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昙华从昏迷中醒来,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她的意识还有些含混,勉强支起身子发现灵玄正坐在她身边。
“醒了。”灵玄柔声细语地说。
公主下意识地退缩,但左手被对方牢牢握着,只能又急又怒地叱道:“放开我!”
灵玄很听话地松开她的手,“殿下体弱,平时还需好好保重身子。”说罢起身让出位置。
云屏连忙走到近前,“你还好吧?”
公主憋了一肚子的火,全撒在她身上,“当然不好!你这么没用,我能好才怪呢!”
云屏一言不发地扶起她,为她拭去额头的虚汗。
优昙华有点口干舌燥,明明是冬天,身子却像刚在热水里蒸过,腾腾地直冒汗,便又没好气地命令道:“茶。”
云屏顺从地替她倒茶,小心地递到她手中。
“公主姐姐,刚刚云屏姐姐很担心你的,你不要埋怨她。”
“哼,还不是因为她不中用。”公主不领情地嘟哝了一句,抿了一口茶,转向灵玄,“仗着自己修为高欺凌弱小,正道修士都是你这般无理蛮横的嘛?”
灵玄一笑道:“我可从未自命为正道,而且我也不是在欺凌,只是想帮你。魂魄不齐不仅会影响寿数,而且极有可能死后烟消云散无法再入轮回。”
公主拿茶杯的手剧颤,灵玄说出了她心底最深的恐惧。她惶惑地看向云屏,却徒然地对上一个复杂的眼神,“我……我当然知道,这是天意,我又有什么办法!”她硬着头皮,声音却不可避免的变得凄厉。
“天意难测,正因为难测,所以一切都还不确定。”灵玄声音沉静地安抚道,“莫慌。”
优昙华别过头去掩饰情绪的波动。不可否认,灵玄的话语具有让人心安的力量,可公主却不想领情。
“公主姐姐不必担心,我师傅可厉害呢,一定能帮到你。”飞廉对自家师傅充满信心,全然是盲目崇拜的样子。
“不,不用你多事。”公主嘴硬地回应,但之前骄横刁蛮的气势全无——她还年轻,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她也不愿轻言放弃。
灵玄心中了然,也不揭破她,“云屏姑娘,你现在可愿告诉我禁锢你魂魄的到底是谁?”云屏的情况跟优昙华不同,知道的也明显比优昙华更多。
但云屏的心思也比优昙华缜密深沉,她依旧摇头,“不知道。”又不放心地补充道,“你不要妄图对我用溯梦回源法,我宁可死也不需要你帮!”她异常的冷静,第一次目光不避不闪地倔强直视着灵玄,只要对方稍有动作,她就会选择走极端。
以灵玄的修为,能轻而易举地在她自裁之前制住她,不过见她如此决绝,灵玄并没有强求,转而对优昙华公主说:“殿下,我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
“我想去会一会贵国的大巫祝,需要人引见,能请云屏姑娘与我同行否?”
“你想怎么样?”
“救你。”
公主与云屏交换了眼神,轻咬下唇犹豫不决。
云屏替她回答道:“我的职责是护卫公主,不能擅离左右。”
“这个不需担心,我自然有办法护她周全。”
两人的目光都驻留在优昙华身上,公主压力倍增,左顾右盼委决不下,只能皱起秀眉无奈地说:“我要考虑一下。”
“那我明日再来拜访。”灵玄也不拖泥带水,立刻起身告辞,“多谢你的茶,如果可以的话,明天也请为我烹茶。”这分明就是厚脸皮的行为,偏偏她说得彬彬有礼,没有丝毫忸怩作态。
“喝茶可以,那你不可以偷听我们!”公主提出自认为对等的要求。
云屏真想扶额叹息,公主这番警告完全就是欲盖弥彰,摆明了告诉人家,自己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灵玄眨了眨眼似乎是有些诧异,随即粲然一笑道:“遵命。”语罢,师徒俩的身形在空气中消散,仅余下点点荧光。
两日后的黄昏时分,在大周西南山丘地带的一座村落外,两条窈窕的人影在距离村落不远的小山脚下出现。其中一名女子穿着朴素的黑色胡服,身段玲珑有致,长发利落地高束着,五官鲜明妍丽,红唇严肃地紧抿着;另一人身着湖蓝色纱裙,流云飞仙髻上装点着简单雅致的金玉发饰,面目隐约俊美却并不清晰,长袖飘飘俨然一派绝尘的仙人之姿。
正是离开皇宫结伴而行的灵玄与云屏。
“有劳你了,云屏姑娘。”灵玄曼声道,“适才感应到同道中人的求救信号,还算有些渊源,倒也不好视若无睹。”
黑衣女子面无表情地回道:“无妨。仙子打算走过去?”
灵玄信手拈诀,说道:“缩地成寸即可。”
“何不御剑?”云屏眉头微皱——她不太喜欢缩地成寸带来的眩晕感。
“我没有剑,谈何御剑。”灵玄不在意地说。
“你的昆吾剑呢?”脱口而出的疑问,立刻就让她后悔失言,“我听说灵玄仙子的昆吾剑当世无可匹敌。”
灵玄“扑哧”一笑,“你从哪听来这许多溢美之词的?”
云屏望着她的笑颜短暂失神,身边的空间一阵扭曲,景物陡然一变。
村寨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房屋破败不堪,似乎已经荒废了很久。残阳如血,料峭春风里传来几声寒鸦的哀鸣,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声响。
两人从村头走到村尾,什么都没发现。
云屏疑惑地说道:“这里不像有人斗法。”
灵玄四下张望,随即了然于胸,“浩气盟的万象蜃景幻阵,名不虚传。这个虽然只是半成品,用在这小小村落里倒也天衣无缝,你我尚在阵外,什么都没发现也是应该的。”
“求助的人是浩气盟的?”
灵玄摇了摇头,“是锦绣谷的弟子。”
云屏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她小心维持着平静的语调:“那我们入阵救人吧。”
“我们?”灵玄瞥了她一眼,“锦绣谷与我颇有渊源,这事我自会解决。此阵颇有幻化迷魂之效,对你来说风险太大,劳烦你在阵外策应便是。”说罢随手在空中一划,空气中出现一道透着白光的缝隙,灵玄身影一晃就消失不见,裂缝也随之弥合如初。
阵中斗法正在关键时刻,一对面貌相似、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占据了阵眼的位置,各自操纵一只金环,在空中与各种法宝符箓拼斗,那神色动作潇洒自如,力敌众人而游刃有余。
反观人数众多的那边,也分了两种不同的服色,紫衣的较多,衣摆处都印着黑色的翎羽,较少一些的服色各异却无一例外地披着白色缎面的银纹斗篷。这群人约有三十余人,男女老少都在各自主事者的指挥下,进退颇有章法。有远远调动法宝符箓拼灵力斗法术的,也有舞刀弄枪近身搏斗的,灵光宝气,刀锋剑影打得热闹非凡。
纵然如此,也无法从这对少男少女手中讨到半点好处。那对金环忽大忽小,时隐时现,不惧水火,变幻莫测。而那少年更是身手了得,在金环的辅助下近身搏斗,腾挪自如,以一敌众,甚至被他击伤了数人。
灵玄进到阵中,看清局势之后并没有急于出手。
那少女率先发现了灵玄的身影,见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阵中,冷眼旁观着并没有加入战团的打算。少女嘴唇微微翕动,向少年传音说了些什么。很快,少年也注意到了灵玄的存在,他一声怒喝,金环爆发出惊人的波动,强大的灵力将围攻他的人迫退,有些修为较弱的,手中兵器都脱手飞出。
众人慌忙稳住阵脚,凝神应付他的追击。哪知少年竟甩开他们,径直朝灵玄袭去,金环一扭又一抖化为一柄金色的短刀,少年与刀似乎合为一体,电光火石间已到了灵玄面前。
灵玄闪身避其锋芒,少年扑空,但那刀却重新化为金环脱手飞出,如灵蛇般纠缠而上,紧紧追随着她的身影。灵玄不慌不忙地再退一步,右手一翻,掌心托着一枚珠光闪烁的种子,那种子几乎在转眼间便绽出一朵晶莹如玉的白莲。
白莲脱离她的掌心,在空中悠悠旋转,很快被少年的金环圈住,环圈猛地一收,白莲就被绞得粉碎。少年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对方祭出的法宝如此不济。
哪知下一刻,柔风起,漫天花雨降下,少年突然觉得口鼻间一阵清甜,心中暗叫不妙,连忙闭住呼吸凝神暗查,却发现身体并没有什么异样,便猜对方是故弄玄虚,正要催动金环,这才发现大事真的不妙——自己与金环之间的联系被切断,而失去控制的金环则被莲瓣重重包住,粘在金环上的花瓣全都结成了剔透的晶块,金环此刻已经成了一顶镶金錾玉的“花冠”。
少年心中一急,掐诀念咒想夺回法宝的控制权,灵力一接触金环立刻发现这是敌人的陷阱,灵力被一点点缓慢又切实地抽走了。他试图挣脱,却像是被黏在花瓣上一般无法摆脱,越是挣扎越是徒然地让灵力流失得更快。少年硬气地不向同伴求救,咬牙坚持着,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身子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不远处的少女将一切看在眼底,见少年受制,自己又无法援手,只能拼着受内伤将金环的威力发挥到极致,一阵飞砂走石将众人迫退。但那些莲花瓣丝毫不受影响,依旧在空中缓慢地飞散,穹顶处不知何时凝聚起一朵巨大的白莲,缓缓转动着。
“你是何人?!”少女厉声喝问。
灵玄没有回答,只是打量着她,少女有一张白皙俏丽的可爱圆脸,但那圆睁的双眸中却分明闪着残狠的光,眉宇间也隐藏着若有似无的黑气。
其他人见灵玄出手制住少年,便知是己方的帮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