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前简先找到了自己的父亲,老兰卡斯特先生看时局已经稳定下来便劝自己的女儿离开女王跟自己回家,他对简说:“我的儿现在战争已经过去了,那位陛下还想要怎样是她的事,我们对她并不负有任何义务,或者说我说得难听些,哪怕我将她出卖给那些四处搜索她的老爷们也让人挑不出半点过错,可我并没有,这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从她那还能得到什么?看在老天的份上别让我担惊受怕了我的儿我们回家去吧。”
此时简的心虽仍旧是懵懂的,她尚不能清晰的认识到对维纳斯的情感,但无疑已经对那位高贵的小姐产生了依恋,她犹豫再三才回答父亲:“您常说尽人事知天命,请让我再陪伴女王一段时间,最危险的时间已经过去您也不必像之前那样提心吊胆。请您先回家乡去,若她在皇帝那里得到了自己亲族的帮助安顿下来我就回去找您。”
老兰卡斯特看女儿已下定决心只好答应,可叹自己一生险中求富却在这次投机里把女儿赔了,临别时老兰卡斯特又交给简不少路费并对女儿强调到:“这可是给你的花销准备的,别都让那位花了。”
兰卡斯特先生此种多虑并未起到什么作用,路上艾利安希娅无微不至地照料两人使她们不曾感到任何匮乏,如果遇到愿意帮助他们的领主就更加便利。旅途虽有劳顿但没人觉得烦恼,以至于当到达皇家领地时他们甚至会对这段旅途依依不舍。
凯泽堡是皇帝陛下居住的地方,至少在名义上他统御着文明世界的诸国,曾经被叫做帕莱迪斯的时候完全可以满足人们对众神居住的亭台高阁的一切想象,现在皇帝和臣民居住的只是当年最中心的一部分。季冬的第十天三人从露晞枫林进入这古老城市外围的遗迹,其中部分堡垒还有皇帝的士兵驻守,大部分过去才子佳人的舞榭歌台如今都成为了苍白的遗迹,过去的达官显贵不见踪影残存下的深宅大院成了村庄的骨骼,贵妇人们精心侍弄的园林被农夫农妇当做菜园畜舍,远古奇迹的建造者们的后裔如今以这种方式从先辈的壮举中得到了一点庇荫。看着这些景象维纳斯有一种奇妙的空洞感,这些人似乎是美轮美奂的遗迹褪色的原因。
他们在遗迹中又走了一天才到达现今的城墙,凯泽堡尽管已经失去了诗篇和历史中的无上威严单仍旧是文明世界最璀璨的明珠,到了皇帝的宫殿外城墙上挂着大幅的鹰徽,在陌生的地方看到自己家族的徽章使维纳斯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幸好蒙尘之际维纳斯仍旧不惜代价保留着自己的王冠,这免去了许多麻烦,当皇宫的卫兵只把几位风尘仆仆的旅客当做骗子满不在乎地驱赶时维纳斯拿出了那顶王冠,正是因此信物卫兵才转而毕恭毕敬诚惶诚恐。
皇宫中 被称为蓝厅的大房间里皇帝吕沃赫茨陛下捧着酒杯坐在床边,过去他的先祖历代的帝王们是不会这样在屋中耗费光阴的,可他的权威则仅仅局限于穹顶下,皇帝陛下才不过四十岁便已显老态,或许他确如自己的名字那般有着狮子的雄心但现在也只不过是困兽罢了。当侍者为他呈上东方亲族的王冠时,雄鹰家族锐利的眼神才在他的眼中一闪而过,维茨王国的事变皇帝早已知晓,只是当这王冠摆在面前时雄鹰家族又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才真正赫然在目。
“维茨的维纳斯希望得到接见。”
“她有权如此希望,不过就先保留着吧。”皇帝又往酒杯里添了些酒,光线在水晶杯的镜面间反射让其中液体的迷幻本质变得可见“朕还不想见她,先为她安排个符合身份的住处。”
当侍者得到命令准备执行时,皇帝又问:“她的随从多吗?”
“只有两个侍女,陛下。”
皇帝挥挥手示意侍者可以去执行他的任务了,房间里再次只有自己后,皇帝发出了从灵魂深处倾泻的长叹,饮了口刚倒上的酒便将余下的全都泼洒到窗外。
“到了这种时候才想起来我这个皇帝,”吕沃赫茨随手写下了数首尖锐辛辣但大约永远不会让外人一览的诗。维茨支系是皇室众多血脉中权势最盛的一支,正因为如此在平常也是最轻视皇帝权威的一支。或许如今的狼狈可以视作维茨支系傲慢的惩罚,不过皇帝本人也不希望这惩罚降临,对于这一最茁壮的支脉的戕害同样使得主干更加虚弱。
接见维纳斯之前皇帝先召来自己最得力的廷臣施莱利亚伯爵,这位爵爷同样正值壮年,身材壮硕但不臃肿,虽然看着威武雄壮但并不向往战争那种危险的事业,不管什么时候那副圆润的面孔上总是保持笑容可掬的状态,与他的心宽体胖有些格格不入的是施莱利亚伯爵不管是行走还是说话都很快,这使得爵爷那突现背景血统的赤红色胡须总是一颤一颤的颇具有滑稽色彩。
当施莱利亚伯爵还在走廊的时候就能听见佩剑拍打小腿的声音,门刚一开就听到他的问候。
“为您效劳陛下,您希望我做什么?”
“昨天来了一位贵客,可我不知道怎么接待。”
“请容许我先知晓这位贵客的名姓,这样的小事让您烦扰实在是臣属们的失职。”施莱利亚伯爵明知故问,皇帝前一日没有隆重地迎接自己的亲族也没有刻意隐瞒。
“我亲族中的一位,不久前她还是维茨的女王。”
“陛下决意剥夺她的王位吗?”伯爵佯作惊讶地回答。
“不,但她被当地的贵族驱逐了,前不久他们声称罢黜了她,所以才到这来,恐怕简简单单的一个容身之处是不够的,她一定想让朕把王冠重新戴到她头上。”
“这些乱臣贼子,不过说到乱臣贼子维茨王国也很多年没有承担起应尽的义务了,现在那位女王来求您的帮助正好让她认清楚自己的地位。恢复应有的秩序既能展现您的仁慈也能展现您的权威,总而言之这是个好机会,皇室的无上荣光也要靠显赫的亲族来彰显。”伯爵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他那两撇小胡子比蜂鸟的翅膀扇动得还快,“但话说回来,抓住机会也要有投入才行,就像种地还要有种子,帝国里其他的诸侯,我虽然不能说那些大人包藏祸心但也差不多,我们不可能无视他们去跟维茨那样一个富裕强大的王国作战。”
施莱利亚伯爵一股脑把皇帝所思所想全说了出来,皇帝眼前一亮心里轻松不少就像把重担分担到别人肩上一样。
“您说的都不错,可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陛下请允许我准备仪式,以迎接前来觐见的女王的礼节。”
“如果要我把她当做一位国王,那就必须让她真的是,否则会被人当做自娱自乐的小丑。”
“这是自然,我还有一条妙计让那位小姐不是有名无实的女王,而我们也付出的代价也是可以承受的。”
皇帝的眼光被伯爵吸引住,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您应该还记得几年前的次子战争,维斯特格伦茨的公爵宠爱次子,但继承权仍旧归属长子,导致了一场继承战争。这诚然是一种不稳定因素,但若善加利用也可以是一柄利剑。”
“这倒是个有意思的事,接着说下去。”
“陛下可以为这些人提供获得领地的希望,让他们在各自的家乡征募佣兵加入恢复神圣秩序的战争中,至于佣兵的费用我们可以提供一小部分其余的则让女王用她将要夺回的王国作为担保吧。我们只需要派出一支精悍的部队作为中枢就可以成为真正的领导者。”
“如此一来既可以减少那些诸侯的兵源——但想来他们忌惮同室操戈的前车之鉴也有太多反对——还能让维茨王国更依赖朕的权威,只是不知道朕的那位族亲会不会同意。”皇帝满意地摸着下巴说。
接待维茨女王的任务被交给了施莱利亚伯爵,得到命令后他又去求见维纳斯。等待别人决定自己命运的感觉可不好受,而且侍者自以为领会到皇帝的意思把她安排在皇宫中最为孤寂的角落,维纳斯觉得度日如年甚至有些许恼火。
“如果皇帝陛下不顾及族人,我也不愿意让他为难,大不了再去找圣座也就是了,众神为我的血脉赐下荣光难道还能被乱臣贼子抹去么。”
“可若是陛下真的得不到帮助又该如何是好呢?”简似无意地问,当时的人还没有所谓祖国的概念,不过虽然不能把皇帝领地那样广阔的地域都算作简的故乡,但到底风土人情更让她熟悉便稳重不像维纳斯一样焦虑,说到底是知识产生了种种美德而不是先天的美德产生知识。
“这绝不可能!对吧,艾利安希娅夫人。”维纳斯望向安之若素的精灵,眼神里急切的渴望她给出肯定的答案,“若是那样,这真是礼崩乐坏纲常沦丧的末世了。”
艾利安希娅本在记录最近的见闻,听到维纳斯的询问,未曾开口先答以微笑,这微笑能安抚他人的不安。
“放心吧孩子,为什么拿绝望替别人恫吓自己,你只觉得命运是旁人安排好的才会时时陷入绝望,实际上都是你自己制造出来的。我不得不纠正你的错误,你总是爱说应该如何不应该如何、对或者错,可这是不够的,你真正需要的是认识眼前实实在在的事物而非用观念取代它,这样你才能明白为何如此发生并根据自己的需要采取行动。”
这里甚至没有多余的侍从,施莱利亚伯爵赶到后还得让自己的随从进来通秉,维纳斯在只有一张书桌和几把椅子的小会客室接见伯爵,因为之前只点燃了卧室的壁炉会客室十分冷清。觐见时伯爵才发现年轻的女王身边竟还伴有一位精灵,甚至因艾利安希娅伯爵还愣住了片刻。
“您想必就是皇上的亲族维茨的女王,请允许我致以敬意。”伯爵在维纳斯面前深施一礼。
维纳斯本是坐在书桌后的她也站起来微微欠身当做回礼。
“您想必是带着皇帝的旨意吧,这曲径通幽处恐怕难以有什么别的访客。”
“小臣招待不周还请见谅,皇帝陛下听到您的消息本想早叙亲情,得知您的难处后又不顾夙夜征召豪杰,把接待事宜委派给小臣。只怪传达谕令的办事不牢靠才让您委屈了一天。”
“皇帝见都未见,便知我难处了么?”
“一棵橡树哪怕枝繁叶茂,竹竿哪能感觉不到分支遭受损害了呢?”伯爵又示意随从将之前维纳斯呈给皇帝作为身份凭证的王冠还了回来,“更何况皇帝作为一族之长总不能让亲族之间互相辅助都需要央求。”
随后伯爵还把皇帝准备征集一支大军帮助她的事告诉了维纳斯,听完伯爵一席话,维纳斯想到自己省去了最为折辱难堪的环节不仅对于招待的不满消除了甚至还有些感动。除此之外伯爵还带来许多侍从、仪仗和衣物,让维纳斯可以在明日体面地觐见皇帝。
“可惜我暂时没有什么礼物可以馈赠,不过我会告诉皇帝您的殷勤。”
伯爵连忙说:“小臣本来有辱使命,未见罪于您已是万幸,哪还敢奢求什么馈赠。”
伯爵走后,简指挥着派来的使者把各处的炉火都燃起来,四处弄得灯火通明,这皇宫中的别苑也显得没那么冷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