋。那些歸順於塞外之王麾下,卻派不上用場的老人、女人、小孩,或是無法作戰的男人,就會被留在這個地方,自生自滅。


包含亞妮的父親。


營地的人稱他為雷恩哈特先生。他話少、沉默,且甚少走出帳篷。他的腳瘸了,不靠枴杖便難以站立,遑論行走,自然不會跟上。


「這裡不像南方富庶,有魚的河水更是珍貴的資源。最肥沃的魚必須留給勇士。」


「你是說掠襲隊吧。」米卡莎說。「野人聚集了那麼大量的軍隊,為的不就是侵略北境?」


亞妮沒有反駁,「差不多就是這麼回事。」


米卡莎有些惱怒,又有些難過。『妳想要我道歉嗎?』亞妮曾這樣告訴她。『妳是守夜人,我是自由民。妳又想要從我身上尋求什麼?』


自己無法從亞妮身上得到什麼,這點米卡莎是知道的。道歉、後悔都不可能。萊納與貝爾托特也一樣,他們都是侵略者,是野人,是掠襲隊,但是亞妮的話……


米卡莎心中有種詭異的感覺。不知為何,亞妮的背叛比萊納、貝爾托特兩人更加令米卡莎難受。她告訴大家自己北出長城是為了殺死三人,但是實際上她在追的只有亞妮。


是否曾有那麼一種可能,自己期待從亞妮口中聽到不同的答案?米卡莎不知道。然而,亞妮是叛徒這件事已是鐵錚錚的事實。同伴們死於他們的背叛,就好像爸爸媽媽一樣。背叛不可饒恕,血債必須血還,米卡莎這樣告訴自己。野人的大軍將會像是爛泥一樣在長城下撞成碎片,守夜人會擊垮他們,就像過去九千年一樣。


然而,有些說不上來的詭異。


「為什麼這些人也要過來?」米卡莎問道。「你們的目的是侵略,需要能作戰的人……但不需要這裡的人。」她轉向亞妮,「這些人應該要待在家鄉才對。你們在打什麼算盤,要把這些人一併帶上?他們明明不能成為戰力。」


亞妮保持沉默,讓米卡莎有些惱怒。「難道妳們為了進攻長城,連這些人也打算送上戰場嗎?」米卡莎質問。就連守夜人也不會讓年長的事務官北出長城。「你們的目的——」


「逃命。」亞妮說道,「陛下的目的是征服,但這裡的人只是想要活下去。」


米卡莎困惑,「想要遠離守夜人的話,就更應該待在故鄉才對。」


「不是守夜人。」


「那是什麼?」


亞妮瞥了一眼米卡莎,「說了妳也不會信。」她說,「烏鴉也好,南方的老爺們也好,你們躲在長城後太久了,早已忘記了一切。」


「我會相信妳。」米卡莎想都沒想地說。


亞妮的視線釘在了米卡莎的臉上。米卡莎一時間竟覺得有些燥熱。


「屍鬼。」亞妮在沉思之後說道,「死人。他們從墳墓裡復活,重返陽間。」




這個答案,米卡莎本該嗤之以鼻。屍鬼與異鬼的故事她早已聽過。九千年前築城者建立長城抵擋屍鬼,一千年前龍女王與白狼王連手消滅了異鬼之王。然而這些都只是童話;守夜人的敵人並非不切實際的怪物,而是殘暴的野人——


『快逃,米卡莎,回長城去!吹響三聲號角,把訊息帶給大家!』


頭痛傳來,米卡莎不自覺皺起了眉頭。記憶崩落如摔在地上的陶罐,然而片片碎片終究是慢慢地連了起來。追擊隊、米凱隊長、越牆北進的任務……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自己才會被野人俘虜?米卡莎覺得自己快要記起來了……不……自己究竟是忘記了,還是害怕想起來?


「妳的臉色真難看。」亞妮的聲音傳來。「怎麼?野獸難道會怕童話中的怪物嗎?」


米卡沙拉回自己的思緒,抬起頭來。「不管是不是童話,我相信妳。」


亞妮的表情像是看見了會穿衣服的熊一樣,「妳相信屍鬼?」


「我相信妳,我答應妳了。」米卡莎說道。她還沒整理好思緒,但是她不能示軟。


「既然如此,妳就繼續相信吧。」亞妮說道,「祝妳不要有遇上他們的一天——」





不遠處的人群傳來一陣吵雜,以及馬的嘶鳴聲。米卡莎皺眉。塞外,一百個野人都不見得有一批馬。在主營地時,還可以看到巡邏的野人騎兵,但在這老弱婦孺聚集之地,米卡莎已多日不見馬匹。


一個中年男子騎著一匹戰馬向兩人靠近,最終在亞妮面前停下。


米卡莎記得他。正是這個人把自己交給亞妮的。他似乎是亞妮的上司。


「……是你。」亞妮道。


「我姑且是你的上司。」男人冷冷道,「對上司、對妳父親的救命恩人,該是這種態度嗎?」


亞妮退後兩步,「是我錯了,馬加特隊長。」


「這還差不多。」馬加特說道。「國王陛下找妳。妳現在必須立刻動身,前往紅廳。」


馬加特將手指向東方的一座不遠的山頭。亞妮皺起眉頭,「我在放假。」


「是嗎?」馬加特說,「看來只好請妳父親代替妳去了。」


「……我去就是了,但是為什麼是紅廳?那不過是塊山頂空地,除了視野好,一點戰略價值都沒有。」


「陛下有重要的客人。紅廳上的會談,將左右這場戰爭的勝敗。」


「這麼重要的任務該找皮克,她比較聰明。」亞妮說道。


「皮克出任務去了。」馬加特道,「她或許能完成妳完成不了的任務。」


亞妮瞪大了雙眼。「皮克她——」


「妳問得太多了,雷恩哈特。現在就出發,在紅廳等國王陛下到來。」


「那米卡莎呢?」


兩人同時看向米卡莎。「我倒是忘記妳了。」馬加特說,「妳的話——」





「交給我吧。」





雷恩哈特先生不知何時已經拄著拐杖走了出來。因為腳傷的緣故,他的行動稱不上迅捷,然而儘管如此,米卡莎仍然能感知到這個男人並不簡單。「獵人」,這是米卡莎對雷恩哈特先生的第一印象,不同於莎夏那種渾然天成的獵人,這個男人的氣場來自於無數的經驗與試煉,乃是千錘百鍊而來的。


「爸爸——」


馬加特打斷亞妮,「你行嗎,雷恩哈特?這個女人打起架來可不輸你女兒。」


「我腿殘了,眼睛可沒瞎,這點事還是看得出來的。」雷恩哈特先生說道,「沒問題的。」


「那就交給你了。」馬加特道,「如果這傢伙跑了,不只是你,你女兒也得遭殃。」


「是。」


「爸爸,你不明白,這傢伙是真正的野獸——」


「相信妳的爸爸吧,亞妮。」雷恩哈特先生說道,「安心執行任務,然後回來吧;我在這裡等妳。」


※※※※※※※※


亞妮是特別的「戰士」。


即便聚集在塞外之王的號召下,野人們依然習慣服膺於自己的族長,就好比瑟恩人那樣。塞外之王控制著部族的族長們,而族長則控制著自己的族人。


然而,有那麼一批人,被塞外之王揀選,成為了「戰士」。他們遠離了自己的族人,直屬於塞外之王,完成各種能見人的、抑或是不能見人的任務。


亞妮便是其一。


米卡莎花了好一段時間才弄懂野人間的從屬關係。還在南方時,米卡莎就對各種貴族老爺的階級不甚了解。北境之王、南方之王、攝政王、御前首相、御林鐵衛、公爵、伯爵、總司令、大學士;多如繁星的名號教米卡莎懶得去記,有時她覺得阿爾敏真厲害,居然能搞懂這一切。


米卡莎本來以為野人的階級制度會簡單些。一大群野人,出了個國王、攻擊長城,不該是這樣嗎?然而現在,雖然野人仍然凌亂如散沙,卻出現了各式各樣的團體。就好比亞妮這樣的戰士一樣。


「因為卡爾畢來自南方。」


某晚,雷恩哈特先生說道。


露易潔蜷縮在米卡莎的身邊,已經沉沉睡去。米卡莎有意無意地撥弄著女孩的頭髮。


「卡爾畢?」米卡莎道。


「塞外之王。」雷恩哈特先生說,「我見過他一次,那是南方人的口音。南方人才會搞出『戰士隊』這種東西。」


這是米卡莎首次聽到關於塞外之王真名的情報。難道亞妮沒有告訴父親,自己其實是守夜人?


「那個男人野心勃勃,能力普普,可是運氣站在他那一邊。許多厲害的掠襲者要嘛臣服於他,要嘛被他擊潰。雪熊之夫、吹號者、鹿角王,他們都曾是強人,如今卻在何處呢?」


「你讓亞妮去幫那個人。」米卡莎道。


「那是唯一的活路。」


他彎下身,拉起斗篷,露出變形的下肢。「我的腿廢了,保護不了那孩子,如果不做出改變,就唯有死路一條。被卡爾畢殺死、因為缺糧而餓死。這些都還不是最糟的;遇上屍鬼,那才是真正的地獄。」


『屍鬼』,童話中的不死怪物,此時卻真實地不可思議。


「跟我說說屍鬼的事情……好嗎?」


雷恩哈特先生望向米卡莎。「相信屍鬼的南方人很少。」他說道,「我見過不少守夜人,妳是第一個相信的。」


米卡莎皺眉,「亞妮告訴過你我是守夜人。」


「她沒說,但我知道。烏鴉有烏鴉的氣味,雖不好聞,但也比屍鬼強。」雷恩哈特先生說,「屍鬼是從夏天結束時開始出現的……祂們有著藍色的眼睛,像冰凍的星星一樣閃爍,顏色蒼白,皮膚腐爛。瑟恩人說祂們從永冬之地出現,但也有人認為祂們來自地下。成千上萬的人被祂們殺死,被變成跟祂們一樣的屍鬼,然後祂們逐漸往南。瑟恩人離開了他們的家園,風聲峽已無人煙,就連巨人們也離開故鄉南下。」


「巨人?」


「強壯的大個子,但也沒辦法對抗屍鬼。世界上沒有東西可以殺死死者,少數能對抗祂們的只有龍、瓦雷利亞鋼、龍晶、還有……」


「……絕境長城。」米卡莎道。


雷恩哈特先生點了點頭。「長城有魔法,會保護自己。屍鬼過不了長城,而我們這群自由民唯一的希望就是通過長城。」他說道,「卡爾畢是為了自己的事業,但是更多的自由民是為了逃避屍鬼。年輕人加入了卡爾畢,期待攻破長城,到南方尋求庇護;無法上戰場的人則被聚集在這裡,等待捷報。」


「你們該把這一切告訴守夜人。」米卡莎說,「若知道屍鬼復生,守夜人會幫你們的。」


「你們會嗎?」


雷恩哈特先生的語氣忽然變得冰冷。米卡莎本想反駁,卻一時語塞。


「打從降生在長城的兩邊,守夜人與自由民的命運便注定了。對守夜人來說,自由民死了比活著好。」他的語氣和緩了下來,「況且你們有長城。即使屍鬼殺死了所有的自由民,也無法越過長城。」


「……你恨我們。」


「烏鴉與自由民間的關係不是一個『恨』字可以解釋的。事實上,我們比你們更幸運。我們有自由,而你們沒有。」雷恩哈特先生說。


「為什麼告訴我這麼多?我可是守夜人,」雖然米卡莎還沒有立下誓言,「我隨時可以逃跑。亞妮不在,你攔不住我的。」


「妳不會逃跑的,我知道,」雷恩哈特先生道,「因為亞妮很信任妳。」


「亞妮?」米卡莎有些訝異,「這不可能。」


「妳不相信,亞妮也不會相信,但是事實如此,她信任妳。」雷恩哈特先生說道,「我不知道那孩子在長城經歷了些什麼,但是她改變了。」他頓了頓,「我是個不趁職的父親。我將不合理的期望加諸在那孩子身上。當我意識到我的錯,亞妮已經加入了的戰士隊、被指派了潛入烏鴉的任務。這個任務從來都是有去無回。」


米卡莎靜靜地聽著。


「我親手把那孩子推入地獄,直到亞妮離開了我才發現這件事。我是個蠢貨,害慘了亞妮。如果還可以再選擇一次,我絕不會讓亞妮去做什麼『戰士』……然而,她回來了,帶著妳。」


「我會來這裡……只是誤打誤撞。」


「或許是這樣吧。但是,妳讓她改變了。」


「我?」米卡莎疑惑。


「亞妮過去的生活太過狹窄。」雷恩哈特先生說,「是我的錯。為了保護我,她才加入了戰士隊。當我回過神來,我似乎已成為那孩子唯一在乎的東西……不該是這樣的,那孩子才十六歲而已……雖然這只是我的猜想,但是或許,亞妮在城牆的另一邊,也有了其他在乎的東西。」


「……其他在乎的東西?」


「比如說,妳。」


「這太荒謬了。」米卡莎否認,「亞妮是叛徒,我為殺死她而來。這樣的我,對亞妮來說,怎麼可能——」


「或許對那孩子來說,被妳殺死很重要。」


雷恩哈特先生說得話令米卡莎沉默下來。『然後,在一切結束之後,我會把我的命留給妳。』亞妮曾如此承諾。當時的米卡莎被憤怒沖昏了頭,然而現在回想,亞妮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許下如斯承諾的呢?


「無論如何,她都改變了。」雷恩哈特先生說道,「米卡莎,我想拜託妳,坦若有機會……請把亞妮帶到南方吧。」


「……守夜人是不會聽命於野人的。」


「在妳面前的,不是野人,只是一個孩子的父親。」


雷恩哈特先生低下了頭。米卡莎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露易潔正枕在自己的大腿上沉沉睡著。來到營地後,亞妮一直在教露易潔說通用語,亞妮離開之後雷恩哈特先生也繼續指導女孩。米卡莎對野人的語言一竅不通,然而在露易潔逐步掌握通用語後,她也能與小女孩做簡單的溝通。'


露易潔意外地黏米卡莎。雷恩哈特先生不良於行,白天總是米卡莎出外打獵,而露易潔總跟在後面。當初米卡莎救下露易潔只是意外,但是米卡莎隨後陷入了迷惑,然後遭遇了同為守夜人的洛柏夫先生。


『叛徒。』


米卡莎用力甩了甩頭,不去想那一個血腥的夜晚。她伸出手撥弄著露易潔的頭髮。


露易潔有著一頭好看的金髮,就像克莉絲塔一樣。想到此處,米卡莎忽然記起了尤彌爾與克莉絲塔。印象中,尤彌爾似乎也會像這樣在克莉絲塔睡著時撥弄她的頭髮。那兩個人在長城幾乎無時無刻都黏在一起,就好像她們是從小一起長大一樣。


在長城的點點滴滴忽然闖入了米卡莎的心中。她陪著艾倫來到長城,認識了阿爾敏、莎夏還有大家……也認識了亞妮。不知為何,復仇的怒火竟然如同熄滅了一樣。她忽然發現自己想要回去,想要回到長城,回到……屬於我們的家……


「無論如何,辛苦妳了。」雷恩哈特先生說道,「謝謝妳願意聽一個殘廢發牢騷。天冷了,睡吧。」


米卡莎點了點頭,決定不再去想這些麻煩事。屍鬼、野人、守夜人,太多的複雜事交錯在一起,自己這簡單的腦袋可處理不來。等亞妮回來了,一定要想辦法回到長城,與阿爾敏還有艾倫討論之後該怎麼辦。


夜已深,塞外的晚上為寒風所統治。米卡莎不得不承認,這裡的寒風才是真正的寒風。


米卡莎經歷過一次冬天,那時候她還跟父母一起生活在長城附近的村子,那個冬天持續了兩年,寒意讓一家三口永生難忘(爸爸媽媽說他們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寒冬)。


然而塞外不同。現在僅是晚秋,但是卻比米卡莎記憶中的冬天冷上百倍。如果說孩童時期那次冬天是身處冰窖之內,那麼現在的氣溫便像是整個人被埋在雪中一樣。『城牆以南的人,不會懂真正的北方。』亞妮的話並非道理全無。


塞外的夜晚是如此寒冷,所以每個晚上,人們總是在帳棚內休息。在半夜離開帳篷,只會讓眉毛在空氣中結凍成霜———





火焰燃起的聲音忽然傳來。


聲音來自營帳外,然後是大作的火光。米卡莎警戒地站了起來。有些詭異。那聲音不是一般火焰燃燒木材那樣劈啪作響,而是……像玻璃刮過玻璃表面那樣刺耳的聲音。那是一種位於人類聽覺極限邊緣,又高又細,像是動物痛苦哀嚎的聲音。


火光也一樣詭譎。透過帳篷,米卡莎看見了那光,然而那光的色彩卻不斷變換;時而如一般的火焰那樣光明耀眼,時而如地底的汪洋般透露湛藍。那光搖曳著,如同在跳舞。一時之間,詭異的燃燒之聲竟彷彿成為了舞者的笑聲。


不知為何,營帳外的火焰讓她想起了某段刻意忽略的記憶。記憶的外殼如洋蔥般被一層層扒開。機動隊、死去的獵犬、野人俘虜、拷問、燒掉屍體、米凱分隊長、復仇、追擊、還有從死亡中站起來的藍色眼睛——


露易潔也醒了過來。她盯著外面的火,眼神散發光芒。


是自己看錯了嗎?


露易潔似乎笑了。


露易潔忽然起身,斗篷也不披便跑出帳外。米卡莎不明所以,「等——」她話沒說完,露易潔便不見人影。「沒事的。」雷恩哈特先生開口,「看來這孩子也是會被火焰吸引的人。」


「沒事?」這是怎麼回事?「是失火了嗎?」


「只是禱告罷了。」雷恩哈特拄著拐杖起身。「她偶爾便會來一次。我沒興趣,但是總是有些人喜歡。如果妳有興趣,就跟上去吧。」


※※※


有不少人都跟露易潔一樣跑出了營帳。雖然是晚上,但是熊熊火光照亮了谷營地。米卡莎粗略估計,聚集到火堆下的人約略一百。相比於聚集於此的野人總數,實屬稀少。


然而真正詭異的是那火。那火在石子小高台一旁的雪地升起,沒有木材、沒有稻草、沒有火種,彷彿它正點燃冰雪、熊熊燃燒著。那火的顏色果真變化萬千,時藍、時紅,時熱,時寒,冰火交錯,搖曳如跳舞的舞者,有種說不上來的弔詭。


一個女人站上了石子小高台。石子小高台有一個人高,女人站上去後就比在場人都高,而那搖曳的火焰又比女人高出一個頭。


米卡莎認出了那女人:是耶雷娜。


圍繞高台與火焰的人都盯著她,神情企盼。


她站那麼高做什麼?這些火焰又是怎麼回事?


「我們都有罪。」耶雷娜禱告,「我們曾為偽神所欺,祭拜石頭、溪水與樹木,甚至是七面一體的妖魔。山川林野都是真主所造,但我們愚昧,不視真主。我們都有罪。」


「我們都有罪。」台下的人們跟進,包含露易潔。


「審判日即將到來,我們理當墮入地獄,然而真主尚未拋棄世人。祂為我們燃起了聖焰!」耶雷娜大喊,手一甩,火焰猛然竄高一倍,一瞬間谷營地亮如白晝,「這是來自永冬之境的聖焰,昭示著我們的命運。正直的人們啊!請傾聽真主的呼喚,伸張寒冰與烈火的信仰,唯有如此我們才能在即將到來的大戰中獲勝。」


「獲勝!」人們高喊。


「這是什麼東西?」米卡莎問,「她在說什麼?真主?大戰?那是指守夜人跟野人的戰爭嗎?」然而無人回應。


「——不是領主間的戰火,也不是國王與國王的廝殺,更不是守夜人與自由民愚蠢的爭鬥。」耶雷娜道。米卡莎嚇了一跳。她望去,百餘尺外的耶雷娜正盯著自己,微微笑著。這個距離下她不可能聽見呀?「這場大戰是生與死,光明與黑暗的戰鬥,是真主與他凡人不可道也的敵對惡神的戰鬥。」她轉向群眾,繼續說道,「所有人都得做出選擇。生或死,光明或黑暗。」她說道,「真主將救世主賜予世人。他將扛起重任,擊敗惡神。」


「您就是救世主!」一人高喊。「救世主!」「救世主耶雷娜小姐!」


「很遺憾,救世主不是我。我只是真主的僕人。」耶雷娜說道,「然而救世主已經降世。我見過他,他是寓言中的王子,他的歌便是冰與火之歌。他是冬境之王、群龍之主。他將拯救世人。」


這個時候,耶雷娜拿出一袋酒袋,「誰願意成為真主的選民,與救世主一起戰鬥?」


人們高聲響應,像是某種瘋狂的盛宴。「真主慈悲。」她禱告,「您是我們眼中的光,您是我們心中的火,您是我們腹中的熱。您的光是白晝溫暖我們的太陽,您的光是黑夜守護我們的群星。」接著,她飲下袋中物。火光照耀之下,米卡莎清楚地看見紅色的汁液從耶雷娜的嘴角流下。


「此乃真主之血。」耶雷娜說道,「喝下它,我們便是真主的僕人。我們將與救世主一同對抗惡神。」她拋出酒袋,人們鑽了過去,露易潔也是。最後酒袋被一個老人拿到手,他喝了一口,然後遞給一旁的女子。


「世上只有一個真神,也只有一個救世主。我們都是真主的選民、救世主的僕役,」耶雷娜吟唱,火焰轉紅為藍,「我們終將戰勝黑暗,在此之前我們會走過死亡,」她低誦,「唯有死亡方能換取生命。」


「唯有死亡方能換取生命。」眾人低吟,而酒袋最終傳到了露易潔手上。


露易潔露出微笑,將酒袋一飲而盡。




火焰平息、一切結束之後,人群逐漸散去。幾個人跪倒在耶雷娜身前,被耶雷娜扶起之後不斷點頭道謝,才緩緩離去。


當最後一個人離開,耶雷娜整理了自己的斗篷,隨即走向米卡莎。


「我就知道,妳也能感受到真主的恩惠,米卡莎˙阿克曼。」耶雷娜說道,「願真主庇護妳。」


「這算……什麼?」米卡莎問道。


「如妳所見,我在宣揚真主的威光。」耶雷娜道。裝有『真主之血』的酒袋還在她手上。


「妳在騙人。」米卡莎道,「那東西看起來只是酒水。」


耶雷娜微微一笑,「這東西是水、是酒、抑或是真神的血,都不重要。」她說道,「妳有興趣喝點嗎?」


「我沒興趣。」


「是嗎?」耶雷娜將酒水一飲而盡,「真可惜。」


「野人都信仰舊神。」米卡莎其實並不怎麼信神,但是剛剛的禱告實著令米卡莎心裡不好受。「但是妳讓他們放棄了魚梁木、放棄了他們信仰的神明——」


「我從未脅迫他們,」耶雷娜說道,「世上只有一個真主,而真主庇護祂的選民。我在此宣揚真主威光數十次,投奔真主的自由民仍然微乎其微。」


米卡莎不得不承認耶雷娜所言無誤。谷間的野人恐怕有數千人,剛剛圍過來的最多只有一百人左右。更多的人與雷恩哈特先生相同,遠遠地冷眼看著耶雷娜表演。


「然而放棄妳們口中的『舊神』,轉信真主的聰明人,都是憑自由意志做出的選擇。俗話說得好,自由民從不下跪。」耶雷娜道,「露易潔也是一樣的。」


「這是那個卡爾畢的手段嗎?讓妳把他當成救世主,大肆宣揚,藉此加強軍力,進攻長城?」


「不,」耶雷娜說,「我已說過,這場戰鬥,不是領主間的戰火,也不是國王與國王的廝殺,更不是守夜人與自由民愚蠢的爭鬥。這場大戰是生與死,光明與黑暗的戰鬥。」她低身,拾起火把,「塞外之王並非救世主,真正的救世主只有一人,而他很快就會拯救我們。」


「生與死,」明明冷風如刀,米卡莎卻滴下了汗。屍鬼,這個人在說的是屍鬼。「但是,」她仍然覺得剛剛的禱告詭譎萬分,「妳的禱告……簡直是蠱惑與煽動。」


「常有人這麼說,」耶雷娜笑笑,並不在意,「妳什麼都不懂,米卡莎˙阿克曼,」她說道,「露易潔、還有這些人,讓他們拋棄舊神的兇手是妳們。」


「我們?」米卡莎疑惑道,「我不明白。」


「築城者築起長城,」耶雷娜說道,「高貴的守夜人戌守北疆,而自由民則在長城以北的貧瘠土地挨餓受凍,一代又一代。」


米卡莎皺眉,「野人的掠襲隊翻過城牆,騷擾無辜的平民。」


「而遊騎兵踐踏自由民的村子從不猶豫。」耶雷娜道,「亞妮給妳說過嗎?露易潔的父母是被守夜人殺死的,他們什麼也沒做,就死在守夜人劍下。她父親先被殺,而後露易潔跟著母親日夜向魚梁木祈禱,然而祈禱換來的是她們被另一群遊騎兵發現,這一次連母親也死了,露易潔躲在山洞才逃過一劫。」


米卡莎瞪大雙眼。「這不可能……」


「這就是事實。自由民組織掠襲隊殺死守夜人,守夜人派出遊騎兵追殺自由民,九千年來都是如此。但是露易潔太弱小了,加入不了掠襲隊,向魚梁木祈禱卻被奪去母親,妳教她要怎麼繼續相信她的神?」耶雷娜道,「也難怪她會想要換個神。相信『真主』會聽見她的祈禱。」


「可是……」


「打從絕境長城佇立的那一刻開始,這一切就已經註定了。」耶雷娜說道。


就在兩人交談時,米卡莎感覺到身後一陣氣息,趕緊轉身,卻見露易潔站在身後。


「米卡莎姊姊!耶雷娜姊姊!」


露易潔的通用語說得不怎麼樣,但尚可交談。


「露易潔,妳沒事吧?」米卡莎擔心地蹲下。什麼野人與守夜人的矛盾,她已無暇多管,「妳還好嗎?」


「我很好!耶雷娜姐姐教導我如何祈福!」露易潔說道,將手放在米卡莎胸前比劃,「奉承真主明光照耀,」她說道,「願真主將光明賜予妳,願真主領妳穿越黑暗,願真主在妳的心中醒來,願真主閃亮的臉龐照耀妳,願真主將智慧賜予妳,願真主替妳燃起聖焰。」


「露易潔……」


「真主啊,請守護我等,因凜冬將至,黑暗將臨,」露易潔笑得燦爛。她的嘴角還有殘留的酒水,火光照耀下竟嫣紅如血,「真主啊,請守護大姊姊,因長夜漫漫,處處險惡。」


———TBC


本次沒有註釋!


作者Murmur:

視角重新回到米卡莎這邊。

之前不知道有沒有提過,原作中賈碧占有的戲份,有一部分會被移接到米卡莎身上。原作中賈碧與卡亞(莎夏救的小妹妹)有精彩的對手戲,而在這裡某種程度上會變成米卡莎與路易潔的對手戲。
在此章,米卡莎得到了露易潔所施以的、真主的祝福。露易潔本身並無惡意,但是這一個信仰真主的宗教真的有夠像邪教的XD所以這祝福算是祝福嗎?就看各位如何解讀吧~

雷恩哈特先生登場。亞妮爸的形象跟原作差不多,愛著沒有血緣的女兒卻因為把女兒推上戰士之路而後悔不已,希望有挽回的機會。
當然,與原作不同的是成為卡爾畢的戰士沒有十三年的限制,多少還是有機會善終的。
另外也順勢讓米卡莎見了亞妮爸一面,也讓亞妮爸把亞妮託給米卡莎,這莫不是岳父托女?話說我現在才發現原作裡,無論是米卡莎或者是(創哥安排的亞妮官配)阿爾敏都沒有跟亞妮爸有對手戲的樣子。亞妮爸啊!你就不想看看你家女兒要嫁給誰嗎!

除了亞妮爸之外,另外一個佔篇幅的就是耶雷娜了XD
本二創的耶雷娜,除了複製巨人原作中的形象,也挪用了冰與火之歌裡面紅袍女「梅莉珊卓」的形象。

在此不得不提一下冰與火之歌的宗教觀XD
冰與火之歌原作裡,維斯特洛兩大主流信仰是北方的舊神信仰與南方的新神信仰,但是在維斯特洛以外的世界,有著成千上百種信仰,其中梅莉珊卓代表的人們信仰著紅神拉赫洛(R'hllor)。
拉赫洛為光之王、聖焰之心、影子與烈火的神,標誌為列焰紅心。這個信仰類似摩尼教或者祆教,強調善惡二元論,世上僅有唯一真神(拉赫洛)以及與其敵對的邪惡之神(原作中稱為遠古異神)。「紅袍僧」在拉赫洛教義中扮演類似牧師的角色,因為拉赫洛教信仰火,所以紅袍僧常會在生火的同時宣教。

原作中的梅莉珊卓也是一名紅袍僧,同時擁有強大的法力,她幫助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爭奪鐵王座,為五王之戰推波助瀾。

在此二創中,耶雷娜宣傳的宗教與拉赫洛教相似,但是並不相同,亦無關連。兩者在教義上有根本的區別:拉赫洛象徵火,遠古異神象徵冰雪;與之相對,耶雷娜口中的真主乃是烈焰與寒冰的信仰,並不一樣。(雖然我是以梅莉珊卓的形象下去寫耶雷娜的就是了。)

回歸原作中的耶雷娜與梅莉珊卓,其實有驚人的相似:梅莉珊卓是拉赫洛的代言人,耶雷娜則是義勇兵(吉克派)的代言人,兩邊都聚集了一票信徒,相信著一位神明。不把這兩個傢伙結合在一起太可惜了XD

下一回仍然是米卡莎回。

更新緩慢,感謝大家支持!
期待大家的留言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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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狼
影狼 在 2023/11/12 17:17 发表

已收藏!
期待作者的更新!

edieeee
edieeee 在 2023/09/28 22:56 发表

真的特别特别喜欢太太的文啊!!!把太太的主页全部看完了!!这篇简直是大宝藏!!之前好多次想评论一直服务器错误 现在终于可以表达对您的感激赞美之情了TVT啊啊啊啊啊啊还有好多谜团没有解开!看不到后续我睡不着啊呜呜呜呜呜连着几个晚上通宵看!尤希有您了不起!!!时间过了这么久不知道您还能否看到,但是真的特别特别感谢您的付出!!胡言乱语了好多啊 希望能在冰火原著完结前看到此作的后续哈哈哈哈!!(开玩笑!)❤️祝您三次顺利!

edieeee
edieeee 在 2023/09/28 22:51 发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来的太晚了吗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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