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见你时,知你是江湖人,便觉奇怪。虽今天下方定,亦不乏女子行走四方,然敢孤身一人者,却是罕见。故而,我头个便要问你——李延玉,你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二人现于炕上对坐,如周益清所提,一问一答,交替而下。李延玉自不拒绝,她本就无甚背景,加之往白云山庄路上已说与周益清大半,实不知这女娃还欲问些什么。
“我白日里已说与你,落魄文人之女,读过些书,会些女工,因故随位义士行走长江数年,后得苏女侠相助,北上华山,遂遇见你。”
“那你倒有些本事,同形形色色之人同处数年。”
李延玉却笑容惨淡:“非是我有本事,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沿途皆遇着些心纯良善之人,得他们不少帮助,方得苟活至今。”
周益清面露不屑之色:“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晓得自己没本事,亦是件好事。罢了,你有何欲问我的?”
“我先前与你说,凤凰堂得令欲取我性命,苏女侠助我销去此命,遂带我去了华山。”李延玉定睛看着自己交叠双手,“今日在山庄里,苏女侠道,那欲取我性命者,与我一故交有些干系。”
李延玉指叩桌面,犹豫再三,方续道:“回程途中,我想了许久,她为何要与我说此事。我观她与马大侠样子,她应是早谋划好欲同我讲的,然数月来种种,唯独选了此事,以我之见,应是重大。我对凤凰堂不甚了解,只晓得它是个收钱办事之地,令旦出则不死不休。我欲请教你,可晓得它底细?”
“咳!咳咳咳咳——”周益清一口水刚吞进嘴里,立被呛住,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我原以为,你欲问些七绝崖之事。你这问得,倒叫我如何答?罢了,我便说说我晓得的。”她又摸出那老虎香囊在手里甩,似颇为喜爱,“听你所说,那夜苏梨不过与那什么舵主说好,暂缓此令,如此说来,凤凰堂不过歇上几月而已;且它凤凰堂与其说卖苏梨个人情,倒不如说是看在她绿林司背景上,不敢轻举妄动而已。哼,莫要这般看我,你是对凤凰堂全不了解。它与寻常江湖门派不同,倒更像个线人,有需求者于它那里挂个委托,凤凰堂便去联络人办事。故而它并不受绿林司管辖,只是因接受委任者大多为江湖中人,他们当受绿林司监督,是以凤凰堂亦得替绿林司留个心眼。
“最重要之处是,正因它只是线人,故而若非委托者主动退令,一令既出,是断无法中止的。一人不行,换一人便是,直至事了。如此,方有所谓‘不死不休’之说。既晓得这些,你再想想,那苏梨为何与你说委托者线索?”
“她是欲我……”
周益清止了手里动作,敛起神色道:“苏梨纵是离了绿林司,当年绿林司几大爪牙之名犹在,且有田春雨以亲姊事之,凤凰堂自然卖她这个方便。她无事还好,若是此番于白云山庄丢了性命,李延玉,你恐将有性命之虞。”
周益清刻意这般说,本欲惊她一惊,不料李延玉全似未听到一般,面色凝重,似有所思,顿觉无趣,撇撇嘴不语。李延玉却是灵光一闪:当初苏梨往鹿陵寻她时,说是与王文忠一路南下而来,那时她说已得到消息月余;马勤来接自己时,应是事先与苏梨通气,却并未直扑山门,而是先去了稍北的华州府,方南下华山;苏梨之前近半年不言此事,而专挑此时于洛城告知,许是因她乃是东至洛城又北上河东一番后,方得察觉;再说,自那夜与凤凰堂人接触后,李延玉一路皆与苏梨、王文忠同行,之后深居封山后的华阴内数月,又随马勤秘密东去——以上种种,令李延玉忽有了些许眉目。
“小毒王,你先前说,洛城有凤凰堂大分舵,可属实?”
“你这可是第二个问题了,不过说与你亦无妨:此乃我妄自揣测,有是没有,一问便知。”
“问何人?”
周益清露出个胸有成竹的微笑:“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你我现下可是在洛城,在此地,没有掩盖得住的秘密,亦没有打听不到的消息。”周益清笑逐颜开,跳至李延玉身旁坐下,拍拍她背道:“此事先放下,该我问你了:初遇时,你道你欲往山东寻个故人,是欲寻谁?”
“华阴门人。”
“寻他做什么?”
李延玉一时语塞。之前她欲往济宁寻萧政,本意是将引凤箫托付与他。萧政既是重情重义之人,又有望入仕,只要明说是孙鱼所托,他断不可能拒绝。孙鱼本就是欲将引凤箫送离华山,为华阴留个念想,而自己如无根浮萍,朝不料夕,实难保珍物不失。既得掩人耳目,又得靠得住,最好于华阴有情,萧政自是不二之选。
“瞧你这般扭捏,莫不是亦藏着些秘密?”
引凤箫之事,现下惟她与孙鱼知晓,确为秘密,然可否将它如实说与周益清,李延玉尚拿不定主意。李延玉向来将周益清看作个爱夸海口、喜博注意的女娃,然先是所言之事她尽做到,并无虚假,又是千钧一发之际救下自己。如今,李延玉内心深处已对她生出了些牢固的信任感,许是因为这些信任,她亦有意不顾周益清自离开山庄来,态度上所生之些许微妙变化。
“你莫要多想,非是我欲寻根究底,不过是怕绿林司的问起来,一言不慎穿了帮。”周益清跳下炕去,坐到个箱子上,自在地翘起腿,“你若有秘密也好,无难处也罢,只消与我说个大概,我自会圆回来。你可知道,编谎话才是最难,不如实话实说,不过藏些话术罢。”
“倒也不算什么不可言说之事,不过……”
周益清忙摆手打断她:“你怎这般胶柱鼓瑟?说个大概便是,送东西?带口信?取失物?讨生活?如此这般。”
“托付个东西。”
“好。到时若绿林司问起我,你便说,我自称七绝崖人,细的你亦不知。”见李延玉点头应允,她立喜笑颜开,“待过了今夜这关,我便与你交个底。到那时,你若愿意,亦可把你心里秘密说来。”
李延玉因诸事郁结于心,对案上珍馐膏粱不过浅尝辄止。周益清却好似饿了很长时间的肚子,一顿狼吞虎咽,食量与她这娇小身形全不相称。吃饱喝足,又换上身干净衣裳,周益清心情愉悦非常,连带驾车亦平稳了许多。夜幕降临不久,周益清已赶着马车,堂堂经过洛城府衙正门,拐个弯儿,欲直奔侧门而去。不料复行许久,方见到扇门。
侧门因有车马进出需要,并无台阶上马石等物,然门楣雕花等结构却毫不含糊,无不彰示此府邸之不同寻常。周益清跳下车,冲着那厚重漆木门啪啪便拍。时已入夜,府衙周遭几无行人,这拍门声突兀非常,竟惊飞衙内数只飞鸟。
二人等了半晌,这门方“吱呀”地开了一小半,门内一个小吏探出头来,皱眉道:“做什么的?”
周益清立将手里田春雨给的凭证递给他瞧:“绿林司田大人命我来府衙寻她。”
“走前边儿。”这小吏说完便缩回头去,欲关门,周益清忙伸手拦住:“我有车马,前门要如何……”
“走前边儿。”那小吏仍这般说着,便硬合上了门。
周益清低声骂了一句,又跳回车上,二话不说便要掉头。这时,另一侧却渐有了些火光。她掉过头,却未急着走,只瞧着那边,但见一队着绿林司服装之人,拥着两架马车,自方才那门进去了。那马车与二人所乘不同,其周身尽黑,车厢矮了近一半,寻常人在里间坐着恐都抬不起头,三面虽有小窗,如今却全紧闭。
“拉死人的。”周益清嘀咕着,回头望了眼李延玉,“不晓得是不是自白云山庄拉回来的。”李延玉不答。
周益清看完热闹,便发轫启程,又颇赶了些路,方回到那两座威武的石狮前。门前凡三级台阶,檐下两侧各挂盏灯,将将可看清匾额上横书“洛城府”三字。若走上台阶,踏入门厅,便可见着门上正挂着块小上许多之匾额,其上竖书“仪门”二字。这正门尺寸较之方才侧门,宽上恐两三倍,周益清却不犹豫,复跳下车去,三两步跨至门前,抬手便拍。
此番倒是顺利许多,门几是应声则开,周益清递上凭证便获许入内。她立回头招呼李延玉一同,并问马车去向。
“既是要查之物,田大人自有安排。”开门小吏朝边上喊了个人,“嘉义,你且先盯着,过会儿便当有人来搬东西。二位且自边上进去罢,东面第二间房便是户科,绿林司的大人现下亦在那里办公。走这边。”
自一旁生门进,面前即是片开阔广场,正中一座高大石坊甚是威严,道路两侧设有八只石制宫灯,与之相对,稍远处置有八只水缸,再往前便是正堂,堂前两侧各是一座日晷与嘉量。正堂两侧各有三间厢房,厢房间通道均合出一门,故两侧亦各有两座门。二人如小吏所说,于东侧第二间房前站定,未等她们向门边小吏通报,不料房门先开,却是田春雨亲来迎接。
“车马物资皆带来了吗?”
“正在外边儿。”周益清答道。
“小何,劳你带几个人去搬下东西。”田春雨唤了个绿林司吏,又对周益清道,“亦劳你去看着他们,免得磕着碰着。我先与李姑娘说两句话。”
屋内五步即得一盏立灯,较外间亮堂不少。田春雨请李延玉于一侧圆桌边坐下,亲倒杯茶与她,便抱手立于门边不语。李延玉不知她意图,亦是拘谨,一时不知所措。田春雨见她这般,方轻笑道:“先喝口热茶罢。”
李延玉点头应下,端起茶杯先抿上一口,觉水温适宜,方断续喝了半盏。润过唇舌喉间,心下似亦平静了些。她自忖道,苏梨既教她潦倒时可寻田春雨,想来后者应是个值得托付之人,便稍卸下些心上担子。
“未带落月来吗?”
李延玉放下茶盏:“因丢了刀鞘,不便随身带着……”
“丢至何处了?”
“苏女侠捡去当兵器了,应与她在一处。”
田春雨低头扶额道:“她使刀鞘作兵器,专将刀留与你?”
她语气虽一如先前,无甚起伏,李延玉却听出话里怀疑,踌躇道:“苏女侠对我说……”
“她对你说什么?”田春雨缓缓抬起头来,直盯着李延玉。那眼里似有张网,只待李延玉露出破绽,便将她缠住动弹不得。然正如周益清所说,不如实话实说,何况李延玉相信苏梨嘱托。
李延玉咽口唾沫,续道:“她说,欲将此刀托付于我。还说,若他日潦倒,携此刀于绿林司寻个叫田春雨的人,可得帮助。”
田春雨面上不显,心里却暗暗苦笑一声:她确曾对苏梨说过,日后见落月,如见苏梨本人,不想苏梨竟这般活用。一番思绪只一瞬,她便道:“那你现下可走投无路?”
“尚未至山穷水尽之时。”李延玉摇头。
“你就不怕,待你山穷水尽之时,便寻不到我了。”田春雨此话既有戏谑之意,亦是要看李延玉将如何作答。
“延玉此生,本就不该与庙堂江湖之事扯上干系。谁能想到,阴差阳错间,倒也苟活至今。已往不谏,既入此门,便循此门规矩而活就是。”李延玉抬起头,而田春雨见她双目炯炯,面漾浅笑,暗吃一惊,“这么多年,我姑且悟到,欲于这世间生存,总想着受惠于人实不可行,终得自己有一技傍身才是。”
“既如此,你可想好日后出路?”
“远的没有,近的却有些谋划。”
田春雨默默颔首,往屋中书案走去:“罢了。日后若有需求,来找我便是,小至讨些盘缠,大至寻个夫家,我多少帮得上些忙。过来,闲聊到此为止,坐下罢。”李延玉循她所指,于书案另一侧坐定。只见田春雨铺开份空白文牒,点墨提笔:“之后你所答者,我皆将如实记录于此,实话实说便是。”
“是。”
“姓名?”
“李延玉,姓如李唐,名取延年美玉之意。”
“籍贯?”
“杭州府桐庐县。”
“年纪?”
“十八。”
“现居何处?”
李延玉一愣,不知如何回答。田春雨抬眼看她:“你便说现居何处就是。洛城何处?”
“飞云卢员外家。”
“可有资金来源?”
“沿途寻些临时活计做做。”
“可曾婚配?”
“不曾。”
田春雨手里一顿:“双亲可还健在?”
李延玉摇头。
田春雨搁下笔:“李延玉,你说你并非江湖人?”
“是。”
“那你便,先从与苏梨渊源说起罢。”
李延玉一笑。她之身世,多年来已同不知多少人讲过,时至今日,她倒是练就了一套既简洁又不失重点的讲述办法。田春雨听她自鹿陵初遇苏梨一直说到今日于白云山庄重逢,忽打断道:“可以了。白云山庄之事,之后我单拎出来问你。稍等。”田春雨自案下扯出另一本册子,奋笔疾书一番,方道:“劳你再说说那名为黄欢的年轻人之事。”
如此写写停停,田春雨终将李延玉从小到大之事问了个明明白白。待她写完,方对李延玉笑道:“方才所问,并非公文,只是个人意愿。我既要帮你,自然欲先知你来历。”她收起方才那已写满蝇头小字的纸册,重展开文牒,正色道:“说说白云山庄之事罢。”
李延玉点头:“我与马大侠和周益清一行三人,昨夜自洛城近郊出发,夜里于路中一间小屋借住一宿,次日天未亮便又上路。不到正午,我们行至白云山前,因周益清似染了风寒,马大侠便先寻了处人家,讨来些热水吃食,歇了些时候,才又上山。马车一直至瀑布下,马大侠道后边的路不好驾车,便让我们都下来,步行上山。
“到了白云山庄外边,周益清忽然说要出恭,让我与马大侠先进去;而马大侠却说要在周围转转,而且带了些纸冥器,大概是欲为谁行个祭事,我便独自进了山庄。直到正堂,我方见着独自坐在西侧的苏女侠。她令我在门口一把圈椅上坐好,便过来与我说话,说了些时候,马大侠自后边儿过来了……”
“苏梨与你说了些什么?”
“问了些华阴近况,又感叹一番白云山庄故事,这时马大侠便自后边儿来了。”李延玉一顿,田春雨示意她继续,“他二人交谈一番,我听他们意思是,白云山庄被围住了,且不好脱身。马大侠便教苏女侠赶紧将事情交代了,他好带我走。之后苏女侠便请马大侠去取水,并交代了我两件事,一件便是潦倒时寻你,另一件则是有关于凤凰堂下令那人的线索。说完,她正欲令我离去,一个戴面具之人便寻来了,苏女侠唤他‘无面大仙’。
“那大仙上来便问我什么来头,要我先走,被苏女侠识破,他便发起怒来,说了些雁门将士的话,被苏女侠呛了回去。”李延玉注意到田春雨眉头微颤,心下一奇,“结果又进来个年轻男人,自称骆家后人,要向苏女侠讨个说法……”
“这骆家后人,叫什么名字?”
“听他们话语,应是叫骆英成,哪几个字我却不晓得。”
“此番倒是热闹。”田春雨嗤笑一声,便令李延玉继续说。
“苏女侠见敌众我寡,便唤马大侠相助,不料马大侠早已被他们绑住,动弹不得。那面具人便请苏女侠单独过招,两人斗上几十个回合,本未分胜负,不料那骆英成竟欲偷袭,被马大侠识破。他偷袭不成,又欲寻我麻烦,被苏女侠拦住了。
“这一番乱战下来,众人皆是暂歇,唯独那骆英成应是恼羞成怒,不住喊人帮他。结果人未喊来,周益清倒自外边儿进来了,说是已经把他的随从尽数摆平,要他赶紧去瞧瞧。这骆英成亦信了,忙带着屋里两个随从跑了。
“我本以为现下对方仅刘兴一人,不料自前门和头上忽地各跳出一人,力大无穷,出手狠辣,当即将马大侠打倒,又使苏女侠疲于应付。苏女侠本就有腿疾,而那狂人却似瞅准这点,专往她腿上出招……”
田春雨咬牙道:“此二人,你可知来历?”
李延玉摇头:“不知,但他二人登场时,那面具人对苏女侠道,她既是为了洛城彩塑,应知他二人云云。另……”李延玉正欲复述周益清之言,却觉不妥。好在田春雨若有所思,并未注意她语有遮掩。李延玉见她反应,倒多了个心眼,想她应是知些洛城彩塑之事的。前番马勤曾说,洛城派现下便在绿林司控制下,此事指不定便是由田春雨牵头的。
“他二人……外观如何?”田春雨停了笔,手托下颌,神情肃然。
“赤膊,体形壮硕,两眼通红,青筋暴起,每走一步似欲踏碎地面,出手毫无轻重,且……我似从未曾听到他二人言语。”
“他们可欲……取你性命?”
李延玉点头:“我恰要说到此处。此事亦因我无能,苏女侠欲替我打开密道,不得不露了破绽,被那两狂人制住了手脚。这时那面具人便说,要先杀我,再杀马大侠,最后杀苏女侠。”
“嗯?那姓周的女娃呢?”
“说是先留她一命。”
“直至那时,你全坐于原地,一动也不曾动?”
“是,因是苏女侠特地嘱托,故而……”
“你如此信任她么?”
“嗯。”李延玉忆起近来种种,除感激外,只求苏梨得以脱险。
“如此绝境,你何以脱困?”
“他们打得火热,倒没注意躲在边上的周益清。趁他们不备,她引开注意,便开了机关,与我一同落入密道,出来便遇见田大人。”
“这女娃如何引开他们注意?”
“她……那时我万分紧张,昏天黑地间便忽地坠入密道,亦没看清她如何引开,许是苏女侠或马大侠使出什么绝招亦说不定。”
田春雨不语,复于文牒添上些文字,方推与李延玉:“你好生看看,若没什么纰漏,便签上姓名并画个押。”
李延玉略看时,田春雨忽问:“说来,你此番来洛城,本就是欲见苏梨么?”
“是周益清托马大侠捎她往洛城一趟。若按本来规划,我不由洛城过。”
“你本欲去何处?”
“济宁那边。”
“那女娃呢?”
李延玉抬头见田春雨一手托腮,样貌显出些许随意:“她道欲南渡洛川,许是要南下。”
“照你这般说,马勤与苏梨应早有谋划,欲交代些那两件事,你却道本不欲往洛城。若是错过,当如何?”
田春雨此言,李延玉确未想过。经她这一说,既有醍醐灌顶之感,又倍感不可思议。若田春雨话里意思属实,马勤一开始便欲携自己往洛城见苏梨去,那路遇周益清,竟亦非巧合?李延玉忽地想起那夜二人密谋,并马勤所说“寻了个帮手”,一切似如榫卯般严丝合缝起来。
此事须得问问周益清。
田春雨见李延玉恍然大悟模样,不再言语,只催她快些签名。李延玉方扫了眼余下内容,觉大致与所言没什么出入,便签了个姓名。
“是要按手印吗?”
“画个十字便是。”田春雨哑然失笑,“你会写字,按什么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