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Nanoha
红色珠子从奈叶胸前口袋飞出飘到奈叶面前，闪烁红光的珠子悬浮于黑暗中，配上这废弃建筑，难免给人种诡异之感。然而奈叶却全然忽略一心沉浸于重逢喜悦之中。
“旭日之心，好久不见。”
弯弯眉眼，奈叶头一次露出真心笑容，她咳嗽几声，双眸却亮得惊人，她调整坐姿使自己呼吸更为顺畅方便同旭日之心交流。她仍旧无法回忆起自己身世，却能清晰想起自己和旭日之心共同度过的时光，对方从幼年相遇伊始，便陪伴在她身侧直至现在。
“Master。”
光亮从红色圆珠表面一闪而过，旭日之心轻轻道：“你情况似乎不太好。”
“老毛病，你知道的。”
蜷起右腿曲起左膝，奈叶歪靠在墙边无奈地笑笑，语调轻缓是自苏醒以来从未展现在他人面前的柔和，她扭头瞧瞧四周环境，黑暗，无止境的黑暗，除却眼前这点红光外，只有远处房间中央处有零星橘黄，来自她无法提来被约翰遗忘的气灯。胸腔起伏几下，待那种缺氧感消失，奈叶方才继续话题，“天气冷，你看现在不就好了吗？”
“气雾剂呢？”
“丢了。”
奈叶答道，她明白这对哮喘病人而言有多危险，但蓄奴庄根本不会为她提供治疗药物，每每犯病她所能做的仅有靠坐以期病症自行缓解。
闪烁几下，旭日之心仿佛意识到她们处境，她转而问奈叶她们身在何处，得到帝国蓄奴皇庄的回答后，旭日之心沉默会，半晌才出声。
“很抱歉，奈叶。我没保护好你。”
“没必要抱歉，至少你让我知道自己的名字。”
“你——”
轻轻应声告诉旭日之心对方的猜测正确，奈叶摊开腿懒懒地坐在地上，“旭日之心，关于过去你还记得多少？”说罢，未待旭日之心回答，她又自顾自地接过话题，“这也不重要，我没印象的事从你口里听说也像是听故事，终究无法感同身受。”
圆珠飞到奈叶面前，樱色翅膀轻轻拂过对方面颊似在抚摸安慰，“Master，能和我说说这段时间的事吗？”
言简意赅地将这段时间经历告诉旭日之心，奈叶扶着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往房间中央走去，提起气灯猛然掼到地上。玻璃登时碎了满地，残渣飞弹划过裤腿，几颗火星迸溅转瞬熄灭。绵长的呼气声在寂静室内清晰可闻，奈叶转身又坐回原处。
“我们必须逃出去，但现在你应该保持沉默伺机行动。”
机械女声一字一顿道，冷静审慎地挑明最佳选择。旭日之心是人工智脑，她总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可惜世事常常不按设计程序演变。
“约翰怎么办？”
旭日之心没有回答，早料到这个结果的奈叶叹叹气，她试图说服伙伴，事实上她坚持自己决定旭日之心最终也会支持并替她作好安排，但奈叶不愿这么对这位挚友，她始终希望是两个人发自内心的一致决策，“没有他，我估计都见不到你。”
“你留在这里只会走向死亡。”
对奈叶的话避而不谈，旭日之心摆明自己的看法，“逃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你用的是‘或许’以及‘一线生机’。”着重咬出推测语气词，奈叶挑挑眉，“这证明概率极小，小概率事件。”她点点头发尾音上扬，像个故意冲家长挑衅的孩子，“当年还是你教我的。”
“计划得当，就有可能。”旭日之心直指要害，“你肯定谋划过逃跑，而且——”
“直至现在我依旧在为出逃寻找机会增加砝码。”
接过旭日之心话头，奈叶摇摇头，手捂住左胸口，“但它告诉我，我不能走。”
闪烁两下，多半是自觉拗不过奈叶，旭日之心只得妥协，“好吧，我们回去找他。”
“谢谢你旭日之心。”
旭日之心朝外飞去，“你有什么计划？”她威胁地说，“你要是主动去认罪，我就陪你一起。”
“人工智脑可不会选最差解。”自己简直疯了，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思与旭日之心调笑，奈叶迅速拉回话题，“他们没看清我们的脸，就有可操作空间，如果能归结为他们内斗是最好结果。若不能，只怕我要向‘猪头’求助。他们无法一手遮天，没有任何一部法律会忽略证据。”
“我们要快点回去，别等天完全亮。”
晨光熹微，弯月残星朦朦胧胧地挂在天边似蒙着层纱，空气清凉带着露水，地平线处逐渐上爬的太阳藏在毛玻璃后面雾蒙蒙得令人心塞。奈叶左手握拳低低咳嗽，循着记忆往回走。
尽管厄俄斯还在用她玫瑰一般手指推开黄金大门驾车出行的路上磨蹭，但皇庄已经陷入忙碌——绝大多数奴隶从睡梦里被强制唤醒由机器人驱使赶往工作地开始辛勤劳作。账房还没开门，她还有时间找到约翰商量对策。可这一切在她瞧见匆匆跑来的杰克时，通通化作泡影。
伸出手一把拽住奈叶将人拉到角落，杰克脸涨得通红，是剧烈运动后的健康红润，他大口喘气，“你快去找‘猪头’，约翰刚刚被‘竹杆’和一群警察带走。”
“我去找‘竹杆’。”
“找他有什么用？”
往地上啐口痰，杰克拍拍大腿，语速又快又急，单词唾沫一个串一个地弹到奈叶脸上，“你们怎么得罪他了？那家伙心眼比钮扣眼还小，落在他手里能讨到什么好？让你找‘猪头’是约翰的主意，他说你知道该怎么做，你要不想全折里面，就赶快去找‘猪头’。‘竹杆’找了你一夜，死在那家伙手里的奴隶少说也有三四十个，他巴不得你现在去找他。”
“那约翰——”
“警察都来了，他铁定要脱层皮。别磨蹭了，再拖下去要被他们逮到我和你说话，我俩要挨枪子。”
法律不会忽略证据，但人可以。这是奈叶向猪头求助时学到的唯一一个道理。
“哦？”
明明只有一个词偏生猪头唱出了一调九折的环绕音效，他陷在宽大的旋转皮椅里，手里拿着块黑色绒布不住擦拭水晶盏，偶尔举起水晶盏凑到嘴边哈口气又很快放下抹去那片水雾。桌面铺满各式杂物，还有个不知从谁头上扯下尚带几根发丝的钻石发卡，他鼓着腮帮子眯着眼用他特有的尖细嗓音嘲弄道：“竹杆？你们还真给杰瑞面子。”
“先生——”
没等奈叶说完，猪头就开口打断，“可你找我也没用，那家伙指定已经认罪啦，不认罪吃几次鞭子也会教他认罪。”
“明明没有证据，何况私刑违法。”
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猪头瞪圆双眼抻出头把水晶盏猛然往桌面一碰，“谁告诉你对奴隶用私刑违法。你有听过虐待畜牲违法吗？”
“但他是人。”奈叶执拗地纠正猪头。
“呸。”
吐了口唾沫，猪头重新窝回皮椅拿起水晶盏擦拭，“奴隶怎么能算人？”他抬起头打量眼奈叶缩缩脖子，“当然你算半个。”
无意同猪头在奴隶是否为人的问题上纠缠，奈叶索性挑明来意，“如果可以，我想请您去救约翰。他们没有证据，约翰绝不会认罪。”
掀起眼皮瞥了眼奈叶，猪头懒洋洋晃晃水晶盏道：“证据算个屁。我要现在把这玩意砸碎说是你干的就是你干的，同样他们说是约翰打的就是他打的。”
“别和我说什么证据不证据之类的话，法律仅对自由人有效，奴隶可无福享受。”
猪头戴满宝石戒指的肥硕手指指指自己，“竹杆不敢动我，因为我是Lord而他仅仅是个Mr，奴隶他才不怕哩。而我愿意保你是因为你对我还有用，至于其他家伙关我什么事？”说罢，猪头挥挥手示意奈叶赶快离开，“趁我没改主意之前快滚，否则我让警察连你一块抓。”
失魂落魄地回到账房，奈叶扭头望望自己右后方的位置，往常约翰就坐在那，然而现在却空空如也。手死死地抠住掌心，她发狠般咬住下唇，是自己害了约翰。猪头在当日下午宣布了对约翰的判决——一个星期后执行死刑。
“还真便宜那小子。”竹杆尖叫道：“怎么不立即执行？”
“亲爱的兄弟你是对我表示怀疑？”猪头反问一句，竹杆立即偃旗息鼓，路过奈叶时他低低威胁，“你给我等着，我看他护你到什么时候？”
“我还有一个妹妹，家族蒙难前我们把她送上了去往共和国的飞艇，如果你能遇到她，请代我告诉她，哥哥很爱她。”
合上怀表翻盖，奈叶仰头逼回眼泪，车厢仄逼闷热晃得人昏昏欲睡。她在开往狩猎场的运奴车上，狩猎季即将来临，狩猎场总管遣人向皇庄总管索要奴隶为今年狩猎季增添乐趣彩头，事情传到账房，她便主动报名，与其继续在皇庄浑浑噩噩未若放手一搏到狩猎场碰碰运气。
“狩猎奴隶，这节目倒新鲜。”
“阿库诺问公爵真他妈讨陛下喜欢，我可听说这是她为庆祝公爵袭爵专门设立的。”
“公爵家没Alpha了吗？竟然让一个Omega当公爵，我敢保证她连枪都拿不动，她替别人擦枪还差不多。”
“那就让我们替这位公爵大人祈祷，祝福她能够射中一个奴隶取得荣耀吧。”
“她射不中也没关系，反正陛下都会赏她。”
“赏她杆射靶的枪吗？”
司机肆无忌惮地大声交谈，后面的话愈发猥琐下流。奈叶皱皱眉偏过头没有继续听下去，那些话于她而言太过失礼。帝国人真应该好好学学如何尊重Omega。脑海里冒出个念头，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没能抓住。阖上双眸，她强迫自己别胡思乱想。
“诶诶。”
她被人拍醒，睁开眼是个陌生人。
“你是因为什么被选过来的？”陌生人压低声音问道，没等奈叶回答，他又径直说下去，“我是因为他们来选人，负责我们那片的家伙直接把我报上去。你呢？”
“我得罪了某些人，所以主动报名来试试运气。”她无意多说，半阖着眼含糊带过。
“天哪，到贵族家当奴隶是比在养奴场做苦工轻松，你要是猎物咋办？那可就没命啰。”
很明显陌生人并不赞同她的做法，奈叶毫不怀疑如果手里有手术刀，对方一定会撬开她的脑袋看看内部结构，丢命的差使居然也有人上赶着报名，但总比待在皇庄压抑麻木好。
“总要试一试。”
也许她是个天生赌徒，浸淫数字与真理多年依旧无法改变镌刻入灵魂的疯狂，直入赌场一往无前，她没什么好失去的，便用性命作为筹码换取生机。
狩猎场的住宿条件极差，简陋的棚子堪堪够住人，所幸可以遮风挡雨不至于让他们沦落到夜深靠拥抱相互取暖。棚子狭窄，空气浑浊弥漫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奴隶们自认为小声的窃窃私语汇合在一处亦足够喧嚣吵闹掀起声浪，奈叶挪到门边靠着门框，胸前口袋隐隐有红光闪烁。
旭日之心，你说我们选谁？
俄古诺温公爵。旭日之心说，从目前来看，她是最可能接受你的人。
手指揉捻衣角，奈叶轻轻笑道：看来这回我们达成一致。屋里人什么都谈，大量无用对话中偶尔也会闪过极有价值的信息。
Master，我以为我们始终共进退。俏皮地回了句，旭日之心继续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比待在屋里好，门口的新鲜空气救我一命。耸耸肩，奈叶悄悄把门缝推得再大些，以便更多空气进入室内，能搜索到她的暗通讯频道吗？
再给我两分钟，旭日之心抱怨句，帝国人多金到在狩猎场架设屏蔽仪。
没准地下还埋着粒子对撞机，奈叶半开玩笑道：能在这么空旷的地方设屏蔽仪，帝国物理学家的幸福指数一定很高。
你原来还吐槽过提议修巨型对撞机的主任。
现在我依旧会吐槽，他连最简单基本的理论都没搞明白就着换新设备，简直浪费，修对撞机的钱足够建所新研究所了。奈叶还想说些什么，耳边响起道陌生女声。
您好，我是泰斯特罗莎。
奈叶明白自己的机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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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厄俄斯：希腊神话中的黎明女神，“玫瑰色的手指”语出自荷马。
Lord/Mr:Lord即勋爵，Mr即先生，帝国等级森严，以贵族为主，文中猪头的意思为他是贵族而竹杆不是，所以对方拿他毫无办法，甚至必须听从他。
暗通讯：类似于《雄兵连》中的暗通讯，这里更多是指接收器即为联系人一切通信在暗位面完成的通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特定的暗通讯频道，尽管帝国在狩猎场设置了屏蔽仪，但旭日之心（这是个作弊器一样的存在）依旧可以通过检索手段重新搭建通道。由于本人是经管科学生，这方面也只能查到大概资料，如有误请大家原谅。
屏蔽仪：帝国设置在狩猎场用以屏蔽通信信号的仪器，由于屏蔽暗通讯和正常通信代价非常高，且若想保证狩猎场与外界联系势必建立通讯专门通道，而这造价极高，所以奈叶才会那么调侃。但事实上对撞机的造价也要视情况而定，不过一般都是烧钱玩意。
其他注释：菲特的爵位为是阿克罗蒂文公爵，但由于司机、奴隶的文化水平不高，所以没能正确说出菲特爵位名，而奈叶与旭日之心对帝国了解不深，只能根据自己听到读音来称呼菲特。小声说，奈叶前期不仅不知道菲特封号，甚至连菲特名字都没弄清楚。关于旭日之心，我也只能说她是奈叶最大的外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