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內心 Mind】
結果,還是死了。
無可避免的,在一個過度寒冷的夜晚裡咽下最後一口氣後死了。
就這樣,什麼也不留的離開人世間。
卻忘了帶走,那個把她放在心中重要位置的人。
「Anna…」趴在床邊,望著月光勾勒出的冰冷弧線,眼神沒有焦距,表情更平靜的像尊沒有情感的玩偶,若不是那雙眼簾還會偶爾眨動,或許會讓人以為安息在這床上的人不止一位,「Please…Wake up…」依舊癡心妄想,這不可能實現的夢。
今夜是Anna成為天使的第三天,也是Elsa停止政事、取消活動,甚至不吃不喝地閉關自守在這房間的第三天,沒有人料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更不用說Anna從河中救起後並不是馬上死的這件事。
──為什麼尋死?
『因為…我無法活在……不能和你相愛的世界。』
──那你,為什麼跳河?
『因為…河水的溫度…和Elsa的體溫很像…如果能在Elsa的懷中睡著……那麼就算窒息…也無所謂…』
字字椎心,句句刺骨。
但最令人難以接受的悲痛,大概是Anna回答這些問題時是帶著她內心最溫柔的微笑在說話。
即便那時的她已沒有多少意識,也無法再睜開雙眼看見她那不停流淚的女王姊姊,嘴角卻像在說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而高高揚起。
因為她,
寧死,也不願屈服這個逐漸扭曲的世界。
為什麼說扭曲?
因為太多不合人性的規矩。
而什麼是規矩?
是人們經過一些規律觀察而形成的制度吧?
但規矩,也不是一成不變的不是嗎?
會因為環境、禮儀、知識和人性而有所改變。
偏偏,人們是害怕改變的慣性生物。
也是自私自利的貪婪生物。
所以在自己得利的狀態下,會漸漸忘去某些人應該有的權利。
一旦出現改變,就會像受到驚嚇的小動物一樣,害怕自身利益被剝奪而開始拒絕和否定。
完全忘了,他們所認為的那些"一成不變",
最初,是不曾存在的。
愛情,也是這麼一回事。
在過多的幸福和平靜後,忘卻了愛情的真正意義是什麼、那最重要卻也簡單的道理是什麼。
──願意珍惜彼此的兩個人,不畏艱難地走完屬於他們的日子,無論對象是誰。
「Wake up, Anna… I've been waiting for you and so tired... please...」試圖用一個微笑來喚醒床上的睡美人,卻在不到一秒的瞬間被重重的悲傷給壓了下去,連續幾天哭紅的雙眼,再次止不住回憶衝擊落下內心的各種遺憾和懊悔。
「拜託你…醒來好不好…這一次…我什麼都答應你……」遲來的承諾,反而凸顯出這場悲劇中令人嗤之以鼻的笑話。
很多人都這樣,
直到失去的那一刻,才知道什麼是真正重要的事情。
但,那又能如何呢?
不去珍惜的過往,在雙手抓不住對方最後離去的衣角時,早已替他們宣布這悲劇性的結局。
永遠的"等一下",總是的"再說吧",每一回的"下一次"。
自以為時間永遠會配合自己的把事情丟到未來,卻從未想過"明天"是否真的會如期到來。
最遠的日子,不是今天、不是一個月、不是一年,
而是永遠的明天、明天和明天。
如今,Elsa失去了"明天",卻也不需再用"明天"向誰交代。
因為"她和她的明天"已不存在,
已經在她停止心跳的那刻永遠結束。
窗外,靜靜地再次飄落細雪,一顆又一顆的白色小圓。
床上,則默默地映下細雪漫飛的影子,一個又一個的黑色小點。
看著看著,側臉趴在床上的Elsa想起了她和Anna小時候一起過的那些冬季,原先不停疊加在內心的巨大壓力和負面情緒,此刻卻漸漸地在這平靜安詳的畫面中出現平靜的漣漪、在心中一圈圈地緩慢擴散。
『Elsa、Elsa!醒醒,快看,窗外下雪了耶!』
「是啊…Anna…下雪了呢…好漂亮……」
『Elsa、Elsa,我們去外面玩雪好不好?我們去堆雪人、蓋雪屋好不好?走嘛走嘛~』
「不行喔Anna…外面下雪表示很冷……萬一你感冒的話怎麼辦……」
『可是、可是,我不想睡啊!拜託…陪我去堆雪人好不好~Elsa~~~~』
「可是Anna…現在真的很晚了…如果被父王母后發現不就……」
『不會的,因為Elsa很聰明,所以不會被抓到,就像之前那樣,我們一起去外面堆雪人好不好?』
「就像…之前那樣…?」
雙唇,無聲呢喃,卻只讓這幾個音節落出後,不再言語的陷入沉默。
因為,當她跟著記憶去回應這句話時,那個在床鋪旁搖著她的手、要她起床看深夜雪景的小小公主,早在她說完那句"就像之前那樣"時,變成最後Elsa印象中的那位亭亭玉立的大公主了。
自己,也不再是小時候的幻影,而是早早被迫登基的女王陛下。
兩個人,就這麼看著,就像從前那樣的彼此看著。
她看著她,臉上依舊是那如陽光絢爛且溫暖的微笑,好似站在床邊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她看著她,眼中依舊是那如水流平靜卻包容所有的溫柔,好似幾天前的事從未發生,一切都和小時候那般美好。
她的手緩緩抬起,而她的手也跟著慢慢舉高。
彼此有默契的互相靠近。
卻在只有幾公分的距離停止不動。
不是害怕靠近、不是不願接近。
而是在她們之間,似乎有一層看不見的門板正無聲地隔開彼此。
就如同那十三年的空白時光,兩人被迫在門板的另一側各自生活、孤獨的長大。
如今,她們再次被隱形的門板隔開,卻沒有人能告訴她們,這次又要多久的時間才能把門打開。
唯有那個陪伴十三的旋律再度緩緩響起。
但這一次搭上樂曲的歌聲,
卻是自己的。
──Do you want to build a snowman?
──你想不想來堆雪人?
──Come on let's go and play
──快點出來一起玩
──I never see you anymore
──我好久沒看到你了
──Come out the door,
──趕快出來吧
──It's like you've gone away
──感覺好像你已經消失了一樣
──We used to be best buddies
──我們曾經如此要好
──And now we're not
──現在卻不是了
──I wish you would tell me why
──真希望妳能讓我知道是為什麼
──Do you want to build a snowman?
──你想不想來堆雪人
──It doesn't have to be a Snowman
──不是堆雪人也沒關係啦
── Yes, I Do. Very very…
一瞬間,她似乎聽見眼前的她說了這句話,從那微微張合的雙唇內看見她的回應。
但也在那一瞬間,來不及確認那些幻影是否真的只是幻影、確認自己的幻聽是否為真的幻聽時,眼前的一切就在Elsa試圖把手向前探過那層隱形門扉的那刻──
──散去。
沒有任何停留、不給時間準備。
在空氣中,她的身影,就如同夜裡星空般明亮的瞬間形成零星銀粉緩緩降下。
徒留,措手不及的手止在空中。
徒留,大夢初醒的人愣在原地。
徒留,凝在眼角的淚水、再也止不住地順著臉龐失速滑落地面──
──濺成一朵盛開也殘敗的彼岸花。
房內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僅有不停顫抖、幾乎斷氣的抽咽聲細碎地迴盪房內。
直到,門外出現了爭執的聲音,那顆已經結凍的心與理性,瞬間被敲破核心的散落一地。
──這本來就是事實!畢竟她也只是第二順位的王者!如今沒有她那病態的畸戀纏著女王,我相信Elsa女王能更有能力的治理國家,和正常的男子結婚生下下一任王儲!!
* * * * * * *
「不、不是的,女王陛下!請、請您不要這樣、別這樣!」一路退到牆邊,早已雙腿發軟跌坐在地的農夫,滿是驚恐地看著步步逼近的王,「不是我害死Anna公主的,公主她、她是……」
「那麼,你告訴我…是誰,殺了Anna的……」氣勢懾人,一向溫柔和藹的雙眼此刻也失去了人性溫度,冷眼地看著手無寸鐵的老農民,「為什麼…她會死……是誰要她跳河的……」
「不、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縮瑟發抖,無法完整說出的語句透漏著他此刻內心最深層的恐懼,蒼老的雙眼中更顫抖著他此刻的強烈無助。
「是嗎……」語氣輕描淡寫,似乎這個回答並不是她所要的,「那麼,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麼?就像…」
…Anna喜歡的人?
「我、我也不清楚……」不敢繼續直視那雙眼眸,老農民怯弱地低頭,無意識抱住自己的雙手似乎想壓抑不停顫動的軀體,「只大、大概知道而已,並不是非常……」
「那你說是誰?…Anna喜歡的人是誰?」語氣銳不可擋,彷彿是把無形冷劍抵在對方的咽喉,刺得老農民無法大口呼吸。
「是、是……」
「你真的知道嗎?還是你只是想……」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請您不要殺我,拜託…拜託……」聽見語氣轉變,老農民更嚇得慌亂無措、直接跪拜地趴在地上說話。
「…Anna喜歡的人是誰?」不死心地追問,似乎想借此尋求什麼答案,從未變化的表情,正嚴肅地用語氣一點一滴地刺穿對方心臟。
「是、是您啊,Your Majesty…Anna喜歡的人是您……」最後,仍戰戰兢兢地吐出眾所皆知的事實,姿態過分卑,和眼前的王形成強烈對比,「所以…請您不要殺我好嗎……求求您了……」
「求求我…?」藍眼,緩緩地向下掃到跪拜在她腳邊的子民,冰冷的眼神看見的似乎只是一團不知名的東西,「那麼Anna要求誰?又是誰讓她死的?這樣似乎…不太公平?」
「不是我讓Anna公主死掉的…不是我……」
「不是你…對,不是你,呵呵,不是你……」似乎認同老農民的說法,Elsa饒恕對方似的帶著異常的微笑轉身準備離去。
因為是你們。
你們用眼神和言語殺了我妹妹Anna,所以是你們。
離開屋子前的最後一句,也在此刻,地上多出現一座雕工細緻的跪拜冰雕。
「咿嗄……」踩過最後一片木板的嘎叫聲,離開破舊農舍的瞬間、迎來的外頭景色除了慘白還是慘白。
周遭一片死寂,天空也安靜地沒有風霜細雪飄零,彷彿時間在此刻被人凍結,只有那王不停前進的腳步增添些許沙沙聲。
死城。
就像吟遊詩人於各地傳唱時所用的詞彙,在已經沒有人的房子裡,看著那些彷彿還有什麼事情沒做完而飄著的白煙、翻到一半的書和散落一地的玩具,都再再低誦著死城被人遺棄後的悲慘事實。
現在的Arendelle就是如此。
爐灶還在為孩子或親人們的午餐燒著,窗簾也和風兒玩耍地高高飄著,但這裡就是聽不見任何地說話聲或嬉鬧聲,就連最自然的蟲鳴鳥叫都跟著Arendelle睡著一樣地熟睡著。
「已經…沒有人了嗎?」漫無目的地走著,似笑非笑地提問彷彿對於此刻的情況不甚滿意,「這樣我可沒辦法和Anna交代呢……」依然前行、在沒有目標的道路上尋找她的目標。
「快點停止您的行為,Elsa!這不該是您做的事!」總算在荒涼死寂的地方聽見一聲怒吼,她認得這個聲、甚至還很熟悉。
「……為了什麼?我有…做了什麼嗎?」不明白對方的話,那王嘴角微微彎著,像在笑、又彷彿只是剛好停在那個高度,沒有特別情緒的表情,讓人無法猜透此刻的王是在想些什麼,「憑空捏造的指控可是要處死刑的呢,Sherry。」側身,冷藍色的目光精確地鎖在身後的說話者。
「我並沒有這個意思,Your Majesty,但無論於情於理,我仍必須想辦法讓您不要再繼續犯錯了。」一直以來只配在腰際的長劍已離開劍鞘,卻違反常理的指著那個她常年服侍的王,嚴肅的琥珀色雙眼有著不尋常的同情和憐憫,「別讓他們的話影響了你,Elsa,您這樣只會加速Arendelle滅亡、讓那些想造反的人稱心如意的。」
「是嗎…」無視劍的指向和忠臣的諫言,只是將那若有所思的眸看向還在飄煙的房屋,然後,不意察覺的輕嘆一聲,「那…就讓他們稱心如意吧。」
「Elsa…?」
「我只想找到殺害Anna的兇手,其餘的,無論是Arendelle還是女王的職位地位或權力,我已經不想擁有了…」想哭、卻已沒有淚水可以哭,所以用笑來哭,越開懷的笑、越是徹底的在內心哭泣,「我累了,Sherry,只要我做完這件事,我就要到Anna身邊陪伴她。」
「您在跟我開玩笑吧,Your Majesty?…現在回頭還來的及,人民會明白您只是過度傷心罷了。」緩緩走進並慢慢放低手上的劍,難以置信的光點閃過她的眼眸,聲音略微顫抖、似乎害怕那些夾雜在話裡某些事情,「不要再做傻事了好嗎?」
「若不是你在我身邊很久,我想我會認為你的行為是貪權奪利的官員、而不是愚忠。」放眼望著一片雪白的城市,站在中央的王明白,若不是她擁有的能力和權力,現在這座城邦也不會這麼雪白、這麼安靜,更不用說那些街上原本不存在的人形冰雕。
若不是她,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就連Anna的死,或許也是這麼如此。
沒有了她,Anna就可以是第一順位。
沒有了她,Anna就可以備受重視。
沒有了她,Anna也就更可以登上王位並和相愛的異性共同治理國家。
一切,要是沒有了她就好。
沒有…Anna或自己就好了……
「如果您覺得我是愚忠,那我想您也太高估我了,Elsa,我沒有您想像的那麼偉大。」稱謂改變,Sherry的表情也起了嚴肅以外的悲傷,「我只是不希望再有人因此而受傷死亡,我已經失去一位令人憐愛的妹妹,我不想再失去一位妹妹。」
「即便對您和Anna而言,我可能只是眾多的僕人之一,但對我來說,兩位都是被我當成妹妹在細心照顧的主人。」劍的尖端已落進雪堆,冰冷的隔閡不再,但真情言語的熾熱卻仍讓那王不甚自在,彷彿一把火在融化她因為憎恨而凍結的情感和內心,「所以請您別再繼續犯錯好嗎?」
「就算我現在停止,也早已經無法回頭了不是嗎?」閉上雙眼,Elsa說出從未忘記過的事實,而睜開雙眼,她也仍舊必須面對這樣的事實、無法逃避,「那麼停不停止又有什麼差別呢?」
「不是這樣說的Elsa,您別讓自己成了真正的怪物好嗎?只要不放棄希望一切都能重新來過的!」
「怪物…呵呵,還真是貼切的形容……」拒絕接收那些美麗卻空談的言詞,那王只是自暴自棄的笑著,「我從沒有放棄過希望,至少在Anna活著的時候,我仍相信希望是存在且可以被實現的。」
「如今Anna離去,那些希望Anna繼續活著的希望也在那刻通通離去。」語調歷盡滄桑,內心的悲痛已令人聽不出那王的年齡不到三十,「不是不相信希望,而是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所謂的希望,一切都是命運。」
「不是的,希望是存在的,只要……」
「夠了!Sherry,真的夠了……」抬手,拒絕對方再多講一個字,因為她知道,即使真的存在希望、內心也仍抱有一些希望,Anna終究無法回到她的身邊,所以那王寧可放棄希望、也不願再相信任何會落空的期望,「我累了,所以就讓我…完成我的願望,別在阻止我了好嗎?」
「……辦不到…」一聲屏息後的嘆氣,銳利的長劍再度從雪堆抬起,「如果您真要執意繼續犯錯……那我也只能阻止您再犯錯了,Your Majesty。」
「似乎也只能如此了。」不意外這樣的結果,那王也只是再度揚起沒有感情的笑,便毫無防備的和她的書記官面對面站著,「但如果你沒能阻止我,那我將會繼續,直到找到答案為止。」
「我會阻止您的,因為……」舉劍,執劍者瞬間邁開步伐地奔向那王,「我一直都知道您要的答案。」
「什麼?!」敏捷的側身迴避,第一下攻擊猛烈的插進了土裡,卻比不上那王聽見那話後的震撼,「為什麼你會知道答案!」眼神倏地銳利,並一個反手用冰魔法便迅速回擊執劍者。
「任誰都知道答案,是您深陷其中所以沒有察覺!」連續後跳幾步、避開被凍結的危險,同樣富有殺意的眼神裡已經看不見最初還有的同情與憐憫,「所有人都不願告訴您,是因為希望您自己可以早點發現那個事實。」
「騙人!若真是如此,為什麼在被我冰凍的前一刻還不願告訴我呢?」躲開非致命的攻擊,再次情緒躁動的女王用更多的冰柱回擊對方,「難道事實的真相比他們的生命來的重要嗎?」
「不能否認,事實確實如此。」揮舞長劍、打偏攻擊,一個箭步、執劍者再次衝向那王面前,「因為他們知道,已經為情盲目的您聽不見那事實的聲音,所以寧願用沉默來躲避那些不實的罪名。」
「我不懂你的意思!」冰盾抵禦往肩頸的攻勢,越來越多的納悶和焦躁混合,「告訴我,他們不願和我說的事實到底是什麼?和Anna的死亡有關係嗎?!」
「我不敢說有沒有,但至少人民知道殺害Anna公主的人是誰。」持續近距離僵持,那王卻忽然看不見執劍者的眼眸,而是兩個彷彿無底洞的黑色窟窿,「您想知道答案嗎?非常非常想知道答案嗎?」力道越來越強,那王開始無力抵抗。
「即使真相可能讓您致命您也想知道嗎?」紅色的液體從劍身流出,不知名的恐懼更迅速像荊棘攀爬似的刺上心頭。
「我……想……」害怕令她窒息,卻仍用最後的氣息吐出她的想法,「我想知道……」
「是嗎……」忽然收掉力道,並什麼事也沒做似的站在對方面前,不知何時變白的頭髮讓那王覺得似曾相似,「如果…您愛她也有這樣勇氣……那或許她也不會死亡了……」
「什麼?」
「其實…真正殺了Anna的人是您,Elsa,因為你的不誠實殺害了深愛你的人,所以你才是那個殺人兇手。」
「胡說!我不可能殺了Anna!」
「為什麼不?因為你最愛的人是她嗎?」
「不!我不可能愛她!因為她是……」
「既然你不愛她,那麼就是你殺了她。」
「不是的!我不愛她!但我不會殺了她!」
「為什麼不會殺了她?明明愛不到她不是嗎?難道你想看其他人玷汙她?」聲音高了好幾度,沒有邏輯的質問也越來越犀利的令她痛苦抱頭。
「不、沒有……不是這樣的、我沒有這樣想……不是這樣……」
「沒有這樣想,但卻這樣做了吧?殺害Anna的事……」
「不是的…我沒有……我沒有殺害Anna……你胡說……」
「我胡說?……所以是我再騙人囉?」
「對…你騙人……你在說謊……」
「所以…也不是你最愛Anna,而是我了?」
「對…是你……是你最愛Anna……」
「那麼,也是我殺害Anna的沒錯吧?我是殺害Anna的殺人兇手、也是你要報復的對象對嗎?」
「對,是你……是你殺了Anna的……你是我要報復的對象……」思緒和情緒都再再地被對方牽引,就連手裡也不知不覺中多了一把銳利的冰劍,「我要殺了你……」
「既然你知道了,那你就殺了我吧。」絲毫不怕隨時可以刺穿身體的冰劍,依舊輕鬆的語調似乎在說著比呼吸還要平凡的事情,「……前提你要有辦法殺了我。」
「我要…殺了妳!!」倏地,冰劍向前刺去,貫穿了身軀、刺破了心臟,鮮血更熾熱地燙上她的雙手、她的身軀、她的臉蛋,燙得一時盲目的她在看見對方的面容瞬間嚇醒。
因為站在面前的人,已不是那個跟她好言相勸的Sherry,而是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自己。
一個還舉著剛刺穿自己心臟、仍在滴血的冰劍,冷眼看著自己的自己。
「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扯出一抹不算善良的笑容,對方的冷藍色眼眸反映出她的狼狽,「你不是一直以來…都想殺了自己嗎?」猛力抽出冰劍,隨即襲來的強烈痛楚讓那王癱軟倒地。
──你只是不願承認。
──你是殺了Anna的那個兇手。
* * * * * * *
「不是的!」大喊一聲,Elsa從深睡中驚醒,「不是的…不是的……」瞳孔放大,不安仍在嘴裡喃喃,暈眩的腦袋讓她無法判斷自己是在現實還是夢境。
衣服已被豆大的汗水浸濕,時不時穿透的冷風漸漸刺痛了她的感官。
「不是這樣的……」總算意識到所有的恐懼不過是場夢,一直跳動不停的心臟也趨於平緩,「…Anna?」依舊掛心那人,所以在發現枕邊的位置是空出來的同時,忍著夢裡給的害怕,下床詢問門外的僕人。
「您要找Anna公主?」沒有立即回應Elsa的問題,剛好經過門外的Gerda反而聽錯似的回問,表情明顯驚訝,「您怎麼會忽然想找Anna公主呢?是做惡夢了嗎?」
「沒有,只是想找她,Anna去哪裡了?」對於Gerda的反應、Elsa說實在很不喜歡,尤其不久前夢中的情節,讓現在的她非常像隻容易受到驚嚇的小動物,但念在Gerda一直以來如母親般的照顧,Elsa的語氣才沒有太過冰冷,「能讓她馬上和我見面嗎?」
「這我……」
「Gerda…?」
「這是不可能的。」和夢境一樣,耳熟的聲音從後方傳來,一時間,Elsa覺得背脊強烈寒意,「因為Anna已經死了,在一個月前病死了。」
「…騙人……」不願接受事實,不停顫抖的身體在聽見對方的回應那刻停止,卻並非不安消失、而是如夢應驗的劇情讓總是低溫的身子再次瞬間失溫陡降,「我怎麼…都沒聽說……」
「因為您不願承認,自她死亡的那刻,您就不相信您眼前所發生的一切。」毫無情感的聲音越來越近,內心也越來越想摀住耳朵、逃離這個地方,偏偏Elsa的腳早在恐懼侵襲的那刻沒了力氣,只能怔怔的看著對方走到自己面前看著自己,「所以您才會沒聽說。」
「也因為您的不承認,所以有件事您一定也不清楚,那就是……」
「殺了Anna的那個兇手,其實…就是您。」此話一出,不知何時藏匿的劍再次穿過Elsa的身體,鮮血噴濺,卻已經不是被暗殺的Elsa所在意的事。
因為當她的血濺到那個人臉上時,Elsa才發現那個人──
──是自己。
她仍在夢中。
卻開始害怕真正的清醒。
接著,眼前又是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