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抓到了一个重要的点，但因为缺少信息，还是感觉身在雾中。我烦躁地皱起眉头，决定不要自己一个人在这里钻牛角尖，于是离开书房去外面散步。
沿着田埂往前走，能看到有几位农户在田里割麦子。五月中旬已经摆脱了春寒，开始穿短袖的衬衣，他们把自己藏在草帽的阴影下，时不时抬手擦一把脸上的汗。
田边一角有一栋小茅草屋，不知道是茅房还是工具房。随随便便进去有点没礼貌，想了想还是算了。
原来这个季节也有作物收获。我后知后觉地想。
河畔有好些年龄各异的阿姨姐姐拖了盆来洗衣服，旁边几个小孩子站在浅水的地方不知是尖叫还是笑着把水泼来泼去。
才来河边的小女孩着急得很，母亲帮她挽裤腿、挽袖子，她的目光就像是钉死在了那群玩闹着的孩子堆里一样。
母亲最后帮她拉了拉衣服，嘱咐着：
“好了，要注意安全啊！”
小女孩欢呼一声，立即变成了离弦的箭矢，小小的脚丫砸在河里，扬起好大一朵水花。
小时候妈妈也是这样……
于是我转头离开那片离我太过遥远的热闹。
河边的发电机组状态良好，好吧也不能叫良好，就是还在转。
电机呜呜的低沉声音此起彼伏，不知为何，这块小水电站，竟然是让我最有归宿感、最让我安心的地方。
我还记得上次暑假家里人一起去水库玩，车子沿着岸边的公路一路开过去，目之所及尽是几十层楼高的大坝。在景区里坐小火车经过建在大坝旁的水电站，老爹兴奋地指着水电站门口，那块国家电网的金属牌子，调侃着问我：看到这个是不是感觉特别亲切？
我说：去去去，看到这个都要烦死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
“亲切啊……当然亲切……”
如果他听到了的话，肯定要笑我吧。
这边所有的一切都那么陌生，我无依无靠，做不好决定也不知道能问谁，有趣的事、小抱怨也不知道能跟谁讲。
就像在方夏节、还有刚刚的河畔，明明那么热闹，但那些热闹都不属于我。我不认识这里的人，也不了解这里的文化，就连气候我都不熟悉，刚来那几天甚至水土不服拉肚子！
而这些电机，我的这点专业知识，就像故乡牵引我的线。看到它们，我就想起第一节电机实验课老师一个一个零件给我们展示、讲解，想起电机学上结课后助教给我们每个人发邮件根据期末卷子分析我们哪里没学好，想起舍友四个人一起忘了周一交电机作业只好在周日奋战到凌晨。
我应该在寝室里收拾假期回家要带的行李，而不是在这里被奇奇怪怪的人和莫名其妙的神明耍得团团转。
为什么我要受这种罪？就因为那不长眼睛的货拉拉司机撞了我？
要是当时死掉了就好了，也不会有现在这些麻烦事情了。
“奥古斯塔！”
艾莉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去看她，她喘着粗气，刘海被汗浸湿打了缕，一看就知道是跑了很久。
“艾莉希……”
如果我将真心悉数托付给她，她会让我失望吗？
我感觉胸口闷闷的，说不出来的难受。
艾莉希满脸关切：“你脸色好差，怎么了？”
“没事。”我摇摇头，“就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艾莉希脸色一变。
“什么以前？奥古斯塔的吗？”
“不是，是我自己的，来这里之前的。”
我看到艾莉希的表情又缓和如初，但现在也不想和她计较那么多。
“你抱抱我吧。”
短暂的对视过后，她将气温、体温、心跳，一并交付给我。
艾莉希，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再对我有所隐瞒，才能让我真正陪伴在你身边？
你是我在这边唯一的依靠，但我对你来说又算什么呢？
我想要信任你，但你拿什么让我信任你？
我没能把这些话说出口。
“我和你一起去吧，如果可以的话。”
听到我如是请求的艾莉希好像并不意外，答应得很痛快。
“你鼻音好重，怎么了？”
“有吗？”我移开目光不跟她对视，“不知道怎么搞的，我没事。”
艾莉希不依不饶：“你不敢看我的时候就是在说谎。”
我不想和她争辩，便直接坦白。
“好吧，我就是有点想家了，刚才不是说过了嘛。”
她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低声说：“可能你不接受，但伊雷斯亚庄园就是你在这边的家。我也会尽力，让你在这边永远有退路。”她叹了口气，把手缩了回去，“对不起，好像没什么用。”
“不。”
她疑惑地望向我。
“谢谢你，艾莉希，谢谢你。”我握住她的手，将其拉到鬓边，轻轻蹭她的手心。“你给了我容身之地，还包容我的各种任性要求。在这个世界，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我嘴很笨，只会说谢谢……”
气息交缠，我闭上了眼睛，她的呼吸烫得灼人，热度从脸颊烧到耳廓。相扣的指缝隐隐的痒，不知道是手指痒，还是心里痒。
她唤着我的名字，而后唇舌相触。
像被激流吞噬，我挣扎着浮出水面。
“回去——再。”
对面前的大公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两人两马。
因为一些事耽误了时间，也就不能为了舒适舍弃速度去坐马车了。尽管如此，也还是要赶一段夜路，所以艾莉希又叫了几个乘马的护卫，这几张脸我还有些印象，篡位的时候他们也在，不过都是步行的。
“其实大家都会骑马，只是带太多牲畜的话也会有其他麻烦。”
对于她70人队伍的步骑比，艾莉希是这么解释的。
我不太能够理解其中的具体逻辑也懒得追问，糊弄两句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