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神灵都死了:现在,我们要渴望像超人一样去生活。”
——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
晚上八点五十八分,银墨正走在路上,每一步踩出的节奏如原子钟般规律而精准。
她看了眼手表,预计到家时间为九点三十分,默默计算着到家的时间和省去作业时间后的剩余空闲时间以及要做的事,余光瞥见到路边一处烧烤摊。
银墨上去买了两根烤肠,辣椒加满。
重口味的辛辣刺激,喜欢。
走着,食物香味刺激她的口腔开始分泌唾液,她喜欢唾液特有的甜味。
正要享受辣椒粉带来的酥麻刺痛,脸颊忽然感受到几缕冰凉。下雨了。
倒霉。
烤肠全淋湿了,倒血霉。
离家还有段距离,现在加速跑回去没有意义。想要不体验被雨水浸满全身的感觉,最好马上找个地方避雨。
银墨四下看了看,几个还没关门的餐馆,里面已经聚集了一些路人,还有一处车库旁边的保安亭,里面的保安在玩手机,传出刺耳的声响。
烦。
撇过视线,银墨转而注意到远处某个废弃的建筑工地,前几年一直在说要修建大型商场,结果拖到现在成了烂尾楼。
清净,正好。
银墨三两步躲到楼房底下,刚好雨势开始加大,不一会儿就成了倾盆之势。无聊地瞪了眼阴沉沉的天幕,像是要把浓浓的阴云都瞪回去似的。
她极其讨厌自己精心设计的日程表被扰乱的感觉。
极不耐烦地摇摇头,银墨拿起手机,刷新了一下群里那些蠢笨同学的发言,又看了看今日的时事新闻。
同学之间到处在传,他们城市有个到处绑架小孩子的邪恶组织,组织成员会用一种黑色喷雾把人迷晕,被带走的人至今没有找回,走夜路的同学要多加小心。
尽是些无聊的东西。
收起手机,想了想,她又重新掏出来。给叔母发了个短信,表示自己因为下雨要晚归,叫她不用担心自己——别打电话骚扰她。
结束这一切,她收起手机,静静地望着天空。
无聊啊。
全国有两亿学生每天做着相同的事,八亿人每天重复着上下班的生活,四亿父母为自家孩子的学习恋爱工作房子操碎心,两亿老年人在子女或者病床的陪伴下化为一封遗嘱和遗产分配协议书。
同样的数据各翻五倍,就是整个世界。
望着这样的天空,银墨发自内心地感到无趣。
有时候她都不能理解:人们究竟是怎么忍受这种生活的?
一次也好。
哪怕一次也好,给她一个截然不同的生活。
不用假装热情开朗,不用假装彬彬有礼,不用假装八面玲珑。
不用再和其他人一样……
嗯?
突然,她听到远处有什么异响。
循声看去,从雨中跑来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女。
身高最多达到她下巴,看着像小学生、最多初中生,身上穿的是有些皱巴巴的便衣,神情中带着丝丝的愁容。
有意思。
根据她的着装,银墨瞬间排除了她是附近学生的可能,因为就她所知这一带的学校没有一所不要求穿校服的,尤其今天还是星期一,升旗的日子。
她身边没有其他人,这种雨天还是晚上,显然也不可能是和长辈或者同学出来玩。
面带愁容,像极了传说中和家里人起了矛盾、所以离家出走的状况,而一般这种时候家里人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她的。
只一瞬间,银墨就冒出了这个念头。
如果在这里杀了她,将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现在正是大暴雨,能见度最多五六米,方圆百里空无一人,不可能有任何目击者,也没有监控。
银墨和她素昧平生,正因如此,就算她被杀,也没人能顺着她的人际关系查到自己头上。
只要自己不留下指纹和血液,事后借着雨水的掩护绕个路回去,她不会被追究任何责任。
在这个世界上,杀人,尤其是杀小孩子,似乎是一项公认的重罪。
正因如此,她越发想试试杀人了。
别人杀了人就要进监狱,但她却能继续平静的生活,老师、同学仍把她看作品学兼优的完美学生,没有一个人知道她是杀人犯,她也不必遭受任何惩罚。
多是一件美事啊!
说干就干,银墨轻吹了声口哨,吸引那个少女的注意。
她大致观察了一下,这栋烂尾楼共七层,至少二十米的高度,把她引到顶层再偷偷推下去,绝对摔得血肉模糊。
不会有一丁点生还的可能。
相较之下,直接把她掐死或者用东西砸死效果都不太好,因为他杀的痕迹太明显,而且挣扎过程中自己也可能受伤。
敲定主意,银墨便一边呼喊、一边朝她走过去。不出所料,少女一听到她的声音,马上像小狗一样屁颠屁颠地朝她奔过来。
喂,一起避雨吗?陪你聊聊天。
她说着。
但是极其意外的是,女孩开幕第一句话就是一声呼救。
救命。
有坏人追我。
“???”
银墨瞬间眉头一皱,敏锐的直觉告诉她,危险。
在少女的身后,两个满脸凶相的高大男人一身浸湿地从雨中追进来,银墨注意到两人手中各握着一根钢管。
钢管似乎是空心,当然就当前情况来讲,空心和实心也没有本质区别。
跑。
要不装作没看见,躲起来?
或者尖叫,叫人?
好几种方案像走马灯瞬间在银墨脑中掠过,不过都被她一一否决。
不可能跑得过他们,这附近也没有任何路人,关键是他们已经注意到自己了。
胸中突然传来一阵柔软——少女居然一头撞进了自己怀里,差点把自己给撞倒!
可恶,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你不会往别处跑吗?
你不知道你这样会牵连我吗?
心里划过一抹嫌恶,不过表面上银墨还是把女孩揽进怀里,义正言辞地直视两个看就不是好人的人:
你们干什么的?是附近的小混混吗?想抢钱吗?信不信我报警!
说着她便掏出手机,但还没等她拨通任何一个号码,对方却抢先下手、挥起棍子一下把她的手机打落!
好痛。
手指节传来一阵酥麻麻的绞痛,还有被钝器击中产生的红肿,因剧痛而飙升的肾上腺素让她忍不住有种想笑出来的冲动。
但现在可不是兴奋的时候,理性告诉她。
要报警,要逃跑……
“别乱动。”
咚,这次是后背,她刚转身想跑就被一棍子敲趴下了。
后背火辣辣的剧痛令她兴奋之余,另一种奇异的情绪也弥散开来,根据过往的经验,这种感觉似乎叫“愤怒”。
她极其讨厌这种感觉,每次都像心脏里有双手在撕扯一样,难受,难受死了。
回过头,她看到为首那人手中居然多出了一个喷雾,没等她有所反应,一阵诡异的黑色物质喷到了她的脸上。
呕。
味道很难形容,关键是吸进这个气体后她的视线突然变得模糊,脑子像捅进一根捣杵一样一团乱麻。
她的第一反应是迷魂药之类的东西,但很快她发现不是这样,因为这些黏附在脸上的黑色物质似乎是某种质地极软的凝胶,隐隐还在蠕动。
活的?!
银墨瞬间有种犯罪片演了一半发现演的其实是科幻恐怖片的感觉。
不不不,比起这个,先怎么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她听到那两人互相说着什么。
这姑娘好像是在躲雨,刚巧撞见了,还好没让她跑了。一人说。
嗯,好,给她喷了“那个”没?耐受性如何?另一人问。
可以,排斥反应很弱,对黑色物质耐受性比较高,一并带回去吧。他指着银墨脸上的黑色黏液。
那就带走,看她有没有资质成为寄生体。
男人顿了顿:
不行的话就卖掉。
银墨的呼吸逐渐变得沉重。听起来这帮人是个成组织、有疑似超自然能力的犯罪集团,那个喷雾并不是她以为的迷魂药,而是测试受害者有无“寄生”价值的测试剂,有价值就为己所用,没价值就转手给人贩。
可恶,是真真正正的邪恶组织啊,居然真的给她摊上了……
不行,赶紧动起来,无论如何要做点什么。
但是……
手掌撑着粗糙的地面,然而还没站起来,第三棍稳稳落在了她的手臂关节处、让她又趴了下去,剧烈的痛楚几乎撕裂了她的理性。
把她们扛上车,她听到其中一人说着。
两人一人一边,准备把她和那个少女带走。
这时,少女却像被威胁的小兽一样,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突然扑到银墨面前!
啊,她这表情,是在替自己生气吧。银墨心想。
说起来,人好像是有“同理心”这个东西的。
少女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她的胸膛起伏,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下一刻,她突然捧住银墨的脸,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