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雨天,特别是夏天的雨天。撑着伞,一个人走在无人的路上,感受微风送入鼻子里的湿润后的泥土和花混合在一起后的奇妙芳香,听雨滴打在伞和石板路上的乐声和那突然压向自己的沉闷的雷声,脱下鞋,感受被水湿润后的道路,放肆地去踩踏积水。这样的雨天总会把我从琐事和 不愉快中抽离出来,变得舒畅,开心。
我算是一个成绩永远处于中层的不良少女。虽是不良但也顶多只是逃一下课而已,且我也给我自己定下来一个条件:只在下雨天逃半天课。虽然刚开始也被老师叫去训斥过几次,家长也被叫来学校过,但是随着次数增多,家长也只是保持着无所谓的态度,老师也就选择放手了。但这也只让我感觉到一种解脱感。
毫无特点的我在教室里呆坐着心里只会感到莫名的烦闷,而且也没有任何能让我留在那间教室的理由。每节课都没完整听完过,学校也没有朋友,虽然喜欢吃东西,但是学校每天更换的食物实在不足以让我去期待,而且就算我不坐在那了应该也不会有人感到可惜或奇怪,因此逃课也就成了必然吧?每次逃课后走在校外的路上我都是这样宽慰我自己的。人总是会为自己开脱嘛,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而寻找理由。在那里,我所看到的是除了学习外,就算人们根据感觉去寻找能与自己相处融洽的人,然后彼此一起以朋友的名义共同生活一段时间,做这种叫做社交的东西。学习不必多说了,社交这种东西对我来说也只是可有可无吧,那发展与加深彼此感情的过程所需要的精力和时间太过庞大了,而且它还随时具有破裂的风险,且在破裂后还需要双方站出去共同去努力修复,如果觉得还有必要的话,但是大多数人可能都会觉得有必要吧?但是一段感情已经出现过裂隙或者破损后,真的还有必要去重新粘缝它吗?我不明白,我讨厌麻烦的事,因此在那个空间里我没有任何一个称的上算是朋友的人。『交朋友这种事于我而言可能比学习还更不需要吧……』。
六月的梅雨季,空气中的花草味会比其他时节的雨天更重,更易让人能感受到。
起床时看见昨晚的雨还在软绵绵的滴落,依照以往雨天的清晨,我带着一把不大但能容身两人的透明塑料伞出了门。我跟在正在聊天的两个女生的后面,她们的说话声刚好能透过细雨打在雨伞上的声音传入我的耳里,时不时传出的些许笑声虽然很轻柔但确实能感受到是被彼此的话语逗笑,不是为了去迎合气氛而展露的假笑,这让我即使在背后仿佛也能看见绽放在她们脸上的笑颜。为了回应某人或是迎合气氛的笑我还是能在脸上浮出的。还记得小学时的我曾有一次在放学后跟在几个同班同学的身后,尝试着去加入她们,结果直到她们各自走后都没有人注意到我,而我也因为害羞而不敢上去搭话,独自默默地走了一路。从那以后,我侧眼望去我的身旁就只有不断变化的风景。
跟在她们身后,走到了一个一边朝着学校一边朝着一个公园的分叉口,但是到学校和到公园的距离都差不多只要六七分钟左右。在雨天的早上会逃课的日子里,去那所公园不知何时成了我的习惯。
『下次有机会在让我再聆听你们的欢乐吧』。
在走向公园的小道前我在心里和他们道了别。从路口到公园的路是一条能过三人的人行道,两侧的枫树每天都会掉很多的枫叶,堆积一天后的街道的样子美不胜收。把手抬到比头高半米的高度就可以一路触摸到从左围栏那边的柳树垂下的柳枝和枫叶,而小道左侧是一个斜着的草坪,在那里仰望天空或欣赏前方河景的人总是会有那么几个,而这里也是我发呆,消磨时光的一个去处。
夏季的整个公园都被独属于夏季的绿所覆盖,但因为其他颜色的花和人工植被的相衬,让它显得没有那么单调。过了入口处的阀门后,跨过一座小桥,我朝着一座只是四根立柱顶起刚好能遮蔽下方的凉亭走去,那是我逃课时吃早饭和享受雨天的去处。亭子的后方有着一颗巨大的榕树,嫩枝带着新叶躺在亭顶,垂在亭的四周,左部被像屏风般的花丛给遮掩起来,右侧只有稀稀落落的几颗树,前方则是象征公园中心的湖。亭内只有一个简单的U形长凳。在这个时间点本该只有我的地方今天却坐着其他的人。我把脸瞥向湖的那边,偶尔用不明显的扭头去观察她。她坐在凉亭的正后方,盯着看一个地方一会儿就会看一下表,似乎不是在看风景而且很在意时间。
『是霖吗?』
女生看见我来后换座到了左边。我向她道了谢后坐在了原本她坐的位置,拿出我的面包和巧克力奶开始享用我眼里完美的早餐。
「今天早上也旷课了欸。」女生侧过头面向我,微微一笑,取代面无表情的脸。为什么一副认得我的样子?
「嗯……你是一级五班的霖同学吧,你今天不用去上课吗?」我放下手里的面包和牛奶,回答她。我印象里的她应该不是一个逃课的学生,但是因为不同班所以我也不能肯定。
「啊,我刚去看了医生,本是想从这回校的,但下了雨,就来这躲雨了。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为什么说话是一段一段的?』 我心想着。
她那雨水打湿后的黑色及胸长发自由地落在肩上,撒在背后,散在胸前的发丝随着微风而摇动。大而细长的眼睛里的双眸如黑宝石般闪亮且深邃,修长的睫毛透出一种淡雅,小而挺值的鼻梁和淡粉色的薄唇无不彰显出这张似被大师雕琢过的脸的完美,校服的短裙下露出的则是一双修长洁白的腿,没有精致的妆容,但仅仅只是这简单的朴素便可以艳压群众了。
『都长这样了应该不至于不会说话吧?』
「名字,是从同学口中听到的。生病,你家人不带你去吗?」
「他们嘛,很忙,都有彼此的事,我也不想再麻烦他们了吧,而且我也开始习惯了。一个人。」
她说着,别开了脸,望向了外景,像是在看着雨也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情。就这样我们停下了这短暂的交谈,我也继续吃起了我的早餐。亭内开始被因风摇动的树叶,溪水流动和雨水拍打亭顶和石板的声音所填充。平时的我很享受这个时刻,但今天我却感受到了一些不安和尴尬。我意识到我可能说错了话,本想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结果发现自己因为很久没和别人这样交谈过而忘了这种时候该说什么了。交流果然很麻烦,这种事果然还是不适合我。
三班的霖,成绩应该比我好一点,因为她那精致的脸和弥漫在她身边那亲和的氛围使她在同学中颇具人气,我们班也会有那么几个人不时地谈论着她,所以,霖的名字不知何时就进入了我的脑海里。在我眼里她该是优等,现充的那一类人,但每天她放学似乎不会立马回家,而是独自在学校周围闲逛。因为我也是同样的情况,所以在街上的很多时候都会看见她。而这里好像也是她比较常来的一个地方。起初我只是好奇这里有着什么东西吸引她,但来过几次后我也渐渐开始喜欢上了这里。喜欢上这里的宁静和没有任何能与我相认的陌生。
「来的时候看见你在看时间,现在不用急着去学校了吗?」因为完全不会,所以我放弃了玩笑话,打算询问自己看见的事来转移话题。不知道为什么,在我来之后她没有再看手表,只是像刚才一样盯着远处,但现在会偶尔偷看我一眼。
「现在不是那么急着去学校了,而且,我也没带伞嘛。」她又转过头看向了我,露出了苦笑,但是总感觉她很开心。
早餐我已经要吃完了,按平时的行程,之后我会继续坐在这里发呆,或者想一些无边际的事,或者看看小说,按着快要午休的时间再去学校。
「要不我把伞借给你?」在这绵绵细雨天,我带个帽子就足够了,我这样想着,打算把伞借给她。嫌麻烦的我以前应该是不会这样做的。
「不用这么麻烦啦,我可以等着凪同学,我也想尝试一下逃课,和凪同学一样,但是凪同学很温柔呢。」说完后她还低声发出了哼哼的笑声。
逃课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吗?像我一样可是会被其他人看作是异类的啊。而且这不就是平时的我吗?只是做了平时没做过的瞎聊罢了。
「好吧,那就现在回学校吧。」我站起身,把早餐造成的垃圾丢进了垃圾桶后,撑起伞准备前往学校。
「诶?雨天里凪同学都是午休才会到学校吧,今天为什么去这么早?」
「你不是没伞吗?又不愿意借我的,那就只能我和你一起回去了。我不想自己去影响到别人。」平时的我应该只会旁观,任何继续做自己事的。
「 这样吗,只是就算迟到也只是因为我自己的问题,和凪同学无关吧,但是这样也不错。」霖站起身跑到了我身边,伸出手打算把伞接过去让她撑,但因为我们两个身高差不多,谁撑都无所谓,便拒绝了她。
刚走出凉亭,雨势开始变大起来,沉重的雨开始将伞下的我们包围,伞外的声音也被磅礴的雨声斩断。我斜着眼去偷看她,她收起了笑容,变成我刚看见她在凉亭时那样,面无表情,深邃的眼睛只注视着前方,可能在放空,也可能在想着什么。说起来我连她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都不清楚,但当我想开口去询问她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时,我内心告诉我『真的有必要去知晓这种事吗?反正今天过后应该也不会再有交际了,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去做这种多余的事呢?』之后,我便把这个想法规到了无意义的事的列表里。自以为是地认为和谁在以后不会产生联系,于是自缚起来,拒绝在和别人关系发展的道路上踏出更远的一步,也许这就是我这种阴暗角的通病吧。但我却想去明白霖在思考着什么,可能是因为眼前的霖和我所在学校听人描述的霖有些不同,也可能是因为一些什么别的原因,一些我现在还不能说清的原因。
「今天霖同学为什么来这么晚,还是和凪同学一起来的?」到学校时刚好是下课时间,当我们在鞋柜处换鞋时我听见后面有议论声。虽然我已经想过避免造成这种情况,在进门前先让霖到教室后我再进校,这样她可以看病的名由解释晚到了,而我也只是比往常更早到校而已,也不会有人去询问其中原因。但霖用没必要这么复杂啊,雨还没停啊,大家不会在意的理由啊什么的坚持和我一起去教室。我们虽然是两个班,但只是中间隔了一个教室而已。
『就知道会传出流言蜚语,真麻烦啊……下次还是分开进校吧……但还有下次吗?』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想和今天这样,和别人闲聊,想上学。平时对于这些事的我应该只会觉得麻烦而已……。
霖因为裙摆和头发被打湿了,所以在用毛巾擦拭,而我因为是短发,又不在意自己的外表和着装,所以换好鞋后我打算就直接前往教室。
『尽早分开,少吸引别人的注意吧。』
「明天要是也下雨的话,凪同学还会去那吗?」当我正想转身独自离开时,霖突然小声的问我。
「嗯……可能吧。」下雨的话,我肯定还会在那的,但我害怕霖会因为我而逃课。
『为什么我这么自信她会因为我而逃课啊,我现在已经有这么自恋了吗?』
「那,明天见。」
我没有回过头去看霖,也没有去答复她,。
『明天见。』
『六月的梅雨,会下一整个月吧。』我期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