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茉。”
一只漆黑的眼眸闻声转向那人,黯然的瞳孔恢复以往的清亮,恍惚间察觉车内飞溅上去的血迹已经凝固发黑,对方手握方向盘漫不经心的驾驶她们乘坐的银色轿车,这时候忽然叫了声她的名字。
“嗯?”
珮德罗芬最近感觉她不在状态,总是怀揣什么心事,她的直觉来自于两人生活时的日常琐碎,和每每交谈细微的矫饰,那是种难以言喻的不自然,这就算了,只是安茉还偏偏做出一副如常的举止。
“新房子选好了,地址待会儿我发给你。”
“好。”安茉望向副驾驶的车窗外,极目远眺。
黄昏时分,落日沉入广阔长河,天空大片灰色积云压下,迁徙的群鸟从河畔掠过,西方天幕尽头留下一抹红似玫瑰的余晖。
后视镜映出一名一头金发怀抱类似武士刀的俊美男子,不难看出他的脖子到胸口处都纹有大面积纹身。
“我说珮姐,你这回挑的地儿不错是不错,就是住的人有点多,太麻烦,我建议选个山间别墅,能烧烤带游泳池的那种......昨天你说......”后座另一个男人起身把头探过来,不合时宜的絮叨个没完。
单手把握方向盘,手肘向后一摆击中下颌,男人痛叫一声不得已坐了回去,珮德罗芬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他笑了笑不再吱声并且用手在嘴前划过,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你怎么了?”她扭头看着身旁的女人,安茉虽然比她大一岁,体型却格外的娇小,羸弱的仿佛劲风一拂便会易碎,打眼看上去就像个品学兼优的高中生,黑色柔光长发披散肩膀,手腕上显出细小的青色血管,珮德罗芬视线里她手指伸进上衣口袋,同时打开车窗,从软包里抽出一根香烟,用打火机点燃。
烟雾离散,她开始不住咳嗦,任谁瞧见都知道她第一次抽烟。
“诶!这不我的吗?”男人忍不住插了句嘴。
“许彦琛......”安茉终于对上珮德罗芬的眼睛,一眨不眨含蓄说道:“还有你,对不起......”寥寥几个字的愧疚之意入旁人耳,声音轻的像羽绒毛。
安茉眼角泛红有些许湿润,双眸蒙上一层朦胧水雾,波光流转一闪而逝。
她是认真的......
不对劲,究竟是哪里不对劲?曾经回忆里的场景快速闪过,就像在放映电影。
课桌椅、操场跑道、下课铃声悠扬响起;一块水果蛋糕,承入纸碟放在面前,前一秒她还在惊讶生日蜡烛的数量有大问题;深红色的急雨淋在她们身上格外醒目,浓郁血腥味充斥在四周空气,首次切开松软皮肤斩断骨骼后的手感萦绕脑海之中挥之不去————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之际,安茉抱着枕头静悄悄的站在床边,窗外一轮孤零零的钩月;教堂婚礼,戴上右手无名指的戒指,掌声如潮,宾客送上真挚的祝福,狭小空间内两人几乎要贴在一起,一只眼睛窥视外面新郎刚刚和新娘接吻,安茉的喘气呼在她的耳畔。“能不能就这样躲在这里不出去?”她明知不可以,却如此自言自语道;
数不清的尸体堆积成山,血液流淌汇成一条汩汩溪流,嘈杂的电子合成音向众人宣布了什么,安茉不知所措的站在巨型羊头恶魔雕像头顶俯视着她,珮德罗芬有些犹豫,试探性上前一步,半空迂回盘旋的乌鸦扑扇翅膀发出刺耳的唳叫!刹那间六个人影围住安茉,纷纷垂首屈身,半跪下来静候差遣。
“不要再跟过来了,很危险的。”
悲恸惆怅,发自内心失望透彻的眼神,渐渐迷离失去焦点。
不......不要再跟过来了,很危险的不要再跟过来了,很危险的......
“我要走了,8月份记得替我去看邓叔叔。”
烟草燃烧的火光熄灭,二手烟吸入鼻腔非常的呛。
珮德罗芬万千思绪骤然被拉回现实,似梦中惊醒,当即立刻脚踩刹车。鲁勒斯拎起佩刀缓步走下车,舒展放松下身体,疑惑地问:“逃跑吗?真稀奇。”
副驾驶空无一人,仅剩软包装烟盒留在座位上,里边插进半根掐灭的香烟。
打开车门,见许彦琛也要跟上来。
“你留下来,我去追!”
“好,珮姐。”许彦琛只好钻回后座,带上车门。
百米之外,杂草丛生的密林,一股能量释放的冲击过后,一棵枝繁叶茂的古树为之倾倒,势大力沉的落地掀起尘土和枯叶,安茉驻足回头凝视追过来的珮德罗芬,此刻后者周身包裹凛冽的疾风,完全无视任何引力,轻盈的双脚离地。
“你想去哪里啊?”她右脚点地安稳落到地面上,手里提着一个蓝色手提箱,“咔!”一声响,箱子的锁扣打开一个。
“不知道。”
回答听起来好像单纯的敷衍。
“哼——”珮德罗芬表面上觉得有些好笑,内心里却不是这么寻思,无奈道:“别胡闹了,我的第三席大人,跟我回去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安茉脸上透露出一丝倦意,她似乎有些困扰,不经意的向脑后拢了拢额前的发丝。袖子里滑出一把左轮手枪,握在掌心,枪管和手握部分错有古朴的金穗雕花,整体设计为赤红色,轮盘装弹舱因她意念不停旋转。
珮德罗芬有些愕然,不敢置信的盯着这位从小到大的挚友,一如六年前的教室里,安茉听到她笔没油了,从前位扭头借给自己一支圆珠笔。而到了今天,似乎一切都变了。
举起左轮瞄准好目标,纤细的手指瞬间扣动扳机,片刻迟疑也没有,附加圣典经文的合金子弹划出弹道!
潜意识的侧身避开,但是刚刚的迟疑导致珮德罗芬的脸颊被子弹擦伤,血液向下流很快就汇成一滴一滴的打湿小片上衣领口。
“好奇怪呀,NO.3。竟然对你最忠诚的部下开枪!”鲁勒斯散步似的出现,他用拇指抵住武士刀护手,实质化的杀意陡然喧嚣不止,整个人变得异常亢奋,嘴唇颤抖:“很早之前我就很厌恶你的表情,一直想,想把你削成人棍......塞进玻璃柜台展出来着......”
碧绿色的瞳仁横向裂出一丝缝隙,将视野里的空间一分为二,鲁勒斯觉得自己突然拿不动那柄陪伴多年的武士刀了!竟然脱手掉在了地上?
脱手......手呢?!我的手呢?
尚有余温的液体淋到他的脸颊,他抬头往上看,哦,怎么抛在半空,那是我的......右手?
什么时候?她不是一动不动就在原地站着吗?
鲁勒斯竭力睁大双眼确认安茉所在的位置,对啊,没错啊!
可就在他努力用眼看清楚之际,眼部肌肉稍稍用力便传来钻心的疼痛,角膜上的工整切口裂开,清晰的四周一片漆黑,鲁勒斯一下子什么都看不见,发了疯的无助嘶吼,身体瘫软向前跌倒左手胡乱摸索。
“我不想再回去了。”安茉耐心说着,朝珮德罗芬的方向移动脚步,待到跟前珮德罗芬怔住一动也不动,卸下所有防备,一切都会向安茉讲的一样发生。
“砰!”
枪响听得分外真切,子弹瞬间贯穿胸口,珮德罗芬摇摇欲坠,跌进温软的怀抱中,意识开始模糊逐渐失去知觉。
至少,带我和你一起走。
......
形单影只的背影牢牢烙印在记忆里,怎么都无法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