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我从恍惚中回神,妘仍站在彼岸花丛里,指尖那缕幽蓝色的烟雾已经近乎飘散。我微微呼了口气,那烟便散入无踪了。
“妘,我……”
“先听我说。很久很久以前,我无意间,学会了用激恨的情绪点出火焰。又是无意间,我发现点燃这些彼岸花,能把人带回到那些失落在奈河中的记忆里。这岸边无穷无尽的花朵,是这个世界在人类意识中的过去。我学会了无聊时便在记忆中游走,品味生者留下的情感。而那天,我发现了这朵花。
我不是这记忆里的‘妘’。我只是一个窥见了这记忆的,自己的前世已无从得寻的可怜鬼差罢了。”
“背负着这些被洗落的记忆……也能从奈河上来回?”
“奈河只会索取一次记忆。而我背负的记忆,早已是奈河的一部分,它不会再在意了。”
“既然你说你不是妘……那又为何唤自己为妘,又为何对我……而且,我也不应当是浔啊?即使我无意间为自己选择了这个名字……”
“我的容貌是怎样的?”
“和那个妘一模一样。”
“你的容貌,也和浔一模一样。”
“这是为何?”
“我不知道,我也无法理解。但就像我开始说过的,这段遥远的记忆仅仅只是故事的起点。来,”她再次点燃火焰。然而这次却不是向着彼岸花,而是狠狠地扯下自己的一根发丝。发丝瞬息间被火焰焚为烟雾,升腾起来,又向我飘来。
“继续你在幻梦中的旅程吧。”
我的意识再次旋转起来,沉入新的梦幻深潭。
【……
今天依旧是无趣的一天。冥府永夜无边,被选为鬼差留下,也并非我所愿。刚刚送走又一队生灵,他们现在想必已经落入那深渊而行往来生了罢。而我,则又拥有了几天短暂地假期,在离去为下一队即将渡河的魂灵献上最后的舞之前。
我讨厌人多的地方,也许性格使然。虽然现在奈何桥边也就只有一些小小的村落,但我还是更愿意来到这个距离冥府最遥远的地方任职,并更宁愿在无事的时候走到看不见人烟的地方发呆。这奈河两畔的彼岸花,也是我实在寂寞时打发时间的方式。窥探别人的人生,这似乎是一种不太道德的行为,但既然我也不能把这些回忆带到来生,也就无所谓吧。在这里,做什么都无所谓,一切都是那么轻。这里相对阳界停滞的时间,剥夺了一切的重量。
但,点燃那些彼岸花,也并非总是那么有趣。若是幸运,记忆的主人度过了十分美好的一生,短暂地重温一下阳界的花前月下风流韵事,或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在单纯的感官刺激中放纵一下,倒也不错。或者极少能遇见一些人对人生的深沉而超脱的体味,那种在生命中感受到的对一切的热爱、对遥远神国的体验、对真理的思索与相信,倒也发人深思,足以在毫无真正有价值的思考中打发一些时间。
可惜的是,大部分人的记忆都总是痛苦,总是布满了哀伤、孤独、绝望,无尽的负面情绪。在这沿河两岸,最能读出的,是每一个时代深沉的哀痛。从最原初的,弥漫着血腥味的厮杀,到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饥饿与战乱,无数的压迫剥削,血泪——大多数的记忆里并没有多少思考,他们只是一生都在承受这些苦难。每当经历这样的一段记忆,我的心情总不会太好,所以有时我宁愿发呆,也不想去打开一段会又一次让我难受的回忆。
何况,这样侵探回忆的行为,根本就是为冥府所禁止的。我从未听人提起过关于彼岸花的事,并且隐隐从各种上级人员的言谈言行中知道,这大抵是一件不能公开的秘密。同时,我在指尖炼化的火焰也最好不要让他们发现——凭借意念在冥界产生幻物,这应当是冥府的权柄,否则这驻留此岸生灵的意念结合在一处,也太可怕了些。
总之,我不能总是用这一行为来打发时间。所以此时,我只是单纯地沿着奈河慢悠悠地散步。我听我的同事说过,不能走出太远,太远的地方有着连阎王爷处理起来也相当棘手的史前生物和孤魂怨鬼,一不留神便可能魂飞魄散。我倒有些想亲眼见识见识那些东西,可惜我的假期既从来没有长到能让我走那么远,我也从来没有过足够的胆子。
目光往遥远的地方扫去,仍只看见一片漆黑。那些漆黑的尽头,真的藏着那些遥远的秘密?天穹的边缘,微弱的青光游荡,不知究竟为何。冥界潜藏着无数未言说的古老秘密。
忽地,下游处,像是有一个白色的光点飘动,一点点靠近此处。
那是个人影,苍白的人影。灵魂?为什么会从那边来?我听说过有自行寻到路的鬼魂,却从未亲眼见过。不幸未受接引的可怜人呵……
近了,她的面容。一种熟悉的感觉传来。为什么我会感到熟悉?我对死前已经失去了任何记忆……
是那些回忆。那些彼岸花里的回忆。
“浔。”我低声呼出她的名字。我想起了那段记忆,我有幸站在两者的视角回顾这个简短的爱情故事,一个农家女孩和富家女孩的、轻若烟尘的小小悲剧。这悲剧不算什么,读过了太多比这更为深重的苦难,所以这故事在我脑中留下印象的地方倒不在于它本身,而是那些洛水畔的萋萋芳草,朵朵妖桃。
但现在,这个故事要在我心中留下无比深刻的印象了,因为这故事的主人公,竟再一次以相同的容颜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走到我的面前,和我相互对视着。似乎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她摇摇头,“我的记忆很混乱。名字……我记不起来了。但我想我的确是死了,对么?”
“嗯,很抱歉,你死了,而且我想你死后恐怕还经历了些不太愉快的事。”这个女孩似乎和浔除了容貌,倒也看不出太大的关联。她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这倒是奇怪了。想来路上恐怕受了很大的惊吓罢。
“没事,反正我什么都想不起。”她摇摇头,“请问,这里是哪儿?”
“奈河之畔,渡魂之所。”
“那我应该做什么?”
我看向她的腰间,一片空空,便指着奈河的上游,“沿着河一直往上走,不要管周围的人,你最后会走到一座青石桥边。那里离这里还并不太远。那桥叫奈何桥,桥边会有一些管事的鬼差,你跟他们说便自然知道了。”
“谢谢。”她便继续往上走去。
“对了,”我忽然想起,“如果你要给自己取一个名字,你会叫自己什么?”
“自己取一个名么?那就叫我……浔吧。寻找的寻,加上三点水。我喜欢这个字。”她对我笑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我呆呆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这只是一个巧合,一个巧合罢了。即使外貌相同,名字相同,又有什么不可能呢?何况那个洛水边的浔,名字应当是父母为她名的才对……
这样一想,我也就释怀了。于是我目送着她离开,又继续漫无目的地在奈水边游荡。
……
她回来了,从奈何桥边。我刚刚又送了一队亡魂过河,回程便看见她返回的身影。她的腰间已经挂着一块玉佩。上面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太多了,粗略地算过去便仅有几个月的时间。
“旅途如何?”
“不错,遇到了不少人。不过我转了转,也无甚有趣的地方,想到最后,更宁愿来这偏远处歇息。”
“你也没多久便要渡河了,该准备收拾收拾自己的心情了。”
“是有些不舍啊,我的确不太愿意就这样把自己的过去忘掉——即使我的记忆混乱,但我也知道那些都是我的记忆。”
“没有办法的事,权当再接受一次死亡。”
“这次才是真正的死亡呢,在阳界若能知道死后这般光景,就不会害怕上次的死亡了。”
“没办法的事嘛。这里只不过是留给魂灵的简单的过站罢了,渡了河投了胎便什么也都忘了,这里的时间不作数的。看开点,也就像他们说的,无非是下辈子罢了,生生死死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也是。为虫鱼鸟兽,未必就比为人差。”
“欸对了,”她忽然想起来,眨巴着眼睛看着我,“你让我给自己取了名字,却没告诉我你自己叫什么呢。”
“你那天走得那么急,一点要停下来说话的意思也没有。”
“那天脑子太混乱了。所以,你叫什么?”
“我叫,妘。”我说。我没有名字,冥府配给我们鬼差只有编号,所以那些鬼差之间相称的名字,其实也都是自己取的。既然她给自己取了浔这个名字,我就叫自己妘罢。
“好啊,妘姐。欸,我路上听说鬼差也有工龄,你干了多久了?”
倒也没干多久。还有几千年才能下班呢,可惜这不能告诉她。“保密,冥府规定不能泄露这种事。”
“为什么?”
“冥府自有她的理由。”我只能糊弄。其实我想根本没有理由,但谨慎一些总不是什么坏事。
……
我们说了好多话。也许是受了那段回忆的影响,我不自觉地和她亲近。这几个月内,我又送走了好多人。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她要离开的时刻了。她叫我到奈水边陪她走走。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我老是有这样的感觉。”
“我想没有吧,这只是错觉罢了。”
“这样啊。我是不是对你说过,虽然记忆混乱,但,我还是有些舍不得渡过奈河?”她走在前方,背对着我,我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嗯……是的。”
“那现在,我要说,我更舍不得了。”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此岸的灵魂在驻留的时间内对记忆的留恋有增无减,对死者与冥府双方都不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倒要问你,”她转过身来,轻轻地拉着我的手,“你舍得我渡河吗?”
“我……”我沉默了一会儿。我舍得吗?她对我来说是什么?一段记忆里的主人公的影子?漫长无聊岁月里闪过的一抹灯火?……
“你应该渡河。”最后,我站在作为公职人员的一方回答说。
“这样啊。”她说,眸子低了下去。“也好。谢谢你,这些日子。”她复背向着我,最后说道:“明天我会乖乖渡河的。我们回去吧。”
在回到属于她的房间前,她忽然对着奈河面幽然地叹道:“我是这奈河上没桨的船,我是这忘川上没棹的舟,我永远在茫茫天地间漂流……”
……
我为她而舞。
我送她渡河。
我看她饮下那碗汤。
她抹了抹嘴角,对我笑了笑。其实,嘴角处本也就什么都没有。
我看着她的模样,一点点变成我再也认不出的形状。
我看着她,乖乖地按着我们的指示往那边走去。
这是我第一次送一个灵魂直到往生的悬崖边上。她径直坠落下去,和那些魂灵也没有什么不同。
这时,我才感觉到我的心底空荡荡的。昨天晚上,我是否应该告诉她,我其实也根本不希她渡河,而贪恋她驻留此岸时的温柔?
但已经来不及了。我回望四周的黑暗,顿觉一片空无。这人造的冥府,也不过一个空无的幻梦。
浔……要是你能再回来,该多好……再陪我说说话,陪我聊聊天,在这无尽的黑夜里……
要是你能再回来,该多好……我记得你一切的音容笑貌,你两世的一颦一笑……求求你再回来吧,浔……
……
恰是这天晚上,冥府传来消息,人员越来越多,原本以奈河为中心的几个村庄已不能满足要求,需要扩张聚落的规模。乘着还没有人发现,我急忙忙地跑到那两朵承载着洛水畔故事的彼岸花旁,匆匆地把它们往下游迁去。
……
时而,我会重温那朵花中的回忆。
虽然河面上看不见倒影,但我真的变得和妘越来越像。鬼差同事好几次需要靠我标识身份的佩玉才能分辨我是谁。
“过了这么久,容貌却又发生变化,你倒也是个神奇的人物。”他这样评价我。
我慢慢地在外貌上变成妘。而“浔”这个名字,在我的心中,两个身影彼此重叠,难以分辨究竟是否是一个人。
她会回来么?
她会回来的,我知道,我相信。
……
“你好。”当我蹲在奈水边发呆时,我听见有人呼唤我的名字。
“你好。”我起身,回头。
浔。她回来了。一模一样的面容,同样是一身素净的长裙,散发微微的青光,悠悠地飘晃着。那张面容,凉薄和温意并存。
“请问,这里是哪里?”
“奈水之畔,渡魂之所。”
“呃……我应该做什么?”
“沿着河一直往上走,不要管周围的人,你最后会走到一座青石桥边。那里离这里会有些远,你得有点耐心。那桥叫奈何桥,桥边会有一些管事的鬼差,你跟他们说便自然知道了。”
“谢谢。”
“对了,如果你要给自己取一个名字,你会叫自己什么?”
“自己取一个名么?那就叫我……浔吧。寻找的寻,加上三点水。我喜欢这个字。”
她的背影远去了。
浔。浔,浔……我不舍得让你渡河……可我怎能不让你渡河呢?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鬼差,我连自己的命运都被握在冥府手里,他们要我转世那天,我也不得不离开这里。
……
她果然回来了。她果然还是那样温柔。我们果然还是整天整天地待在一起。
这次,时间比上次久了些。她要在这里待上一年的光景。
她还是回忆不起关于活着时的什么记忆,只能偶尔闪回一些有深刻印象的片段。
闲暇时,我带着她,一点点地去看这冥界的各种与阳间不同的地方。奈何桥边的村庄越修越大,已经出现了一些小楼,楼间飞廊相连,格外精美。接引死者的幽青鬼道,渡过万兽的那地狱般惨目的坑道,最近在河边名气很大的几个讲演得头头是道的学者,声称要发扬光大生时的学问,要在这地底世界创立什么研究所……人越来越多,奈河这个本来死鬼集结 的地方倒也变得热闹了起来。也说不上最后究竟会怎样,但从目前我们的世界一点点变得更有趣来看,说不定是一件好事。
我越来越依恋她。我发现,不是她离不开我、她需要我,而我离不开她,我需要她。我贪念她的一颦一笑,贪念她的眼角眉梢……我好舍不得她离开……
那段洛水边的回忆越来越往我心底钻……这个叫浔的姑娘,我的长达千年的孤独的唯一的解药……
我吻了她,在她还有一个月就要离开的时候。她并不惊讶,很温柔地回应我。就像在洛水畔,可惜我们都已失去了肉体,失去了温度……
她不得不离开。我告诉她,我爱她,我无比爱她,我有多么舍不得她。
可没有办法。除了抱作一团挥洒眼泪以外,我们又还能做些什么?我们多么无力。即使此刻悲伤能让我指尖的火焰腾起一丈,我明天也不得不送她离开。我不愿意,也会有人帮我愿意。这都是没有法子的事……
我为她而舞。
我送她渡河。
我看她饮下那碗汤。
她抹了抹嘴角,对我笑了笑。其实,嘴角处本也就什么都没有。
我看着她的模样,一点点变成我再也认不出的形状。
我看着她,乖乖地按着我们的指示往那边走去。
我不再跟上她的步伐,我怕我会忍不住自己也随着而去。浔……
……
又是扩建。冥府人越来越多。聒噪,这是我想到的能最好形容此刻奈河边场景的词语。到处是人,到处是疯子。人们需要等待的年限越来越长,同时有几个疯子学者似乎从阎王那里要到了许可,永远地去弄他们那些根本没有屁用的学问去了。我再次带着我的两朵彼岸花往下游走,我已经分不清浔到底是谁,而妘又到底是谁……浔在我面前徘徊了这么多次,而那妘又去了何方呢?她为何不曾像浔般一次次地在我的面前出现呢?我想不明白。我根本不理解为何浔会一次次地重复。但,这对我而言,已成了不可或缺的。我并未在初识那段洛水记忆的时候对她有什么感觉,可我此刻已经无法让意识脱离这个慰藉了我漫漫岁月的女孩。
……
我在祭台上为又一队魂灵献上舞曲。这是我的职责。舞曲的内容已经更换了几次,太过于古旧的已经被取缔了,但即使如此,我想这舞曲的内容对于那些魂灵也十分陌生。
但不重要,只要他们感受到我们对于他们渡河的祝福的心情就足够了。
我升上石柱的顶端。指尖伸向天空……落下。目光从人群中扫过。
她。浔。我又看见了她。她腰间还没有玉佩,应该是才到这里,正和身边的另一位女性交谈着什么。
浔……
我在仪式后的酒宴上找到了她。
“你好。”我走过去和她搭话。她似乎是被我这个作为祭者的人和她搭话吓到了一下,但很快就在旁边女性的安慰下恢复了平静。
“你好。”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浔。寻找的寻,加上三点水。我喜欢这个字。”
……
相识。
相知。
相爱。
相离。
然后,又是漫长的孤独岁月。
冥府的人越来越多,她每次陪伴我的时间自然也就越来越多。
可是,每次分别时的痛楚也就越来越强烈。
浔……
我依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从我面前溜走。无数次。她一次次带着同样苍白的容颜走到我的面前,一次次点燃我的夜晚,却又一次次从我的面前褪去她的容颜,机械地走下渡船,离开。我听过她念了几百遍相似的诗句,抚慰了她的几百世的孤独,尝过了她几百次相同的嘴唇的韵味,可我从未能改变过什么。我只是个什么也都做不了的鬼差。
人越来越多。我越来越厌恶这个本就一片死寂的冥府世界,即使扩建,也出现了一大批赖在奈河边繁华都市的街头不走的鬼魂。研究所的最新成果令人哭笑不得。越来越混乱,冥府本着规束奈河畔的秩序的目标而建立,却只维持了成果短短的一段时间,现在这里混乱的灰烬又重开始复燃。
我愈发孤独,愈发孤独我就愈想念我的浔。我中了毒,她既是解药,也是毒药。我逃不出这世界,我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改变不了……
这奈河边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巨大的悲哀。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悲哀。一切生命,无论盛大与否,都只不过是一场腐败。这是研究所里的某几个混蛋告诉我的句子。有时候,我也会觉得他们说得有几分道理。那人还说,这个冥府就是山羊放的屁……我想这是对的。无论是山羊屁还是猴子屁股,都是对的。因为它们都什么他妈的也不是。……
……
我再一次送走了她。
我,已经麻木于自己的无力与弱小,一次次看着她从我面前消失。我就是这样,什么都做不了。和她相拥而泣时,我从伤心中恢复得越来越快。我有了一种感觉,好像,这一切都会永远持续下去,我会永远困在这样的梦里。
但那天晚上,我忽然意识到这一切只是一场错觉。那天,我无意间翻开了自己玉佩的背面,看见了那个倒计时。其实我常常看见它,但我都习惯性地忽略掉了。但那天我没有,我忽然想,我应该算算到底还有多久。然后我又想起等到这一次的浔来所花费的时间,我忽然意识到,我已经不能见她多少次了。
也许还有三次,也许还有两次。
也许,就是最后一次。不是她的时间没有了,
而是我的时间,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