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Harris
他的雇主爱德华先生于周四晚死亡，当晚就有警察赶到封锁公馆。
手提棕色行李箱，哈里斯站在欧石楠公馆门口踌躇会，他不确实自己是否需要就此离开。爱德华先生是个老好人，作为一个Beta他既没有Alpha雇主们令人难以容忍的暴脾气也没有Omega雇主们令人濒临崩溃的矫揉造作，是他职业生涯里遇到最让他满意也最为爱戴的雇主。
他本不该留下，作为公馆前管家——在爱德华先生去世前一周他因意外而不得不离职——周五本该是他启程到新主人家工作的日子，发现爱德华先生在书房被谋杀后，他便被警察留下来协助调查，今天警察发来通知允许他离开。
但他没走成。临行前，他扭头回望眼公馆大门，思忖着是否还有什么遗憾。还有一件事，于是他决定留下。
“请让我协助您破案。”
恭敬地鞠躬弯腰，他对面前几位来自伦加警察局的警官说，回想起他的老雇主，哈里斯眼睛酸涩起来，语调显出几分哽咽，“我是爱德华先生的前管家，我想找出凶手。”
“现任管家呢？”
留着一字胡的蓝眼睛Alpha警司问道，哈里斯瞧见对方胸前的铭牌写有乔治字样，黑色肩章上有个皇冠和巴斯星章。
“他原本应该在上周五接替我，但听说爱德华去世，他便没再来。”
“也就是说，爱德华先生死前都是你在担任他的管家。”乔治总警司身旁的女Beta警司开口，她胸前铭牌写着罗斯。
“是的，罗斯警司。”他说，“先生对我很好，我不能就这样离开。”
罗斯警司继续问道：“那你的工作怎么办？”警司似乎有些担心他的前途。
哈里斯叹叹气，“由于我没准时报道，新主人取消了和我的劳务合同。而且现在我更想协助您共同破案，我想这桩事没解决，我在新主家肯定心有负担。”
“忠诚的仆人。”罗斯警司颇为感慨，“既然如此——”
“你们Beta办案总是拖泥带水，该说的他肯定在拉卡莱尔警察局都说了，我实在找不出我们还有什么理由来耽误这位忠诚先生的大好前程。”
抚抚上唇那撇短胡子毫不客气地打断罗斯警司，乔治总警司绕回办公桌后拉开抽屉取出信封和信纸，又提笔唰唰在纸面写下几行字，总警司封好信封并递给他，“哈里斯你是位忠诚的管家，这封推荐信你拿去，男爵的推荐信足以让你快速找到新主家。”他的语气带着贵族特有的自傲矜持。
“乔治，案件调查还在进行，爱德华是重要人证。”罗斯警司说，“你凭什么让他离开？”
乔治总警司满不在乎地摊摊手，“我以为案件真相已经非常明显，明显到初出茅庐的警察都能看出的地步。”
“这里是警察局，不是你们贵族的名利场。”罗斯警司气得冲乔治总警司大吼，“收起你所谓的政治站派，警察唯一的立场只有公正客观。我不在乎你的党派，我只在乎是否正义。何况你有什么资格擅自让人证离开？”
“那你又有何权力羁留哈里斯？”乔治总警司反唇相讥。
“不如我们问问哈里斯意见？”从方才伊始一直站在角落充当透明人的警察局长库克搓搓手竭力打着圆场，他胖乎乎的脸勉强地绷紧想保持威严。
可怜的老库克，哈里斯知道这位老局长退休前夕遇到这桩案子比谁都惊慌失措，尽管明白最佳回答是接受推荐信寻找新主家，但他自信能够帮助破案。
“请允许我留下来作为证人协助您破案，两位警官。”
攥紧拳头，他十分恳切地望着罗斯警司。
哈里斯留下了——即便乔治总警司答应得再不情不愿——在案件侦破前他依旧是欧石楠公馆的管家。律师先生周日抵达公馆，与他同行的还有两位女士——听说是爱德华先生的至交好友——一位Omega、一位Alpha。
今天是周一，按习惯是他去教堂进行告解仪式的日子。哈里斯刚准备出门，就瞧见乔治总警司脸色难看地站在大门前和昨日刚到的两位女士对峙。
“您这是什么意思？”乔治总警司皱着眉，“案件很快就能水落石出，如果您愿意配合的话。邀请业余侦探只是自作聪明。”他着重咬出最后四个字，整个人尖锐得像只刺猬。
没有丝毫恼怒，金发女士体态优雅地双手交叠缓缓道：“我很好奇乔治勋爵口中的真相是否如我所想。”
“但肯定如他所想。”旁边的栗发女士玩味地补充说，“在他认为的真相里。”
“关于案件真相您最清楚。”乔治总警司有些咬牙切齿，他狠狠地瞪了眼金发女士身后的栗发Alpha，但对方并不在意甚至还冲他笑笑。
虽然在他看来侦探的笑容并无恶意，但乔治总警司却像受到天大的侮辱般叫道：“请维奥拉小姐您不要妨碍司法，这种时候您应该避嫌才对。”
“马普尔小姐是公爵大人特意请来的侦探。”维奥拉小姐冷冷道：“她只负责破案，您仍旧会获得查明真相的嘉奖。”
“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来对我的侦查指手划脚？”乔治总警司瞪大眼睛，“她难道以为自己和名侦探拥有相同姓氏就能像侦探一样破案吗？”
轻笑声突然响起，马普尔小姐笑道：“那我应该改姓叫福尔摩斯才对。”
“我不会同意。”阴沉着脸，乔治总警司冷冰冰地说，“简直胡闹——”
他话还没说完便在马普尔小姐出示的一张纸面前不甘地将没说完的话吞了回去。
“伦加警察局局长的批准书在乔治警官眼中也算胡闹吗？”脸上挂着浅笑，马普尔小姐气定神闲地抬眸打量哈里斯身后的欧石楠公馆，“真是座好宅子。”她赞叹句，语气旋即突变，“可惜发生命案。”
乔治总警司语带嘲讽，“还要迎接一位半吊子侦探的到来。”
“我只是编外人员，我的意见仅能供您参考。”马普尔小姐边说眼神边越过总警司看了眼他。
“你都拿到局长的特批文书成为查案组编外人员，试问我如何将你的高见置之高阁？”说罢，乔治总警司冷哼声，转身离去。
等门口争论结束，哈里斯才想起来自己该去教堂，看看手表已经错过他与牧师约定的时间，他准备回公馆却被马普尔小姐叫住。
“请留步。”马普尔小姐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眼神就像个挑剔的主人面试时遇到自己心仪仆人却按捺住激动继续考校仆人时常会出现的眼神。
“维奥拉小姐、马普尔小姐。”微微躬身行礼，他客气地向两位女士介绍自己，“请问我可以为您做些什么？”
打个响指，“无巧不成书。”马普尔小姐对他说，“请带我们去爱德华先生的书房。”
书房位于公馆一楼，临近前门的位置，他的雇主爱德华先生最喜欢每晚九点躺在壁炉旁的摇椅上看一个小时书，哈里斯通常会在这时候给爱德华先生送杯热红酒与热可可，临近十点他将提醒主人准备休息。
现在那把摇椅仍然静静地待在壁炉旁，而他的主人却躺在警局冰冷的停尸房。哈里斯感到有些伤感，他缓缓打量着房间，生怕遗漏什么。
事发当晚他送给爱德华先生的酒与饮料还摆在正对着壁炉的书桌一角，警察赶到后便封锁了整间书房，这两支杯子他没来得及收拾，里面的液体被送到警局化验，杯子则留在书房。
书桌摆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旁边铺满文件，爱德华先生的秘书雷蒙德先生本想收拾文件，也被警察一并阻止，只得放弃。木椅下方有滩干涸暗沉的血迹，事发当晚，他的主人反常地坐在书桌后办公，在他固定休息的时间。
他恭敬地站在门口，向那位在书房里转悠的马普尔小姐讲述自己所知晓的事情。
马普尔小姐顿住脚步，转身冲他问道：“加班处理财务吗？”
“我不太清楚爱德华先生工作上的事。”他说，“雷蒙德先生更清楚他工作上的事。”
“今天是帝国贵族向税务部门上交账本的日子。”维奥拉小姐神色冷淡——她站在哈里斯身边——对书房发生的凶案似乎并不感兴趣。
“那今年的岂不是要延期上交？”微微咳嗽几声，马普尔小姐目光扫扫书桌，“你们通常用什么方式上交？”
维奥拉小姐答道：“特制U盘。”
“很奇怪，我没有发现这张桌子有任何U盘存在的迹象。”指指桌面，马普尔小姐说，“这和哈里斯先生你说的不太符合。”
“马普尔小姐——”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马普尔小姐抬手制止。
“叫我奈…”马普尔小姐刚发出个NA的音节，维奥拉小姐就蹙眉望了她一眼。马普尔小姐举举手，神情有几分无奈，“N·H。我的名字N·H·马普尔，叫我N·H就好。听姓氏总感觉很奇怪，好像自己生活在阿加莎的小说里。”
“N·H小姐。”他从善如流，“我说的都是实话。”侦探总有些古怪的癖好或特征，眼前这位则两者皆有，喜欢别人叫名字还拥有对罕见的紫眼睛。
“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摊摊手，N·H小姐竭力向他表达善意，“仅仅是好奇，为什么电脑与文件都留在这，而U盘没有。”
“电脑里的文件，亨利警员曾拷贝过。”哈里斯解释道：“他们也询问过雷蒙德先生文件内容。”
点点头，N·H小姐又在书房里踱步几周边走边观察环境，走到第三圈时，她突然停下发问，“哈里斯能麻烦你带我们到一楼其他房间走走吗？”
出书房正对面是起居室，再往左拐是沙龙室、餐厅和台球室，餐厅与台球室中间是通往楼下的楼梯，那是属于仆人的地盘。而通往楼上主人私人领域的楼梯则在书房旁边。
“哈里斯先生。”男仆推开沙龙室的门，走到他身边，“几位警官来了。”
“我学过的任何一本刑侦书籍都没提到过探查与案发无关的地方。”乔治总警司率先跨入沙龙室，他轻蔑地冷哼声，“看来我们的大侦探有自己的新理论。”
“只是想验证些事情而已。”N·H小姐笑道，她似乎从未在意过乔治总警司的冷嘲热讽，“我很好奇您为什么去而复返。”
“我来告诉你不用查案了，我们刚刚接到消息税务部已经证实阿克罗蒂文公爵财务造假。”提到这乔治总警司把腰板挺得更直，直得让人以为他故意朝后仰。
“这和查案毫无干系，顶多算另一桩财务案。”N·H小姐反驳道：“除非你认定凶手是阿克罗蒂文公爵。”
“我真希望她不是，毕竟一位美丽的Omega犯罪往往令人心碎神伤。”乔治总警司拿捏着腔调，“但我找不到其他解释。爱德华先生与人为善，他死前又在整理账本，账本被确定未修改完成，肯定是他和阿克罗蒂文公爵发生分歧，对方害怕自己逃税的事情被爱德华先生揭发，所以先下手为强雇人暗杀爱德华先生以此逃避审判，密室杀人的手法也符合这种推断。”
“听完乔治警官你的推测，我唯一庆幸的是你没说凶手是阿克罗蒂文公爵。从逻辑链条来看，既然爱德华先生同公爵闹翻，为什么他还要修改账本；其次仅仅为逃税而赔上前程，我再愚钝也知道这买卖吃亏，公爵有何理由这般做；第三，作为查案警官，你好像一开始就把公爵放在凶手的位置，请告诉我背后缘由。”
说完一长串话，N·H小姐扶住胸口深呼吸几番，鼻翼轻轻扇动，她似乎有些累，脸也变得有些苍白，见到对方伊始哈里斯就觉得对方声音微弱得不像个正常Alpha。
N·H小姐休息会继续道：“何况案件还没查完，现在下定论未免为时过早。”
“Omega疯狂起来可超乎你我想象，何况还是个女性。”乔治总警司稍稍拔高语调，“你是公爵请来的侦探当然维护她。我只是说出我的想法，事实上，我还要去布里奇沃宫亲自问问这位公爵大人背后真相。”
“乔治，够了。”拉住乔治胳膊，罗斯警司冲他低吼道：“我们是来检查案发现场，不是做无谓推理的。”
“是你太保守。”乔治总警司甩开罗斯警司。
罗斯警司摇摇头，扭头好像想对N·H小姐说些什么，忽然她瞪大双眼，朝自他们到来便保持沉默神情冷淡站在N·H小姐身后的维奥拉小姐行屈膝礼，“公爵大人。”
“罗斯警司，你还是老样子。”走上前扶起罗斯警司并回礼，维奥拉小姐，不，泰斯特罗莎公爵转身冲面色僵硬的乔治总警司说道：“乔治总警司，我就在这，有什么问题，请问吧。”
——————————
注释：
马普尔小姐：全名为简·马普尔，侦探女王阿加莎笔下的第二号侦探，第一号是上文提到的波洛。文中的马普尔小姐就是奈叶，因为她失忆不记得自己姓氏高町，而帝国奴隶没有姓氏，所以菲特给她选用了马普尔的姓，这里菲特也有玩梗的意思在里面。至于N·H，则是Nanoha的第一个和第五个字母，奈叶本来想说自己本名，但菲特不同意，所以她就选了NH为化名。
欧石楠：花名，花语为孤独背叛。这里用作公馆名。
屈膝礼：西方礼仪，为女士专用，在帝国则是女性Beta、Omega及穿着裙装的女性Alpha对皇室与公爵行的礼仪。
警司：帝国的警衔之一，为中级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