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雾气从茶杯口升起，房间里充满可可的香味。

隔着一张矮桌，瑞希低垂着视线不断偷瞄对面。

绷着一张脸的解接满脸令人猜不透的表情，眼睛没有在笑，但似乎也没有生气。

沉默之间，瑞希沉下心，双手合十朝向与自己有着相同面容的少女低下头。

「对不起……擅自看了解接的梦境！」

与平时先斩后奏装可怜的战术不同，这次看起来倒还算真诚。

「刚才丸子已经告诉我了……这个姑且不提。」

「咦，可以不提的吗？」

反而是这句天真的反问，踩到了地雷。

「比、起、这、个。」

声音中隐隐带着怒气，解接顺手拍了一下矮桌，震动的声响感觉茶杯都快飞起来了。

「你先解释一下从停车场一路用公主抱把我抱回家的原因！」

「……当然是因为很方便啊，而且你睡着了又没法叫醒你。」

「被邻居或者熟人看到了怎么办……在那种大庭广众之下……你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而且，睁开眼睛就看到可爱少女的侧脸，实在对心脏不好。

用双手捂住脸，解接的肩膀微微颤动。

那副模样实在难以分辨究竟是生气还是害羞。

于是瑞希歪着脑袋，小声嘀咕。

「用快递盒装一下比较好吗？」

「又不是潜龙○影。」

「话说解接你生气的点是不是哪里不对。」

「我没在生气啦。」

事到如今，看到眼前怯生生望着自己的妹妹，她又怎么可能生气呢。

「姑且问问你这么做的原因吧。」

大大地叹了口气，解接脸上的神色缓和下来，那是瑞希所熟悉的柔和表情。

意识到警戒解除，瑞希稍稍偏着脑袋，以落寞的语气喃喃低语。

「因为……解接不在身边，我一个人好无聊。」

『不是还有我吗！』

「瞳绊，stay。」

『我又不是汪汪！』

「瞳绊，house。」

『我就在house（眼窝）里啊！』

「瞳绊，你最好做一下读空气的修行。」

『……（失落）』

看着说相声的两人，解接再次轻轻叹息。

她早该知道理由，只是这样的结果是她所没能料到的。

「确实是我瞒着你不对在先，不过你应该也知道了，我是去阿严那里……问他巧克力的做法。」

「是这样没错……」

「所以，你也知道我要送巧克力给谁了吧……」

「嗯……」

轻轻拖长尾音，瑞希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

看到那样的反应，解接感到自己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突如其来的沉默笼罩整个房间，两人都低垂着视线，不敢去看对方。

良久，瑞希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那个人对解接来说应该非常重要吧。总、总之，我会为解接加油的。」

「……嗯？」

听到这句话，同样抬起头的解接完全愣住了。

只有对面的金色AI再也看不下去了。

『你最好清楚地说出对方的名字，我的搭档在某些地方不太灵光，不说明白她是不会懂的。』

「干嘛把别人说的像草履虫一样！」

『草履虫~单细胞生物真可爱啊~』

「谁是单细胞生物？？」

鼓起脸颊，瑞希小声朝自己的搭档抗议。

……是这样啊。

解接忍不住笑了。

弄错前提的人，原来不止自己。

「是，想送给瑞希的。」

「咦？诶……」

直白的话语，令瑞希一脸呆滞。

「我想送巧克力给瑞希，但又笨手笨脚……看到瑞希就慌了，所以没能说出口。」

扭扭捏捏地移开视线，解接的脸颊微微泛红。

「解接……」

瑞希突然感到眼眶有些发热。

「真的是给我的？不是给什么来路不明的家伙？」

她开开心心凑近矮桌，结果额头立刻被轻轻弹了一下。

「你啊，在想什么呢，有什么来路不明的人啊。」

「那……那我还是解接最重要的人吗？」

「这个问题也太直球了吧，我要行使缄默权！」

「诶……」

「那种事情，即使不说也能明白的吧。」

看着将脑袋搭在矮桌上开始闹别扭的瑞希，她摸了摸瑞希的头，忍不住轻声笑了。

「说起来，我也收到了瑞希的义理巧克力。」

「那才不是义理巧克力……不对，那个根本不是情人节巧克力！没人会在情人节前一天送的吧？」

「那瑞希的巧克力是从哪弄来的？」

「那个……是从伊达那里……其实刚刚海外旅行中的龙木打电话说寄给伊达的伴手礼巧克力盲盒里混了几颗超级安眠巧克力，让我去看看伊达有没有睡死。」

「所以我中奖了吗，说起来睡着的时候好像听到了咚的一声。」

『那个是瑞希的壁（kabe）……』

「是我在河边（kawabe）不小心撞到了石头！」

『……』

两位搭档口径不一。

尽管如此，大致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大概又是一人一AI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发傻了。

她刚想叹息一声，在那之前，瑞希略带低沉的声音便传入她的耳中。

「解接……对不起。」

与之前的道歉不同，瑞希的脸上带着一丝苦闷，但却异常认真。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道歉呢。

静静注视着矮桌对面那个她所熟悉的妹妹，她默默想着。

「我……只想着自己，完全没考虑解接的感受。虽然我想和解接一直在一起，但是，解接应该没有这么想吧……」

「在说什么令人高兴的……不，我是说，你在说什么呢。」

轻咳一声，压下心中的真实想法，解接恢复了一脸紧绷的神色。

「因为小时候明明说过要和解接一直在一起，结果我们却阴差阳错地分开了。不知不觉，我忘了那个约定，但解接一定还记得吧。」

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清澈且散发着一种看穿人心的光芒。

她根本没法说谎。

「嗯……我一直都记得。」

解接垂下眼帘，淡淡地回应。

那是她一直留存在心中的宝贵回忆，同时也是不愿与瑞希提起的事。

「其实不仅仅是那个时候，现在的我依然也这么想。不管是平平无奇的日常还是什么重要的日子，我都想和解接在一起。」

……这就是问题所在。

任由幸福与苦涩在心中沉浮，解接蹙着眉头，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桌面的茶杯上。

紧盯着一点，沉默不语。

如果是平时的解接一定会笑着蒙混过去，而现在这份沉默只能理解为一种委婉的不认同。

瑞希感到胸口一阵抽痛，尽管如此，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但我注意到了一点，解接应该也有自己的未来，自己的期望。而我，也许在不知不觉之间干涉了解接的幸福。」

「……不，不是那样的。」

几乎是脱口而出，解接在一瞬间露出讶异的表情。

她甚至没料到瑞希会有这样的想法。

但对方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动摇，那双眼睛直直地，认真地注视着自己。

「那么，解接是怎么想的？关于未来，解接一直都没说过吧？我希望解接能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样的未来，你的心愿又是什么。」

「我的心愿……」

她喃喃低语。

并不是没有想过。

但……

「我……害怕思考那样的未来。」

她轻轻撇开了脸，不敢与那双眼睛对视。

「总觉得没法实现……我平凡的愿望，也许和你一样，想要这样的日常能稍微持续得久一些……」

「解接……」

相同的愿望。

然而欣喜只在瑞希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瑞希，虽然我接受了心脏治疗，但并没有百分百的几率能陪你走到最后……」

紧随其后，悲伤的语调令瑞希感到胸口一阵刺痛。她下意识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解接的手。

那双手的温度比自己略低一些，而且在微微颤抖。

「……和那个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待在解接身边而已。」

「瑞希……」

「不要紧的，解接。」

将那双手紧紧握住，瑞希的眼中摇曳着坚定的光芒。

「害怕的时候也好，寂寞的时候也好，我就在你身边。不管怎样的未来，我都不会让解接孤单一人。」

想和解接一起活下去，和她共度接下来的人生。

「所以，就让我们一起面对吧，接受心脏治疗的时候我也会一直陪着你。有两个瑞希的话，勇气也能加倍对不对。」

听到这句话，解接也轻轻笑了。

「听起来像是龙木的口头禅。」

眼眶微微泛红，但她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凛然有神。

「怎么样，即使只是将未来啊愿望啊这些东西说出口，就有种会实现的感觉吧？」

「嗯……谢谢你，瑞希。」

灰暗的情绪已然消散，蓝墨茶色的右眼如往常一般，充满了柔和的色彩。

「我果然还是想和瑞希一起，过着平平无奇偶尔吵架但又很快就会和好的生活。对我来说这份平凡相当奢侈，需要更多的勇气才能支撑我前进，但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解接……」

「因为还有个可爱的妹妹嘛，只是我不在身边就觉得寂寞，真是个撒娇鬼。」

「……唔。」

铁证在前，无法推翻。

由于不想承认自己是撒娇鬼，瑞希再次闹别扭般地鼓起脸颊。

顺势捏了捏她的脸，越过瑞希，解接的视线不经意移向墙上的电子挂钟。

时间已经是二月十四日的零点。

「已经是这天了吗……糟糕，巧克力还在梵天的冷藏柜里。」

「虽然雷姆尼斯大厅的杂志架总会莫名其妙地少一些书，但梵天的冷藏柜就只有酒，应该不会丢的啦。等天亮了一起去拿吧？我会很期待的！对了解接，我也想学做巧克力，能不能也教教我？」

「要送谁吗？」

「嗯，要送给我想要永远在一起的人。」

「是、是、是是是是谁啊……」

「你的声音抖得很厉害喔。」

交错的好意仍在继续。

「那样的人，不就只有一个嘛。」

和她一起的未来。

那便是她们期望的幸福。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