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不尽相同的悲欢

作者:bhh0
更新时间:2022-12-05 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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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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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淼扭转过头看着林朵儿,张了张嘴,但没有发出声音,很快,她又将头偏了回去。

  第十七次了,唉……

  林朵儿叹着气,这已经是这两天来江淼第十七次下意识认为坐在她旁边的还是许如清,下意识想找她说话了。

  今天周三,这个数字截止到昨天还是六次,今天还没结束,就已经快翻了三倍……显然,江淼越来越抑制不住想找许如清说话的心情了。

  林朵儿坐在中间,曾经许如清的位置上,如坐针毡。右边是一直睡觉的洛羽,左边是跟冰山一样的江淼,虽然那冰山偶尔会燃烧一下,但都转瞬即逝——

  毕竟她不是她的导火索,她只是一个路人。

  唉……林朵儿再次叹着气,感觉自己已经未老先衰了。而真正的导火索坐在后方,若无其事的安静学习。

  许如清这两天很是平静,恢复了遇见江淼之前的状态,待人和善,热心又得体。班级里那些想找她玩但苦于她一直被江淼霸占着的女孩都抓住了这个机会,聪明地没有问原因,而是捡漏般贴上来。许如清则控制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重新开始经营人际关系。

  而江淼亦回到了以前那种孤芳自赏的感觉,这样的生活她已经过了很多年,按理说应该会很快习惯的。

  但是,当在黑暗中踽踽独行的人好不容易遇见手持火把的同行者,当她们一同走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旅途后却最终分道扬镳,这让领会了同行之美的孤客,又怎能再次习惯那暗夜中的彳亍?

  而且,每个人都有分享欲,即使是琐事,即使是不重要的破碎心情,都有倾诉的价值。将所有见闻与思想都憋在心里,实在是太过自闭与痛苦。

  没有人可以永远孤独,除非ta已经失去了好好生活的信念,过着不再有意义的人生——不过如果真的有人这样如同行尸走肉,那还能算得上一个普通定义下的“人类”吗?

  言归正传,江淼曾经依靠许若云来满足自己的倾诉欲,但现在,许若云生病住院,蓝心嘱托她不要打电话过来打扰,许如清和她又莫名其妙的开始冷战……

  江淼已经彻底沦为了孤岛,内心闭塞不通,整个人活得怏怏的。

  对许如清的想念渐渐涌入她的脑海,和许若云开始争抢地盘,这让她烦躁不已。

  她的心路历程也滑稽而幼稚:

  啊……好无聊。

  清清在想什么呢?清清在干什么呢?有没有在想我呀?

  好久没看到清清的漂亮脸蛋了,呜呜呜。

  ······

  啊啊啊不行不行!,江淼啊江淼,你不能一直想那个女人!是她先对你动手动脚,还先说的分开,你不能这么没出息!

  离了她你又不是不能活了,不过有点不习惯而已……还是多想想奶奶吧,奶奶马上就出院啦。

  等奶奶回来,问问奶奶好了……

  ······

  两股思想在江淼脑海中分庭抗礼,将她的思维撕扯的极其混乱。

  她屡次想找许如清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们刚刚才经历了那么离谱又尴尬的事,按理说应该是许如清躲着她才对,现在怎么反倒她成了最愁的一方……

  江淼不禁再次感叹,啊,好想问问奶奶,我该怎么办……

  每当她遇到困难,天经地义般地想要依靠许若云,许若云就是她所有问题的最终归宿,也是那个永恒的唯一答案。

  所有让她烦恼的事,只要问问奶奶,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江淼如此想着,准备组织好语言告诉许若云那天她们的故事,并好好咨询一下她的未来——被许若云引导着的未来。江淼知道,许若云得知那些事后一定会先大发雷霆,然后为她而担心;但她也知道,自己如果瞒着不说,而是跟着感觉走,很大概率会酿成惨剧,届时,效果更甚。

  综合考虑,江淼向来是有话就说,自愿地让许若云将她窥视的干干净净。而且不管她犯了怎样的错,许若云最终都会温柔地告诉她,她应该怎么做的。

  啊……时间过的再快点吧。等周末奶奶大概就回来啦。

  江淼乐观地发着奢侈的牢骚,在她的视角里,许若云正在医院按部就班的治疗,理所应当的恢复健康。

  她和许如清之间的低迷气氛,那朵不知为何没有盛开的红月,那些想要倾泻的情感与话语……

  所有的愁云,都会在许若云回来时消散,那些消极的、负面的东西,必将被许若云摧枯拉朽般轻松地扫除。

  用她那温润如水的笑意和深邃如山的目光。


  时光知味,在寂寞与孤寂中,江淼终于熬到了周五清晨——黎明的前夕。

  离那个期待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想到很快她就能见到奶奶,很快她和许如清这些无意义的冷场就能结束,江淼心情极好,也越来越放松下来,空气中飘荡着秋日云烟,朦胧的,沉沉的,但江淼觉得它们好像都镀上了欢愉,逸散着美好。

  江淼那颗坚如磐石的心也渐渐被连绵的江水击穿,刻下名为欲望的划痕。她想要和许如清重归于好的意图,也愈发清晰了。

  上课时,她开始坐立难安,急迫地扭动身躯,好像在压抑着什么,飘扬的青丝瘫散在后桌上,送出阵阵清香。

  她常常不经意间往身边瞥了一眼,想偷瞄一下许如清,却只看到那个让她更加心烦意乱的小矮子。

  江淼总是轻轻叹了声气,收回了目光。

  算了算了,不气不气,再忍一下。

  林朵儿:“???”

  她蔫蔫地默默记下,“第四十二次……”

  这些巧妙的小动作,自然都被许如清看在眼里。表面上,她这几天过得很自在,常被鲜花和人群簇拥着,熠熠闪光。但只有许如清自己知道,那些东西连修饰她的心情都做不到,她的心只为了江淼在跳动。

  每天看着江淼那近在咫尺的柔顺发丝,发梢娇俏地弯出让她心驰神往的弧度,江淼似乎很急躁,她的长发也总是不安分地披散,如顽皮的孩童,挑逗着许如清的视线。

  种种表现都揭示出江淼内心的躁动,虽然这么说不太“具有大爱”,但江淼这幅惨兮兮的模样确实让许如清感到很满意——据她观察,江淼离了她,完全变成了存在感为零的透明人。说好听点,叫孤芳自赏的傲然雪梅,说难听些,也可称为无人理睬的落魄杂草……

  许如清不禁感叹,自己那天真是急傻了,居然会担心江淼实际上是喜欢男性——她对男女生几乎一视同仁的漠视,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封闭门窗,顾影自怜。

  江淼只会对她特殊,她不正是喜欢她这一点吗?

  调整了几天,冷静下来后,回忆起那些点点滴滴,许如清认定她们是两情相悦的,两人的情感关系没有什么裂缝,那些事也很容易说清,但既然如此,唯一值得担心的……就只有许若云的态度了。

  许若云对于江淼有着塑造人格般的重大意义,冥冥之中,许如清是那样坚决地肯定,现在的江淼,一定不会答应她表白的请求。

  因为……

  还不够,她的江淼心中的份量,还不够。

  她需要等一个机会,去付出更多的时间,去渗透江淼心中更多的疆土,去让江淼真正意义上离不开她——如果自己能做到的话。

 

  下午三点四十。

  “抱歉同学们,蓝老师今天有事请假了,这节课大家先自习。”班主任王琴站在讲台上,宣布了这一则消息。江淼略感意外,但转念一想,奶奶明天应该就会出院,也许蓝心在忙着处理相关手续吧。

  她依然很是乐观,也许是因为她的担心来的过于早了,导致现在她总是不会太过发愁。又或者,像她这样如此擅长逃避的人,根本不能去承担“不乐观”的结局吧。


  与此同时。

  许若云看着自己胸前越来越肿大的硬块,它依然疼痛难忍,花斑点点,隐隐炸出水珠。许若云心里知道,那个短暂的幻梦终究还是要走到终点了。

  她看着坐在一旁忧心忡忡的蓝心,虚弱地出声,“小蓝啊……看这样子,怕不是住一周院就能解决的罢……”

  蓝心躲闪着老人浸微浸消的目光,尽管这几天来她百般掩饰、强行安慰,现在看来效果还是不太理想。

  许若云的病,明显不是单纯的乳腺增生,也不是就这样输点液,吃点药就可以解决的了。

  她翻了翻嘴唇,似有若无地吐出几个音节,顷刻间消散在了沉闷的风声中。

 

  周五晚十点三十。

  “淼淼……来短信了。问问你的情况,明天是不是可以回来……”蓝心犹豫着,还是将许若云的手机递给了她,然后强颜笑了笑,“她也算听话了,忍到现在才来问……”

  许若云神情木讷地看着天花板,她的喉咙动了动,像是发出一声沙哑的怪叫,难听又残忍。

  “明天吗……小蓝,你认真告诉我,医生到底……怎么说的?我的情况我大概也知道几分……”

  蓝心听着那遍体鳞伤的声音,不禁哽咽,偏过头去吸了吸鼻子,“就……说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进一步打算……如果这几天你好转了,就没有大碍,如果没有……”

  后面的话太过沉重,被她卡在了喉间。

  许若云吐出一口浊气,“是吗……结果明天就出来了吧?刚好一周了……”

  蓝心轻轻点点头。眉间拢起愁云,“你……怎么回复淼淼?”

  “就让她明天放学来医院吧。如果检查结果没什么,这样就算住院久一点也能让阿水安心,而我倘若真有什么不测……也不必瞒着她,她有权利知道……”

  “也需要时间去接受,去成长。”

  蓝心听完怔怔地,她的面容泛起苦涩,“确定要这么直接吗……淼淼她,恐怕无法承受吧……”

  许若云却笑了,“瞧你说的,我也许没什么事呢。”

  “就交给时间吧。”


  周六的太阳并不知道,它被寄寓了几颗沉甸甸的灵魂,它只是破除云翳,一如往常般到来,为蒙尘的大地投下普渡众生的圣光,那暖洋洋的光束,是多少人心中唯一的救赎。

  但将救赎的希望寄托在天象上的人们,永远无法真正脱离苦海。


  江淼昨天收到回信后,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奶奶没有多言,只是让她放学后来一趟医院,她有很多猜测,但每一种结局都预示着不详。

  于是索性不再去想,江淼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熬过了白天的时间,她的异样引起了许如清的注意,这才让她骤然想起,江淼说许若云在住院,今天应该要出院了吧。

  等许若云出院后,江淼又会发什么变化呢?

  许如清不知道,她没由来的想起上周六江淼在学校里浑浑噩噩的样子,那个时候的无助与撕心裂肺都如开闸的洪水涌入她的心脏,让她在水流的冲刷中疲于颠倒。

  时间就在人们浓稠的思想中缓步前行,迈向那个万众瞩目的节点。


  医院。

  在这承载了这世界上最密集情绪的地方,悲与喜,生与死,都只在一瞬间。

  医院的沉重不会因某个人的苏醒而得到缓解,同样,其作为希望的代名词,亦不会为了平凡的灵魂而退下光芒。

  就好比这一场让许若云即将折翼的灾难,在一片喧嚣中,不过平常。

  人类的悲欢不尽相同,小范围的乌云才是最恐怖的,那个“天象”。


  许若云和蓝心呆坐在主治医师的办公室里,都是默然。

  医生的话语还在耳畔回荡,却好像失去了意义。

  “您不要太紧张,我们经过化疗放疗,还是有很大治愈机会的……”

  “您现在虽然错过了手术的最佳时期,但只要好好控制癌细胞的扩散,还是可以延长寿命……”

  “之后就需要您积极配合一下……”

  “药物的选择……”

  “心理状态也是重要的一环……”

  ······

  “蓝小姐?许女士?”

  医生提高了音调,她沉沉叹了口气,这样的场景她见过无数次,渺小的人类面对着那如同天命一般无法改写的绝望,总是这样的,茫然。

  她有时觉得自己就像残忍的判官,带来厄运与死亡,不管有着怎样丰富的经历,都无法避免这罪恶感,这窒息般的徒劳挣扎,宛如灵魂被困在了一间密不透风的黑屋,有的只是黑暗与历久弥新的惨痛。

  许若云想了许久,她有过心理准备,但确实不多。蓝心要比她更悲观一些,却也更脆弱,此刻亦是惘然。

  两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两座雕塑,僵硬地任凭时间流淌。

  主治医师有些奇怪了,按理说,不同的人表达情绪的方式不同,在得知癌症时,人们或歇斯底里的哭喊,或愤怒而绝望地捶地自叹,或哭着恳求医生的帮助,或是干脆直接休克,不省人事。

  像她们这样沉默的,自然也有。但是沉默作为情感宣泄的手段,还是缺少了一些爆发力,时间越久,说明沉默的人们心中,有着指数般飞速积累的情感。

  而这些东西,总会爆炸的。

  果然,蓝心的表情逐渐从惊愕转变为夸张的扭曲,她张了张嘴,只发出几声凄厉的呜咽,水光积蓄在她疲惫的双眸,很快就要大雨倾盆。

  眼看着蓝心撑起身体,想要说些什么,许若云却打断了她,“小蓝,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想跟医生聊聊。没事的,不要太过恐惧癌症。”

  许若云今天好像恢复了一些精神,说的话中气十足,不容拒绝。蓝心看了她一眼,听话地离开。

  目送着那为了她付出了许多的消瘦背影,许若云幽幽叹了口气。

  “好了,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人了。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吧,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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