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源詛咒」IF - 鎮魂曲 Requiem
00.
是夢?還是記憶?
是誰的夢?又是誰的記憶?
來自彼端誤入夢境的旅人。
推開緊閉的門扉,撥開蒼白的迷霧。
窺探那從未向他人敞开的未知之地。
01.
小小的身影身穿被血污與灰塵沾染得看不出原本樣子衣裙,裙子上被污穢掩蓋的花紋在月光的映照下若隱若現,只能勉強看出繡著的徵記擁有繁複紋理,大概是來自某個遺落失散的高貴血脈。
幼小的孩子頂著刺骨的風雪步履蹣跚,每個雪地上深淺不一的腳印落下時都留下了不詳的鮮紅,不知是來自野獸的還是來自孩子自身,直到那孩子再也撐不著倒雪地昏過去時,她還是倔強的向著遠方逐漸能看到到輪廓的龐大黑影伸出小手,似乎想抓著僅餘的一點希望。
血,引來了早己進化得適應雪原生活的狼群。頭狼在同伴們發出的狼嚎裡稍然現身,牠低下頭張開腥臭的血盆大口,巨顎咬下的一瞬大片散發著熱氣的赤紅灑落。
最先是巨大的狼首,緊接其後是無首狼身,最終才是腥臭的狼血,突然的變故令狼群來不及反應,當牠們都反應過來時,一身銀亮金屬盔甲的騎士踏著不緊不慢的腿步向倒在地上的女孩走來,金腿甲撞擊地上的響亮聲響與騎士身上比野狼更為濃重的血腥氣息令失去頭狼的狼群更為恐懼,野獸本能驅使下狼群頭也不回四散逃去,其後還隱約傳來野獸的哀鳴。
騎士沒有追也沒有停下腳步,他抖落騎士劍上因斬落狼頭而沾上的狼血來到女孩倒下的位置收劍回鞘,隨即單膝跪地抱起女孩向他原先所待的位置往回走。
「可憐的孩子,可憐的迷失血脈。」
接過侍從抱來的孩子,身處被兩匹漆駿馬拉扯的載具內身份高貴的女子把她擁抱入懷,也不在意女孩滿身血污,她只是以拇指指腹擦拭女孩臉龐被濺上的污血,輕輕的把女孩的頭移到自己的頸窩,讓她的唇抵在脖頸的位置。
「喝吧,以吾的污穢之血喚醒汝隱藏體內的古老血脈吧。」
似是受到了牽引似的,女孩猛然睜開碧綠的雙眸,張開嘴把尖銳的犬齒刺進女子埋藏在蒼白肌膚裡的青色血管,像極了肌餓的小獸般吮吸起血液來。
良久,終於滿足起來的銀白小獸鬆開嘴,留戀似的舔了舔傷口上還在冒出的血珠,瞌上了迷惘的碧綠雙眸,窩在女子的懷裡沉沉睡去。
「安心睡吧可憐的孩子,迷失的該隱赫斯特遺族,吾僅存於世的血親啊。」
銀白的女子伸手覆上女孩的髮頂,輕撫那頭與她相似的柔軟銀白髮絲,以古老的語言哼唱先祖遠古流傳下來搖籃曲。
被駿馬拉著的馬車還在移動,只是比起早前還是輪廓模糊的巨大黑影,在不知不覺間清晰起來,巨大的城鎮猶如一頭巨獸,在風雪中聳立。
02.
睜開闔上的眼眸,少女猛然睜開的碧瞳迷茫的緊盯著眼前床幔,由恐懼而緊縮成一絲細線的直瞳慢慢放鬆下來,回過神來的她想起了,這裡不是兒時為她帶來惡夢的邊境城鎮,這裡也沒有那些令她為之憎恨的研究士與狩獵族人的劊子手。
這裡是該隱赫斯特城,是榮譽的污穢血族的領地;而她,是瑪麗亞,是污穢血族統治者安娜莉絲女王分享著相同血脈的遙遠血親,也是守護女王無上權威,榮耀的該隱赫斯特騎士。
少女從床上起來梳理儀容,卻不慎拉扯到了胸前受傷的創口,鮮紅的血液滲透而出把潔白的繃帶染得通紅。她沒有在意,只是脫下睡裙再重新包扎一下創口就穿起她的騎裝邁向王座謁見女王。
「向您致敬,女王陛下。」
并非沒有發現女王御座下沒有一個禁衛騎士的怪異現像,但出於對女王的忠誠,白髮騎士少女還是為王座上污穢血族統治者獻上致誠的敬禮。只不過她還沒半跪而下就被無型的力量托起,阻止她的敬禮。
沒等少女發出疑問,女王就先一步開口。
「離開這裡到卑劣的人類城鎮亞楠去吧,隱藏起榮耀的該隱赫斯特騎士的身份,偽裝為厭惡吾族血脈的模樣潛進卑鄙的邪教內部,不問手法不問過程,擊殺罪人們,奪取玩弄高貴之血的證據吧。」
「抱歉,親愛瑪麗亞,我僅存的唯一血親。」
「我是該隱赫斯特的女王,我必須作出決定。」
女王離開王座步向少女騎士身前,模樣上不像相似的兩人額抵著額,一如少女騎士兒時初獲救時那段時期,被夢魘纏身時僅剩的唯一血親不時對她的無聲安慰。
「騎士瑪麗亞領命。」
「安娜莉絲姐姐,瑪麗亞明白。」
同出一源的標誌性銀白髮絲互相交纏,感受著各自的偏冷體溫從額間肌膚傳遞而過,少女瑪麗亞閉上雙眼放鬆了繃緊的身軀,輕聲而親暱回應了來自血親的請求。
兩人之間再無交談,不知何時只互相抵額變為擁抱,再化為啃咬脖頸,利齒刺破頸間血管吸食對方血液。血親間血液交換,是污穢血族間血腥而詭異的溫情。
03.
對污穢之血族來說,血液是生命,是榮耀,是力量,也是盛載著感情的載體。該隱赫斯特的污穢血族們很少表露他們的感情,因為在血液中往往能給予接受血液的特定對像知曉自身的情感,但這一點,只指明是該隱血族的族人才明白的本能。
銀白髮絲的女性,來自該隱赫斯特的血族獵人品嚐這數之不盡血液。
有同為族人的,充斥著對女王血親崇敬的味道;有來自女王的,滿是血親間對彼此的溫情;有獵人和教會人員的,理性下埋藏著瘋狂的腐臭。
然而來自以自身的血液供應給獵人以作血療的血聖女爱德琳,來自她的血液裡深埋的愛意,卻是其他對她獵人身份的血聖女的盛載的單純的崇敬感情完全不同。
愛德琳的血,為銀髮的獵人小姐帶來的只有不知所措,即使流露出來的真實情緒只有一瞬,其後瞬速收的反應過來搭起情緒來,即使如此也真真切切的在女獵人心裡畫下了深深的一筆。
即使在午夜夢迴時在睡夢中也曾夢見聖女的身影;會在為數不多的例行取血時接觸交流的日子,邊採血邊聽獵人小姐講述在外與其他獵人狩獵野獸時所發生的事,會聽到某些危險情節時聖女緊張得一下子用力抓著她的手臂,急忙想撩起她的衣角想要確諗獵人小姐是否帶著傷患的動作,其後在獵人的安撫下冷靜下來;也例如兩人在治愈教會內的走廊上偶爾相遇時,聖女愛德琳會因為名為瑪麗亞的獵人小姐總是冷淡的臉上展露出微笑回應聖女小聲的招呼,而露出略帶害羞笑容,還會在各自的同僚打趣的笑聲中急忙否認,又小心翼翼望向她,生怕話題中的另一位主角會生氣,卻又在獵人小姐善意的微笑裡敗陣下來滿臉通紅。
銀白色的獵人小姐她清楚,她也明白。
她是瑪麗亞,是該隱赫斯特的污穢血族;是污穢血族女王的血親以及騎士;是隱藏起了真正目的向首席獵人傑爾曼拜師學藝,是以首席獵人首徒的身份作為助力被指派到治愈教會內部,混入人群裡的血族間諜殺手。
她不願,也不能回應來自那名血聖女特殊的感情。
即使她也對她持有相同的心意。
04.
女獵人清楚治愈教會與獵人們並不信任自己,即使在明面上她是師承首席獵人杰傑爾曼,是他的首徒也好,在本質上教會與獵人雙方因她是污穢血族的身份而懷疑她。
這一點在她以族人們潛入刺殺教會高層人員的時候,借助族人的故意放出的氣息掩蓋自身的痕跡,借用族人的血成功刺殺數名教會高層時到達了高峰。他們並不信任來自該隱赫斯特的她,正所謂非我族裔其心必異,就算是身為人類的同族,為了利益,終有一天會利用所能利用,背叛所能背叛的一切。
與她認定的敵人們不同,那個特別的血聖女單純的信著她,即使能在相處之時能敏銳的感覺到女獵人對她有所隱瞞,也單純的信著她。
「瑪麗亞小姐變了很多。」
「有嗎?」
離開了背靠著的牆壁來到聖女小姐的身前,比愛德琳高上一頭的銀白女獵人俯身與之平視起來,繞起聖女一絲淡褐色的長髮,女獵人能清晰感受到聖女小姐因自己的動作緊張得短暫停滯的呼吸。
不,不只是聖女小姐,就連在遠處被教會派來監視她的擅長隱藏隱蔽氣息的教會獵人也是,瑪麗亞不按常理出牌的舉動是在明在暗的兩人也意料不到的事,但在下一秒立場轉換,訝異的人變成女獵人。
「瑪麗亞小姐比初識時陰鬱了不少,而且您的眼睛裡沒有光……」
睜開的碧眸瞳孔因驚訝而緊縮成線狀,瑪麗亞隨即垂下眼簾,把眼中能流露出的情緒都收歸眼底,再睜開眼時變回那個為人熟知的,來自該隱赫斯特的獵人小姐。
「即使抑制本能,捨棄身份地位也不被接受。」
「因為我是個該隱赫斯特。」
自嘲的一句話,隱藏著不同含意。
「我相信!」
「誒…?」
「因為您是個溫柔的人,所以我相信瑪麗亞小姐!」
聖女比海洋更淺,更接近天空的淺藍眼眸認真的緊盯著獵人小姐的碧綠。那雙眼睛除了滿眼的認真外,還夾雜著心痛憐惜,唯獨沒有恐懼,淺色的眼睛裡滿滿的都是獵人小姐的身影。
她放下了繞在手上的聖女一絲褐髮,雙手放在眼前之人的雙肩之上,有些好笑的問。
「我親愛的愛德琳聖女小姐,妳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知道,也知道瑪麗亞小姐瞞著我什麼。」
「瑪麗亞小姐一直都在忍耐著渴血的本能,只有在受不了了的時候才會偷偷喝上一口配給用作血療的血抑止飢渴,也不願意直接吸取我的血,是不想傷到我。」
「瑪麗亞小姐是我見過最溫柔的人,所以!」
「我相信瑪麗亞小姐!」
瑪麗亞愣著了久久反應不過來,這樣被什麼人信任著,除了身處遠方座落在風雪中聳立的該隱赫斯特城那位血親之外,也沒有誰像眼前之人般無條件信任著她。
回神過來的獵人小姐首次拋下了一直載著的冷漠面具,在愛德琳愈發明亮的淺藍眼眸注視下卸下心防衝著聖女小姐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她用力抱擁聖女入懷裡,略施小力擁抱著變得手足無措的聖女閣下,低聲的笑了起來。
「愛德琳…我親愛的愛德琳…妳贏了,算我敗給妳了。」
果然,她果然對這樣純粹的存在完全沒辦法狠下心來,就算刻意退避也逃不過對方的步步進迫。算她敗陣下來了,就算注定是個悲劇也好,也請容許自身名為瑪麗亞的渺小存在享受此刻來得不易的任性時刻吧。
05.
假如時間能倒流的話,對未來某些關鍵的事情有重新決擇的機會的話,會不會選擇和之前完全相異的決定,還是重回一次也選擇相同的決定?
但是沒有如果,當作出決定之時,就表示著事情不能回頭,只能一直走下去,就如同應下女王的請求,早已作出決定孤身一人來到敵營,背負著女王的期望,就算不被族人理解就算永遠也不被族人知曉也在所不惜。
所以當遠在冰雪之地前來的族人找到她,並勸告她回到女王身邊為女王繼續效力的時候,瑪麗亞就知道她的血親並沒有告知族人們她所應下的秘密任務。
秘密之所以被稱為秘密,那是不能為外人所知道的事。
「殿下……」
瑪麗亞碧綠的瞳孔泛起了複雜的光,看著血族騎士單膝跪地,向著她這個該隱赫斯特女王僅存的血親施行敬禮。
沒必要這樣做,她這樣想著,沒有動作也沒有開口出聲,只是任由眼前族人完成整套敬禮動作,再說出來意。
「瑪麗亞殿下,請您回到女王身邊……」
瑪麗亞的記性並不差,她見過這位年輕得過份的騎士先生。
她還記得那年在騎士策封儀式上騎士稚嫩未脫的臉上繃緊著的表情,但那雙閃爍著喜悅的眼睛把騎士的情緒表露無遺,也記得在在某個普通的日子裡在練武場相遇時,對方主動向她提出希望她指教的舉動。
有點熱血有點衝動,也不夠冷靜,是安娜莉絲女王派過來助她打消教會與獵人們懷疑的最佳利器。最好的方法就是與之發生衝突與發生流血事件。
但……
她不想這樣做,她不想傷害她的族人。
「騎士,回去吧,回到你應該待著的地方。」
騎士猛然抬頭,睜大的赤紅眼睛充滿著不可置信。
只看見他憧憬尊敬的殿下閉上那雙在黑夜中如寶石般明亮的碧眸,向他下達了逐客令。
他不相信對女王忠心不二,更是女王血親的瑪麗亞殿下突然就成為背棄族群,捨棄了榮耀的該隱赫斯特騎士的身份。他寧可相信,他尊敬的殿下是被什麼人迷惑洗腦了,是那些可恨的獵人,還是卑鄙的教會,還是兩者也有。
想到這他拔出了腰間掛著的騎士之劍,向著同為血之後裔的銀白女獵人的拔劍相向。
「殿下!」
來不及了,就算有意放任這個年輕的同族離去,在鬧了那麼大動靜的現在,一切都已經太遲了。在暗中潛伏從沒有信任過自己的教會與獵人們,就如同嗅到血腥氣味的獵犬般等待自己這個名為瑪麗亞的污穢血族露出馬腳。
「聽著騎士,一切已經無法回頭了。」
「僅此一次,不要再來了。」
隨著騎士的攻擊的同時,女獵人也進行著被動的防禦,也不時在騎士身上掛點彩。即使如此,女獵人也沒有向年輕的血族騎士下死手,只在他身上留下了並不致命的傷口。
從該隱赫斯特城來的污穢血族騎士笑了,笑得瘋狂,他憧憬的殿下還是那麼溫柔,明明有無數次擊殺他的機會,也沒有下死手,所以他更堅定腦海中他的殿下被迷惑洗腦的想法,而那個罪魁禍首必定是卑鄙的治愈教會之人。
而最有可能,也令他最願意相信的,是潛入調查時聽見那些偷竊血液者口中的傳言,他的殿下,愛上了那個血聖女,甘願為她放棄一切,包括身份地位,甚至是身為污穢血族的血之榮耀。只要擊殺了那個不潔的存在,就能重新開始回到一切發生之前,瑪麗亞殿下也能變回騎士們敬愛的殿下。
視線越過女獵人的肩膀落到她的身後,落在因過大的動靜而從緊閉的房間裡探頭而出,察看走廊外發生之事的人身上,映入屬於黑暗的寵兒的污穢血族敏銳的眼睛的女性,有著淡褐色的長髮,媲美白日的天空般天藍的眼睛與腕部因採血而包扎著傷口的繃帶,無一不證明著來者正是那位傳聞中的血之聖女。
「愛德琳,快躲開!」
不詳的預感向瑪麗亞襲來,扭頭看向後方時碧綠的眼眸裡的瞳孔頓時收縮成細長形狀。
無視女獵人加諸他身上的傷,用力迫退女獵人,向著她身後遠方那個目標迫近,血族騎士大笑著把騎士劍向前刺出,就在他快要刺中目標之時,一陣巨大的力度強行把他握劍的右手後折,胸口突然感受到一陣涼意,他愣了愣隨即視線向下移,一隻蒼白無血色的手貫穿了他的左胸,手裡緊抓著他還在跳動著的心臟。
沒等他反應過來,手猛然抓緊向後拉出,噴灑而出的鮮血不只濺在身前的血聖女身上,更多的噴灑在身後的女獵人身上,在意識歸於混沌之前,他邊笑著邊咳嗽,燙滾的血液咳出落在血聖女身上,他低笑著,以只有身前身後的兩人才能聽的清的音量吐出最後的話語來。
「咳…咳咳…卑劣的竊血者…咳!迷惑我族女王…高貴血親的…咳…不潔之人…」
「…對不起…女王…陛下…咳…屬下沒能…咳咳…帶回…瑪麗亞殿下……」
「啊啊…殿下…瑪麗亞殿下…願榮耀的…神之血…指引您方向…」
滴答,滴答,一滴一滴的黏稠液體滴落在地的聲音,令差點慘遭毒手的愛德琳漸漸回神來,她慢慢的低下頭目光落在不知何時跪坐在地上,任由同族鮮血沾濕了衣擺,眼睛潰散地看著自己同樣沾滿了同族血液的左手手掌,久久也沒有反能過來的瑪麗亞。
「瑪麗亞小姐…」
她認識的瑪麗亞小姐一直都是自信的,那雙碧綠色的眸子看著自己的時候永遠都會帶著絲絲笑意,只要與那雙漂亮得如寶石般的眼睛對上時,彷彿陷入了一汪溫泉裡,令人忍不著沉溺沉溺下去。
不論是與同僚談論起嚴肅話題時的冷漠;獨處一人時不自覺流露出的憂鬱神情;以及偶爾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是流露出欣喜的神情時,那雙碧綠的眼眸裡總是有著別樣的神采。
而不是現在這樣子,碧眸裡就連一絲光亮也沒有,如同一潭死水。
「瑪麗亞小姐……」
愛德琳輕聲喚著瑪麗亞的名字,輕輕的,生怕過大的聲量會嚇壞了眼前遭遇了重大悲劇的女性獵人,她叫喚著,直到那雙無神的碧綠眸子泛起了波瀾,眼裡的焦距重新聚焦起來。
「……愛德琳?」
「對,是我…是愛德琳…」
瑪麗亞眨了眨眼,眼睛酸酸澀澀的,眼前看著的人影也模糊不清,唯有身前的氣息是如此熟悉,在被一片腥臭的血氣裡彷如一汪清泉。
「愛德琳…已經…再無法回頭了…已經什麼也沒有了…」
無聲湧出的淚,從眼中滑下,沿著女性獵人的臉滑落在滑落在下巴,再滴落在地,也滴落在名為愛德琳的血之聖女本就不甚平靜的心湖,泛起陣陣漣漪。
「瑪麗亞小姐…」
聖女忍著同樣快湧出眼框的淚水伸出顫抖著的手,想要碰觸那張蒼白無血色的臉,但又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碰壞易碎品似的停下了動作。她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撫上名為瑪麗亞的女性的臉頰,輕托起那張被鮮紅之血沾染的蒼白臉龐,以拇指擦走從碧眸無聲落下的淚水,再緩慢而堅定的擁抱著眼前脆弱的銀白女性。
「最少…妳還有我,難道不是嗎…?」
沒有過問剛才發生的事情,也沒有故作安慰,愛德琳的唇靠近瑪麗亞的耳邊,輕輕的,溫柔的說出心底話來。
隨後,在瑪麗亞還沒有反映過來的時候,淡楬髮色的聖女輕輕吻上了銀白女獵人的唇上,女獵人猛然睜大了眼睛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其後又彷如想通了什麼似的閉上了眼,把那雙碧綠的眼眸掩蓋在眼簾之下。
唇印在另一張唇上,相擁的兩人無聲的吻著對方,一方尖銳的犬齒劃過一方柔軟的舌,那些來不及吞嚥的,混合著赤紅的銀絲從兩人唇舌交纏的唇角地方滑落,沿著脖頸隱入衣領。
再來是誰先作出主動也再沒關係了,只知道這個帶著血腥又混合著淚水腥鹹味道的吻,對此時此刻的兩人來說是個無聲的安慰。
窗外掩蓋著月色的污雲早己離去,重獲自由的月色透過窗戶進入室內,為大教堂上層區的各種事物都鍍上一層銀白,也為兩人蓋上了層淡淡的薄紗。
06.
雅南人是嗜血的,對於身體虛弱的人,神奇的血療能治愈身患的重病頑疾;對於健康的人,血療能鎮靜緊張的情緒,當特殊處理過的血流進身體裡起時間,那種似醉非醉的醉人感覺令人上癮,從血療在雅南上盛行後,到美譽為血療之鄉的雅南,從外鄉外鄉慕名來到雅南進行血療的人也不計其數。
獵人們也是嗜血的,對於長年狩獵的獵人們來說,狩獵野獸,被獸血噴灑在身上的感覺令他們感到興奮,而血療更是令他們能更長時沉浸在狩獵當中。
坦白說,無論是教會獵人還是獵人工房的獵人,對於獵人的嗜血說法愛德琳並沒有實質上的體會,除了教會派來保護血聖女們安全的獵人外,能接觸到「獵人」這個群體的情況,就只有他們來到教會接受血療時,偶爾能與其中部分聊一聊,了解他們的近況……
不,也許並不是為了了解獵人們才與他們攀談。與他人接觸,也只是更清楚更了解那個人的種種,想要更接近那人。
瑪麗亞小姐…
那身獵人服揉合著該隱赫斯特式貴族風格,既低調也不失華麗。那場變故之後愈發變得沉默,獨處時不自覺露出的陰鬱眼神也令愛德琳為之著迷。
獵人嗜血嗎?
也許這個說法是對的。
即使是比較常接觸到以騎士道引以為榮的教會獵人路德維希,還是偶然接觸到的那個人的師父傑爾曼,身為獵人的他們身上總是瀰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息。
但那人並不一樣,那身獵人服總是清洗得乾淨,身上非但沒有令人倒胃口的獸血臭味,在兩人的距離夠接近時更會有淡淡的花香飄過來。
令人忍不著接近,想要被她擁抱,更想要擁抱著她,就算不能抹去她憂傷,也想要分擔她所有的感情,不論是好的,還是壞的。
是明樹花的花香。
先是背部上傳來略為微涼的布料的觸感,隨後才是比常人低一點的體溫,緊接而來的是淡雅的花香以及落在耳邊溫熱的吐息。
被發現獨自在陽台仰望月色,聖女的臉頰浮起了紅霞,手搭在另一雙有著蒼白膚色的手背上,輕輕的把手指扣入來人的指縫間不留一絲空隙。
「瑪麗亞小姐…壞人…」
但是,喜歡…
耳邊傳來刻意抑壓著的低笑聲,臉頰上的紅暈隨漸加深起來。
「我是壞人的話,那妳又是什麼?是迷路的小羔羊還是誤入凡間的神使?」
「而且,某位聖女閣下內心裡不是希望我來找妳嗎?」
「只有妳和我,聖潔的聖女閣下與污穢的邪惡的血族,在夜闌人靜的陽台裡幽會…」
溫熱的吐息一陣陣落在耳廓,銀白的獵人小姐滿意的看著聖女縮起脖子的害羞反應,她輕笑著終於放過了聖女閣下,靜待了一會,待聖女的情緒平靜下來,任由愛德琳輕輕揉捏著自己的手指。
這樣子的瑪麗亞小姐只有我能看到,突如其來念頭瞬間佔據了聖女的腦袋,然後又被她拋到腦後。愛德琳鬆開手放開了女獵人的手,轉而抬手伸到女獵人的後腦施力強制對方低下頭,在對方順從她的動作同事,聖女閣下也欣然抬頭與之相吻。
她想起了前些日子裡聽見到事,那天發生的污穢血族入侵事件裡以同族間的互相殘殺的悲劇收場,但瑪麗亞也得到了教會與獵人相方的完整信任,而且,似乎教會與獵人們也誤解了她們的關係……
與愛情無關,只是為了安慰陷入悲傷的瑪麗亞小姐而獻上聖女的鮮血用作血療之用;悲劇發生之後的無數也是,為了緩解瑪麗亞小姐作為血族的渴血本能,聖女奉獻出了血。
血療能鎮靜情緒,而自己血液能滿足眼前的女獵人對血的慾望,這是對於這個行為的唯一解讀。至於對於同僚對兩人關係的誤解,出於私心愛德琳並不打算解釋那麼多,即使不論是她還是瑪麗亞也心照不宜。
良久唇分,聖女看著獵人碧綠的眼裡,深深的像是要把眼前人刻入心底,好看著銀白的獵人以舌舔去唇邊屬於自己的血液的動作,不自覺的嚥了嚥口水。
「瑪麗亞小姐…要出任務了嗎?」
「……對,聽說是發現了可疑的漁村,外出搜查的獵人拼了命在怪物的攻擊下帶著情報回來。」
「愛德琳還不知道吧?這次任務,就不只我們獵人工房,就連教會的首席獵人路德維希先生也會同行。」
說到這,獵人小姐閉上了眼,把臉頰緊緊埋在聖女的頸窩裡,悶悶的彷彿從緊咬著的牙齒間擠出來,抑壓著情緒聲音傳進聖女的耳裡。
「該隱赫斯特那裡,騎士團主要戰力力量騎士一死一叛變,內部也是元氣大傷,休整也需要不少時間…」
「該隱赫斯特…我的唯一的血親,污穢血族的女王,安娜莉絲姐姐短期內也不會再派人過來襲擊…」
愛德琳信任瑪麗亞,只要經由獵人小姐的口中說出來的,愛德琳也無條件的相信著,和往常一樣這次也不例外,但內心深處隱隱升起不詳的預感,不安的情感漸漸在心底裡瀰漫開來,侵蝕起她的內心來。
聖女閣下轉過身,在獵人小姐訝異的目光下緊緊抱著她的腰,用力得似是要把瑪麗亞埋在身體內,再也分不開似的。
面對聖女異常的反應,驚訝過後的獵人小姐只是默默地擁抱著她的聖女閣下,另一手則輕撫著她的背,她只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呼出。
「…所以不用擔心,安心等我回來吧。」
她是這樣說的。
而她也一如以往信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