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韵桃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声，便低着头把路给舒逆来让开。舒逆来换了拖鞋，把水果放在茶几上，乖乖巧巧地站在一边。一旁的师韵桃根本没理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一边玩起了手机。

“陈老师在厨房，你去那边找她吧。”师韵桃头也没抬，用下巴指了指厨房的位置。她穿着厚厚的睡衣，披散着头发，比分别的时候更多了些家居气息。

刚一进门，舒逆来心里忍不住开始吐槽这件事的离谱，听了师韵桃的话，她应了一声便从水果里挑出提子拿去厨房准备洗。素日里感情较好的陈老师此刻正在厨房里忙碌，她看到舒逆来后眯着眼睛笑了笑，盘起的头发让她褪去了几分为人师的清冷，多了许多烟火气。

“逆来啊，就当自己家，随便坐。”陈老师侧着身子和舒逆来说话，舒逆来认认真真站在水槽旁边清洗提子，时不时笑一笑。

一旁的陈老师一边和她寒暄一边给她介绍：“你别介意，我女儿就是这个性格。你们还互相不知道名字吧？哦对，我女儿叫师韵桃，好听吧，是我起的呢。”说到这里陈老师凑过来小声嘀咕了一句，又摆正了身子。

舒逆来哪里听得到陈老师的嘀咕，她满脑子都是“我不仅知道你女儿的名字，我还和她睡了。”于是她只能愣着脑袋点头，恨自己一时冲动搞上了老师的女儿。

“你快去坐，跟桃桃玩儿去。你们年轻人肯定比我更有话题聊。”陈老师笑眯眯地催促着舒逆来，打开煲汤的盖子尝了尝味。

“没事陈老师！我来帮您！”舒逆来恨不得在厨房待到离开，想也没想就把手放在瓦罐上，结果手指被烫得通红，她没忍住疼在原地蹦了两下。

“你看看你，毛躁。我来弄就好，别给我添麻烦。”陈老师笑着把舒逆来往一边拨开，又朝客厅里喊道：“桃桃，逆来的手烫到了，你找点药给她擦一下。”

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师韵桃已经捧着舒逆来的手上药了，她几乎没有正视过舒逆来的眼睛，全程一言不发只顾着给舒逆来擦药。

舒逆来一动不动看着师韵桃的发旋，想自己也是从小做饭做家务的好手，竟然因为一点意外就乱了阵脚，害得陈老师误以为她浮躁冲动、毛手毛脚。难道因为这只手进入过陈老师的女儿，所以陈老师的锅来惩罚她吗？

“没想到陈老师是你妈妈。”发完呆的舒逆来意识到气氛有些僵硬，于是先开口打破沉默。

“嗯，我也没想到你是我妈妈的学生。”师韵桃压着声音回答，依旧低着头没有再说话，客厅起了短暂的波澜后又恢复了安静。

越是安静的空气越是让师韵桃想到昨晚和今早的事，她故意低着头不让对方发现自己不自然的眼神和微醺的脸。那只在几个小时以前还在她身体里的的手此刻正在她手里，红红的手指涂满了她上的药膏。她甚至觉得这是报应，报应她不负责任的欲望。

“嗯……你家挺好看的。”舒逆来再次打破沉默。

“是吗？”

“嗯。”

客厅再次陷入沉默。

苦着脸上完药，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无言，师韵桃翘着二郎腿玩手机，一边身子背对着舒逆来。电视机放着科技频道的《动物世界》，一只鸟正在用嘴给另一只梳理羽毛。舒逆来立刻联想到自己吻遍了师韵桃全身，她潮湿的身体仿佛氤氲起一阵雾气把两个人包裹。

饭桌上的菜逐渐上齐，师韵桃在沙发上没坐多久就去厨房帮忙了，留下尴尬的舒逆来一个人看电视。阳台上还晾着衣服，层层叠叠中依稀能看到属于师韵桃的，舒逆来被这份暧昧私密又混合着饭菜香的空气包围，拘谨的身心涌上了暖洋洋的血液。

陈老师招呼着舒逆来吃饭，替她拉开了一个椅子。

“不等叔叔了吗？”舒逆来站起来问道。

“就我们三个人，我和她爸早就离婚了。”陈老师笑笑。

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舒逆来赶紧闭上嘴。虽然平时与陈老师关系很好，但还真的不了解她的私生活，更何况现在师韵桃也在，自己曾经幻想的幸福独生女，舒逆来就是想问也不好开口。

师韵桃始终都没正眼看舒逆来，尽管陈老师一直笑眯眯地对她俩说话，师韵桃也只是偶尔会偏向她妈妈回答。

“逆来，你还没谈男朋友吧？”陈老师问。

正在咀嚼的舒逆来听到这话差点呛到，她顺了口气回答说没有。

“哎，大三啦，怎么，看不上学校里的男生吗？不过也是，你这么聪明，确实不该便宜了那些小子。”陈老师给舒逆来夹了一块肉，又给师韵桃夹了一块。

“妈，我不吃，你别给我夹了。”师韵桃小声抱怨着。

“就是……不太想谈。”舒逆来低着头摸了下鼻子，侧着脸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师韵桃。师韵桃感受到视线，也依然目不斜视地吃着饭。

陈老师听了这话，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年轻人呀，还挺有想法。桃桃也是，这么多年也不见她谈个恋爱。你说大学吧，还是学生，不敢跟家里说也就算了，工作了也没这心思。”

“妈……”师韵桃终于有了点情绪起伏，抬起头来看着陈老师。

“不过我也不是什么死板的家长，也没有催过她。只是觉得啊，怕错过了一些本来该遇见的人。”陈老师没有理会师韵桃，继续说着：“趁年轻，多一些经历，也未尝不好。”

师韵桃撇了撇嘴，她妈妈肯定想不到这桌子上的两个年轻人刚发生过什么惹人面红耳赤的事。

“陈老师，您说得真好。”舒逆来也看向陈老师：“要是我妈也有您这觉悟就好了。”

舒逆来的家庭情况陈老师是知道一些的，作为家里的长女，她比同龄人要更成熟。父母重男轻女，偏爱弟弟，但偏偏弟弟不成器，父母重金送他去私立高中，也不见他学习有什么起色。舒逆来偶尔向陈老师倾诉这方面的烦恼，陈老师也当她是小女儿一样对待。

“逆来呀，以后想来家里吃饭就来，你和桃桃加个联系方式，以后也好多沟通。”陈老师自作主张地开始安排起来，完全没注意两个人脸上异样的表情。

“我们……”舒逆来犹豫着开口，不料师韵桃比她更快一步拿出手机，飞速点开二维码摆到她面前堵住了舒逆来嘴里接下来要出口的话。

“加吧，舒妹妹。”

陈老师欣慰地看着两个人的“友好”相处，拿起空碗分别给两个人都盛了一碗汤。

“这就对了嘛桃桃，你是姐姐，主动点。”

事情变成这样，舒逆来只能硬着头皮假装添加好友。师韵桃回敬她的那声“舒妹妹”，让她此刻更是在陈老师面前无地自容。一套操作下来，师韵桃又放下手机若无其事地拿起筷子，她是断定舒逆来不会乱说话的，在今天早上舒逆来和她说的那几句话里，她就感觉到了一些和她一样的东西。只是突然坏心四起，想要逗逗和之前全然不一样的舒逆来。

“逆来，是不是很久没回家了？”陈老师关心起舒逆来，毕竟舒逆来和她的交流很频繁。在学校里自己教的学生虽然很多，肯愿意和她交心的学生却寥寥无几，所以对舒逆来也是异常关心。

“嗯。”舒逆来放下筷子，认认真真把嘴里的东西咽下，“我妈说我弟快高考了，让我别回家影响他。”

“哎……”陈老师惋惜地低下头，温柔催促着舒逆来喝汤。

默默听着左右两边的人对话，师韵桃心里有些惊讶。虽然只有短短一天的接触，但她完全没想过舒逆来的背景，万一以后处理关系变得很麻烦怎么办呢？师韵桃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同时也对舒逆来产生了更为复杂的情绪。

吃完饭，舒逆来帮着一起收拾了碗筷，主动提出洗碗。平时在家都是师韵桃负责张嘴吃饭出手洗碗，今天让舒逆来一个客人洗碗，虽然有些不妥，但师韵桃实在是觉得心里别扭，不愿意和舒逆来有过多的交流，她要洗碗就给她洗吧。尽管陈老师一再让舒逆来坐着休息，但还是抵不过舒逆来的坚持。

“逆来啊，真是好孩子。家里对她也不是很好，重男轻女，哎。”陈老师和师韵桃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忍不住说起了舒逆来。

“平时在学校，学习很认真，话也不多。有一次她发高烧晕倒在我的课堂上，下课后我去医务室守着她到晚上，就是那次我跟你说的，有个孩子高烧晕了，你在家还煮泡面把锅煮糊了呢。”说到这里，陈老师微蹙的眉头又随着噗嗤的笑声舒展开。

“哦，我记得。”师韵桃面不改色，实际上脑子里在尽可能地回忆和对号她妈妈提过的学生。

很快，舒逆来就收拾好厨房走了出来。她夸赞着陈老师的厨艺，一边放下撸起的袖子一边说话。陈老师热情留舒逆来再玩一会儿，但她抱歉地拒绝了。一个是因为想要早点回学校，更重要的是因为，她和师韵桃，完全是无法正常在这里相处的情况。

以复习为由，舒逆来总算走出了陈老师家，临走前，师韵桃终于抬起眼睛和她对视，好像在和她说再见。

陈老师依然是笑眯眯地送她出门，告别了她们母女二人，舒逆来插着口袋慢慢地走进黑夜里。路两旁的路灯照得马路焦黄，像一块铺在地上的焦糖饼干。冬夜的风吹得她头痛，于是她赶紧缩了缩脖子，一头钻进了地铁站。

与师韵桃的交集逐渐变得复杂，她有些好奇这个大她没有几岁的女人，到底是什么组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