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Fate
她醒来时天已全黑，尼克斯铺开黑色斗篷把光遮得一丝不剩，四周静悄悄仿佛有只怪兽张开血盆大口将一切声音悉数吞噬殆尽，令她不由疑心起自己是否身陷囚笼抑或者更糟糕——自己身处等候圣彼得唱名的大厅。
心头升起股惴惴，直至她无意识碰到身旁人，对方依旧处于昏迷中丝毫没有苏醒迹象。她试探性地握握对方手掌，实体的感觉令她陡然松口气，所幸她依旧活着也没被抓。此刻因恐惧而陷入停顿的大脑终于得到机会重新思考，她渐渐回想起自己本在女皇狩猎苑参与狩猎，因遭遇意外而跌落断坡，好不容易寻到处山洞作为临时的容身之所，放松之余竟靠着岩壁睡着。
若母亲还在，只怕又要用失望眼神望着自己说出“菲特，你太令让我伤心”之类的话。她苦笑着撑起身子稍稍坐正，眼睛已于这段时间适应黑暗环境，勉强能够视物。手小心探入口袋掏出颗燃料球，又从脖子上扯下个金属小盒，她环顾四周企图寻找到引燃物点燃燃料球，却未能成愿，洞里荒芜得可怕，除了她与身旁人再无其他，至于那些植物就算有，估计也无法被她看到。
气温逐渐下降，丝丝凉意如藤蔓般攀附蜿蜒于肌肤表面，细微水滴滴落声传入耳中，她嗅到点点土腥味。
要下雨了。
陛下素来喜欢猎杀野兽，特别是大型猛兽，即便骑士团在狩猎季开始前对猎苑进行检查也难保不会有夺人性命的猛兽出没，狩猎枪在遭遇意外时便已遗失，作为Omega的自己哪怕受过训练面对中型野兽都毫无胜算，何况还是大型猛兽，更别提她身边还带着个至今昏迷的人。
凉意、雨声混杂土腥声愈加明显浓郁，水气潮湿一个劲地往山洞里钻，猎苑不比他处，昼夜温差极大，再不点火篝火，不等救援队找到她们，她们估计就先会遇到猛兽或被冻僵。
她竭力摸索着，右手手掌来回抚过地面，菲特不敢站起来更别说走远，视力虽恢复可到底四周仍被暗色笼罩，灰蒙蒙暗沉沉，呼吸间都有水气打在脸上，要找到可供引燃的树叶枯枝实属难题。右手搭在骑装领巾结上，贵族教育第一讲便是保持风姿，任何时候都应保持衣装得体，而母亲更是告诫她哪怕身处战场险境亦需维持形象，可这般光景已由不得她再去优雅，菲特抿抿唇解开领结扯下领巾，摊开铺在地上。
打开小盒立起镁条用刮匙轻轻剥砸碎屑，她快速打出火星，丝质领巾很快被白色火星点燃，火焰从领巾上腾跃而起，菲特找准机会将燃料球丢入那簇火焰，橘黄色光亮把山洞内的黑暗驱散一空，连带着送来阵阵暖意。
一颗燃料球所蕴含的能量足够她们度过今夜，摘下皮质手套伸出手稍稍汲取些温暖，菲特现在才有心思梳理起事件前因后果，毫无疑问，这不是意外但最后定然以意外收场，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某个无关轻重的小贵族被推出当替罪羔羊，偏偏自己还要接受这个结果。
生活不再宁静。
黑色的海鸥永远在看似平静美丽的海面上空盘旋，挥之不去的阴霾笼罩海域，她戴着镣铐在悬崖边起舞。我是泰斯特罗莎，菲特默念着告诉自己理应传承先祖荣耀。
咳嗽声突然在耳边响起，心头闪过丝隐秘欣喜，菲特扭头朝身旁望去，那股欣喜旋即被失望取代，她还没醒，许是为护住她而耗费大量精力，奈叶自那之后就陷入昏迷。这样也好，免得醒来时还要承受骨折的痛苦，想到这，菲特眼中划过抹忧色，自己虽然做了紧急处理——用绳子固定对方腿部——防止二次伤害，但这根本不够，若得不到及时治疗估计要落下残疾。
可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为追求复古继承传统，上任皇帝下令在猎苑设立屏障，只要进入狩猎林任何通讯设备都会失效，至于暗通讯更是提防重点，失去一切联系方式的她，仅能寄希望于希格诺看到自己留下的暗号前来营救。
雨依旧下着隐约有变大的趋势，已经在洞口挂起道水晶珠帘，风夹杂雨滴突进山洞飞入篝火激得火星直迸。篝火发出橘黄色的光，衬得她们像泡在松节油里似的，朦胧雾化。菲特不由想起挂在布里奇沃宫走廊墙壁上的画像也蒙着层相似色彩。
“公爵大人。”
熟悉声音的呼唤引起她的注意，是醒了么？菲特急切地偏头望向身旁人，对方仍然靠在岩壁上双眸紧闭，锁成结的眉头昭示着对方并不舒坦，而抿成一线的双唇更是明晃晃地告诉她，那不过是她自己的幻听罢了。
自己莫不是鬼迷心窍，居然在期待一个奴隶的苏醒，菲特狠狠地嘲笑自己，恐怕帝国任何一个贵族哪怕是最微小的爵士都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更何况还是传承多年、拥有近千年家族历史的阿克罗蒂文公爵。
财产而已，无毋过多关切，就像她昨晚对奈叶说的那样，奴隶仅仅是财产，和土地、资金没什么两样。菲特默默对自己说，别让她影响你。
多半是近期太累，才令她产生这种想法。她摇摇头企图使自己清醒些，她扶着岩壁起身四周走动，又在山洞深处寻到几株干枯的植物丢入篝火，而后继续坐回原处。
橘红火舌不断向上攀爬舔舐空气，发出噼啪声响，灼热高温烫得四周空气扭曲舞动，几缕青烟袅袅盘旋，是刚丢进的植物，遇到火焰迅速化为灰烬，在空中四散飞舞。
咳嗽声伴随逐渐急促加重而显得愈加清晰的呼吸声在山洞内陡然响起，奈叶手无力地扯着领巾企图获得更多空气，奈何为保证仪容着装时就已经做过固定措施，单凭她想扯开领巾无异于天方夜谭。
菲特本不欲理会，有她一个失礼的人即可没必要再多一个。呼吸声越来越轻，频率越来越缓，令她心头蒙上层阴影。她曾听莉妮丝提过对方曾索求药物，奈叶也说过自己常带药以防犯病。难道现在病情发作，眸光微闪，她忙替奈叶解下领巾，瞧见对方唇角隐约泛上的青紫，菲特登时生出几分后怕。
解开领巾对奈叶似乎仅仅是杯水车薪，她仍在急喘伴随猛烈干咳，脸颊涨得通红，胸腔鼓得大大的，正急促起伏像台泵竭力抽取空气。眼帘微垂，菲特伸手替对方解开锁住喉咙的衬衫纽扣，见奈叶有所好转，她也顾不及所谓礼仪体面，替对方接连解开下方数颗衬衫纽扣，又扯开领口，敞开骑装外套，如此一番折腾方才使拽住那匹名为急促呼吸的野马缰绳使它脚步稍稍放缓。
松口气般坐回原处，脊背碰到岩壁却像触电般猛然弹回，菲特端直身子，多年礼仪训练令不可触靠椅背的诫令深入骨髓，哪怕再困乏只要有违，便使她立即清醒。布里奇沃宫每个人皆如此，除却奈叶——这个四年前因女皇赏赐来到布里奇沃宫的奴隶。管家卡特不止一次向她抱怨对方不通礼节，但莉妮丝却说对方知礼可惜不是帝国的。哪怕费时数月学习礼仪，奈叶骨子仍然透着随性，而非像自己般困囿于传统。
这应该是她首次近距离观察对方，菲特侧身打量奈叶，橘黄色火光打在对方脸上使本就柔和的面部轮廓变得愈发模糊，像收藏多年的古旧油画人物同背景之间总朦胧难辨，但它们又不甚相似，油画上人物的五官终归分明些。她此刻方才恍然艾尔芙那句异邦人调侃是何意，奈叶确实生得与她们不同。五官秀气圆润，暴露在外的肌肤于火光映衬下似镀了层暖意瓷釉，不由使她想起幼时常常拿于手中把玩的瓷娃娃，也是这般莹润细腻。
我在想什么？发现自己距离奈叶仅有一拳之距时，菲特猛然弹开，心跳声在火焰噼啪声下渐渐清晰，她居然对着奴隶发呆，还是趁对方昏迷时打量，还有比这更失礼的事吗？
意外总来得突然，正如她骤然攀升的体温以及没由来加剧的呼吸，还有瞬间席卷溢满整个山洞的小苍兰香。清幽馥郁将阴雨带来的潮闷土腥驱散一空，又恰好为垂落在洞口前的水晶珠帘所抵挡消融，她不断吸气企图夺回身体控制权，然而却无济于事，信息素愈加浓郁。
这太危险，在野外被迫进入发-情期，身边还有个Alpha，陷入昏迷又如何？受信息素刺激是否会激发Alpha的天性，她无法确定。尽管在爱德华小姐家奈叶未受信息素影响，可谁敢保证不是奈叶提前注射免疫药物，既然对方随身携带药物说不一定就会携带抑制剂。
对了，奈叶很有可能带了抑制剂。眸内划过欣喜，“抱歉，请原谅我的失礼。”菲特轻声对奈叶说，把手伸进外套内口袋摸索，可她却一无所获，对方的口袋空空如也。
后颈的图腾愈加灼热，小苍兰香浓郁得有如实化，雾气弥漫于整间山洞。菲特用力咬咬舌尖，趁着她尚能保持清醒与奈叶拉开距离。她没法去赌奈叶突然清醒不会发作的可能，更没法去赌自己能平稳撑过发-情期的可能。只能竭力使她们之间的距离尽可能大，在物理上加层脆弱不堪的保险。
主，如果你对我还有丝毫怜悯请您让希格诺赶在任何人之前找到我。无力地瘫靠在岩壁上，菲特双手交叉握拳向上帝祈祷。这个时段本就是临近她的发-情期，受外物影响的她比之前更危险。罗德尼不可能推算得如此准他也不可能知晓自己的发-情期。这只会是意外，菲特悲哀地发现自己被命运无情地玩弄。
意外，却致命的危险。菲特清楚自己撑不到发-情期结束，距离自己彻底失控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她唯一期盼的只有希格诺找到她时自己还算清醒，可她也明白希望渺茫。
体温逐渐攀升，菲特能猜到自己现时有多狼狈，她死死咬住下唇，舌尖绽放丝腥甜使她勉强找回点理智。鼻翼急促扇动，偏生这里耳边传来嘤咛声。
奈叶似乎在逐步恢复意识，若她没被提前诱导出发-情期，这无疑是个好消息，但当下未免令她担忧。单凭现在的她根本无力反抗Alpha，只要对方释放信息素，甚至受她信息素的刺激，她都将坠入深渊。
听着从奈叶含糊说出的不成句的话，菲特的心渐渐沉落谷底。喉头微滚，她警惕地盯着奈叶，所幸对方没有进一步动作，洞穴依旧只有小苍兰，握拳的手陡然松开，后颈处烫得惊人。
自己撑不了多久，菲特竭力压抑自己靠近奈叶的冲动，她不能做任何有损家族名誉的事。刻在石板上的诫条告诉人们不能奸-淫，泰斯特罗莎忠于信仰，虔诚于主，没有任何一位家族成员有过情人更没有一位家族成员婚前失贞，她必须忠诚于自己未来的伴侣。她不能去做第一个，她不能接触奴隶，她不能堕落。
我是泰斯特罗莎，菲特默念道，我要遵守戒律。
欲望同理智疯狂地缠斗，无数次她想靠近奈叶，让夹杂于小苍兰信息素里的那抹沉香变得浓郁，沉香是自己的救赎，只要靠近咬住那个方形图腾注入催-情素，刺激Alpha释放天性，她就能从这恼人的困顿中脱身。
不，我不能那么做。
菲特摇摇头，指甲死死抠住掌心，她不是野蛮人，和奴隶在山洞媾-合的事，如果传出去泰斯特罗莎家族将名誉扫地，在帝国彻底抬不起头，她必须捍卫家族荣光。雨未停，下得愈加大起来，她一时分不清洞内的雾气是水汽还是自己的信息素。
当指尖碰到奈叶脸颊的那刻，菲特清楚地意识到接下来将发生什么。她将丧失贞洁、失去名誉、抛弃忠诚，她背叛了家族与信奉的主。菲特咬咬唇，她无法再说服自己保持理智，只得放任自己彻底负罪，沉沦于欲望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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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尼克斯：希腊神话里的夜神。
圣彼得唱名的大厅：此处指代进入天堂。
发-情期：Omega所经历的特殊阶段，发作频率一般是一至三次/年，持续时间三到七天不等。在这个时期，Omega临床症状为身体发热发红、大量释放信息素、渴求交合、性格突变。Beta与Alpha分别对应紊乱期、易感期，表现症状与Omega相同。
催-情素：Omega所分泌的刺激Alpha进入易感期的物质。
其他注释：黑色的海鸥有代表死亡的意味。刻在石壁上的戒律是指摩西十诫，菲特在这里是信仰宗教的，她不接受任何婚前性-行为、婚外情等非夫妻关系之外的感情行为，所以她上章有说莎莎堕落就是指莎莎未婚先孕让她觉得对方堕落，虽然这里她好像也堕落了。小苍兰是菲特的信息素味，沉香是奈叶的信息素味。奈叶处于类似发烧的状态（事实上她确实在发烧，因骨折与感染所引起的发烧），有意识但不完全清醒，所以她能感觉到她和菲特做了什么，但没办法阻止。这里的问题比较复杂，奈叶是不会受任何人信息素影响的，她只能闻到信息素的气味却完全接收不到激素信号，哪怕她清醒具有完全行为能力都不会像寻常Alpha一样同步进入易感期。菲特后面也发现了，所以直接通过咬奈叶的后颈腺体直接注入激素强制令奈叶有反应、释放信息素，当然这对奈叶身体伤害非常大。菲特会被莎玛尔医生狠狠批评的。有关于菲特对奈叶的感情，其实挺复杂的，她并没有完全把奈叶当作奴隶，但也没放在与她对待的地位上，这里更多有种利用奈叶度过难关的感觉，当然她对奈叶肯定有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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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合时宜的小剧场：
小宅：卡，演员请下场。
奈叶：我接下来怎么演？
小宅：在床上躺几章，昏迷就好。
疾风：竟然没我想要的画面。
奈叶&菲特：……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