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如今,连猛烈的阳光都照不进来的那片茂盛树林开始失去了点点绿意,风也带来了些许凉意,但我们学生会完全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仍旧忙得汗流浃背。
文化节的准备也终于到了最后阶段。
至今为止忙碌充实带来的疲劳感也变得难以想象的那种程度,几乎都快累倒了。离结束还有几天,这样数着的话就能有动力。
「堂岛君,借来的黑色幕布,数量一个不符啊。」
「哎呀—抱歉」
「现在快点重新弄来。」
「好的!」
「槙君,1-2的舞台,假如在这个时间点开始的话安排会撞一起的。可以再去跟他们协商一下吗」
「好的,知道了」
佐伯前辈一边动着手一边熟练地下达指令。堂岛君和槙君快步离开学生会室。包含前辈在内的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小糸同学。」
「是」
「今天也很可爱呢。」
「哈啊?」
虽是这么说,前辈对我的一言一行还是一如既往。
「这是之前的报复。」
「果然前辈也累了吗?」
「小糸同学才是,身体没事吗?」
「嘛、说不累是假的。」
「我给你揉揉肩?」
「不用了!」
害我白担心了她一场……但看这样子应该没事吧。
目光再次转向前辈的时候她已经把专注力集中在眼前的工作上去了。这切换得也太快了吧。我有点挫败感。不过为什么啊。就好像是得不到主人关注的狗狗一样。
不行,我也要集中專注力。也没空去想其他事情了。
…………………
「嗯—、最后再点下名吧,2-2……」
明天过后就是文化节了,校园内的气氛也变得相当活跃起来。
这是作为1年级生的我成为高中生后的第一个文化节,而且这比中学的规模要更大。对于3年级学生来说,这是考试前的一次短暂休息,并且是刻进回忆里的。
学生里有的在排练节目有的在设营,也有单纯想和朋友们在一起就在外过夜的学生。这些事即使是学生会也顾不及,所以交给几个值宿的老师以及执行委员来管理。
然后,我现在正站在体育馆的舞台里侧。我们在准备做正式演出前的彩排。
当然没有时间把全部都来一遍。只打算排练下重要的部分,而表演那些也打算只是简单地过一遍就好。
开幕式以及闭幕式的致辞都由身为学生会长的前辈担任。到现在已经看了好几次她练习的样子,而且连语言选择、发音以及身上的氛围都很完美,真不愧是前辈。
很久之前,前辈说过「没有完美的人,但是可以将完美的一面展现出来。」我再次意识到能做到这样真的很厉害。
「虽说是彩排但还是很紧张啊。」
「是啊。」
「大后天就要开始了呢。」
「是啊。」
「前辈不会紧张吗?」
「是啊。」
「前辈?」
「怎么了?」
只是今天的前辈看起来好像有点奇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反应冷淡地发起了呆。像前辈这类型的人是不会紧张的吧,为什么会这样呢。即使这么问她也只会重复同个回答。
「怎么了吗? 前辈比平时都要更奇怪哦。」
「有一句话是多余的。」
「那我还是担心你啊。」
「担心? 没理由让你这么做吧」
「呃……」
在我正想着要怎么回复她的时候,一声“拜托你了”打破了沉默。彩排已经开始了,前辈也飒爽地走上舞台。
『第〇〇回远见东高中文化祭现在开始……』
彩排开始后和我担心的正相反,前辈像往常一样举止完美地开始了致辞。
我一边听着她讲一边很后悔自己没能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手里的排练进度表被我紧抓到有点变形。
没理由让你担心什么的。如果有这么完美的话我确实也无话可说,但总觉得不太对。
前辈这个顶撞似的说法,就好像几乎快要说出“不要妨碍我”一样,果然是和平时的态度不同。虽然平时都很冷淡,但感觉还是哪里不太一样……
『……那么在此,请允许我进行开幕致辞。来自远见东高中学生会会长佐伯沙弥香。』
致辞结束后,前辈踩着轻慢的脚步回到了舞台里侧。我为了舒缓刚才的心情对前辈搭话了。
「前辈,关于刚才那个……」
「……」
「我说前辈」
「……」
「在听吗?」
不知为何前辈没有任何反应。眼睛也没看向我这边的感觉。
我实在忍无可忍,正想去抓住前辈的手臂的时候,前辈突然抱了过来。
「唔哇、呃……诶?」
不对,她是倒下来的。一瞬间我还以为在开什么玩笑,不过前辈在公共场合应该不会这么做才对。
我支撑着前辈的身体,同时发觉到她发热的脸和喘着气般的呼吸。
「等等!? 前辈你没事吧!?」
她果然没有回应。
……………………
前辈不是什么机器。
不过,即使是机器也总会坏掉的吧。前辈就是像机器这样工作过头了。
在开有舒适温度的空调的保健室里。前辈躺在床上静静地呼吸。
保健室的老师现在有事出去了。也就是说房间里只有我和前辈两人。室内安静到只能听到空调的微鸣声。
也不至于严重到呼叫急救车,似乎也并没跟我感觉到的一样发起烧来。老师也很严厉地说,总之要保持安静。稍微休息一下后大概也要带她去一下医院吧、之类的。
坐在床边的我独自失落了起来。
自从和前辈一起,不知不觉间我似乎已经成为了最了解前辈的那个人。
不,我应该没有搞错吧,就除了她的家人。
但结果,在关键的时刻我还是没有注意到前辈的异常。因为我总是在想如果是这个人的话就没问题,于是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不管怎么完美地表现自己,实际上也并不完美,明明我也知道前辈的样子和平时不一样。
我真没用啊。
「唉……」
「……为什么叹气」
我低着头时,突然听到了前辈比平常都要微弱的声音。
「啊抱歉……吵醒你了吧」
「从刚才开始就是醒着的。」
「什—么啊」
「看起来你才像是病人啊。这么糟糕的表情」
「唔……你比我想象中还有精神啊」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没必要担心我。」
「……」
再次说出这话的前辈让我感觉到了距离感,突然涌起了一种像是被搁置一旁的孩子一样想要哭出来的冲动。但是如果真哭出来的话就反倒变成我是被担心的那一方了,所以我这么回了她一句。
「……别这么说啊」
「嗯?」
「……至少也让我担心下吧」
「……」
「虽然你可能会觉得我烦……但我就是不喜欢你这么说。这种、将自己的事看作别人的事一样漠不关心的说法」
「……是吗」
我完全就像个孩子一样任性地说着,虽然前辈的回答还是那么冷淡,但感觉不到语气里的那种冰冷。
那个证据,就是前辈微笑着开始摸起了我的头。
虽然有点吃惊,但是感觉很舒服而且……我很开心,所以就这样任由她摸着我的头。
「那、在你担心我的时候顺便能不能也听下我的请求呢」
「请求?」
「一起睡觉吧」
「诶」
在我说出孩子一样的任性话后的下一秒,前辈向我提出了更加孩子气的要求。我对这个反差有点吓到了。
「可以吧? 我也会寂寞的」
「我倒是看不出来……」
「不行?」
「呜……」
是因为身体处于病弱状态吗,前辈比平常看起来都要有破绽,该怎么说……感觉挺可爱的。向我露出这样的表情我也不好拒绝……
「我、我知道了……」
「是吗? 那、来吧」
这么说着的前辈卷起被子,邀请我进来。
怎么回事,感觉更紧张了……但如果被前辈发现的话不知道会被说什么,因此我尽量表现出一副有气势的样子。
「请等一等,我先把鞋袜脱了。」
「干脆全部脱掉吧?」
「性的骚扰性的骚扰」
「哈哈」
多亏了这位先来的客人,入学以来第一次躺的保健室的床,非常暖和。
不过,有两个学生睡在这里还真是前所未闻啊。我也很久没有和别人一起睡了。
小时候,第一次一个人睡时会很不安呢。从可怕的梦里醒来之后,如果发现没有人陪在我身边,我就害怕得快要哭出来。
「很久没有和别人一起睡了呢。」
「哈哈、前辈也跟我一样啊?」
「是吗?」
「是啊,这样挺好的。」
我们互相笑着,同时我现在是以抱着前辈的头的姿势跟她亲密接触着,不如说是前辈埋在我的胸。这副模样像极了一个孩子。
「是小学2年级的时候吧,那时身体状况突然变差的我也像今天一样睡在了保健室里。」
有些许睡意的前辈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还要安稳。
「保健室的老师有事出去,只留下我一个人。那时候我感到很寂寞。而在家时有祖母在,猫也在到处跑着,经常会感知到别人的气息,所以我突然害怕这种没人的地方,就偷偷地哭了。
然后回来的老师看到我在哭就不停地向我道歉,说什么“很害怕吧,让你一个人呆着,对不起”。我明明什么都没说,为什么能理解我的心情呢,真是不可思议。
接着之后老师就和我一起睡了一会儿。」
「诶」
「在老师的怀抱中睡意开始变朦胧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不知是从哪个教室传来的歌声。虽然想不起歌名,但是是首很温柔的歌。大概是在上音乐课吧。那时我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就想这样子一直睡下去。」
「感觉真不错呢。」
「刚才、让我想起了这件事。」
话音刚落前辈开始发出安静的呼吸声。这样毫无防备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能像那个时候的老师一样,让前辈安心下来吗。如果能做到的话我會很开心。
温暖的床好像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陷进温柔的海洋里,一切有着坚硬轮廓的物品都被海水溶解,而我们在上面摇曳着。
我将头埋在她亚麻色的长发之中,渐渐进入梦乡。
『失礼了。会长,你没事……为什么小糸同学也在睡着?」
『诶、怎么回事堂岛……哇!! 这是这是……』
『槙、你表情好厉害啊没事吧?』
『才不是没事啊让我看到这个……不、我没事。总之不能吵醒她们,我们还是走吧……』
『是啊』
感觉有谁的声音在脑海的角落响起,不过这应该是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