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听到王室军队西出追击的消息后兰伯特正式跟那只吸引注意的偏师分别,简单的挥手告别显得格外肃穆。
“他们是挣扎着奔向死亡的人。”埃莉诺公主在见证这一刻时也被触动了些。
接下来的时日兰伯特为了隐匿自己的踪迹,时而昼伏夜出,时而不分昼夜长途地奔袭;时而头也不回地笔直地走出三五天,时而迂回重新躲到之前落脚的地方;时而在最崎岖艰险的山峦间行军,时而沿着大路。终于前来追击的南特军队弄不清敌人到底在哪个方位被那一小群诱饵带偏了方向,趁着这个机会兰伯特率领主力日夜兼程再度奔向王城。
当在晚霞山脉中行军时,兰伯特发现了一座荒废已久的古堡,他便让伯爵夫人和几名亲信在这里暂时关押公主等俘虏。这样做既因为携带俘虏急行军多有不便,也是为以后做打算:若是这次冒险失败的话,朵琳夫人还可以凭借这最后的筹码来尽可能谈一些条件。
威廉在战争过后并没有到城中去觐见女王——实际上在经历了如此严重的混乱之后女王也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一支人马在城外——他既没有资格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对女王做出什么承诺或者接受什么任务,因此他们甚至与其他王室军队保持了一定距离,这个决定很快让他追悔莫及。晚霞山脉地形崎岖土地贫瘠,几乎任何人都不会希望在其中中行军,当兰伯特率领军队从山中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归途中的威廉。
晚霞山脉中的土地是铁锈般的红色,几乎任何作物都不能种植,因此偌大的山脉中根本没有居民更遑论村镇,只有碰运气的矿工或者寻找怪兽的猎人才会深入,没人知道兰伯特如何带领新败的残兵完成如此壮举,但只用了五日他便带领着军队从山中无中生有般地冲出,毫不犹豫地消灭了威廉所带的人马,就像早就预料到计划好的一样,甚至威廉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做了俘虏。
“天呐,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和您的人是从哪里出现的?”其他的一切想法都被震惊给抹消了,见到兰伯特的第一时间威廉只能想到这个问题。
兰伯特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您要知道有时候绝望是最强大的动力。”他像狮子审视猎物般盯着俘虏,接着他突然一挥手叫人为威廉松绑。
威廉盯着兰伯特,接下来伯爵必然是要提起与赎金不同的条件。
“我们上次见面时您还是客人,这次我也不愿意让您当囚徒,”兰伯特仍旧用平淡的口吻说,好像现在不是分秒必争的战场而是游猎时的闲聊,“说实在的我更希望您成为伙伴。”接着伯爵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计划:“如果您愿意作为亲王的信使去觐见女王,只要卫兵打开城门,我就和您一起进去和陛下阐明原因,女王的一些想法很天马行空,但显然并不合适我只想指明这一点绝无其他非分之想。”
“和您的这些士兵一起去阐明心意吗?”威廉露出轻蔑地笑容。
兰伯特自然地点点头。
“您这是邀请我参加叛乱,我不能让我的家族蒙羞,也不能让亲王因此受辱。”说罢威廉昂起头,做出不准备在接着交谈的姿态。
“实话跟您讲了吧”兰伯特也不恼怒他站起来走到战马旁接着说“您即使不参加,我也有办法,现在女王料不到我会突然出现——就像您一样——也没人能再及时赶到了,只是由于我不是嗜血的人,如果您能帮助我能让事情变得更简单些——此前我们因为用冒牌货吃了亏所以您这位实实在在的西境绅士就尤为重要了——而且您还能为埃莉诺公主地处境施加些积极的影响。”
兰伯特的话给威廉提了醒,他的底气更足了:“爵爷,我想有一件事你我都明白,如果公主那样一位出身高贵的小姐受到不合适的待遇,那么后果对您比对我更不能接受。”威廉的语气可以说得上有恃无恐,但双手攥得发白。
“亲王的头衔不只有一位继承人,如果失去了这一位我很好奇会是谁来代替埃莉诺殿下呢?”兰伯特用与威廉相同的口气回答,但他显得自然很多。
这猖狂的回答背后离不了伯爵夫人的情报:一位女继承人往往是让人觉得不稳妥的,亲王只有这一个女儿,但他还有不少侄子,其中不乏有人觉得自己更有资格继承家族的最高头衔并以各种各样的形式觊觎着。一位高级贵族的继承人不像平凡人家的继承人一样只是私事,许多封臣和这件事免不了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库斯特道夫家族正巧和公主能否顺利继位有密切联系,如果海滨亲王金光灿灿的头衔花落旁人则免不了使他们利益受损。
听到这样的回答威廉睁大了眼,他觉得眼前的人真是疯狂了,面对一个疯狂的人自己还能像此前一样压下赌注吗?
“如果亲王有可能成为我们的敌人的话,那么我们只能尽可能使亲王领混乱。”兰伯特在威廉沉默时补充到,他明显能感觉到自己快要取得胜利了。
“我要求先见到公主,像上次一样。”威廉已经意识到自己别无选择,但是他还想尽可能尝试看看能不能遇到转机。
“不行,您也看到了我们行色匆匆,为难一位姑娘能跟上我们是不大合适的,她在别处,”兰伯特直接地回绝了威廉并跨上马,“她「暂时」安全,我们现在就必须动身,正如不能带着公主一样现在我们也「不能携带俘虏」。”
夕阳血一样的光撒在血一样的地上,荒凉的山脚正是一处死寂的好墓地。
威廉听得懂伯爵话里加重的威胁,也看到了他按在剑上的手和与剑刃一样锋利寒冷的杀气腾腾的眼神,一时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埋入土中被压得喘不过气。
在短暂的沉默后——尽管威廉觉得这沉默有几个世纪那么长——威廉低着头回答:“如果您能担保公主殿下的安全,我可以帮助您。”说完这话后自己的身子好像轻了许多。
几个月前修建的营垒还保留在原地没来得及被拆除,静静地等待建造者的归来。叛军趁着夜幕的掩护再次潜入营地,只不过是营地中最偏僻隐蔽的一角。第二天中午海滨亲王的旗帜出现在王城的正门前,虽然那旗帜似乎饱经风霜不同于亲王家一向都雍容华贵,但上面的的确确有着珊瑚树和繁星。
城门的卫兵见了立马把其他来往的行人全都驱散,推出木质的拒马堵在门口,只允许领头的人独自上前,当威廉向卫兵表达自己的来意后被要求只身一人先去面见女王。
觐见的路上威廉倍受煎熬,将要发生的事令他如芒在背,但命运并没有刻意地折磨他,刚刚到王宫的入口便有人通知他女王要晚些才能接见,让他先带领队伍到城中等候。于是他又立刻返回城门,卫兵才同意放行。此时城门两侧已经聚积了很多等待通行的人,都盼着这支不到百人的队伍赶快通过好结束漫长无聊的等待。可就在他们进城后,这些人猛然抽出刀剑,从货车上拿出长戟毫无征兆地开始攻击城门地卫兵,并且在城墙上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不得不与这些悍不畏死的人短兵相接。
已经聚积地平民帮了叛军的大忙,比第一滴血溅出更早的是惊恐的尖叫,人群立刻陷入慌乱,他们在四散奔逃的同时不仅散播恐惧而且还几倍十几倍地放大恐惧,正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他人被恐惧笼罩后也加入了这些人漫无目的的逃窜叛军还没有进来,将近四分之一个维茨城就已经陷入混乱了,甚至附近自发赶来查看情况的士兵都被人群冲散困住。当那不到百人的死士拿下城门后,他们已经上亡过半余下的人也血肉模糊,若是没有这样大的混乱城内的士兵实际上可以轻而易举地夺回城门。
叛军显然也有自知之明,趁着混乱还在掩护自己,他们立刻点燃来时携带的货车已经其它能立刻搜集到的可燃物,远处早已箭在弦上的伯爵一看到作为信号的浓烟立刻率领全军冲入城内,然后便直奔王宫仿佛城中出去那一处其它的地方都是虚无一般。他们行动的如此快,以至于连王宫都守卫都来不及阻绝城堡和城市之间的通路,那些先冲入王宫都骑士和随从甚至不等待后续的步兵便下马继续作战。
由于没有沉着冷静的指挥官王城中的士兵尽管数量占优,但却一盘散沙被叛军夺取了主动权不是一触即溃就是只能跟在叛军后面穷追不舍疲于奔命。
“找到女王的人不论出身如何,都能得到一座城堡!”兰伯特大吼到,现在他知道自己的唯一优势就是突然和迅捷,因此哪怕是自己的全部封地如果能换到女王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拿来悬赏。
王宫中四处都在混战,着对于维纳斯来说就好像噩梦重现一样,刚刚她还在思考如何与亲王的使者商讨营救公主的事,现在就听说叛军已经和亲王的使者一起杀进来王宫。
“我要我父亲的盔甲!”女王对陪臣大喊,但这副盔甲显然不适合她的身形,陪臣也手忙脚乱许久都没有帮助女王把盔甲穿戴好,直到海伦匆忙赶来制止了这行为,她在裙袍外面临时套了一件锁甲,与这略显滑稽的装束截然相反的是她沉着果决的神态。
“海伦,你来帮我。”维纳斯看到好友到来连忙喊她。
“叛军数量劣于我方,不必让您万金之躯亲自冒险。”说罢海伦让几名卫兵护送女王到更高处暂且避难,其他公卿也都被带离,在海伦和一部分亲卫的支撑下叛军势如破竹的进展终于被暂且遏制住,王宫里数不尽的走廊和宏伟华美的大厅成了血腥的杀戮场,尽数凶暴碰撞的声音、各种惊悚可怖的惨叫声、野蛮疯狂地喊杀声让古老华美的宫殿成了吞噬生命的怪兽。
颇讽刺的是,王宫坚实的城墙没能拦住突袭的叛军却转而为叛军所用挡住了城内各处赶来的援军。
在压力最大的地方也就是通向王座大厅的必经之路上,女王的顾问不得不穷尽所学施展出古老可怕的咒术:能融化钢铁的烈焰毫不留情地吞噬掉任何敢于前进的叛军,其惨状甚至连施法者本人都不敢直视;当然,为了不让火焰焚毁整个王宫,海伦更倾向于使用雷电,这种效仿天神的高贵攻击方式能轻而易举地炸碎岩石、击穿铠甲,即使是装备最精良身体最健壮技艺最高强的骑士也会在弹指间灰飞烟灭;当面对的敌人没有厚重的铠甲时,最简单的方法也是实用的,散落的碎石被驱动像雨点般袭来,让叛军难以前进只得抱头鼠窜躲在厚重的固定盾牌后。
在威力无比的法术面前,叛军从一开始的被阻遏变为显出行将崩溃的趋势,见状兰伯特不得不亲赴前线,他最信任地贴身卫兵冷酷高效地斩杀那些动摇后撤的士兵,逼迫他们再次顶上去。伯爵本人则悄无声息地在不起眼地在废墟角落中隐藏自己的身形,冰冷敏锐的目光逐一扫过王室军队的阵线最终落在海伦身上。出去长出一口气以外兰伯特并未再有其他反应,嘈杂地战场此时在他眼中不过只有自己和猎物两人而已,他行云流水地弯弓搭箭,弓如满月箭似流星,那白羽直直地向对面军阵中央飞去。
在短时间内高强度地使用法术哪怕是对古往今来最强大的魔法师来说也是千钧重担更何况海伦,她本就已经头昏脑涨,猛然间左侧一阵剧痛她当即惊叫一声倒在阵中。
那一箭从海伦的左前方射来,她身上的软甲好像纸一样根本不能阻挡,不幸中的万幸的是,由于角度不正箭矢并没有伤及海伦的心脏,因此她虽然晕厥但仍不至香消玉殒。旁边其余的护卫连忙以身翼蔽然后迅速将海伦带出军阵。
统领昏厥的同时又失去了魔法的支援,王室的卫兵士气立刻动摇,其余的几位贵绅还想稳住士兵,但都接二连三地被兰伯特射中。另一边叛军见状立刻士气大振,兰伯特见时机成熟也挺身拔剑亲自冲锋,一举击溃了卫兵,并且最让他喜出望外的还是俘获了重伤昏迷的海伦。
“快让我们军中最好的医生来,千万别让这位小姐死去。”兰伯特吩咐完便率人冲入王座大厅,尽管女王已经撤离此处,但在这里兰伯特还是得到了足以令他狂喜的战利品——还未来得及带走的加冕宝球和权杖。
“女王无处可去,只能逃往山上,谁能找到陛下,谁就能得到一座城堡!”兰伯特再次重申了奖赏这引起了狂热的欢呼,随后他补充到“无论如何都要把女王安全地带来见我!沾了王血的人会在冥府遭受无尽的痛苦。”
说完兰伯特阔步走到大厅外的露台上,高举宝球和权杖好像国王宣布政令一样吼道:“女王已置于吾保护之下,其余人等毋再顽抗!”因那露台早就刻上符文,伯爵的声音立刻传遍了整个王城。
“无耻狂徒!骗子!”这声音自然也传到女王耳中,她咬牙切齿地说,可她却不能让自己的声音同样洪亮。比起那响彻山野的声音更绝望的是接下来的沉默,当这声音还在远方的山谷里回荡的同时,城里交战的声音逐渐停息了,仿佛被冻住了一般,女王因绝望而颤抖甚至不受控制地哭泣。
但叛军的脚步声不让女王有充足地时间宣泄自己的感情,这时还有两位持剑的贵绅护卫在女王身边分别是特尼央和霍特爵士——这两人才刚刚回到宫廷里——他们为了加快速度不得不从两边架起女王。
他们最终到达早先海伦施法的地方时,这时真正是无路可走了,尽管崎岖的道路暂时让叛军被甩在后面,但他们找到这里不也只是时间问题吗。女王此时已经没有眼泪,她悲恸的神情里多了几分坦然,她随手抓住特尼央的剑。
“陛下万万不可!”特尼央看到女王绝望的眼神连忙后退,“天无绝人之路,陛下万金之躯帝室贵胄不可轻生啊!”
“把您的剑给我吧,难道您想我为人所虏?我不能受辱而死。”维纳斯步步紧逼,特尼央只好步步后退。
“只要吾等一息尚存,必不使您受囚虏之辱!”霍特说。
维纳斯回过头来望着霍特凄然一笑仿佛仿佛说“在成百上千的敌人面前,两个人,哪怕是举世无双的大英雄也要殒命。”
但她终究没有如此说,而是重新整理衣冠用手尽可能地梳顺头发说:“既是如此我若还是轻生,那便是辱没你们了,我还是要借用您的剑。当然,不是要做傻事。”
听完,霍特稍稍迟疑后还是双手奉上,特尼央还想阻拦但被霍特用眼神制止了。女王接过长剑紧接着挥剑削下一把长发托在手中说到:“先生们,或许这是我能给你们的最后的荣誉了,现在没有绶带,就以此作为绶带吧。”
霍特和特尼央表情肃穆深施一礼后各自庄重地接过一束金发。
“这还不够,绶带当有珠宝。”维纳斯说完又拂过剑锋,把手伸出来让血滴在两人所捧地头发上,“便以这血珠代替吧。”随后维纳斯把剑还给霍特。
两人都感动得说不出话来,这时维纳斯的血滴到脚下,皇族的血液唤醒了古老的符文,随着脉络一直延伸到石壁上,一道古老符文构成的门亮起。君臣三人都被这神奇的景象惊呆了,维纳斯上前触碰那门,发现自己的手竟能穿过石壁。
“这是真的门!”维纳斯惊喜地说道。
“陛下,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我觉得因为我的预言,您得再给我加官进爵。”特尼央以一种豪迈的幽默感回应到。
这时追兵的声音也越来越近了,三人便立刻要穿过这扇门,这时他们才惊奇地发现,只有女王一人才能通过。
“先生们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我不会抛弃忠诚者的。”女王说。
霍特不想让自己显得气度不如特尼央,他仰天大笑道:“正是如此才能防止追兵穷追不舍啊!”
“我们本已准备效死,您快脱离险境才是最要紧的事。”特尼央说到。
在两人再三催促下女王不得不离开了自己最后的两名卫士,在女王进入门后,两人立刻用剑破坏了符文,为了防止追兵在日后破解此处的玄机,随后两人便和潮水般的追兵搏杀在一起。这两柄剑竟然在沾染了十多个人的血后才折断,追兵为了逼问女王的下落没有杀死两人,而是把他们俘虏,可不管伯爵如何逼问,威逼利诱也好使遍酷刑也罢,两人都没有吐露那怕一字一词。最终伯爵无可奈何的同时也钦佩两个人的意志,只好把他们丢在地牢里。
但不论如何,叛军还是牢牢地控制住了王城,并且让人以为女王已经在伯爵的控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