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变得不一样了。

Ruby阖上身后的门，冷冽的空气扑打在她的脸上，令她顿时清醒了过来。Raven的刀垂荡在她的腰间，Zwei跟随在她的脚边。站在门廊上，Ruby扫了一眼自己过去三个月一直生活于其中的那张椅子，椅子扶手上还放着一只塞满烟头的烟灰缸。

阵阵的低啸声回荡在格里本的夜空，一些船员醉醺醺地踉跄着行走在巷弄间，哇啦啦地呕吐着之前喝下去的美味酒液。

在Penny家的前院里，Yang的后背正贴在一棵树上，Blake离她的嘴唇仅隔一张薄纸的距离。

Ruby甫一出现，她俩立即中止了谈话，Blake仿如离弦之箭般从Yang身上弹了开去。

“Ruby，你还好吗？”

可Ruby并没有看向她们，她甚至都没注意到她们。

她眺望着海洋，凝视着那道在海平线上与自己的心脏同步跳动的蓝光。然后，她低头看了看Zwei，手指摆弄着妈妈的围巾边沿。

Ruby的唇边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喂！Rubes！”Yang朝她喊道。

Ruby望向姐姐，眼中熔银泛动。

Yang身子一僵，脸色刷的一下白了。Blake跟随Yang的视线看去，心突突地跳了起来。

“你准备好了吗？”Ruby的话音无拘无束，手上梳理着Zwei的毛发。Zwei喷了口鼻息，作为对她的答复。

“Ruby，不管你在想什么——”Ruby拉起围巾蒙住脸，她的心狂跳不止，“——不行！RUBY！你不准——”Yang伸手朝她跑去，剩下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但Ruby的速度总是更快。

她冲过Yang的身边，Yang的指尖堪堪擦过她的衣服。

“抱歉啦，老姐。”Ruby说着，冲Yang使了个眼色。Yang根本来不及反应，她便已然沿着街道跑了下去，Zwei紧跟在她的身后。

“现在就要吗？！你来真的？！你现在就要这么做吗？！”

Yang的怒喊从身后传来，紧接而来的是一阵大笑，这使Ruby的心窝深处漾起阵阵暖意，促使她脚下跑得更快。她从酒馆转角飞奔而过，身上肌肉酸痛，脖子浸满汗珠。

Ruby撞到了某个人的肩膀，她踉跄了一下，不过还是站稳了，她并不在乎自己刚刚撞到的是谁，也懒得回头去看——他们并不重要。只因那道蓝光此刻就在她的前方。明镜般的皓月当空悬挂在它的上方。

张张船帆点缀着晴朗的秋空。

她能尝出海水的咸味，嗅到熟悉的海盐与腐烂的腥臭。这些味道充斥着她的鼻腔，激起了深埋在她骨髓里的古老渴望。她一路疾驰而过，人们纷纷从帐篷里、从门廊上好奇地探出头来望着她。她越是接近码头，便有越多的人出现。

“……回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

周遭传来人们含混不清的窃窃私语，Ruby每向前迈出一步，私语声就越大，不过她不在乎，随他们想怎么说自己就怎么说吧。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了她的喉咙。在围巾下，Ruby牵起淡淡的微笑，Zwei在她身边轻巧地跃步而驰。他们不停奔跑，踢起脚下的淤泥和地面凝滞的雨水。

“……袭掠者……”

Ruby抬头遥望新月玫瑰号的主桅杆，心中燃起火焰。

码头接近了，登船木板因久经磨损而变得光滑。Ruby在登船木板边缘突然停下脚步，Zwei一下子就冲过了Ruby身边，但当他意识到她没有跟上自己时，他又回过头来望着她。Ruby埋头盯着登船木板，木板之下，水面闪耀着粼粼微光。

万一她已经不想再见自己了怎么办？

Ruby两脚不断变换着重心，她紧紧盯着木板，仿佛木板上就有答案似的。自从Weiss离开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涉足过水面。她的心猛跳不止，胸腔仿佛被刺穿般疼痛。

“她在干嘛呢？”

“不知道欸。”

“RUBY，你会遭大难的！”Yang的呼喊从城镇中央的某处遥遥传来。

Ruby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想让肩膀上的剧痛缓和下来。当再次睁眼时，她脚下已经跑了起来，从几个值夜的船员身边冲过。

她纵身跃过新月玫瑰号船舷栏杆，重重地跳落在甲板上。她打量着自己的船——自己的家，看着在过去的战斗中留在桅杆上的老旧伤疤，感受着脚下船只熟悉的摇曳。

Zwei跳落到她身边，尾巴摇得飞快，快得人眼几乎都看不清了。他汪汪叫了一声，惊动了身在瞭望台上的Sun。

当Sun找到Ruby的时候，Ruby正在自己的舱室里，在箱子里东翻西找。接着她又来到衣橱前，一边找一边把衣服从抽屉里扔出来，眉间担忧地拧到了一起。

“嘿，看我发现了谁！”Sun欢快地说道，Junior抱着他的头，一只小手挥动着，“船长！”

Ruby心不在焉地咕哝着应了一声。

“它到哪去了？”她咬住下唇，低声自言自语着。她随手把一件旧夹克往背后一扔，正好砸到Sun的脸，Sun磕磕绊绊地后退了几步，吐出满嘴的羽毛。

“你怎么会有这玩意儿？”他举起那件羽毛大衣做了个鬼脸。

“那是给你的。”Ruby干脆地答道。

Junior吱吱地欢叫起来，两只小手已然拨弄起衣服上的羽毛。Sun撇撇嘴，想要把衣服丢到地上，却被自己这位小小的朋友咬了一口，只好又把衣服从地上捡起来。

“我们要做什么呀？”Sun望着Ruby狂热地在舱室里走来走去，终于开口问道。

“离开。”

“去哪里？”Sun来到Ruby身旁，好奇地问。

Ruby回头扫了他一眼，一根眉毛高高扬起。

Sun耸耸肩，仿佛对他来说这就已经算得上回答了。而且公平地说，事实也确实如此。他用脚轻轻捅了捅Zwei，眯起眼睛狐疑地看着这只野兽。

Ruby烦躁地在被她翻得乱七八糟的舱室里来回踱步，心中思绪翻涌。她叉起胳膊阖上眼睛，“那东西会去哪儿了呢……”

“什么东西啊？”Sun抓抓头，问道。

Ruby倏地张开眼睛，低语道：“Nora。”

“……Nora？”

“NORA！”Ruby高声怒吼，Sun立马捂住自己的耳朵。“NORA，我知道是你把它拿走了！”

遥远的某处，有人高声回应：

“……啥？！”

Sun脑袋里的嗡嗡声还没止住，Ruby就已经跑到了主甲板上。他皱起鼻子，把一根小指插进耳朵里钻了钻，然后懒洋洋、漫不经心地跟随在Ruby身后。

“NORA！”Ruby站在通往下层甲板的楼梯井前，再次大声呼喊。

“不是我干的啦！”Nora从一个转角处突然出现，不快地皱着脸。

Ruby向她走近，两手抓住她的肩膀轻轻摇了摇，“它在哪里？”

“什么在哪里呀？”Nora问道，声音不自然地又高又尖。她尽量让人难以察觉地将一把叉子深深藏到自己的口袋里。

Ruby顿了一下，皱起眉，“呃……就是……它。”她模糊地比划着。

“噢，那个啊。没错儿。它。是的。”Nora眯起眼睛看着Sun，试图从他那里找出点线索，搞清楚Ruby到底在说什么。Sun却只是耸了耸肩，和Nora一样一无所知。

“我是说我的镰刀啊，Nora！”Ruby厉声说。

“你要那玩意儿干嘛呢？”Nora一脸无辜地问道。

Sun突然瞪大了眼，他在Ruby背后冲Nora疯狂摇头。

“Nora。”Ruby的眼神变得无比凌厉。

Nora看了看Sun，接着又看了看Ruby，然后又看向Sun。“呃……”

“NORA！”Ruby冲Nora的耳朵大吼。

“好了啦！我的老天。”她小声抱怨了一句，竖起大拇指朝背后指了指，“它在我的工作——”Ruby已然沿走廊跑下，“——坊里。”Nora挫败地耸拉着脑袋倒落到Sun身上，她抬眼看向Sun，眼中充满好奇地问道，“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Sun又耸了耸肩。

“你觉得还有人能幸免于难吗？”她望着长长的、黑暗的走廊沉思道。

“那还用问？”Sun笑着答道，他笑容明媚，话音充满活力。

过了一会儿，Ruby沿着走廊奔了回来。在昏暗的灯光下，那把可怕的镰刀锋刃在她背后闪烁着微光。她的眼神看起来杀气腾腾，充满决心，令人不寒而栗。Zwei犹如一道魅影，奔驰在她身边，每跑出一步，他的肌肉便随着动作而鼓动。

“RUBY啊！天杀的RUBY！”Yang在主甲板上咆哮，她的吼声在新月玫瑰号的船腹里引起一阵骚动。

Ruby奔过Sun和Nora身边，在刚踏上通向主甲板的第二级阶梯时，忽然停住了。她转身看了看他们俩，又时不时回头看Yang有没有来到这里。“过来。”她朝他们俩示意。

Sun和Nora紧张地面面相觑。

Ruby忍不住翻个白眼：“你们俩赶紧过来好不？”

比大多数人都勇敢的Sun拖着步子慢慢走近，在还有一臂远的距离时，Ruby一把把他抓过来，嘴唇贴到他的耳朵边，低声对他说了些什么，而她的眼睛始终不离Nora。Nora站在几英尺外，好奇地看着他们。

“什么——可是！”Sun结结巴巴地说。

Ruby把他往后一推，推回到Nora身边，然后继续走上楼梯，同时回头对他喊道：“只管干就是了！”

Sun涨红了脸，瞠目结舌地盯着她的背影。Nora扬起一眉，低头看着他，问道：

“她给你说了什么啦？”

“她派我去做一个天杀的自杀任务。”Sun的声音细如薄纸，“而你，要帮我。”

听见被允许制造混乱，Nora脸色一亮，唇边泛起邪气的笑容。

*

主甲板上，Ruby和Yang绕着主桅杆，各占一方互相兜着圈子。

“Ruby，别这样，我们一起来想办法嘛！”Yang试着劝道，一边朝妹妹猛扑过去。Ruby的枪带从Yang的指间擦过。

“让我去，Yang。”Ruby说，一次又一次地躲过Yang伸来抓她的手。Yang咒骂着，越来越没有耐性，她逐渐恼火起来。

“不行！你根本没在思考！”

Blake抱着胳膊，站在几英尺外看着两姐妹的争吵。她叹了口气，等她们吵完。

“不对！”Ruby大叫道，突然在原地站定。

Yang一下子撞到了她身上，她抓住Summer的围巾，把Ruby拉近，直到两人视线相对。

“自从妈妈过世以后，这是第一次我真正在思考！”Ruby厉声说道，眼中流转着一抹闪亮的白光。

“你会害你自己被杀的！为了什么？！”Yang揪紧Ruby，怒吼道，“就为了她？！全都是为了她吗？！”

“如果换作是Blake呢，Yang？”Ruby语调平静地问道。

Blake不自在地动了动，从眼前的场面移开了视线。

Yang一下子闭上了嘴巴，羞愧感袭上心头，“可我也不能失去你啊。”她带着泪腔，最终说道。

Ruby忍不住笑出了声，围巾之下，她淘气地咧嘴一笑：“Yang？”

Yang看向妹妹。

“我何曾对自己不确定的事情下过赌注呢？”她的笑意扩散到了眼里。

就在Yang得以回答之前，Sun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像蛇一样把她缠住。他用胳膊锁住了Yang的腋窝和后脑勺，有效地令大吃一惊的利维坦丧失了行动能力。

“是她逼我这么做的，YANG！是她逼我的！”他尖叫着，闭紧双眼死命锁紧利维坦。

“SUN，如果你不赶紧把你的脏猴手我身上拿开——”Ruby挣开Yang的手，从Blake身边跑了出去，“——我会砍掉你的整条腿——RUBY！天杀的！——”听见自己的名字，Ruby回过头来，这时她已经跑到了船舷栏杆边，她竖起两根手指朝Yang敬了一礼，“——然后我会让你吃了它！”Yang胡乱踢打着，胳膊激烈地乱舞，试图挣脱掉粘在身上的Sun。

Ruby从新月玫瑰号上纵身一跳，重重跳落到码头上。她把镰刀刀尖深深扎进磨损的木地板里，止住自己的打滑之势。Zwei跳落到她身边，因刚才的冲刺而喘气，但他的眼底却闪烁着兽/性的微光。

“RUBY！”

她从木板里拔出镰刀，站了起来，打量着停靠在码头上的船只，在视线快速扫过每一艘船的同时评估着它们。直到她的目光停在一艘不超过20英尺长的小船上。它只有一根桅杆，操作简便——非常完美。

Ruby飞奔着穿过码头，毫不理会被吵醒的船员们愤怒的喊叫声。这时，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彻了整个港口。在船的周围，水柱喷涌，水花四溅，船员们纷纷冲到甲板上展开防御。

Ruby忍不住回头望去。

Nora的行动来得正是时候。

炮弹轰落在水中，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却引起了足够的混乱，让所有人分心。Ruby犹如一道阴影，穿梭在接踵而来的恐慌中。

几分钟后，她就来到了那艘小船前，当看到飞舞在上面的是Torchwick的船旗时，她挑起了一根眉。小船上，有三个男人挤在桅杆旁，因突然产生的爆炸而警觉。

一场大火沿着丛林的林木线蔓延开来，浓烟滚滚涌向水面。这场火的火势控制得很好，不会对小镇造成真正的威胁，不过倒是足以引起更大范围的恐慌。

Ruby登上小船，站在船舷栏杆旁，背后负着镰刀。她盯着Torchwick的手下，眼神冷酷无情。

“没人必须死在这里。”她说，她的声音随着水面上的烟雾飘荡开来。Zwei站在她身后，他的耳朵平贴在头上，胸膛中发出低沉的咆哮。

这三个人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里的刀尖微微颤抖。其中一人把武器扔到地上，指了指水面。

Ruby耸耸肩。

那人立马跳进水里。

剩下的两人又互相看了看，然后看向Ruby。烟雾缭绕着她的身形，把她的眼睛笼罩在地狱般的光芒中。她的银色武器在迫击炮的火光下闪闪发光。

不管怎么看她全身上下每一分毫看起来都太像个死神了——这两个人立马丢掉武器，飞快地从小船上逃离，加入到那位已然跳进船外冰水里的伙伴中。他们吐出灌进嘴里的冰水，却感谢神明救了他们的命。

毕竟，猩红袭掠者从不展现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