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下除了竹林什么都没有的贫瘠条件下,绘里别无选择地默认了被海未背在身上的行动方式。何况现在首要之事就是尽快离开乱时之境,自然要用最快的速度去赶路。
不过至少比第一次的时候好上一些了:没有旁观的路人清道者,也没有高低不平的上下坡,甚至熟能生巧的海未奔跑起来,颠簸也更加少了。
只是……
在海未那原因不明的强大适应性的加持下,绘里比之前更能看清那些被困在乱时之境中,化为“一草一木”的人们。
“那些人,应该已经没救了吧?”
“嗯,如果他们还有一点自己的意识或许还有机会。但到了这种程度……已经来不及了。”眼前逐渐不再是密闭的幽深,而是迎来开敞的明亮时,海未背着绘里走出了林子,但下一秒、白光一闪,她们又“回”到了嵯峨野竹林,紧接着开始了下一轮的前行,“一般人本就无法存在于不属于自己的‘时间’当中。否则大脑对自身的认知很容易就会由内而外地产生混乱,最后被当前所处的‘异时空’所侵蚀吞噬。”
“那我又是怎么回事?”绘里想自己顶多只是觉得有些“ 地震”,跟海未口中描述的严重情况似乎相差甚远。
“绘里的话……大概是因为契约的影响吧,借此我的时间适应性或多或少传给你了之类的……”
“这样啊……”
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这一个月里,引路人契约带来的影响她早就从生活的方方面面体会到了。
……话说回来,“时间适应性”什么的,此岸书库的那只狐狸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乱时之境也是虚日创造出来的吗?”
“嗯?不,并不是……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这里不是和此岸书库很像吗?既是被独立分隔出来的空间,又是与现实不同的时间流逝。”
“唔……只能说结果相似,但手段和目的是截然不同的存在吧。”不知不觉中,她们再一次走出了竹林,然后又再一次被一道覆盖整个视野的白光传送回了深林间,“此岸书库是虚日有意造出的空间,而乱时之境更应该说是一次意外中过度驱动‘天之力’而产生的副产物。”
“?”——怎么突然提到了“天之力”?
但绘里一时没能马上说出口的疑惑并没有被放置多久,海未便开始娓娓道来——
————————
刚才你所见的两位清道者,虹壹与崇时,曾是六十多年前肃正巡的成员。毫不避讳地说,他们两人便是乱时之境的成因。
1953年的某一天,被分为两人一组的清道者虹壹和清道者崇时在任务的途中,在岚山地区失去了联络,从此销声匿迹。而在那件事发生后不久,岚山的嵯峨野竹林内部出现了一个异常的空间入口,导致大量的游客和部分清道者失踪。肃正巡对此进行了调查,这过程中牺牲折损了非常多的肃正巡成员,才勉强还原出了“事件原貌” ——
出于不明原因,清道者虹壹想要置清道者崇时于死地。但崇时并非普通的清道者,而是十分罕见的“天之力”灵魂性质的清道者,拥有着“操纵时间”的能力。不仅能改变所触碰事物的时间状态,还可以独自一人穿越到过去或未来的任意一个时间点——凭借这个能力,他理应能轻松逃脱虹壹的追杀。
但就结果而言,他还是被虹壹杀害了——他的能力仅限于时间线上的移动,并无法进行空间上的转移,这也导致了崇时每穿越到某个时间点的嵯峨野竹林,都会触发虹壹提前设置好的埋伏,然后被各个时间点的虹壹又一次追杀,逼不得已之下又发动了时间穿越来逃脱……
就这样,相似的事情数以万计地不断重复,重复到已经可以直接扭曲时间、“无论在哪个时间点,清道者虹壹必定会杀死清道者崇时”这件事本身也演变成了因果律级现象的地步……当然“世界”绝不可能容许这样奇怪的因果律存在,于是就将这种异常与“世界”本身分离了出来,形成了一个近乎于“异界”的空间,也就是我们清道者所称呼的乱时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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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呢?就把这样危险的空间放着不管了吗?”
“不,当时的肃正巡在结束调查后,便把乱时之境的入口封印了,并将其列为‘禁地’……不过他们并没有把具体的调查结果公之于众,因为有损肃正巡的形象。”
……也是,毕竟搞出乱时之境的两个清道者都是肃正巡的人。
“那恶兽呢?”
“恶兽的话……好像是两个多月前的事,有一只恶兽为了逃出几个清道者的合力围剿,慌不择路闯进了正好封印松动了的乱时之境里。清道者们本以为它会在里面自生自灭,然后只是简单上报给了虚日。但是后来乱时之境逐渐显现出了异常,封印无论加固几次,入口都会莫名其妙地自己打开……于是原因便归究到了误入进了乱时之境的恶兽身上。”
唔……这样听下来,总觉得好像还差了一个很关键的要素,是什么呢……算了,先放着不管吧。
在海未一边背着她不断赶路,一边解释着乱时之境的原理时,绘里都在看着手机屏保上的时间——她们从最初所在的“1980年X月X日”,之后相继去到了“1999年X月 O日”、“1974年O月O日”、“1948年O月X日”等至少五十多个日期的嵯峨野竹林。
根据绘里的观察,乱时之境每一个时空间的囊括范围始终都在嵯峨野竹林以及其周边的一小片地区,且基本上只要她们能抵达“时空间”的边缘地带,就能被立即传送去到下一个任意“时空间”……大致的感觉就像在爬塔,但问题是随机性太强,前一刻她们或许还在塔顶部位的昭和,后一秒可能就回到了塔底部位的平成,想要准确去到核心的“1953年清道者崇时遇刺的那一天”,概率真的不亚于中彩票。
而且……
在视野的尽头,那两抹熟悉的黑影仍纠缠不清地打斗。为了不被卷入其中,海未毫不迟疑地选择了绕远路。
在所有的时空间里,两个清道者的“幻影”从不缺席,有时在小径上,有时在竹林间……任何时间的任何地点,清道者崇时被清道者虹壹杀死的结局一遍遍地重演——听海未的说法,如果一不小心被两人中的一人重伤了,可能也会被乱时之境当作一部分,然后被困在这里(就像路上见到的许许多多“不再是他们自己”的清道者和普通人那样)——她们不得不尽可能规避开那两人,也因此拖延了较多的时间。
“……海未。”
“是,怎么了?”
“你不会从上午进入到乱时之境开始,都没有抵达过一次‘核心’,一直在这里面‘迷路’到现在吧?”
“……”
回答自己的是一份尴尬且明了的沉默。
以海未全力以赴的速度,再加上嵯峨野竹林并不大的面积,横穿一个时空间所需的时间可能只需十几秒甚至几秒钟。可即便如此,这么多个小时过去了,海未仍旧没能去到过一次“1953年”的核心……
——看来运气成分也是会影响到她们是否能到达“核心”的关键要素之一呢。
此时,比起能否平安无事地走出乱时之境,绘里更希望自己回到现实世界时,不会变成又一个浦岛太郎——哪怕这样算是给自己间接地多延了几年寿命。
“……对了。”
就当绘里想要直接放空大脑,什么也不去想地等着时,海未突然停了下来,手暂时放开了绘里的一条腿,伸进了衣襟里,拿出一张小纸条:“啊,对了。或许用这个就可以改运。”
“这个是……?”绘里好奇地接过那张纸条,打开一看,是一张写着“大吉”的纸签。
“这是希之前给我的,说是可以替我把‘凶’给抵消掉。”海未重新背好绘里,继续在林中穿行,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份底气般,连脚步都坚定了不少。
“怎么你也信她这一套。”在绘里看来,这简直就是无计可施之下的死马当活马医。
“这……这也是没办法!”海未失落地碎碎念道,“反正在这种事上我总是很弱运……”
“唔,嘛,无论如何……fight哒哟。”想不出任何慰藉之语的绘里,最后只能干笑着地鼓励一句。
绕过虎蛇的争斗,穿过茂密的竹林,绘里听见了涓涓的流水声。
——这本身并不奇怪,竹林的尽头向来有一条溪水流淌而过。但自从进到乱时之境中后,她就不再听过风声、鸟鸣、水流声等所有自然音。哪怕嵯峨野竹林引以为傲的“天籁100音”,到了这个异界,也像不曾存在过般泯于虚无。
但当绘里注意到这一点时,比过去几次更加强烈的白光将她们的视野,连同意识思绪一起遮蔽,犹如身躯被抛于尘嚣之外,又宛若灵魂脱胎换骨地重获新生。
……是啊,世界本来是有声音的。不仅有声音,还有气味、冷热、干湿,以及脚下地质的软硬。
“绘里。”
就像是出窍的灵魂终于回归肉体,绘里猛然从恍惚的精神状态下清醒了过来。周遭的环境不再是死寂得使人发慌,而是变得像现实那般生机盎然,但让她保有真实感的只有眼前紧紧注视着自己的单只金色眼眸。
“你感觉怎么样?”望着绘里似乎缓过神来的模样,海未仍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只是感觉上有些奇妙。”放开了先前还攥着大吉签、此刻却已空无一物的手,绘里摇了摇头,然后慢慢地站起来,“……我们这是来到‘核心’了吧。”
与其他时空间截然不同的氛围,从某种意义上也是证明了其特殊性。当然,即使是自己,也清晰察觉到了从竹林深处传来的,不同寻常的压迫感——幸好她们不是像之前那样被传送回竹林内部,而是身处于竹林外的河岸旁。
“嗯,我们在这里分开吧。”海未点点头,然后给绘里指了河对面野宫神社的方向,“绘里你去神社里面等我,那里相较其他地方应该会更安全一些。至于那只恶兽就由我一个人处理。”
“……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吗?”
就着过去和并肩作战的其他清道者分头行动的感觉,海未本应能很自如地向绘里作出简单的告别,但被绘里这一句同样自然而然却又猝不及防问出口的担忧,给稍稍打乱了一如既往的步调。她愣愣望着绘里认真的眼神,心头第一时间泛起的是不知所措的茫然。
啊……确实。虽然接下来的这只恶兽,不过是自己猎杀过的上百近千头恶兽里的其中一只,但站在绘里的视角上,却是她与自己即将面对的“第一只”超乎寻常可怕的罪兽,不因此抱有忧虑才是奇怪的事。
不过会对绘里的忧心感到陌生倒不是因为如此,只是单纯地“不曾有人对我这么说过类似的话”而已——普通的清道者关心他们自己远胜关心他人,肃正巡清道者比起同伴的安危更注重任务。这样的他们,自然不会多看我这个与那些要素全然无关的清道者一眼。
……嘛,那样的“关照”本就是无关紧要的,甚至思考那些事本身也是一种无意义的多愁善感。
迫使自己像一台猎兽机器般冷静下来,海未淡淡地笑着回应了绘里的话:
“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请不用担心。”
————————
围绕着压迫感传来的方位迂回前进,直至接近到大约视野能够触及同时也不会被“目标物”发现的安全距离,海未踩着纤细的竹枝攀竹而上,然后立于高竹的顶端,眺望远处的恶兽。
“——”
尽管刚才在地面上窥见一隅时就隐隐有预料了,但真正见到这只恶兽的真貌时还是不禁大为震惊:看形态是平时小体型的速度型罪兽,但体型却是一般重量型罪兽的四倍。这样的存在,兴许用现今存活着的任何一种生物都无法类比,只能和远古生物中的王者才能勉强一较高下。更夸张的是,这样的压迫感还仅仅是它在熟睡中无意间散发出来的,如果真的让它苏醒过来的话,也不知能到何种程度。
……是因为它已经和乱时之境“连接”在一起了吗?
海未凝视着巨大恶兽的尾巴,其末端同地面融为一体,并且时不时地既像注满水压的导管,又如跳动的心脏般鼓起,似乎在往恶兽的体内灌输着什么。
刚才来这里之前,她特意将这个时空间里的嵯峨野竹林走了一遍,都没能找到像肃正巡调查报告中描述的“出口”一样的地方。这样看来,那头恶兽的尾巴与地面连接的位置,或许就是原本的“出口”?
——先瞄准那里试试看吧。
持弓、搭箭、拉弦的声音,悄然隐入自然吹起的轻风之中。灵力与杀意,随笔直的视线沿着箭矢凝聚于对准“目标”尾部的一点,同时紧紧地收敛于尖锐的箭头上,丝毫不因气息张扬而暴露自己的位置。
接下来让身(灵体)与心(意识),还有四周的环境同步起来,让“目标”成为自己目光所至中的唯一存在,一如白纸上的黑点。并且同时清晰可见起来的还有松手的时机:可能是下一阵风起之时,也可能是下一片竹叶落地之际,也可以是在……
——大气向“目标”方向流去的时候。
箭矢离弦而出,带着脱离海未掌控而不断膨胀、暴涨的灵力,乘着微乎其微又潜移默化造成影响的气流,不偏不倚地直击恶兽尾巴的根部。当它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惊醒时,后半身已经被箭矢释放出的灵力风暴席卷吞噬。
“嗷————!!!”
恶兽愤恨的吼叫声形成了以它为圆心扩散开来的一波波声浪,使大半片竹林陷入“欲静而风不止”的喧嚣之中。在恶兽仅凭声音就掀起的狂风中,海未一边早有预料地用灵力稳稳地固定自己的身形,一边收起了“残心”的架势。
没能伤到它分毫吗……
一般情况下,她的箭都会在射进或贯穿“目标”后,才会引爆灵力。但从刚才的声响听来,怎么看都是在命中的那一刻就直接爆炸了。
海未静静地观望着,待到爆炸的尘烟散去,四顾寻找着偷袭者的恶兽终于发现了高高立在竹子上的自己。而它的身后,被蓄满灵力的箭矢直接击中的尾巴根部,仅仅是出现了一些擦伤和焦黑的痕迹,一点肉眼可见的伤口裂口都没有。
……虽说也不曾指望仅靠一发暗箭就将恶兽一击必杀,但这样没有一点收获的情况也实在是出乎意料。
面对不顾一切朝自己的方向冲来的恶兽,海未冷静地思索着,顺便在一株株劲竹上跃动逃离——在下一个应对措施浮出脑海前,她决定先将这头恶兽引起尽可能远离野宫神社的地方。
简而言之,此刻放在她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紧盯着它那显而易见又防御力异常之高的“弱点”攻击,二是打消耗战,一点点用太刀和弓箭磨损拖垮它。
海未瞬间就否决了第二个选项,选择了前者。理由千千万万,理性上和感性上都有,但首当其冲的便是“要尽快带绘里离开这里”。
既然如此,那么——
逃跑的过程中,她不断地调整着方向,直至确信自己是朝着正东的方向时,海未才一个回身,将撤退的背影转了过去,并稳稳地落在尖竹顶端上,正面面向像压路机一般气势汹汹碾过竹林的恶兽。先前的木弓重新显形在她手中,随之出现的还有五支箭矢。
东。海未在心里默念着,迎着恶兽呼啸扑来的暴风,将第一根箭射入它黑洞般没有尽头的口中,然后她作罢了惯例的残心,转而立刻抬脚踏出了那套连她自己也叫不上名的“步法”——
前一秒还是落脚点的竹子下一秒就像路上的那些一样被恶兽的突击折断,但恼人的“黑色渣滓”却不见了踪影。当它正要歪着脑袋去扒拉断竹的“遗骸”时,后肢传来了一阵像是被蚊虫叮咬的刺痛,愤然回头,立于身后不远处的清道者已经往木弓搭上了第三柄箭,止水般的目光仍旧把自己视为单纯的靶纸——既是重视、又是侮辱。
——西。
“噶嗷嗷嗷嗷嗷——!”在怒火的驱使下,它的脊背上凸起了几个囊包,黑色的触手破壳而出,作藤鞭状向海未抽打过去,就算这次没打中,下一次也会瞄准她再度现身的身影横扫过去……可即便做到这种程度,也还是全被海未以极快的速度躲了过去,并且在此间隙里,从不同的方向分别又中了两箭。
南。北。
忍无可忍之下,恶兽的背上长出了更多只触手,然后以它为轴心,一根根向外甩动着,触手越来越长,像一台声势与规模都在逐步扩大的搅碎机,将一片又一片的竹子拦腰斩断,细长的竹叶则被“触手飓风”扬起,漫天飘散——它势必要将藏在竹林间的那个清道者逼出来。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恶兽残存的一丝人性因愤怒而浮现出来,然而仿佛人间蒸发似的,完全找不到那个可恨的清道者的人影。
到底!在哪里——?!!!
“中。”
最后一箭自它的上方而来,笔直且沉重地贯穿了它的脊柱,并连同之前插在恶兽身上的其他四支箭矢一起,释放出术式成型后的禁忌之雷,将它的身体和四肢牢牢锁起。唯一能动并作出反击的只有背上的触手,前仆后继地向不知何时跳到了上方,并借助“触手风车”形成的上升气流短时间浮在半空的海未抓去。
随着触手停止甩动、向自己弹射而来,终于得以降落的海未将木弓切换成了太刀,干净利落且有条不紊地接下了触手相继的攻势:有的触手被太刀直接斩开,有的触手被她踩着木屐滑行、变成了回到地面顺便躲避其他触手的借力点……银白色的刀光与飞溅出的黑色能量状肉块眼花缭乱地交织在一起,而亲手将这绝望的交响曲带给它的海未,片伤不沾身地从中穿梭而过,随之而来的还有围绕在她身旁的骤然升起的热量。
很快,在即将落在恶兽后半身上前,她已经把所有可能伤害自己或阻碍自己的触手尽数处理干净,并将凝聚着愤怒原罪的太刀高举过头,灵体下落着朝恶兽的尾巴挥了下去:
“斩——!”
满满裹挟着火焰的一刀,如同耀眼得划破视野的流星一般,坠向尾巴根部的位置。原本在承受了海未一箭却毫发无损的“坚韧”,此刻已被毫无悬念地造成深深的创伤,甚至可以直接完全地切断。
——但海未却在半途中收住了手。
她强行撤掉了太刀,并敏捷地后跳到几米开外的地方,前一秒还被焰色充盈的眼眸,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消化的震惊与险些酿成大祸的惊魂未定。
迫使她住手的并不是恶兽凄厉的惨叫,而是刚才它的尾巴即将被自己斩断时,整个乱时之境宛若要崩塌陷落般的剧烈地震——而且是空间意义上的“崩塌”——而她的猜想,也在整个乱时之境在她停下攻击后蓦地恢复平静时,彻底得到了验证。
这只恶兽,它似乎已经和乱时之境彻底融为了一体。它们之间的关系紧密到了“切断恶兽与乱时之境的联系就相当于摧毁整个乱时之境”的地步。这也是之所以自己最开始的那一箭无法对它的尾巴造成明显伤害的原因——毕竟那就是一整个乱时之境的存在(重量)本身。
虽然不管什么等级的存在(重量),愤怒都能破坏,但眼下的问题是,如果整个乱时之境就这么被愤怒的火焰破坏掉了,身处于空间内的绘里和自己该怎么办?且不说她们能否平安地回到现实中去,光是“会不会掉到时间线以外的地方去”这件事都无法得到确保了。
太刀重新回到海未的手中,暂时无法从“五位封印式”中挣脱出来的恶兽如同待宰的羔羊般摆在自己面前,可她却不知从何入手。
难道真的要一刻不停地重创它,直到乱时之境也无法提供出足够它恢复的灵力吗?说到底这真的可行吗?乱时之境真的存在灵力枯竭的可能吗?就算有,那自己要在这里消耗多久时间才能做到?
……话说回来,乱时之境到底为什么能在无人维持的情况下存在整整六十年?
海未微微睁大眼,意识到自己打从一开始就陷入了一个先入为主的误区,或者说她习惯性地把猎杀恶兽这件事看得过于首要了,以至于根本没特别去在意、去思考乱时之境有关的事。
按理来说,要维系数量如此庞大的时空间应该都有个提供充足灵力的源头。那若是能够找到那个“源头”,破坏它的话,尽管乱时之境依旧会“崩塌”,但应该会更倾向于失去供给能量的“瓦解消散”,而不会是山崩地裂般的“毁灭”。
那么,源头会是在——
“轰隆隆隆——”
一阵既远得无法触及,又好像近得会压在自己头顶的轰鸣声打断了海未的思绪,她没有多想地回首循声望去,只见遥远的天际闪过了一道黑白色的闪电,下一刻,雷电兀然刻在了天蓝的幕布上,然后……天空就这么顺着闪电状的裂痕,硬生生地,塌落了一角。
——诶?
海未理得正顺畅的思路也跟着塌掉了。
等……!什……!稍稍稍等一下……!不不不!怎么回事?!为什么莫名其妙天空就塌下来了——?!难不成我的精神也因为乱时之境而产生错乱了?
海未揉了揉自己的右眼,尽管她知道这样作用并不大,但还是重新看了过去——天空依旧缺了一个口子,而且更夸张的是,就趁自己揉眼睛的空档里,天空另一角也像刚才那样崩落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海未一脸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然而更落井下石的还有身后令人不寒而栗,“噼里啪啦”的声音。
似乎……是自己的箭矢被折断的声音……
“咕唔唔唔……”俯伏在地上的恶兽“嘎吱嘎吱”地磨起了牙,与乱时之境连接的尾巴以一种比先前更快的频率鼓动着,浑身各处不断暴凸起明显的筋脉,并且体型肉眼可见地膨胀。每涨大一分,自己插在它身上的箭矢就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暴力折断了一根。最后,埋入它体内的第一支箭矢以碎片的形式被吐了出来,恶兽的巨足往地面一拍,仰头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啸。
“嗷嗷嗷嗷嗷嗷嗷——!!!”
刹那间,整个乱时之境阴风四起,众多的草木似乎被刮带走生命力般渐渐枯萎。在一片连竹子都能连根拔起的飓风中,距离如此之近的海未将插进了太刀厚实的泥土里,撑起了灵力的防护才勉强顶住。然后,她眼看着在风中来去自如的恶兽直接无视了她,调头往另一个方向狂奔离去。
那个……方向是,野宫神社……!
“……!站住!不许逃……!”海未全然没有意料到这一情况——她本以为它挣脱封印后的第一件事是找自己算账的——对着它庞大的身影喝止道,然而声音被不止的风声打断。
不、不行!绘里还在那里!
心急如焚的海未拔起地上的太刀,在差点被吹飞之际,她的腿向后一拉,脚下的木屐钉入泥地中,替她稳住身体片刻。也刚好,随着恶兽的远去,她这边的风骤然平息了下来。终于不受这股怪风影响而无法行动后,海未立刻马不停蹄地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