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骑士房间的宁静,她轻盈地起身快步到门外去查看究竟,怕稍晚一会尚在熟睡的海伦会被吵醒。贝尔薇娅一开门,便看到冒失的访客,她是女王身边的侍女,此时因憧憬而显得腼腆忸怩,险些忘记了自己的使命,被骑士再次提醒后才回过神说到:“真抱歉打扰您,只是我想要问问您有没有见到南特小姐,陛下急着召见她,可我到处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她,我想起来昨天最后见到南特小姐是她带您去医治,所以就找到您这里来了。”
“啊,她就在这…”话刚出口贝尔薇娅就后悔自己过于心直口快,因为她看到那位姑娘立刻显露出意外和略带失落的兴奋的神色,于是她忙补充到,“她,她昨天为我治疗后不放心,今天清晨才又过来看我,我这就去帮您叫她。”
贝尔薇娅知道自己不善于编造,于是不等女王的侍女再开口就把门关上了,回去把海伦叫醒。
“维纳斯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海伦告别了贝尔薇娅跟侍女到霞光高台。
女王颇有闲情逸致地坐着侍弄一只鸽子,她一只手抚摸鸽子一只手捧着谷粒喂它,见海伦来了维纳斯回过头轻快地说:“您快过来看看这个。”说着她把鸽子放回旁边小桌子上的鸟笼里,又夹起旁边的纸条。
海伦快步走上前去,打开一看也不由得为之一振,忙手撑围墙向西张望。刚刚女王因烦闷到高台上散心,或许是曙光女神也看不得她忧愁叹息的样子,便让第一缕晨曦照亮了南特爵士的信鸽,这雪白的鸟儿径直飞到维纳斯面前送来援军抵达的消息,现在南特爵士正率领着他的军队饮马融雪河,此前他还写信说仍需时日,但赤胆忠心和天神无形的驱赶使得他们一夜之间便到达王城之外。
“看来诸神眷顾我,而非叛逆。”女王靠在躺椅里悠然地说,现在她觉得胜券在握,好像只要一一口气就能把城下聒噪了月余的叛军一扫而光,“您放下心来,我们和您父亲里应外合,我看甚至不用您费心了,不如您帮我好好计划一下怎么处理那些逆贼的领地,到图书馆去我相信您能发现很多文件显示我能收回那些头衔,然后——当然我绝不会忘了赐给「贝尔薇娅小姐」一块山清水秀的领地——至于其他的嘛,总之不能留在逆贼手里……”
维纳斯越说身体越舒缓,她渐渐闭上眼睛,之前的压力被解除,困倦便袭来了。
顺着海伦的目光看去,金柳桥镇确实可以看到自己家的旗帜。“我希望您让他们明天再发起进攻比较好”海伦仰头望了越来越亮的天空,看到女王投来疑惑的眼神海伦解释到,“军队赶来日夜兼程,士兵一定已经疲惫不堪,况且现在叛军应该已经醒来,发现援军渡河恐怕击于半渡。”
海伦说话的功夫又飞来一只信鸽,上面的请求和海伦所说不谋而合,伯爵说希望次日凌晨在还未日出的时候突袭敌人,与此同时南特的旗帜已经隐没在树林中。
“那您就代我回复吧,”维纳斯挥挥手,“凉爽静谧的清晨在炎炎夏日可是非常宝贵的时间,稍晚些您再帮我把温特大人和其他的骑士召集来吧。”她说完后再躺下忽然觉得靠垫不再舒适柔软,因为她想起自己的表妹仍处在危险之中,简如果不出意外也很有可能就在叛军营中。维纳斯站起来叫住准备离开的海伦,摇着扇子说到:“还是现在就把他们找来吧,阳光已经有些扰人了。”
很快勇士们齐聚一堂,他们个个面色凝重全副武装,因为他们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海伦为了不走漏消息并没有告诉他们召见的原由,他们还以为是女王又要挑选人去迎战兰伯特。女王的轻松喜悦让他们紧张的神经稍得舒缓,但也让众人不解。维纳斯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后才公布了这个消息,随后询问众人对接下来如何行动的看法,振奋之余有人建议说:“既然南特大人明日要渡河奇袭,不如我们里应外合在城墙上点燃篝火作为信号,出城一同袭击逆贼。”
“但是埃莉诺公主还在敌军营中,乱军之中如何营救她和她身边的姑娘们呢?”维纳斯苦恼地问。众人纷纷给出建议,但甚至没有一个能说得上差强人意,不是精打细算过于复杂,就是天马行空鲁莽冲动,维纳斯看向德高望重的老熊温特。
“若是突袭敌营,在乱军之中无论如何也难以确保埃莉诺殿下安然无恙,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在营垒外和敌人交战。”老熊语速缓慢声音低沉地说,“但现在南特大人势单力薄恐怕如此不敌逆贼,倒不如直接现身在河对岸,兰伯特必然不会冒险被半渡而击主动攻击他们,而又不敢全力攻击王城,这样南特大人只需安心休整便可让逆贼进退维谷。”
说着温特展开王城周围的地图,用铜像代表各支军队,他指着东方的黑松林隘口说:“我保证用不了几天,我儿就能率领大军由此进入王领平原,与南特大人两面夹击逆贼”温特的手指从地图上东方的山口迅速向西滑到河边,声音提高了一倍接着说,“到时我儿为铁锤南特大人为铁砧,只需雷霆一击便可击碎逆贼,何苦现在不顾公主的安危暴虎冯河呢?”
老熊高谈阔论之后都大部分人都沉默了,只有少数人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熊家的臣属自然都点头赞许,但其余的人默不作声不代表心悦诚服,女王若有所思地看着地图她厌倦了这种等待,为这种在她看来根本不「应该」出现的情况经如此顽强地延续自己的存在感到不可理喻和恼怒。
“小姐,他就是想要把功劳留给内维尔公子,兵贵神速一鼓作气,哪有到了战场本该兵戎相见的时候却隔着河跟对手相面的道理。”灰丘的海因斯挪到海伦身边不动声色地说,他便是最开始和海伦一起马不停蹄赶到城下的人之一。
海伦这时猛然意识到刚刚她为了更清楚地看地图而走近了桌子,现在温特爵爷、自己和女王围着桌子形成了一个三角,她赶紧使了个眼色让海因斯退开,然后站到女王身边说:“可您要知道正在赶来的不只有我们的援军,附逆之人也正在聚积,此前内维尔公子也来信说伯爵的内兄,谷登堡公爵正在尾随他、骚扰他、阻拦他,当时间在万物之间共通地流动时我们必须注意到敌人的情况也会变化。我们拖延的时间越久,王国的稳定就会受到越多的破坏……”
老熊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这让他的打断至少显得不那么没有礼貌,接着他训教到:“您就把成功的希望寄托在简简单单地夜袭敌营上,可任何一个久经战阵的人都知道防备这一点。如果失败了怎么办?人们只看见援军一支一支地到来要么也被困在城里要么立足未稳就被打败了;除非您准备让南特大人独自和兰伯特交战,不然谁出城去配合他,我老了,受了伤不可能像年轻人一样随随便便痊愈如初;即使成功了,公主怎么办?海滨亲王有什么反应?”
见气氛变得紧张起来,维纳斯用权杖敲击地板,所有人都目光都转到女王身上,等待她作出最终的决断。
“我的大厅不是争吵攻讦的地方,”维纳斯说完停顿了片刻接着说,“不过海伦,您既然希望出城接应南特大人,那就要自己找到合适的人选。”
“这请陛下放心,让一位您忠心的仆人去寻找同样对您忠心的人是不难的。”海伦面不改色地说。
就这样女王做出了决定,便把其余的人都遣散了只把海伦留下起草信件,她一言不发地迅速写好了将要发给城外南特爵士的指令然后以同样的缄默和迅捷把它交给女王过目。
内容很简洁维纳斯只简单浏览了一遍,或者说只瞟了一眼,她抬起头将笑未笑看着一脸严肃的海伦问:“您是不是在赌气?”
海伦的表情稍稍缓和,必然是注意到了自己的行为不大得体。
“没有,我只是…”
“您快别找借口了,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维纳斯说,“一定是您的骑士怕有人抢功劳是不是,若是这样那就让他们去完成和南特大人配合的任务就好了。”
女王说话的口气好像半开玩笑,但眼神确不容置疑,她说完以后用戒指给那封信戳了蜡封。海伦讶异地看着维纳斯离去的背影,不过很快她的表情又恢复了,可惜自家领地上的贵族不像自己一样了解维纳斯。
等到第二天,南特爵士趁着夜色率领骑士率先渡河,为了减小声音战马的蹄子上或者绑了草垫或者蒙上了布。此前兰伯特已经预料到金柳桥是西部援军赶来的必经之路,不过由于暂时还没有危险所以他只把石溪的维森及其率领的百余人安排在河岸不远作为岗哨,维森之前就行事不力心里大为不甘,现在被安排在这个位置觉得是兰伯特伯爵用人不明轻视自己,心中愈发觉得不平,就连天饮酒守备松懈,南特爵士渡河奇袭又正是天将亮未亮所有人都沉睡之际。因此奇袭的部队没有遇到阻碍便大摇大摆地从桥上度过了河,这时城头上作为信号的篝火也被点燃了,南特爵士找好了有利位置一声令下渡河的骑士一齐冲向敌营。
维森前一天刚喝得酩酊大醉,现在还没来得及上马就不知被谁撞进了大坑里,眨眼间这一支军队就被消灭,营帐也成了熊熊烈火的燃料。不过兰伯特除去维森还设置了其他岗哨,当南特爵士烧毁了遇到的第一处营垒后兰伯特也被叫醒了,他每在战阵都是带甲而眠,最精锐的亲兵也都常常被在夜间叫醒结阵操练,因此伯爵能够迅速地组织起军队去抵御袭击,并且他在第一时间让伯爵夫人立刻带着亲信去看管埃莉诺公主,唯恐在混乱之中这张最重要的底牌随着晨风飘走。
在冲破了数重营地后——往往是兰伯特和他的内兄拉拢来的盟友的营地—南特的军队遇到了严阵以待的兰伯特的军队,作为兰伯特麾下的中坚力量,这只劲旅的盾牌甲胄全都被涂成黑色,在拂晓之际,南特的勇士们一头撞上了这堵墙——一睹满是寒光闪闪的兵器的黑墙。
勤王的勇士高擎战旗,呼喊着战神和诸多英雄的名讳或自己家族的箴言、信条,义无反顾地与这支罕有败绩的军队交战,他们试图撕裂这道阵线前仆后继;而他们的敌人一言不发,这缄默正如他们的颜色,沉着而迅速,整个阵线像一个人一样战斗,每当一个人倒下另一个人立刻接替这个前者的位置。
热忱遇上了冷酷,沸腾的热油打在冒寒气的坚冰上,两者相遇而产生的爆发是激烈而短暂的,很快南特爵士发现自己的军队难以突破对手,此前的突破中他们高歌猛进的同时也愈发涣散,如今几乎各自为战难以聚拢,而此前被打散的敌人也回过身来重新集结,于是他决定后撤,为了避免突然撤退造成崩溃和恐慌,他命令自己麾下的贵族向侧方进攻,把矛头指向敌人更薄弱的盟友部队,通过一次迂回实现撤退,在这个时候甚至仍然有一部分人在和兰伯特的部下战斗。
南特的决断本身是有预见性的,他的军队在困境还没有完全形成时做出反应,但兰伯特看出了这个企图,,当南特的军队进行这个行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命令自己的部下进攻,好像一柄黑色的重锤沉沉砸向腰间一般,几乎把南特的军队截断,南特爵士不得不回过头来帮助后面的部队,这正是兰伯特所期望的,他希望像蛇一样缠绕而后扼死自己的对手。
这时南特爵士以为自己已经无疑要战败被俘甚至身死了,他对自己的亲信也是一个堂侄松石河的尤里安说:“快!背着我的盾牌再拿好您自己的,逃过河对岸别想着逞英雄不论如何都活着逃出去,若我死了,老天作证,把灰蕨堡和雄鹿地留给海伦,我没有别的继承人剩下的土地便让家族里推举出来便好只是一定要忠心王室。”
与此同时城内忽然有百余人冲出,突然性让他们的威力胜过自己数量的几倍,把兰伯特刚刚回过身来的诸多盟友再次打散,他们并未深入而是烧毁了叛军的攻城器械,熊熊火光让叛军更担心自己背后,这才让几乎陷入绝境的南特爵士尽可能的控制全军撤回对岸,作为代价,那些突出城外的勇士十不存一。
没有盟友的帮助兰伯特无法围歼南特的援军,但仍旧能步步紧逼直到河岸,双方沿着河岸彼此杀戮,喊杀声让高涨的河水都震动翻腾,不到半日河岸边满是尸体,金黄色的沙地被染成触目惊心的红色,直到把对手全部赶过河,兰伯特又命令焚毁桥梁才作罢。
此战之后,南特爵士的援军损失甚重,叛军中虽然兰伯特自己的部队并未蒙受太大损失,但他的盟友伤亡惨重几乎成了惊弓之鸟,并且攻城器械尽数被毁只能暂缓攻城再周围砍伐树木重新制造,并等待其内兄的援助。两只猛兽隔河彼此怒目而视舔舐着伤口。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内维尔才赶到战场,和他一道的还有谷登堡公爵的军队。公爵十分狡猾,在与温特家的三兄弟几次交手都没有讨到什么便宜后他认定单凭自己无法战胜他们,因此不再主动进攻只是紧紧地尾随骚扰,就好像粘在腿上的污泥。内维尔急于返回王城不愿与他过多纠缠,公爵也时刻注意只做骚扰,决不让对手抓住自己,他盘算如果兰伯特能围攻下王城到时候或许不用交战就能让三兄弟投降。
而勤王的诸多贵族也寄希望于趁兰伯特羽翼未丰就击败这个最强大的敌人,只要将兰伯特打败,谷登堡之流不足为惧。
这时在整个扇形平原上,王城在顶部,兰伯特的军队就在城市的正南方,南特伯爵的军队在西面隔河相望,最晚到达的内维尔沿着山脚下的路自东而来,谷登堡公爵的军队就尾随在他后面。
正戏各路人马已经到期,开场的助兴表演告一段落,王城四周经过月余的战斗再一次迎来久违的宁静。
城内外的王室军队用信鸽联系,在城外的叛军之间也联系密切,内维尔虽然横在兰伯特和谷登堡公爵之间使两军无法汇合,但仍旧挡不住神出鬼没的信使。现在所有人都预感到真正的决战即将到来,王国的命运正焦急地等待着,而依靠着维茨王国的保卫的余下文明世界的命运亦于此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