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刀剑出鞘

作者:君且去
更新时间:2022-08-13 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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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薛灜家中的仆人来说,这位云平是自己主人新交的客人。


先前已经来住过一段时日,但依照以往薛大家主非富即贵的交友范围来说,这位云平姑娘并没有能沾上“贵”,只能说是富有。


可那些仆从又善于察言观色,只知道这个人是非常富有,可在这富有的背后都是依靠着世家宗门万年积累的修真界中,这个人的财富不免就显得有些来路不明了。


按照云平自己的话来说,她不过是一个做着生意的富贵闲人,虽然叫人不免生疑,但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一点问题。


况且她言行举止高贵,谈吐优雅,为人和善,却不敢叫人生出僭越冒犯之心,那些奴仆们私下曾议论,这位的贵气比起其他世家宗门众人,当真也是不相上下。


薛灜的心腹早早就站在门口等候了,瞧见云平只有一个马车夫在一旁跟着,独自一个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时候,不免稍稍惊异了一下。


可他来不及细想,这位受到薛灜邀请的客人就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于是心腹就将她引入屋中坐下,替她斟茶,可这位客人却坐在那里,只是看着杯子上面漂浮散发的热气,优雅坐在那里,偏头去看窗外花园的秋日景色。


“家主还有一些私事要忙,还请您在此处稍事歇息等待。”


云平那双眼睛在心腹脸上转了一圈,微微一笑,被银质发圈束起的一头长发,在背上轻轻动了动,她周身并无什么过多华丽的装饰,可气度不凡,一双眼睛黑如点漆,只是轻轻巧巧看人一眼,心腹就觉得自己那点心思就已被她看透了。


那心腹盯着那杯茶,又叫她用眼神一看,立时低下头,不敢多话。


云平假做不知,只是道:“既是如此,我等薛家主便是。”


而那心腹又下意识抬头,对上她的眼神,便又急忙低头,告辞出去了。


那心腹刚一出去没多久,就听得一旁隐秘小窗那里传来轻轻的鸟叫。


这鸟的叫声是春日才有,秋天出现就是稀奇了,于是慢慢起身,将门关了,随后转到那小窗一角,将门推开,却见自外头跳进一个人来。


不是二娘还能有谁?


“尊上,那姓薛的意图不轨,您怎么孤身一人就来了?”


云平放出灵识,确认周遭无人,这才迅速将窗关了,转身问二娘:“你怎么知道他意图不轨?”


二娘压低声音道:“他昨夜连夜调换府中布防到了风且住,将众多家中诸多好手埋伏左右,又听那些下人说,今日宴请便是要在那亭中,只恨他加强布防,我传消息不出,结果今日尊上你便亲自孤身前来了!”


“他疑心我。”


“我看不止这样,我瞧他在您到后不久,便又派人从角门出去,数量不少,我看着方向,只怕是往‘千金不换’去的,尊上,他瞧上的看来不止您的命!”


“这不稀奇,因为李家的事,他同大赤城断了贸易,收入只怕是左支右绌,现下一个天大的馅饼掉在他面前,若是忍住了还好,可如今有个名头动手,他这种人自然是想要一石二鸟才是。”


“这……现在您已进了龙潭虎窟,这要如何是好!?”


“我自是不怯他的,出发前,我便已叫晏夕做好准备,况且以我之能,我自认这些人对我而言,并非什么麻烦。”


“可双拳难敌四手,焉不知他又有其他什么法子来暗害您。”


却见云平微微一笑,将话题一转:“今日之宴,薛家少家主来不来?”


二娘叫她一问,下意识回到:“不,他不来,薛灜吩咐他去照顾汤相公,这孩子孝顺至极,只是亲自侍奉在前,今日定会同汤相公待在一起。”


“好,说回刚才,你说薛灜他要来害我,那我问你,薛少尘若是知道了,你觉得按这孩子的秉性脾气,会是怎么样?”


二娘顿了顿道:“他是忠厚仁孝的人,汤相公教他教的很好,若是叫他知道……他当是会帮理不帮亲,定然会竭力阻止他父亲的行为。”


说到此处,二娘双目睁大:“您是说……”


“我想你应当想到了,既然如此,我们这下子还猜不出来么?薛灜此番行事,只怕是瞒着薛少尘去做的,不然以我同这孩子相识在前的关系,他父亲宴请我,他又怎么会不出现?”


“所以您是想说……”


“这段鸿门宴我会先同他来回试探推手,你也先不要慌张,若是他当真只是吃一顿饭,倒也无妨,可若是他心怀不轨,就劳请二娘帮我,将这少家主引过来,若是薛少尘在,薛灜必然投鼠忌器。”


“可若是……薛灜他毫不顾忌,又当如何?他是那种不择手段之人……”


云平见二娘面上担忧,便也直言道:“二娘,那我也只能全力拼杀出去了。”


“况且,我想他不想害我的概率,十成之中,也就只有半成而已。换做我是他,送上口的肥肉,又怎么有吐出去的道理?”她有意停了停,面上虽然还带着笑,可笑意不达眼底,“只是到时候,出手造杀孽,实非我辈所愿。”


她这话似是谈天说地之时随口一说,可其中之意却叫二娘不寒而栗。


二娘见她主意已定,只是垂首,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既是如此,尊上需得小心才是,今日宴中吃食当是要小心谨慎才是。”


却见云平嘲讽一笑,行到桌前,伸手将那杯已经散去了热气的茶水倒到一旁桌案上的盆栽之中,只见不过数十息,那叶子便肉眼可见耷拉下去,叶片尖端也微微透出黄来。


“这!”


云平将杯子放回桌上,施施然坐下,对着那盆栽一指。


二娘只瞧了一眼,心中便已明了,于是不再多说,只是拱了拱手,又跳出窗去了。


云平待二娘一出去,脸上的笑便一收,扶着桌子,面色阴冷,也不知又过了多久,门被敲响打开,那个心腹又垂头对着云平道:“云姑娘,家主有请。”


于是云平整理心情,自跟着心腹往门外走去了。


即便今日天气阴暗,黑云压下,可并不耽误园中的植物肆意生长着。


花园里的花草四季之中总有开放着的,春日最胜,秋季也有盈盈桂花暗香传来,若非云平晓得此番是一场鸿门宴,定然也会落进了这花香美景里不愿出来。


说是宴请,实际上排场不大,也很粗糙,风且住这座亭子里可以环视看遍薛家宅中分布,云平被请上亭子时,薛灜正偏头往薛少尘院子中看。


先前云澄云平来访,便是去的薛少尘院中,云平自然清楚,那青年人的园中景观是按照天极宗巍然峰打造的微缩景观。


——而薛少尘也提到过,他的父亲薛灜极不喜欢那处景观。


云平迅疾地那眼睛扫了一下薛灜,往他视线的那处看去,眯了眯眼。


“您已经来了啊!”


听见脚步声,薛灜将头转了回来,他的嘴角挂着微笑,如果不是在来此之前已经知道了他的意图,晓得他这些年来做下的事,就都会觉得他是一个温和儒雅的人,都会被他戴着的那张面具所欺骗。


“薛家主。”云平笑了笑。


“叫您久等,实在是不好意思,您要知道,事务太过繁忙了……”


“我理解,您最近忙碌总是有些原因的,虽然贵府目前遇到了不小的困难,但我想依照您的本事,处理这些事应当不成问题。”


云平说话的时候语气温和平顺,甚至带着恭维,薛灜叫她这番话说的脸色微变,可又不好意思表达出来。


现在人人皆知李家中断大赤城与薛家的贸易往来,不免叫薛家在日常上捉襟见肘,这才叫他不得不去答应那个人要求,做出对夙夜阁的事情来。


只是这事虽说暂时解了燃眉之急,可无异于与虎谋皮,薛灜现如今即便想断,也不能轻易断掉,反倒如入泥沼,越陷越深。


薛灜没有说话,吩咐周围的下人上菜布菜。


可云平并不动筷举杯,只是转头对着园中感叹:“先前来家主府中,便不免感叹这园中景色建筑巧夺天工,鬼斧神工,现如今秋日再来,便更有一种质朴天然之美。”


薛灜顺着她的目光去看,看见她盯着一片开放热烈的秋海棠,像是想到什么轻声道:“我丈夫偏爱海棠花,故而院中种了四季海棠,常年花开不败,云平姑娘也喜欢吗?”


云平摇了摇头:“以前喜欢,现在却不喜欢了。”


“哦?为什么?”薛灜问道。


“不,说起来您不怕好笑,其实是因为一些非常简单的原因。”云平有意停了停,“我妻子云澄,她喜欢杏花。”


“杏花如雪,不如海棠热烈。”薛灜低垂眼眸道,“所以我丈夫不喜欢杏花。”


“那您喜欢什么花?”云平问道,“您也喜欢海棠吗?”


“海棠吗?”薛灜远眺去望,只见得海棠花艳,竟叫他恍惚间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到汤哲的时候。


那时候的少年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弱不胜衣,溪边只开了一株海棠,那个白衣的少年就站在海棠花下,同身旁的少女说话。


也不知道少女说了什么,汤哲转过头去,往薛灜那个位置去看,而似是看见了非常有趣好笑的东西,他的唇边就勾起一抹笑来,那笑便如春日晨光撞进薛灜心里。


红色海棠花下的的白衣少年,眉目清澈,温和有礼,笑起来的时候如春风拂面,他觉得自己犹在梦中,却忽然想到什么,一下子挣扎清醒过来。


“薛灜,你永远得不到我!”


他额上渗出汗来,闭了闭眼,叫自己清醒一些,不要去想汤哲那日说的事情,转而对云平又说起其他话来。


他这话拐弯抹角,想要试探出云平的生平来历、师从籍贯。


可云平心中自是清楚他这手段目的,便半真半假说了,云平晓得薛灜先前就已派人探查过自己,故而回答也是滴水不漏,使得薛灜一时半会分辨不出。


薛灜见试探不出,便亲自为云平倒酒,劝她去喝。


云平却是微微一笑,面带歉意道:“最近身子不适,我家妻子叮嘱我不要饮酒。”


薛灜再三去劝,云平都找理由一一推诿了。


她面带愧疚之色,薛灜在往日众人眼中还都是谦谦君子,自是做不出强逼人家的事情。


云平见他放弃,心中便冷笑一声想道:“事到如今,还要装模作样吗?”


可她并不拆穿,只是微笑。


但她晓得薛灜到底想问什么,想做什么,于是不待薛灜先开口,她便先问了:“薛家主,昨日少家主来送请柬时面色忧愁,冒昧一问,莫不是汤相公……”


云平欲言又止,轻叹一声。


薛灜握着酒杯的手不由得紧了一紧,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叫自己心情竭力平静下来,轻声道:“他身子一向不好,前些日子说什么都要回师门一趟,路上颠簸辛苦,身子受了累,才这样吧。”


云平顺着他的话往下:“少家主同我提过,汤相公这病需得静养才是。”


薛灜的目光定在云平脸上:“是,可是他一知道自己恩师去世的消息,便无论如何都要赶回去一趟,我阻他不住……”


云平对上薛灜的目光,面上露出一些惋惜的神色,轻声道:“竟是如此,唉,还请汤相公节哀,保重身体才是。”


薛灜道:“他去了一趟之后,身子便不好了,就连头发……头发都白了!”


云平轻轻啊了一声,不再说话。


薛灜眼睛一转,轻声道:“我原以为云姑娘知道这件事的。”


“这我怎么会知道?”云平道,“我与汤相公一来非亲,二来非故,却又如何得知?”


她这会儿话就是明知故问,假作不知。


薛灜的眼角微微抽搐,随即轻声道:“他回来前日,我听净台说,他去找过你了。”


云平微笑:“是啊,找过我了,却不知这又有什么问题吗?”


随即她嗤笑一声,假做调笑,掩住话中轻蔑之意:“薛家主连汤相公他普通的人情交往也不许了吗?”


薛灜见云平并不否认,脸色有些阴沉,又听她变着法说自己限制汤哲人身自由,于是再也摆不出温良谦和的笑意,突然发难道:“你来这里,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他这话问的突然,若是云平不知他安排布置,又当真是另一个人,不免会疑惑慌乱,可云平晓得他内里心思手段,晓得他早就有所猜疑,于是假做慌乱。


“家主这是何意?”云平轻笑一声,“是薛少家主请我们来的啊。”


薛灜还是坐着,可双眼盯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破绽:“是啊,可是太奇怪了,恰好你们一道进了秘境,又恰好你们救了他,而恰好就是你们来了之后……”


他这话指向已再明显不过,云平听他说到这里,面上笑意顿时一收,冷冷去看薛灜:“薛家主,你觉得我有所图谋?”


薛灜叫她话一刺,顿在那里,也冷冷回视。


云平却突然又笑了起来:“薛家主,你薛家有什么是我好图谋的?”


“论财富,我敢说十个薛家也比不上我,论功法修为……”云平将眼一转,眼中并无笑意,“薛家主,你也不过勉强同我打个平手才是。再则,我家中妻子可人,天真可爱,她在我心中是顶顶好的,我又对薛少家主无意。”


“故而我一不图财,二不图色,三不图权,薛家主,你薛家有什么是我好图谋的?”


随即她朗声一笑,薛灜的面色却是分外难看。


接下来云平又道:“反倒是我,我要请问一声,敢问是什么缘故,才叫薛家主昨日相邀,今日相见,如此急切想要请我光临薛府?若不是我是您儿子的救命恩人,方才那些话,我还以为我对您,对薛家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她这话虽然恭敬,可其中讽刺已抑制不住了。


薛灜若到此时还不知道她对自己怀抱有敌意,便当真是傻子了。


“你靠近净台到底是有什么目的?”薛灜问道。


“哦?您要问的只有这些?”云平反问道。


“不!当然不止如此,我还要问你,你到底和阿哲说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薛灜咬牙切齿,“就是你打破了我平静美好的生活,你毁了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我确定就是你!”


“您的问题还没问完,您为什么不说完呢?与其让我等后面的问题,不如现在全提出来吧!”


“好!好呀!那我问你!你究竟是谁!你来这里要做什么!”


“哈!您的问题就只有这些吗?”云平极度冷静地说道,“我以为您应该知道的,毕竟您的仇敌这么多不是吗?”


她这话一出,薛灜立时站了起来:“你到底是谁!是我哪个敌人!”


“敌人?不,您可不能用敌人这个词来形容我。”云平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盖因我比敌人这个词更加可恐。”


薛灜冷冰冰看着云平,眼中带着杀意。


而风且住外的天空也愈发阴暗昏沉下来,有风自四周吹来,挂在亭子檐下的风铃也叫这风给吹起来,发出清脆的响声。


远处院子里面的薛少尘站在窗口,汤哲在他身后睡着了。少年人看着那云团,看着那风,觉得风雨将至,便将窗关上了,免得那风再吹进来,对汤哲身子不好。


“我瞧,您可能真的不记得我了。”云平坐在那里笑,“可能因为您的亏心事做的实在太多了,做得太多了,可不能桩桩件件都记住,记住了,夜里怎么能睡好?”


薛灜的表情有些扭曲,想要说些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来。


云平继续讥讽道:“哦,不,您睡得着,就是有那种人!就是有那种人啊!”


“做起恶事来眼睛都不眨的!那些人的血还有哭嚎,转眼就能丢到一旁去!”


“你闭嘴!”薛灜的声音已不由自主发出了颤抖。


“哦?如果我不闭嘴呢?”云平依旧坐在那里,可她在薛灜眼里却像是在俯视一切,“可不是我杀了人家母亲,也不是我给人家父亲下药,更不是我做别人的狗,听人差遣使唤。”


她双眸闪闪,犹如一团火光在她眼中跳动,直直看向薛灜的时候,叫他觉得仿佛所有一切都被面前这个人看透了。


他下意识抬手,想要叫人出来杀了她,可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额上忍不住冒出冷汗,呆在那里盯着云平看。


“薛家主,我想您现在一定是在回忆吧?”云平又说道,她的语气依旧是让人觉得气恼的,“需要我给您一点提示吗?”


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一下子站了起来,她的手指在桌面上滑动着,漫不经心:“想想嘛,这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它就藏在您记忆的深处。杀害黎箫一家四口的人不是您吗?抢劫夙夜阁货物还不留一个活口的人不是您吗?掳劫那些普通百姓把他们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人不是您吗?将李家二公子李长胜推往刀剑上的人不是您吗?这么多年您做的事,您怎么能够忘记呢?”


薛灜听她说话,云平每说一句话,他的脸色就苍白上一分,等到云平说完,他的脸几乎和白纸都没什么分别了。


他嚎叫一声,低声怒吼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一个普通的富商,一个隐世海外的宗族中人,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事!”


云平没有答话,嘴角挂着微笑,可那微笑讥讽,就像是被烧红了的尖利匕首,直刺道薛灜心中,一下一下,滚烫疼痛。


“您怎么不挥手呼喝叫您埋伏的人手上来杀了我呢?”云平大声笑起来,似乎觉得可笑极了,眼角都沁出泪来,随即她脸色一沉,开口讽刺道,“不,您现在还不会动手杀我,因为您还想知道,想知道我做了什么,我在这些事情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更重要的!是你想知道我到底是谁!”


薛灜的目光里带着怨恨,牙关紧咬,额上暴出青筋,再次问道:“你到底是谁!你是黎箫的亲人朋友吗!是那些人的亲人朋友吗!是谁!你到底是谁!”


云平的脸色突然变了,她那双黑色的眼中迸发出一种强烈的光,那样怒气冲冲,那样怨恨滔天。


她又大笑一声,自怀中摸出一封信来,展开举在面前,对着薛灜道:“你看看这个!难道还认不出来吗?”


薛灜只看了一眼那信,他的身子就忍不住发起颤来,气也喘不上来了。


他将目光移到云平脸上,只是看着她,就觉得双腿竟不住发起抖来。


云平的脸色和天空一样阴沉,眉头紧皱:“看看我的脸!仔细看看我的脸!想想我是谁!”


薛灜听见她厉声喝问,下意识用手抓住桌子站稳,眼睛直勾勾看着云平。


“薛灜!薛灜!”云平将五十年前那封告密信收回怀里,“现在我的名字叫做云平,可五十年前的那个名字,你在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是不是就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


“你们谁也没有认出我这张脸,谁也认不出来!因为你们都以为我已经死了!因为你们谁也不知道,那苦难和折磨已经将我变得面目全非!因为仇恨和前两者一并改造了我的面孔与声音!”


“可你一定还时时刻刻记着我过去的面容!就在你的新婚当夜!就在你之后的每一个日夜,每一个梦中!就在你每次看着汤哲的时候!你一定还记着我过去的面容!记着我过去的名字!是不是呢?”


“是不是啊!薛灜!”


“在你陷害我,将我的未婚夫骗走!在你将我的自由剥夺走!在你将我伸手可及的幸福人生毁掉的时候,你怎么可能记不住那个名字!记不住那张脸!”


薛灜往后退了一步,手忍不住发起痉挛,牙齿打起战来,身子佝偻,闭上了眼,不敢看她。


“真是可笑!你怎么能!你怎么能不敢看我!”云平怒喝一声,伸手去抓薛灜的衣襟,强迫这个男人睁眼看着自己。


薛灜的眼睁开了,看着云平,手伸直了,控制不住前伸,他下意识推开了云平,往后几步,跌靠在亭子的栏杆上。


他的声音凄厉悲惨,他终于明白了汤哲所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你害怕的,你陷害的那个人已经从地狱里爬出来找你来了!


他的声音粗粝嘶哑,哀嚎一般喊了一声,几乎站立不住,像是喝醉酒一样就要瘫软下去。


“江折春!”


而就在他叫出这个名字的同时,天空中响起一道惊雷,那风也烈烈吹起,阴沉的天色里,云平低着头,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薛灜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面前这个人一会儿像是一个神灵威严赫赫,一会又像是一个地狱里的修罗恶鬼令人可恐。


他恍惚之间只是不住叹息着。


紧接着,那风将挂在檐下的铃铛吹响,不住发出清脆响声。


大雨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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