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過得開心嗎？」

「一般般。」

「一般般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只有妳能過平凡的生活？為什麼我不行？為什麼大家都要離開我！想當個普通人錯了嗎？我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卻還要被大家討厭！」

「我也只是……想跟大家一樣當個天真的孩子而已啊——」

不是熟悉的教室，也不是早就看膩的房間，這裡只是一片黑。站在我面前對著我訴苦的是我自己，只不過……是小時候的自己。

她對我說著自己的不滿，像是傾瀉一般的對我訴說一直以來的不公平。那時的她還是只個孩子，卻已經要面對同齡朋友之間的排擠，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很可笑，只是因為她跟別人不一樣，只是因為她沒有爸媽而已。

當時的她，還僅僅是個孩子。

意識清楚的我明白這只是一場夢，一場非常清晰的夢，恐怕我醒來後一切都會記住吧。

「為什麼會有人陪妳這種人？妳有了理奈，我呢？我什麼都沒有啊！」

她的雙目充滿了憤怒，我從沒看過自己這麼生氣，或許是因為我早就放棄了擁有情緒這件事。

向我的方向前進的她臉上的表情很扭曲，同時她的眼淚也滴落至地面。

「幸虧我有遇上了她，不然我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個地方了。」

「妳在炫耀嗎？」

「算是吧。不過，既然我都遇到了，這代表妳也一定會遇到像理奈的人。」

我蹲下身子，雙眼注視著小五井的眼睛，她的眼睛因為剛剛哭泣的關係早已紅腫起來。我一隻手放在了她的頭上，動作也盡量輕柔的撫摸著。

「不要把我當寵物。」

「理奈很喜歡摸我，尤其是頭。雖然平時我都會嫌棄她，可是我很感謝她這麼死纏著我不放。」

「小五井，我幫不了妳。所以，妳要自己好好振作起來。妳沒有做錯任何事。」

她不解的看著我，容易自責的她一直以來都認為是自己的錯才會忍著自己所有的怨言。久而久之，已經習慣別人惡意言論的她早就無所謂了，把自己所有情感給封鎖住才能過著普通的生活，但是，這真的是她想要的普通嗎？

「我做不到。」

「妳可以的，成功的範例不就在妳面前嗎？」

「…………五井！」

「五井——！」

「……唔」

果然是夢，很真實的一場夢，簡直就是面對面對談一樣。

「五井？」

理奈的聲音喚醒了沉思於夢境中的我，不知道她已經叫了幾次，剛剛其實隱隱約約覺得有人在呼喊著我一樣。

「身體不舒服嗎？」

「作了噩夢而已，一場很有趣的夢喔。」

「不是說噩夢嗎？怎麼又很有趣了。」

她的表情像是在嘲笑我一樣，這是她在別人面前不會露出的小表情。表面上的她就是個乖乖的優等生，現在卻是跟個調皮的小惡魔一樣。

「我還挺喜歡妳的反差的。」

原本蹲在我桌前的理奈瞬間反彈了起來，白皙的皮膚瞬間染上了紅色。她緊張的四處張望，我想是在看其他人的視線吧，但是並沒有任何人在注意我們，所以她把頭轉回來，雙眼緊緊地盯著我看。

「笨蛋……」

「嗯？大聲一點，我沒有聽到。」

平常在捉弄我的她，這次卻被我玩弄於手掌中。其實很少見到理奈的這種反應，要說上次的話應該是在那次雨天吧，跟初中生一樣看到別人內衣就臉紅呢。

「妳……！」

「開玩笑的。」

我摸向她的腦袋，把她的頭髮給揉成一團亂，結果想阻止我的她就把我的手用力推開來。

是真的很用力，連手腕都有疼痛感。

「啊！抱歉……」

「嗯？」

「手……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會那麼大力嗎？」

聽到我的話後，她馬上變成一臉委屈的臉看著我，張開了嘴巴卻沒有吐出任何一句話，這種無法反抗我的理奈還想在欺負一會阿……但是感覺再說個一兩句就要哭出來了呢。

「……五井。」

突然，她站起身來，但是卻因為蹲久的關係有點搖搖晃晃的。我疑惑的看著她，她卻只是沉默著，然而身子突然向我身上靠來。

「怎麼了？」

我任由她靠向我，也感覺到周遭那些煩人又刺眼的視線，在我向附近的人解釋理奈的行為時，她貼近了我的耳邊。

「笨蛋。這樣總聽的到了吧。」

「……哈哈，真是服了妳……」

不由自主的笑了出來，傳入腦中的聲音跟她的氣息像是搔癢般的擴散到身體的每個部位。

這個笨蛋，離這麼近其他人也會覺得很奇怪的。

心臟不自覺的加快速度蹦跳著，我們兩個僅僅是看著對方而已，距離近到喘息聲連我都聽得到了，跟我貼著這麼近的理奈或許也聽到了吧。

「那個……倒是給我起來阿。」

我嘴上雖然這樣說著，但是身體卻沒有任何行動，臉上的溫度無法褪去，緊貼身體的部位也像在灼燒著。意外觸碰到了她的手，手上的溫度卻是跟臉上有著大大的反差，右手輕輕的撫上了她的左手，像是燃燒中的手因為冰冷而緩解了許多，但是我們之間的氣氛卻又更加曖昧了。

理奈靠在了我的肩頭上，她的喘息都打在了我的頸上，一部分雖然被衣物隔絕，但是不代表我沒有感覺到，身體的感受又蘇又麻……整體上的感覺有夠色情的。

「理奈……拜託，起來了。」

我小聲的對著她說，她才是勉為其難的離開了我的身上。在一瞬間冰涼的空氣終於流暢了起來，也讓我能好好的呼吸，臉上的紅色也逐漸消失，我看了離開我身邊的理奈，她遠比剛剛的情形還嚴重，不如說臉更紅，甚至表情管理都做不好了，她並沒有看著我，而是把頭撇向了一旁，但是已經紅起的眼眶我並沒有看漏，我站起身走向她的正面，不出所料她的眼眶都已經充滿淚水了，只差一點眼淚就會落下。

「……五井？要上課了！妳們要去哪？」

背後傳來的是木下的聲音，我轉過頭看向她，有的時候她那正經的性格也令人苦惱呢。

「保健室。」

「欸？好、好！」

我牽起了理奈的右手，也不管她願不願意就把她拉了出來。

「課，翹掉吧。」

「……嗯。」

我不知道她是因為什麼原因哭的，反正一定有我的關係就是了。原本沒有抵抗我的她突然用力抓緊了我的左手，我回頭看向了她，卻也只是對我搖了頭而已。我不懂那是代表什麼意思，但是我也沒有去問她，我放慢了腳步，讓她更容易跟上我。

「要去哪裡？」

我們兩個漫無目的的在校園內逛著，就跟當初轉學過來她第一次帶著我介紹這裡一樣，那時候的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總都在傻笑，害我當初以為她腦子是不是有些什麼病，想到這件事的我嘴角也上揚了起來，現在的我跟當初的她沒兩樣了吧。

「就保健室吧……」

「要是有老師在怎麼辦？」

「裝病總行了吧……？」

理奈現在突然給人一種弱氣的感覺，那種楚楚可憐的樣子有點激起了我的獨佔欲跟保護欲了。

「妳怎麼從剛剛就變成這樣了？」

「妳還敢說！不就是妳害的嗎！」

阿哈哈……突然變回原本那副樣子了，但是手也牽得更緊了。

似乎離保健室還有很長一段距離阿，不過現實卻告訴了我其實非常近，不到幾分鐘就已經走到了吧。我拉開了門，裡面意外冷清，這個時候老師居然不在，也剛好沒有人在這裡，還真是給我一個非常好的機會。

不過正常來說老師應該要在的吧……

「恭喜呢，沒有人喔。」

我轉頭看向她，臉上只寫著「不想理我」四個字呢。

「唉……總感覺我都不像我了。」

我們的手還沒有放開，握了這麼久都不知道出了多少手汗了。我走向了最裡面的空床位子，然而我身後的傢伙從剛剛就不想跟我對上視線了，完全只盯著地板了。

「——五、五井！妳要幹嘛！」

她的聲調提高了好幾度，原因可能是因為我強硬地把她拉到床上了吧，從在教室開始她的臉色就一直在變化，還真的很有趣，當然也很可愛。

「妳今天到底是怎麼了啦！」

她用力了推開了我，能確定這個反應是在拒絕我，平時有事沒事就調戲我，現在這種時候給妳機會妳卻不要嗎？

「我不是說作了噩夢嗎？」

「這有什麼關聯？」

「妳啊，在我的某個世界裡消失了喔。所以在那個世界的我非常痛苦，痛苦到來找我訴苦呢。」

「……那明明只是夢。」

「因為只是夢，所以特別難受。如果我沒遇到妳的話……呵呵。」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我沒想到我的人生會因為一個人而改變，任何事情都會因為她一個人而動搖。

「不要說那種話啦！笨蛋……」

我們兩個躺在一個單人床上，身上的衣服因為她的眼淚而沾濕了，我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讓她靠著我而已。

「我說的是實話。」

「五井——！」

她的眼已經是瞪著我了，是生氣了呢，不過終於能好好看著我了，雖然反應不是我想要的。

「我不會消失，也不會逃走，所以妳會沒事的，對吧……？」

「……」

我想對她說出「沒事」，但是話卻硬生生地卡在喉嚨，我對自己太有自信了，才會覺得說的出來吧。張著嘴卻說不出話的我只好再次把嘴給閉了起來，給了她一個看起來沒事了笑容。

「……百花。」

「怎麼了？」

「這節課就翹掉吧。」

「上課中已經過很久了喔，我們算是早就翹課了吧？」

「是嗎，哈哈……」

她的笑容十分無力。

「理奈，就算妳不見了，現在的我也不會怎麼樣。」

「讓我收回上一句話，可能會發生什麼事。所以我們都不要消失，好嗎？」

我用了最溫柔的力道抱住了她，就算是我也想好好坦率一天，我知道理奈很喜歡我，喜歡到現在雙眼紅到不行。

真的是……別再哭了。

「約好了喔……我會一直陪在妳身邊的。」

「連我以後結婚也要嗎？」

「不會讓妳結的。」

「呵呵，好壞阿。」

「……哼。」

賭氣的她把臉埋在的枕頭裡，身體卻又更貼近了我，而且還有點熱了，剛剛折騰了這麼久，根本沒有睡飽的我眼皮也不聽使喚的沉重起來，身旁都是理奈的味道……奇怪的是，她的味道讓我很安心。

在這之後——

「阿啦……」

「這兩個傢伙怎麼睡在這裡，關係真好呢。」

被保健室老師好好關照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