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机械的女声响起,将我张望着的视线拉向声音的源头,一位圆滚滚的白色铁块不知何时来到我们身前,它头顶的屏幕上两块光斑构成的眼睛正盯着我们,我立刻躲在五十弦身后,然而五十弦看上去却并不害怕这个奇异的机器,反而是很好奇地询问起来。
“哎?机器人?你们现在还有电吗?”
机器人——看来曾几何时人类已经将科幻中的作品变成现实,不过这与我所知的机器人相差甚远,它身形像是一只穿了裙子的熊猫,也并没有用脚走路,而是用轮子滑行。
“您在开玩笑,客人,电是用不完的。啊!客人,店内禁止明火,这个不能带入店内。”
机器人转头看向五十弦手中的火炬警告道,五十弦赶紧手忙脚乱地挥动火把,像是要把它挥灭。
“啊……额,这个要怎么弄灭才好……”
“客人,这样更危险了,请交给我吧。”
机器人杆状的手臂忽然伸长,将五十弦手中的火炬取了过来,它张开嘴巴喷出一团烟雾熄灭了火把,随后从腹中弹出一个抽屉,将火把收入了那里。
“我会先替两位拿着,现在两位可以随意选购了,两位真是美丽动人,在这里一定能找到适合你们的衣服。”
店内略染蓝色的灯光里无数崭新的衣装陈列其中,仿佛昨日才被制作,机器人转身向后穿入衣架的间隙,忙忙碌碌地用伸长的手臂举起一件件衣服,不知道是在选择还是向我们展示,手臂轮动的样子仿佛一架移动的风车。
“这个是推荐左手边那位小姐的,这个推荐给右手小姐,嗯,86分,不错,我觉得适配度很高了,右手小姐气质更加活泼,这一类的衬衫设计会更符合您的举动,当然本产品不对顾客个人选择进行干扰,这些只是基于审美趋势的推荐,这件83分,这件90 ,这件对左手小姐的有93,不过对右手小姐来说也可以有83分……”
“那个……机器人小姐……”
五十弦似乎对自顾自忙起来的机器人有些不知所从,怯生生地问道。
“我在,本产品的名字是阿贝尔,当然您也可以自行选择方式称呼我。”
“我可以问一些问题吗?”
“当然,回答您的问题是我的义务,如果我知道的话。”
于是五十弦抛出那个对于她而言最为重要的问题。
“您知道……人类去哪了吗?”
“人类?”
“您的店面有多久没人到访了?”我在一旁补充道。
“啊,很久了,三百多年,两位是三百年以来的唯二顾客,这可真是千载……百年难逢的机会,也许今天这家店可以卖出产品了。”
“那……这里曾经一定有很多人吧!”五十弦有些激动地主张,“那么多人曾经在这里,然后突然不见了,人类都不见了,您没有追究过原因吗?”
机器人看向五十弦,不停翻动着衣服的双手也停了下来,服装店内静默弥散开来,这尊无机质组成的可动雕像仿佛陷入了沉思。
“抱歉,我不明白您的问题。”
机器人微微前倾着身子低头,样子有些像在道歉。
“或许那时候开始人类确实消失了,但我并没有追查,我不关心人类,小姐,但是我最关心这个——您一定要试一试这件衣服,您穿上之后一定很美,我给这个95分。”
它从墙壁上的挂架取下一件轻薄的夏装,递到五十弦的面前,而她咬紧嘴唇,神情落寞异常。
机器人发现了我们手上因为刚刚生火留下的污渍,将我们带到洗手间,五十弦一言不发地洗好了手,而后坐在店内的椅子上沉默着。从进店开始,机器人都始终在服务于我们,或是服从我们的指示,但是那终究不出于礼貌或敬爱,它那以高新技术构成的逻辑中,并没有在乎人类的思考。
“右手小姐,您看上去有些不高兴,您的气质似乎有变化,需要我重新为您选择衣服吗?”
“啊……没关系,就这件吧。”
五十弦站起身,抱歉地摸了摸机器人的头,接过了它推荐的衣服走进了试衣间。
“你能知道人们的位置吗?”
我问向机器人。
“啊,不能,小姐,机器人了解人类的行踪是被禁止的,我们设计的时候就不被允许这样做。”
“那么,我想要了解人类的位置,有哪些途径?”
“当然有,小姐,您手上的手表就有那样的功能,这是为了让被自动解冻的冷冻人熟悉生活并尽快找到同伴设计的,里面可以查询到人类的位置。”
“我用不明白这个,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当然可以,我可以建立和它的连接,这样您就可以允许我访问相关数据,我会将人类的位置告诉您。”
就这么做吧,我这样告诉机器人,而后我的表盘便浮现出选择框,我选下同意按钮的一瞬间,机器人忽然叫喊起来。
“啊,在这里!我找到人类了!”
“哎?哪里哪里哪里?真的有的吗?”
五十弦从试衣间中飞奔而出,身上已然换上了那套夏装,我忽然意识到这个铁块的所谓审美推荐着实很可靠,那身轻飘飘的夏装非常符合她那蹦蹦跳跳的气质。
“有的,位置在——就在这里,就在我的身边,这间服装店内,何等的巧合……这个巨大的星球上,‘人类’这一集合竟然恰好存在于73平米的店面里!”
它走到店门前,高举起双手挥动着。
“欢迎人类!”
而我们怔在原地,许久未能将心中纠葛的思绪编织成语言。
“两位沉默了……抱歉,我认为两位很关心人类,所以才那样说,我以为两位会为这样的巧合高兴,不好意思,机器人总是很无聊。”
“人类……只剩我们了吗。”
五十弦透过透明的橱窗,看向门外灯光点缀的无人巷道,从这个视角看,那些静滞的高楼或许更像陈列在玻璃之中的展品。
“看来是这样。”
“那……”她的声音有些动摇,而我率先打断了她。
“五十弦。”
“嗯?”
“我很同意阿贝尔小姐的意见。”
哎?
我不管她疑惑的声音,走到她身后,抬起她的手臂检查着,而后把她带到试衣镜前。
“比起人类在哪里这种事,这件衣服真的很适合你。”
镜中的五十弦坐在椅子上,呆呆地微张着嘴看着穿上新衣服的自己。
“我们来这里是来找衣服的,而不是找人类吧。”
我替她整理好衣领。
“我给96分。”
“这存在一定的主观偏好,右手小姐现在气质有些悲伤,这件衣服只有89分了。”
“对啊……嗯!我们是来这里找衣服的,人类即使不在了,我们也要……活下去……”
她说到最后语气逐渐微弱,仿佛课堂上不敢确定自己答案正误的差生。
“不过你还真就把衣服穿上了,这里虽然是机器人在管理,也就是说还在营业吧,我们现在哪来的钱?”
“哎?!!”
五十弦一下子坐起身来,局促不安地拍打着自己的衣裙,“哎?是吧,应该是吧,这个很贵吧!阿贝尔小姐,这个需要多少钱?”
“啊,那件衣服需要0元,至于这件,需要0元,推荐给左手小姐的这件需要0元,而最开始推荐的那件,价格是0元。”
“啊?零元购哎!”
“0元卖没问题吗?”
“这是自动运营店,我有权限根据当前市场调整价格,所以0元是现在最合理的售价。”
“这真是……有意思。”
于是我进入试衣间,换上了机器人阿贝尔推荐的服饰,修长的风衣看起来颇为厚重,但不知为何却特别凉爽,大约是这个年代的科技使然。为了确保之后的行程不会有更多麻烦,我们拿了更多衣物以作备用,然而就在我打算带着五十弦离开这间店面时,阿贝尔却忽然叫住了我。
“啊,客人,您忘了付钱了!”
我们站在原地,不知道阿贝尔在说什么。
“这些有需要钱的商品吗。”
难道说还有服务费吗。
“当然了,您在开玩笑左手小姐,这些一共需要0元。”
“哎?”五十弦的视线在手提袋和阿贝尔间扫来扫去,“但是,付给你0元的话,不等于无意义了吗?”
“啊,原来如此。”阿贝尔转了转圆滚滚的脑袋,仿佛真的在思考一般,而后它将手伸出到我们面前,光斑绘成的双眼直视着我的眼瞳。
“那么,请将无意义付与我吧,对我而言,这比人类重要。”
我一时失语。
“哎?但是我们没有钱啊……”
“右手小姐,您把钱花光了吗?您的手表里应该有存款,至少应该还剩0元。”
还有这种福利!五十弦这样说罢,熟练地将表递给阿贝尔,滴滴地凭空按下几次后,便听到一声提示音,我凑上前去查看,表盘的界面上正显示着已付款,扣款数量正是0元。
0元的意义吗。
我思绪忽然回到过往,沉入那个人性颠陨的年代,如果人类也会思考0元的意义,是否许多悲剧都不会发生?
我无从得知,我曾幻想在新的时代寻找人类的答案,却在苏醒时发觉与人类擦肩而过,他们于荒芜中建立文明最终复归荒芜,随之我曾苦苦思索追求的一切也失去意义。
然而最后花圃因无人打理而生满杂草,荒废的农田却开出野花。
“那我也做一件无意义的事情好了。”
阿贝尔和五十弦看向我,有些不明就里,我走向阿贝尔,看向她圆滚滚的身材说道。
“我送你一件衣服吧。”
“哎???”
“您开玩笑了左手小姐,本设备不需要穿着服装。”
“我会买下一件衣服送你,你自己选。”
“我不明白……送我?送我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我将它付与你,然后你决定它的意义。”
“哦哦,刚才的话有种哲人的感觉呢!”
“我可不是哲人。”
“我来决定吗……好吧,左手小姐,听您的吩咐。”
阿贝尔一头钻进衣架的阵列中,这一次比之前任何时间都要长,许久后它拿出一件宽大的围裙,想必因为它身上有抽屉灭火器一类的奇怪零件,只有这样才能不阻碍这些部件的行动。
阿贝尔的手臂是可伸长的细杆,所以无法够到她身体的背面,那双手被设计成可以随处拿起衣物的便利设计,却唯独没有允许它将衣物穿上自己的身体,于是我带它到镜子前,替她系上围裙。
“太糟糕了,12分。”
阿贝尔转了转身体,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严苛地批判道。
“那要换其他衣服吗。”
“不了,其他的都是个位数。”
“我倒觉得阿贝尔小姐这身至少80分哦!”
“这是奉承,我很感谢,右手小姐。”
“不。”我引用它自己的措辞纠正它的回答,“这叫主观偏好。”
阿贝尔发着光的双眼看向镜面,很长一段时间里,它只是注视着镜中略有些滑稽的自己的样貌,那深刻的沉默仿若在思考——此刻面对穿着衣服的自己,它似乎比我更像哲人。
“左右手小姐,我可以拜托你们一件事情吗?啊,本设备不会强迫两位作出决定,两位随时可以拒绝或毁约本设备的要求。”
许久的安静后,它突然开口。
“说说看?”
阿贝尔一路驶到工作间,而后从里面翻找出一台相机。
“相机……话说这可真够古老,我以为这个时代的相机会更轻便。”
“我想这不是您所说的相机,左手小姐,这个相机会记录生物的信息,细胞结构,碱基序列等等,然后……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两位能在看到动物的时候拍下他们。”
“这是为了什么呢?”
阿贝尔看向我们,沉默了片刻。
“本设备有义务回答两位的问题,但两位听到理由后,或许会觉得很无聊,进而不同意本设备的提案,不过如果追问的话,本设备会回答两位。”
“那就不告诉我们就好啦。”五十弦接过相机,以笑容回答道,“bin-bong!五十弦接到了NPC阿贝尔小姐的任务!”
“感谢你们,左右手小姐,不过我无法回报,甚至刚刚您送我的衣服……我没有权限给您免单。”
于是我用自己的手表支付了阿贝尔的0元。
“但是有一个好消息,现在正好是周末,本店会惯例展开活动,今天的所有商品我已经按八折给两位优惠了。”
“哎?但是八折之后……是多少?难道不是0元吗?”
“是0元。”
“哎……那不是一样。”五十弦一脸困惑。
“这是八折的0元。”
“哎?”
“五十弦。”
“嗯?”
“你记不记得黄昏的时候你在那里问的问题吗?”
如果人类尚有明日的话,今天的商店会打折吗——那时五十弦曾那样问我。
“啊!”
五十弦捶了下手掌,恍然大悟。
“我当时说的是八折!”
“是的。”
“所以人类在或不在,今天都是八折吗……总觉得有些畅快了的感觉?好奇怪……”
“这就是折扣的魅力。”
我那样回答道。
“感谢你的八折。”
“客气了,也感谢您的0元。两位今晚还会在商业街继续购物吗?如果不会,我可以告诉同行们熄灯了。”
“我们打算找地方休息了,有劳你了。”
“不客气,啊,右手小姐,这个还给您。”
它掀开围裙,那把火炬从抽屉里弹了出来,用手拿起后,它注视着那把火炬,而后在我们惊异的目光下,火炬竟开始重新被不知源于何处的能量点燃。
“好的,原样还给您了,右手小姐,但一定要小心,最近天干物燥,森林也很有可能起火,说来我还真第一次见到拿着火把进店的人类。”
“哎嘿嘿,不好意思啦,那个是因为我们觉得在没有人的世界里没法取得火种,所以想着试一下钻木取火的方式。”
“哦……那为什么不用电火机呢?”
“这么多年可能会没电的吧。”
“电是用不完的,右手小姐,而且那也可以用老式打火机。”
“哎?但……但是里面的燃料挥发了也说不定吧。”
“火柴呢?”
“可……能会烂?”
“那至少可以用打火石吧。”
五十弦盯着手里的火把,然后一脸呆滞的神情看向我。
“我也一直很好奇来着,为什么一定要钻木头。”
“那你倒是提醒我啊!!!”
“不……我当时以为你是那种……艺术家来着。”
原来她只是单纯的脑子不好使吗。
“我哪里像是艺术家了!怎么看都是学生吧!”
五十弦一边跺脚一边抗议道,样子不知为何有点像生气的小狗。
“右手小姐。”
“哎?”
阿贝尔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您又恢复笑容了,现在这件衣服再次适合您了,我给95分。”
“哦……谢……谢谢。”
五十弦低下头,空着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扯着裙角。
“总之,多谢你提醒,阿贝尔小姐,我们真的要离开了。”
“好的,感谢两位今日莅临,本店竟然得到了两个宝贵的营业额,这在几百年里都没有了,期盼两位的再次光临!”
“嗯,我们还会再来的。”
阿贝尔站在门店的台阶上,它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样挥动伸长的双手,既不向着我也不向着五十弦,而是面对空无一物的前方。
“啊!说来,现在‘人类’就要离开阿贝尔了,再见,人类!”
阿贝尔的双手挥舞许久,丝毫不在乎回应它的只有流浪过街头的风,它旋转身体驶回店内,而后商业街的灯光便开始一盏一盏地熄灭,高高悬挂起的招牌中,那些不同语言构成的字符由远到近失去光亮,直到最后,亮着的灯只剩回到店内的阿贝尔的双眼,在那之后,它的眼睛也黯淡下来,大约是进入了休眠,转瞬间适才五光十色的不夜之城只余下深沉的孤独,文明寂灭之后,漫长的黑夜只余下我们手中火把的光。
五十弦的侧脸被火把映得有些发红,明亮的双眼依旧温柔地看向那棵火种,时而响起的噼啪声中,我看到她的嘴角微微地翘起。
“我觉得我关于这个火把的提议还是很英明的。”
“嗯,我也这么觉得。”
“说来,为什么那栋居民楼里像是刚刚打扫过一样呢?”
我指了指街边的招牌,这时五十弦才意识到,那些被灰尘覆盖,甚至许多被树叶遮挡的招牌已经清理得焕然一新,答案显而易见:在我们购物时,许多大约像是阿贝尔一样不曾休眠的机器默默出动,打扫了整个街区,而商业街或许会停业休息,居民楼设计时却理论上永远在使用状态,所以那里一定有一台不眠不休的机器,每日地打扫着那条走廊。
“所以……人类已经找不到了,是吗。”
“嗯。”
“那……我们该寻找什么呢。”
火炬的光辉照亮四周的地面,持有它的人类却不知该走向何处。
“这很简单。”
我视线看向空无一物的前方。
“如果没有东西要寻找,那就去寻找要寻找的东西。”
回到第一位举着火把照明黑夜的人,那时候人类尚无文学与诗歌,只得以婴儿般好奇的双眼搜索着世界,拥有四十余亿年历史的大地于他们眼中宛若初生,名为意义的语言与符号尚未被建构,他们不曾知晓自己的自己的后世将步入重力之外的星空,而后在俯瞰地球时惊异于黑夜中绵延地块的万家灯火,但依然,他们拨开岁月向前迈出了脚步。
那应是文明起源时,我们本愿最初的样子。
“啊!刚才那句!总觉得有感觉了,难道你是哲学家,或者是诗人,等会,我好像没问你的名字!刚遇到的时候聊到你名字的时候好像被什么打岔了!”
“我叫克谢尼娅。”
“收到!那克谢尼娅,我们要不要一起寻找……额什么来着,总之要不要一起,这世界就剩我们了哎!”
“可以,但是有个条件。”
“嗯?”
五十弦好奇地看着我,或许这条件听来怪异,但这是我“生存”所必须的。
“拥抱,每天一次。”
耳边传来五十弦夸张的叫声。
“今天要结束了。”
“嗯,是呢,啊?等会……你不会是说……”
“今天要结束了。”
“啊我们今天才刚见面吧……唔有点不好意思……”
“我觉得你性格还挺开朗的?”
“但那也会不好意思的啊!火把先放地上……来……吧……额别把脸转过来哦!”
五十弦的体温渗过我们刚刚买下的衣服,逐渐环绕住我的身体,自冰冷中沉睡以来,我第一次体会到人类的温存。
以此为条件,我们拾起火把,踏上了这段两人的旅途,街角我们的背包旁停放着两辆会自动行驶的自行车,这是我们在彼此醒来的地方发现的颇为便利的工具,不久后,它们将载着我们前往宗教、历史、疾病与哲学,我们将遇到森林中的都市废墟,无人的音乐会场,和思考硬币的机器人,在目睹一场猴群与鬣狗的战争后,五十弦会在教堂里将她的匕首供奉于玛利亚的桌台。
——那是一场寻找“寻找”的旅途。
但今日的我们不会离开此处,我们在一家一样以0元售卖服务的旅店入住,带着疲惫的精神睡下,附近的鹿群休息后脚步声熄,过于安静的城市将我拖入一场关于我的年代黑白色的梦:清晨的医院外,贵族踩过被风吹起的当日报纸,抱着自己的新生儿走向广场,一旁拥挤着的平民争先恐后涌向他道喜,庆祝那个终将屠戮千人的婴孩诞生,工厂的烟囱呼出废气,灰烟同喇叭中的真理广播一起掩埋住行刑场的血腥,我独自立于无凭栏的高塔俯瞰这一切,微风传入耳畔,遥远的科斯特洛街路口,弥散的晨雾里正响起漫长的汽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