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程素站在婚礼司仪面前，准会想起改变她一生的遥远的下午。当时的生活里还没有魔幻与超常，有的只是平淡如水的普通人生…
宁静的青山间是一座宁静的小村，村中一间房屋中，一名少女在宁静地沉浸在武侠小说里
“侬听说了伐！有人在山上捡到了个瓜娃子噻！就在村口杵着嘞！”
屋外传来了村民豪爽的乡音
嗯，确实很豪爽，吵的她静不下心来
“出去凑个热闹吧”少女叹叹气，小心地放好书签
小山村里无论啥事传开的都快，等少女挤到村口时，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了，当中的一位村民怀中抱着个婴儿，满脸神气：“俺跟你们讲噻，今个俺上山头劈柴…”
旁边来得早的人大声哄笑道：“王老五，第一次你说娃子是天上掉下来的，第二遍又说是打死了只老虎抢回来的，这次又要吹甚么牛皮噻，是不是要说是从那甚么精…精领族手上抢来的嘞”
“是精灵族啦，刘叔”少女笑着指正道
“对对对，还是程闺女你有学问，不愧是读过书的人，那叫什么…对，知识分子，就是不一样”
“也没读几年啦”少女名为程素，是村子里唯一出过大山读过书的人，但在初中毕业那年她父亲病逝，母亲也思念过度而卧病，自己选择辍学回山了，但也已经是村里文化水平最高的人了，虽还只是个小丫头片子却备受村民尊重。
“嘿，这瓜娃子还是个女娃子噻，你瞅瞅，莫得茶壶嘴嘴”
听到是个女娃，大多村民脸上都一僵，这是个闭塞的村子，男尊女卑的思想依然笼罩着，若这是个男娃，一些老光棍也不介意收下当个儿子养养，可这却偏偏是个女娃
这婴儿生的粉嫩，倒也奇的很，人声嘈杂满眼陌生，却是不哭不闹，一双眼睛只是毫无焦距地看着前方
“这…怕是个傻子吧”人群里开始窃窃私语
打着光棍的遗憾是个女娃，已有家室的各自膝下都有好几张嘴嗷嗷待哺，哪有余力再养一张，这娃子要是没人愿养，总不能扔回大山，推脱到最后，定是谁捡着谁养了
王老五也逐渐从神气中反应过来，急了“俺自家还有五张嘴呢，不能再养了噻”
“王叔”程素上前一步“不介意的话，这孩子给我养吧，我反正没有兄弟姐妹，早就想要个妹妹了”
“这…”王老五犹豫了一会“可程闺女侬老母还病着…莫得事，俺再养一张也行！”
“没事的王叔，多个妹妹，母亲她高兴还来不及呢”程素甜甜一笑“好意我心领了，这孩子我也领了吧”
“那好吧”王老五递出婴儿到了程素怀里
“那就恭喜程家再添一丁了”刘叔带头鼓起掌来
“不是程家”程素轻轻摇头，想起了母亲唐氏，“这个孩子我想让她姓唐”
“？”刘叔疑惑了一会，但马上就放弃了思考“算了噻，你们读书人的事俺们大老粗搞不懂，随意噻，反正孩子归你了，起个名吧”
“那就，叫唐潇吧~”
在程素初中将毕业时，世界发生了巨变，多个世界泡相撞融合，形成了全新的世界，那时学校里天天谈论这些话题，什么多种族啊，什么魔法异能啊，什么多族贸易啊，仿佛世界下一秒就要变天，程素听不懂这些，同学侃侃而谈时宽广的眼界，挥斥方遒的气势令她不适。
幸而山里的生活还是那么千年不变，日子也是单调的日复一日，宁静仿佛会一直持续下去，直至死去。
“程闺女，今个也背着潇潇来田里呀！”
“徐叔，潇潇这么小，我不带身上不放心呀！”
“来，潇潇，让叔叔抱抱”
“走开，手上都是泥，才不让你抱她”
“诶，程闺女，侬这保护的太好嘞，瓜娃子嘛，莫得事，养不死就好”
“呵赵老二，不是谁都像你们那样养的”
“嘿，李四侬个老光棍还好意思说我是吧，侬个老光棍连孩子都莫得，哈哈哈哈哈哈”
“就是就是，李四你先讨个老婆吧！哈哈哈哈哈哈”
今天的田埂上，也环绕着欢笑
外界的剧变似乎被青山隔绝，魔幻与超常与此无关，日子只是平淡如水地普通流淌着
程素说到底也只是个小姑娘，自然不清楚孩子大概养到多大会开口说话，反正每天睡前训练小唐潇几句已经成了习惯
“来，叫姐~姐~”
“...”
“说，姐~姐~”
“...”婴儿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姐~姐~唉算了，不急于一时。”
“姐…姐姐”
“！！！”
“姐…姐姐”
“哇！！！！！！！！！再说一遍！！！”
“姐…姐？”
“再来一遍！”
…
少女一夜未眠，在声声稚嫩的姐姐中迷失了自我
今天久违的闲来无事，程素坐在书桌前愉快地看着武侠小说
突然旁边窜出一个小脑袋，好奇地念着书名：“天龙八部”
“嗯嗯，妹妹真厉害”
“天龙对地蛇，地蛇八部！”
“不对不对，天对地，龙对虎，要说也得是地虎八部才对吧”
“唔”小唐潇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地蛇八部！”
“好好好，地蛇就地蛇吧，地蛇八部哟~”程素宠溺地笑着“我会不会太惯着了呢”自言自语
“管他呢，姐姐惯着妹妹就是天经地义！”
程素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成两条缝，嘴角扬的高高的，脸颊处会有浅浅的酒窝，村里人都夸她笑起来好看极了，程素自己也喜欢笑，开怀时会大笑，生气时会怒笑，开玩笑时会坏笑，但她现在笑不出来了
“虽说可能会有个体差异吧”少女织着衣服，吐槽道“但你这长的也太快了吧，绝对不正常啊！”
“？”已经有少女一半高了的小唐潇歪着小脑袋表示疑惑
“唉，长太快衣服一下就不合身了，又得重新做，好麻烦的”程素抱怨着，手上动作却没停
“我让姐姐困扰了？”小唐潇低下头，带着哭腔“对不起…”
“你呀，小哭包一个”程素停下手头的动作，把小唐潇揽进怀里揉搓着脑袋“怎么会困扰呢？给妹妹亲自做衣服可是姐姐的荣幸哦~”
“哦…”小唐潇似懂非懂地点头
但是荣幸并不能帮她做衣服，今晚的油灯也是彻夜地亮着
村子虽然闭塞，但和外界也不是完全没有交流，不然当年程素也出不去上学。现在许多生活用品也还需去外面采购，至少，卧病在床的老母的药就需要。
“外面的消息可靠吗？”
“哪有什么可不可靠的，十有八九都是捉风捕影，但你有什么办法，这战争快爆发了的谣言一传起来，那物价可就飞涨，这也涨那也涨，这村里的经费是越看越不够啊，依我看啊，倒不如…”负责采购的人口才好，但一讲起来就容易滔滔不绝
“我没问这些”程素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我母亲的药还买的到吗”
“哎呦姑奶奶诶，您怕是不知道外头那药的价格涨的有多离谱，还都是有市无价，哪里还买的到嘞，反正…”
“所以没有药？！”
“您就是杀了我我也整不出药来啊，不说了不说了，还得给村长他们送东西去”采购人一溜烟地逃了，留下程素瘫坐在地上，眼里泪光在打转
“姐姐，怎么了？”被程素姐一嗓子吼醒了的唐潇揉着睡眼走了出来
“没、没事”程素姐赶紧偷擦掉眼泪，转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没事的，姐姐好的很，唐妹妹乖，好好睡觉吧”
笑的比哭还难看。
雨
“节哀”
“你母亲是个很好的人”
“她走的很安详，没有痛苦”
程素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雨中，她是坚强的女孩，她不会哭，只是任由雨滴顺着脸颊滑下
仅此而已。
恍惚间，一只小手与她十指相扣，手的主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静静地陪她一起淋雨
雨浸透衣衫，带走温度
手相扣依偎，锁住温暖
“程素姐，饭做好了，今天要多吃一点哦”
“嗯…”失魂落魄
“程素姐，该休息了，早点睡哦”
“嗯…”
“啊啊啊，程素姐你头发还乱糟糟，不能出门啊”
“嗯…”
“唐潇…”一天，程素姐突然喊了妹妹的名字，带着哭腔 “唐潇你会是我的妹妹吗？会吗？会一辈子都是吗？我在世上还有亲人吗？”
唐潇将自己心里预演了亿万遍的答案脱口而出“说什么呢，我永远是你的妹妹呀，笨姐姐”
“永远？”
“嗯，永远”
I want to be with you forever, till death do us part
逝者已逝，收拾心情，生活仍得继续
但与此同时，在山外的世界，各族大战正式爆发了，虽然这个小山村离各族边界不算太远，但也不算太近。因而战火并没有波及他们平静的生活，唯一受影响的可能只是物价上涨，能从外界获取的物资少了而已…吗？
程素姐终于慢慢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又变回了以往那个爱笑的可靠姐姐，这天，程素姐在整理物品时发现，从小到大给妹妹做衣服的布料剩下了不少，她想了想，微微一笑
…
“锵锵！”程素姐突然从唐潇身后跳出来，吓的妹妹浑身一颤
妹妹刚想生气，就被一个布做的风筝糊了脸，耳边传来姐姐得意洋洋的声音：“哼哼哼，这可是我废了老大功夫做的风筝呢，走，我们放风筝去！我看你一直挺想放风筝的~”
“究竟是谁想放啊”妹妹无奈地叹气，跟了出去
…
“哇哇哇哇哇哇哇！！！！姐姐你看你看，风筝飞的好高啊！！！！”妹妹扯着线，尽情地奔跑着
姐姐乐呵呵地看着，眼前奔跑的妹妹与从前小小只妹妹的形象逐渐重叠：“果然还是小孩子啊，就只有这么点大”
姐姐眼中的妹妹身影越跑越近，越来越大，让她一阵恍惚，等到妹妹气喘吁吁地停在她面前，她才注意到原来现在的妹妹已经长的这么高了吗，那个只有她一半的妹妹仿佛就在昨天，可一转眼，她都快和她一样高了
长大了啊…
这可能是姐姐第一次不惨杂着母性，而是用一种同代人的视角去看妹妹，这时她才惊觉，这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女生，就连发梢凝聚的汗都显得那么可人，她就站在她面前，向她递出风筝线，她背着光，脸上是爽朗的笑，那么神圣，那么美丽…
她察觉了一丝异于家人的情感，她把它死死压在心底。
“唐妹妹你看，采购员大叔弄来了一本魔法书呢，看不懂送给我们了”程素姐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本破破烂烂，掉页掉了大半本，甚至还有几个弹孔的魔法书，兴冲冲地拿给妹妹分享“嘿嘿，说不定我们就能学会魔法嘞~”
“没那么好学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嘞，来来来，我们一起看”程素姐兴奋地拍拍椅子，示意妹妹坐过来
清风拂过书页，撩起发丝，宁静的读书时光流淌着，妹妹看的津津有味，姐姐…
“zZZ”已经睡着了啊！
“啊”惊醒的姐姐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转眼就理直气壮地说道：“有什么办法嘛，根本看不懂啦！而且上面不是说感受魔力流动吗，我照做了，但就感受不到睡着了嘛！”
“不会啊，我觉得还蛮好懂的诶”唐潇疑惑地歪着脑袋，打了个响指，一撮火苗从指尖冒出“你看，这不是很简单吗”
“哇哦！”程素姐眼睛都亮了“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我又不是来表演才艺的”妹妹吐槽着，随手搓了一个大火球出来“这个够劲吗”
“再来再来！”
空气中的水汽凝成了锋利的冰刀
“继续继续！”
地面隆起一个大土块
“来一个，来一个！”
“都说了我不是卖艺的啦”说着就搓了个水弹
“姐姐想看嘛~”
“真拿你没办法”
“说不定唐妹妹其实是天才哦”
“只是些小法术啦”
“总之gkd！”
“好吧好吧~”
…
当然，住在深山里的她们不知道，正规地培养一名魔法师到底要进修多少年。
“ohhh，唐妹妹好厉害，魔法还真是方便呢！”程素姐两眼放光地看着妹妹操控凝结成的冰刃把萝卜切成片
“简简单单啦”妹妹鼻子都快仰到天上去了，一脸快多夸夸我的表情“我还能用火魔法升火哦~”
“嗯嗯，唐妹妹最棒了！”
“嘿嘿”
“还有那个治愈魔法，真是神奇，稍微那么一用，姐姐多年的腰疼就治好了，要是早点学会的话…”程素姐的语调越来越低，说道最后满是忧伤
“程素姐…”
“不，没事的，姐姐很快就能调整回来的，不用担心我”程素姐笑着回答道“生活总得往前看不是吗，未来还等着我们一起开创呢，对吧”
但愿如此。
姐姐有个没有告诉妹妹的小习惯，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有时会一个人偷偷溜到后山的竹林里，捡一根竹子，把自己想象成武侠小说里的大侠，融入故事的情节，拿着佩剑（竹子）惩奸除恶。
那天晚上她还是心下忧愁，便趁着夜色，偷偷溜去了竹林，捡了根趁手的竹子，沉浸到了故事里
“臭叫化，你也来多事。论剑之期还没到啊。”
转身又饰演另一角：“我是来锄奸，谁跟你论剑？”
“好，大英雄大侠士，我是好徒，你是从来没作过错事的大大好人。”
“不错。老叫化一生杀过二百三十一人，这二百三十一人个个都是…”
“姐姐，这么晚你到这来干嘛啊…”妹妹拨开竹子，往里面看
“...”
“...那啥，姐姐你忙，我先回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发出了社死的尖叫
…
“所以，姐姐每次心情不好都回来干这个？”回到家中，姐姐跪坐在妹妹面前接受审讯
“嗯…”弱弱的
“真是的，姐姐你也不小了吧，怎么还做这么幼稚的事嘞”妹妹扶着额头，头疼
“才不幼稚…”弱弱地反驳
“哦？”妹妹声调上扬“那你看了这么多年武侠小说，到是跟我说说学到了些什么吗”
“大侠很帅。”
“没了？”不敢相信
“没了。”理直气壮
妹妹快被气死了，但还是控制自己在一个心平气和的状态“那你说说什么是大侠呗”
“啊嘞？难道不是因为大侠就是大侠吗”程素姐好像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仔细思考了一下，一脸期待的说“大侠就是要…要、要惩奸除恶！要、额、问心无愧！要、要做好事不留名！要、要能终止外面的战争…”
“如果我能做到这些的话，姐姐会敬仰我吗…”妹妹轻轻地自言自语
“然后还有最重要的，要帅！
“没救了”无慈悲
“诶诶诶诶诶——你不觉得在行侠仗义的时候蒙着面，穿着一袭黑衣什么的超级帅吗”
“没救了”再放送
事后妹妹对姐姐进行了一晚上的思想教育
“程素姐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emm”姐姐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没什么特别想要的诶，希望世界和平算吗~”
“那…”妹妹好像有些困扰“程素姐有什么遗憾吗？”
“遗憾啊…”程素姐又想了想“硬要说的话，可能初中上完就辍学了是个遗憾吧，我还挺想上高中的呢，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啦，怎么了唐妹妹，问我这些是想干嘛呀~”
“哼，没啥事，就是想了解一下罢了”
程素姐想到自己生日快到了，一下就想通了妹妹打算干嘛，心情愉快地对着妹妹傻笑，把妹妹笑的心里毛毛的
“嗯，这块木头不错”这天，唐潇一个人上山去找一块中意的木头，她打算亲手给姐姐削一把木剑出来“姐姐会喜欢吗…不管，她不喜欢也得喜欢，哼”
其实说到底，只要是妹妹送的，哪怕只是路边捡的石头，也会被姐姐珍藏的吧，可惜妹妹并不清楚，只好陷入了可爱的烦恼里
“啊，这个好难削啊”唐潇笨拙地使用着刀具，一点一点地削去木头，她也只能想到这个笨办法了“啊啊啊啊，气死了，干脆用魔法吧！”
“不行！”妹妹给自己重新打气“用魔法就没有诚意了，绝对不能用！”
夜晚的灯，又多亮了一盏
程素姐在屋外徘徊，几番想进去偷看两眼
“算了，还是保持神秘感的好，反正到时候就知道了~”程素姐仰望着纯净的星空“生日呀，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呢~”
生日前一天的晚上，程素姐被村民叫了出去，走的时候脸上挂着掩盖不住的焦虑
而唐潇则接连通宵，终于赶在生日正式到来之前完成了她的大作，虽然手削的木剑还有很多毛刺、坑洼之类的，但已经是一个妹妹的呕心沥血之作了
“完成啦！！！”一直支撑着妹妹的一股气散了，顿时就感觉眼皮好沉
“接下来只要等程素姐回来把礼物交给她就好啦，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呢~早点回来呀~”
这是唐潇坠入梦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好吵…
唐潇从梦中惊醒，皱着眉头，看着窗外西下的残阳
已经黄昏了吗，姐姐还没回来吗
外面好吵，发生什么了？
出门看看吧…
残阳如血。
绝望。
身上沾满了飞溅的鲜血，秀发被凝固的血液粘连，她瘫倒在地，目如死灰，仿佛一具尸体
可腹部的绞痛却提醒着她还活着
也只是还活着而已。
她知道眼前这群被仇恨蒙蔽了的嗜血疯子只是故意留他们一命，只是为了欣赏他们挣扎着求生的模样，只是在享受虐杀与复仇的快感而已
但是至少，要让她活下去…
用尽最后一丝生命
跑。
滚烫的风裹挟着浓烈的烟尘，涤荡着山村，狂暴的火焰在肆意地吞噬，燃烧的皮革与木料在地狱的高温中爆响，人群四散逃逸，哀嚎声响彻着，刺痛着唐潇的耳膜
她茫然地呆站着，干涩的嘴唇在混乱中无意识地呢喃“这是…怎么了？”
“唐潇！！！”程素浑身血迹地从火场中冲出，抓住妹妹的手扯着她往外逃“跑！！！”
跑。
耳边是哀嚎与尖叫。
“求求你，放过我！”绝望的求饶声
“人族！你们的军队攻破我们城镇烧杀抢掠时，可曾放过他们！”咬牙切齿的仇恨
跑。
逃出烈火与地狱。
跑。
踩过鲜血的水洼。
跑。
她们逃进了竹林。
我们安全了…暂时
坚韧的意志再也无法支撑破烂的身躯，程素双腿一软，倒了下去
仍在混乱中的唐潇下意识地扶起了姐姐，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突然…”
“人族的军队败退了，这里已经沦陷了，我们已经被抛弃了…嘶——”痛苦地抽气
“怎么会伤这么重！”一直处于混乱状态的妹妹这才注意到姐姐腹部的大洞，鲜血不住地淌出，剥夺着所剩无几的生命力“治愈术！治愈术！治愈术！！！”
“求求你了，好起来吧…”少女哀求着奇迹
狰狞的血肉只是持续的带走生命，似命运的嘲弄。
姐姐冰凉的手温柔地抚摸着不住地刷着治愈术的妹妹 “不必再为我浪费魔力了…”
“不！姐姐不会死的！我会救你回来的！”
“傻瓜”叹气“那把木剑，是姐姐的生日礼物吗，能拿给姐姐看看吗，姐姐没力气了…”
“多好的剑啊，可惜…没机会用喽…”姐姐端详着做工粗糙的木剑，欣慰的笑了“姐姐…很喜欢哦”
“姐姐你要保存体力，少说点话，你一定能活下来的！”
“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啊”似乎是治愈术起了作用，程素的声音好像有了一丝好转“如果啊、如果没有战争，我们就在这宁静的小山里，相依为命地度过一生，该有多好啊…”
“唐潇，这是姐姐最后的请求了，活下去…”
…
“队长，追踪魔法显示最后一个活口就在前面的竹林里了”
“很好，可恨的人族一个人都逃不掉，全都得死！”
拨开竹林，少女怀里抱着一位血迹斑斑的少女，一动不动。
“嗯？怎么突然下雨了，算了不管这个，上，杀了她”
“不、不对！快撤退！”
晚了。
这一定是梦。
只是我太累了才做的噩梦。
这一定是场噩梦。
啊，只要自己睁开眼睛，噩梦就会醒来。
是啊，只要睁开眼睛，就会看见无比熟悉的房间，迎来新的一天。新的一天里还有为姐姐准备的生日会，日子会一如既往平静的流淌着，直至逝去。
睁眼，姐姐安静地躺在她怀里，恬静的仿佛只是睡着了
残阳如血。
式微，式微，胡不归？
无处归。
我该恨谁呢？命运？屠杀村民的凶手？恨那个反攻人族的种族？还是没能救回姐姐的我自己？
如果姐姐还在，她不会希望我活在仇恨里，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但至少…
我恨战争。
战场多了个身影
那个身影一袭黑衣，蒙着面
她的身形看起来永远那么孤独，那么忧伤
她的眼里永远带着种不可抹去的死气，像是随时都在准备离去，令人不敢去亲近她
但最令人注意的，还是她腰带上插着的一柄木剑，显得那么突兀，仿佛，埋葬着一段过往
她是所有战争狂的梦魇，无人可敌的巅峰
又在战争结束后拂袖而去，销声匿迹
她是传说。
“欢迎回家，程素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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