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明白了吗？”

诗弥淡然地看着面前，因为她的叙述而惊诧到不知所言的由美，轻轻说道。

“明白我为什么不愿意回应你的好意，明白我为什么总是在为我们的未来担忧？直到我亲眼看着最后一个可能威胁到你的人从这个世界上离开，我以为一切都将重归平静，我才敢于面对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因为在那之前，我始终不愿让你靠近我，由不幸组成的漩涡的中心。”

“虽然我当时并没有预料到，我这么做，恰好滋生了这漩涡的源头，堕入恶魔手中，化身为恶魔的水纪茶由美，也就是你。”

“你……你为什么不肯将这一切告诉我？尽管音光、心音系统和预测未来之类的事情，并不是可以轻易公之于众的秘密，但我依旧可以为你保密，与你一同默默应对，那所谓的悲剧般的未来。”由美颤抖的声音昭示了她内心的激动与不解，“为什么，你要独自一人承担这样的命运，令我无时无刻不在揣测你的心意，为你担忧，为你焦急？”

“因为这就是我的爱。我爱你，由美，即使到现在，看清了你的真面目后，我依旧无法忘记，当时，你像黎明时一道打破黑暗的曙光般，令我产生了对这个世界，对正常人幸福生活的向往。那是我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忘记的。”诗弥眉头微蹙，表情平静而又带有一丝戚然，像是在为自己对已经发生的一切无能为力而悲恸，“所以，我总是过度地为将来而担忧，过度地，为你担忧。我不想让你陷入险境，受到威胁。我决不能让你接近这一切，接近白鞠女校这一潭看似平静的湖水，水面下任何可能藏伏着的危机。”

“我不是一个贪心的人。我只想要如同普通人那样的生活，以及能和我深爱的人一同平安无事地过下去。为此，无论让我付出多少努力，我都在所不惜。”

“可我想错了。”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随着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说出口后，诗弥转过了身，站在神户市金融大厦天台的边缘，向下俯瞰着，这座对诗弥她们一年多来所经历的一切一无所知，依旧繁忙地运转着的城市。这座，带给诗弥无数伤痕，也缔造了诗弥无数珍贵的回忆的城市。回忆中过去所发生的一切仿佛就在这座城市中栩栩如生地上演着，没有人离开，没有人死去，诗弥的眼底，流露出颇为感慨与怀念的神色。

“爱这样事物，本身就是不正常的啊。”

“它是这个世上，唯一不能用常理去判断的事物。”

“作为具有理性的动物，人类经过三百万年的历史，不断做出正确的事情而稳步进步着。但，人类的过往、现在与将来却并不会如同理性一般枯燥，而是有着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这就是因为人类会犯错。他们有爱，并不断在爱的驱动下，做出感性、错误但为人所津津乐道的精彩选择。”

“有些人的爱，过于偏执，为了她所爱的人，她可以不顾一切，不管什么是合乎常理的。她只在乎，什么是她心爱的那个人会期望的，并尽自己的努力，不惜一切去达成目标。”

“有些人的爱，过于狭隘，除了她的爱人，她不相信世界上其他的任何美好，不相信人心中的善意，从而敌视着那个人以外的任何人。”

“有些人的爱，过于脆弱。一旦她被伤害了之后，就开始怀疑起爱的存在，怀疑起人类是否是伴随着罪恶诞生的种族，最终陷入疯狂，诅咒世界上的一切美好，诅咒起人心中除了利己性以外，总是在闪耀着的那一丝光明。”

“而你，由美。我不能赞同你的爱。现代原子化的陌生人社会开始变得越来越冷漠，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们像你一样，在现实世界中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因此，你只在乎和你心爱的人的二人世界，除此之外，你什么都不关心，不关心道德、不关心法律。也就是说，你的爱人，是你的唯一。”

“我并不是不关心那些事情，但是我所遵照的原则要远比条条框框之类的优先级要高！”由美声嘶力竭地大喊，为她所做的一切辩护，“父亲告诉过我，一定要听从自己内心爱欲的声音，按照那些声音所做出的行为，才是绝对正确的！”

“我所在乎的不是什么才正确，是什么才正常！”诗弥回过头，皱起眉头义正言辞地反驳道，“你利用了御衣和良玖，逼死了小翡翠，把白鞠女校打造成了适合瓦伦提妮这个疯子出演的舞台，然后看着她摧残你的棋子之一，草野真秋……在那之后，再眼睁睁地看着被瓦伦提妮控制着走向绝路的叶隐死去……你真的觉得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会是我想要的吗？我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那是我所期望的事情吗？”

“很抱歉，我所在乎的事物，和你不尽相同……你认为爱一个人，是将对方作为自己的唯一。但我的爱，是将对方放在自己心中首要的位置。除了你之外，我还有许许多多需要考虑到的事情，友情、真相以及正义……虽然我无数次遐想过和你共度的时光，但，留在你身边，要么会被你的占有欲所束缚、控制，要么，你会伤害到越来越多的人……”

“你果然还是需要自己一个人好好想想，冷静一下。”

“那种事情，没有必要。”由美那微笑起来，如春风般沐然的面孔，此时却淡然到有些冷冽，甚至，包含了一丝绝望，“我的确后悔了。现在想来，我的初衷绝不会是伤害到诗弥。但，我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想到诗弥可能离开我，我的心就如同被虫蚁噬咬一般，痛苦万分。这种痛苦，令我没有办法冷静下来思考。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诗弥。”

“无论是用上什么手段。”说着，由美回过了头，作势要对身后的保镖再次发号施令，“既然你已经无处可去了，不如回到我的身边，做我的金丝雀吧。”

“不必费心。”

听到诗弥这么说，由美有些不解地回头，只见前者脸上的表情变得决绝了起来，像是要做出某种决定一般。

“我还是有去处的。既然不能向前走，那么，就回到原点好了。这是瓦伦提妮给到过我的解决办法，她是那样说的吧：”

“答案很简单，解铃还须系铃人，故事结束的地方一定会是它开始的地方。而我们的篇章之结束，就如同这一切篇章的开始……”

“现在想来，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变得不正常的呢？那一定就是小翡翠的离开吧。以这种方式结束，也算得上是圆满了……”

“等等，你……”由美定睛看向了诗弥，随后回想起了什么，俏脸立刻充斥着惊恐。她连忙回头，对着身后的保镖大喊：“快上前去，阻止她！”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无论是我的愿望抑或是未来，”

“还是不断涌起的后悔，”

“就如同一个体感三十八点五度的梦一般，”

“不久就凋谢了。”

“无论是你的爱慕抑或是忧愁，”

“还是围绕身旁的感性，”

“都被一个半径八十五公分的世界，”

“长久地囚禁着。”

“就这样细致地对待烟熏火燎的每一天吧，”

“即使装饰用的花转眼就会枯萎，”

“愚钝的我直到现在才从梦中醒来，”

“才发现依靠早已失去了意义。”

“精心对待白白度过的每一天吧。”

“就像在装订好的纸上绘上花朵。”

“郁郁不得志的我们梦想破灭后，”

“以前所许下的誓言，就当从来没说过吧。”

这样轻轻哼唱着，一曲终了。

诗弥笑了，随后转身，从天台的边缘处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