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 失语钢琴家焰x失明小提琴手圆
难以避免的ooc,非线性叙事,有少量自残情节,HE
OP 25 NO.1 Allegro Sostenuto
第一小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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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总会不自觉地回想起初遇她的那一天,在暮春的晨。
已有两小时没有碰过琴键,焰走出那间由中介极力推荐的黄金地段的房,只觉得烦躁,脑海里自动把那些充满虚伪或浮华的人声编织成一段无意义且刺耳的旋律,右手搭在电梯扶手上轻轻敲击。
——太过喧闹,她不喜欢。
焰是这样拒绝租用这套房的,是否靠近地铁、便利店、抑或是市中心她不关心,她需要的是有个安静的地方来练琴,最好能带点古典的静谧,预算不是问题。
看过四套房屋,焰的耐心却像是肖邦的冬风练习曲,除去刚刚开场时还有的暴风雨前的宁静,余下的全在冬风席卷落叶中走了形——她对音乐之外事物的耐心可远远不比她手指的耐力。
眼前狐狸似的笑着的中介说,下一所你一定会满意的,晓美小姐。
焰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棕色硬皮笔记本,黑笔蓝墨在纸面划出感叹:你三十分钟前也是这样说的。
之后她靠着车座后椅背,闭着眼睛回忆五线谱,至于那中介关于下一户的介绍,半个字也没流进她的耳中。
世人评价焰总要带上前人的影子,“失语的莫扎特”,这是对她才能的高度赞赏,加之一点俗不可耐的音乐见解和对焰患有失语症的惋惜,以及一小撮无关紧要的嫉妒,共同构成了他们内心中这位孤高钢琴家的形象。
焰并不觉得自己失语,音乐就是她的语言,要说的和想说的都在钢琴声里,虽然尚未被世人知晓的那些日子里她只是重复着前辈们的陈词滥调,但现在她已在写自己的音符,通俗来说:创作。
至于满座的音乐厅里究竟有没有人理解她的音乐?题外话了。
大抵在又一个三十分钟后焰到达目的地,此前她还不清楚见泷原有着这样一片城郊富人区,稀稀落落的独栋二层别墅之间隔着一条主干道宽度的距离,只有环城公交车会经过这里。
倒是符合她对环境的要求。
焰还记得,那是一个暮春的晨,她遇见了她。
一位粉色齐腰长发的少女,站在玻璃分隔出的露天阳台之上,白色的裙和粉色的发在春之风下飘荡,她执着小提琴侧面对着焰,听不大清琴声。
焰走近,选在一个合适的位置停下脚步聆听。中介问她要不要给那位房东打个电话,焰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F大调第五小提琴奏鸣曲(春天奏鸣曲)。
选曲很合时宜。清扬欢快的曲调几乎把人从暮春带到了初春,草木复苏。
焰突然对那位未曾谋面的小提琴手房东产生了一种说的上是兴趣的东西。如果暂先排除房东与中介炒作的可能的话。
再然后她与圆坐在一楼的会客厅,中介被她用小费打发,圆拿出提前泡好的红茶招待焰。
“您好,是晓美小姐吗?说来也巧,我很久以前...大概是七岁的时候,有幸看过您的竞赛演出,那时候就已经很仰慕您了。”
粉色的双眸没有聚焦,对着眼前的空气,圆坦然露出微笑,一位盲人小提琴手。
可惜焰本身也是失语症患者,只好拿出手机打字,借助平淡冷静的机械女音播报,却很符合焰带给他人的感觉:
“鹿目小姐谬赞了,我只是个为了生计奔波的普通钢琴师,没什么特别的。”
既然有所耳闻便不必过多介绍,两个人更多是在聊音乐方面的话题,末了那些客套的敬语已经剥离。
圆简单提了提自己现在的情况:几年前的大学时期她渐渐有了失明的预兆,现在已经完全看不见东西,但是音乐方面没受太大影响,不想麻烦父母所以自己一个人搬出来住了。不是很想要生活助理和导盲犬,所以想找一个同龄的,最好是懂音乐的女孩子来一起住,毕竟房子太大了一个人住会很无聊,房租钱可以商量。
“然后我就是那个找上门来的人吗?”焰问她,手机里传出无起伏的机械女音。
“是啊,小焰就是第一个哦。”圆说,“真是很巧啊。二楼为你准备的卧房旁边正好有台钢琴,只是为了好看摆上去的,好久没用过了...不知道能否请你献曲一首?”
在二楼的窗台边,也就是家里,摆放一台巨大的三角钢琴,焰想可能只有她和圆这种人才会做了吧。前者为热爱,后者是不缺钱也不缺空间的样子。
“这里离市区很远,也不用担心会吵到邻居什么的,很方便不是吗?”
虽然焰一句话也没说,但圆已经提前读心术一般把回复放在琴罩上。钢琴本身保养得不错,焰揭开琴盖,坐下后简单试了下音,便弹起了圆之前那首小提琴奏鸣曲的钢琴伴奏。一个小节结束,焰侧过头来看着圆略带迷茫的双眼,按下旁边手机播报键:“你打不打算继续那场演奏?”
伴着欢快跳动的音符,她们合奏,带着春天调皮的意味,尽管焰以前很少弹奏这种曲子。偶尔试一试这种曲风却也意外的,有些春的喜悦了。
明明是在暮春。
圆在她旁边闭上眼睛沉醉地拉着小提琴,嘴角绽放开一丝浅浅的笑意。
“失语的莫扎特”与“失明的贝多芬”,一个有些奇怪却合适的联想。
这长达十分钟的合奏并不辛苦,她们未经练习,可节奏妥帖自然好似天生一对。
她们收音,一曲终了,焰也准备离开。
虽然她最后对是否租房留下的话是:“容我考虑一下。”,心里的答案却早已有了定夺。
注:F大调第五小提琴奏鸣曲,即春天奏鸣曲,是贝多芬晚年饱受耳疾困扰时的作品。
OP 25 NO.9 In C Minor
第二小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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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是在夏初搬过来的,那天空气里弥漫着沾湿了的绣球花味道,钢琴家拉着装满五线谱的黑白行李箱进了屋,衣襟上残留有春天雏菊的花香。
对方的凉鞋踩过二楼的木制地板发出的声音是沉稳的,富有节奏。焰寡言,但绝非沉默。她每晚的八点到十二点会在二楼练琴,初来乍到时她通过手机问圆,那些生活物品上突出而密密麻麻的小点是什么,圆回答她说,盲文。
说到这里时焰让话语中断了,可惜圆不能看到她的表情,但她想,缄默也算是一种答案。
除了音乐以外她们没有更多的交集。
今天是巴赫,昨天是李斯特。一周来一次的园丁修建灌木时,剪刀声咔咔作响,那些过多的枝叶掉在地上,圆问焰能不能演奏一下她自己的原创曲目,又是一阵沉默,意外地以钢琴键跳动的声音终结。
焰演奏别人的曲目时精准得如千年不变的原子钟。
耳朵接触焰的旋律,白多黑少里有着暴风雨落,残阳断壁,孤月以及常驻于此的背影......当一切重归寂静,圆微笑着轻轻鼓掌,她说,很好听,这有种...古典主义的气息,她逐一列举她所想的那些意象。
没有料想中机械冷漠的女声,焰微凉的手指攀上她的手背,忽左忽右,圆待焰离开后才意识到,焰在她的手背上留下了“谢谢”二字。
电视机里播过有德彪西曲目的演奏会,圆忆起当年那个在空旷大厅里踩着抬高了的踏板的,万众瞩目的,小小的焰。晶紫色的眼里还残留着稚气,微笑着向评委和观众致谢。
在还没有失明之前她也有看焰的演出录像,深不见底的紫色水潭代替了清澈的池塘,也许失语的时候也会让人失去别的东西,譬如那些外露于言行的感情?
圆和焰的情况相反。她习惯、甚至说喜欢在小提琴里加入自己的感情,音调与原曲比起来总要欢快高昂,就像是一种属于自己独特浪漫,老顽固一派批评她过于轻浮...好吧,谁又在乎?
“小焰,你知道吗,小提琴演奏艺术也被称作‘运弓的艺术’哦,运弓的手法、速度...都很重要。嘿嘿,这么说来,或许在某个平行时空里,我是名职业弓箭手也说不定呢。”
惯例的下午茶结束后的郊野花园散步,伴着势头减弱的夏日蝉鸣,圆一手提着小提琴盒,一手被焰拉着,这些凹凸不平的鹅卵石路有好几次差点害她摔了,倘不是有焰跟在旁边。
圆带着歉意道谢,她听到对方像是叹息般的呼吸声,尔后手就被牵住了。
当她回握焰有些发冷的指尖,她想起焰的手指在黑白按键中的律动。
也许...也许并非是奏者无情,而是听者无意罢了。
*
焰越来越少用手机播报语音了。
但也并不妨碍她们的交流,至少是音乐方面的。
这也许象征着她们的关系更近了,圆想。
圆让自己的身体滑进温热的浴缸放松,嘴里懒懒地哼着焰的钢琴曲,然后她伸展双腿,碰到了不属于她自己的律动。
她在脑海里预想了很多种情况,热到让人心慌的暖灯光打在粉色的头顶,她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光滑的肌肤,或许还有冷到不带任何杂质的眼神,她无法抑制地脸红:“小焰!对不起!”
怎么会在对方沐浴的时候闯进去?
也几乎是逃似的离开浴室,第二天她被焰在餐桌上用手势提醒道:“你错拿了我的睡裙。”
也忘了是什么时候,大概在立秋,她们成为了恋人,焰来看她的个人演奏会,她也去听焰的。
偶尔也会在街头即兴合奏一首,免费的。
焰最近在写曲子,圆偶然碰倒过钢琴旁边的垃圾桶,被揉成一坨的纸团滚了一地,不是很顺利。圆把有柠檬切片的玻璃水杯放在近旁的小桌子上,就着焰坐下的高度亲吻她的鼻尖,别着急,能写好的。
那一首曲子的首演大获成功,圆迫不及待想在焰下台后就去找她祝贺。
下一秒却得知刚刚焰在休息室门口被满怀恶意的人殴打至昏迷。
OP 25 NO.11 In A Minor
第三小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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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焰写下曲子的最后一个休止符,她的视线与握着黑色钢笔的右手也停顿在半空,墨水顺着笔尖缓缓凝聚、汇成小水珠,最终迫于重力滴落在纸面上绽放开。
一朵黑色的花,融进去成了这副五线谱的一部分。
完成了,感谢艺术之神眷顾她。
焰直到离开钢琴座椅,才发觉久坐后的身体酸软发痛,这创作的一个月下来,虽不至于像贝多芬那般不修边幅,但也快到“废寝忘食”的地步了。
她脚下的紫色毛绒拖鞋踏过二楼的木质地板,顺着旋转楼梯到达楼下,圆闭着眼睛半靠在沙发坐垫上,怀里抱着一周前她们逛街时买的大号黑猫玩偶,电视机里在播放帕格尼尼的音乐会,大概是睡着了。
就连自己靠近也没有察觉,估计等得相当无聊了,让她睡一会儿也没什么,焰想。
于是焰给她拿了件毛毯披上,打开冰箱检查食材,白萝卜就着肉可以炖汤,喝起来比较保暖,来自圆家的小番茄适合最朴素的番茄炒蛋,切了点阳台花盆里养的小葱放进去,最后是为了均衡营养的青菜,还加了点青椒,希望圆不会像上次那样夸张地苦着一张脸对她说不要。
在焰没来之前,圆因为看不见所以基本过着点外卖或者出去吃饭的生活。...焰最终还是替她挑掉了碗里的青椒。圆似乎很高兴,她说,爸爸的小番茄很好吃,不过小焰的手艺也为这道料理加分了哦。
秋天的空还残留着夏日稀释过后的浅蓝,她看着圆走路时绕过那些鹅卵石,踩在松软的银杏落叶堆上。
圆脚下的金黄色的叶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说,“艺大的校门口也有银杏树,往年到了这个时候,那些美术生会架着画板画油画,我有些时候会被叫去当模特,不过站在树下连续举一两个小时的小提琴,真的好累呀......”
“是这样...那当我的听众就不累吗?”焰用手机问她。
“嘿嘿,不累哦。”
今天和往常不太一样,两个人坐地铁到市区附近散步,又沿着公园走了一圈,一次平淡的约会。
圆拿着经过便利店时焰为她买的一杯热可可,笑眯眯地靠过来,和焰手里的罐装咖啡干杯:“今天特别庆祝一下,小焰终于把曲子写好啦!...啊,说起来,这次的主题是什么?”
圆眨眨眼,浅粉色的眼里流出好奇。焰只是缓缓把对方的手拉向自己的嘴唇,让她感受唇型的变化:
“秘密......”
焰说:
“这首曲子的小提琴部分我也写了一半,有机会的话,要一起合奏吗?”
*
焰在演出结束后示意,随即找寻那个特别观众席上的粉色身影。
她应该能听出来的,我想说的话。
圆的微笑并未淹没在让穹顶颤抖的掌声中。焰走下舞台,她想这首曲子一如月光奏鸣曲之于贝多芬,是献给她的恋人最好的礼物。
——若不是侧脑被坚硬的棍状物突然猛击,焰可能已经打开休息室的门换下自己的黑色礼裙。
一瞬间变黑的视线,紧接着是借由身体自身震动传来的剧烈耳鸣,刚刚恢复过来的视线模糊不清,嗡嗡作响的时候冰冷的血液从额头流下来染红了一大片视野,眼前一个男子的声音也模糊不清:
“混.....,.....剽....、窃.....抄......去......,....你......!!!”
*
在接近两个月的住院之后焰被允许拆掉头上的纱布,焰已经记不太清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他们将其定义为一起故意伤害事件,而那个嫌疑人的提供的作案动机是莫须有的“焰的最新作对他的抄袭”。
因为上了新闻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好像是被判了三年?她不太想去关注这件事。
在住院的期间,她脑海里的五线谱先是音符消失,然后是那五条线,最后是趋于空白的纸张...
她只是有一种感觉,感觉自己会.....
她需要在治疗结束后立马去碰钢琴。
...别着急。尽管她的恋人安慰她,不会有事的,小焰。
是的,希望是这样。焰在心里喃喃自语。
*
这是圆不知道第多少次找到焰藏起来的新的小刀。
她一碰到那冰冷的刀身,就会想起焰手臂上摸起来突起的,数不清的疤痕,是浅红色的已经愈合的吗?还是说有着棕色的痂,新生的婴儿似的嫩皮?...她想象着焰用它切开皮肤表面时,血液顺着白色的手腕滑落到琴键缝隙里的情景,走了音失了声的钢琴。
冬天的寒冷为焰加了层伪装,圆在很多时候,都没办法透过焰的长袖感受到她脆弱的脉搏。当焰赤足走过木制地板时,她无声得像一只警惕的猫。
她和她都不再弹奏了,这远比死亡还要广大的寂静。
圆很多时候都待在焰的卧房,“你还记得我们要一起合奏吗?”她问焰,后者大抵躺在床上空落落地盯着天花板,又或许闭上了她沉静的紫色眼睛,圆不知道。
“...但是小焰你的谱子只写了一半...我又不怎么会写谱子,所以如果小焰能来帮我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她的手指顺着焰疤痕的脉络向前,压下了心里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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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语”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
千言万语堵着在她心中死火山的底部,翻涌反复着的,高温的岩浆。
焰的壳子是安静的死灰,把那死灰扫落之后她冲进卫生间呕吐,敲击留下的后遗症让她恶心,医生说这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恢复。
本就空落落的胃袋倾倒不出什么东西,她打开水龙头。
焰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她想要将镜子击个粉碎,用血淋淋的手拿起玻璃碎片自伐。圆在这种时候总会及时出现在她身旁,使她恢复冷静,让一切恢复死寂。
用水果刀在手臂上刻下印记并不疼痛,反而有种解脱的快意,火热的酥痒感,焰曾想过要不要刻出一些荒诞的文字,还是否决了,她决意不再给她添更多的烦恼。
当圆替焰服下安眠药时,总会一个人默默到无人的后庭对着谱子练习。那些离开原有位置的音符,她续写着。
她把每日作曲的进度汇报给焰,至少,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希望她能好起来。又至少,焰的伤疤不再增加。
焰有时会到那台钢琴前坐下。最终...最终以压过了所有的缄默告终。圆擦拭钢琴时偶然碰到琴键上冰冷的泪。
圆无可奈何,只能在深夜吻上对方同样哑然的唇。焰有时在夜色里也能看见她连咬紧下唇都来不及,就潸然落下的泪水。
把这比任何时候都要寒冷的冬天度过之后,新的春天来了,半要融化的冰仍然寒冷...之后的之后...
她们迎来了故事的结局。
圆没能忘记焰在听完她演奏后漫长又短暂的沉默,那是仿佛等待情人对告白的回复一般的,让人煎熬的终章...
“............”
这漫长的沉默,漫长的噩梦,她几乎就要接受这命运不公的嘲弄。
“............”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
——回音是一段艰涩的钢琴声。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击着她的心灵,圆的惊讶凝固,最后融化成一张笑脸。
耳边回荡的,是修复了的钢琴声与形影相随的小提琴声。
圆总会不自觉地回想起再次合奏的那一天,在暮春的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