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二章第一节

作者:坑爹的地理卷
更新时间:2023-02-12 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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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世界,总会存在一些不明时间与地点的地方。一个意识体就在这种地方醒来。它失去了视觉与听觉、嗅觉与味觉,但它保留有触觉。它能感受到周遭有液体的流动,时而围着它转圈,时而上下循环。或许在母体内就是这种感觉,意识体冷静地想。可它无法证明,因为它不是那种能够重回母体的生物。

它很自然地接受了这绝不正常的状态,即使它失去了对身体的所有控制。它只是疑惑,于是调出一种名为记忆的印象,试图回想起导致这种状态的原因。它成功地回想起一种极为强烈的印象,它本该导致世间最为惨烈的疼痛,但正常的生物会在感受到疼痛前就灰飞烟灭,只有这样才符合逻辑。

意识体自然而然地开始思考:自己是死了吗?它很快得出了答案:肉体应该是死了,但精神没有。它想了很多,关于族群的兴衰,关于终极的奥秘,这些思考占用了它一瞬间,也有可能是永恒,时间已经不再束缚它了。

但正是时间困住了它。

在这个世界上,亦然存在着被定义过的时空,自称为人类的生物更习惯这种地方。


冬像沉睡的巨人,落叶轻轻叩响她的居所,让她不耐烦地起身披上细薄的轻纱。有羽的小兽被吸引,其中一只落下,歪了脑袋看着无翼的庞然大物。它想那应该是暂歇地的居民,有着无害的胃口,却能跑过最快的猛兽。羽兽的基因里刻入了好奇,但也糅入了恐惧,它听见巨兽的叹息,感到地面的震动。羽兽略惊,扇动两下翅膀又落回地面,它死死盯着巨兽,期待着它会做出什么举动。

巨兽张开了嘴——它的嘴十分奇特,方形无齿长在侧面——一个双足动物扑入它的口中,如同飞蛾一般。

又是一阵叹息,巨兽缓缓合上了嘴。羽兽意识到巨兽即将离去,因为它的心脏一直不停地跳动。果不其然,巨兽呼出黑色的吐息,如日轮般的四肢动了起来。

该走了,羽兽这么想着。它有些听不清同伴们的呼声,于是决定远离不太平的地面,飞向自己的世界。

鸟儿的脑袋里并没有钢筋水泥的概念,自然也不知道什么叫汽车。其实更确切来说,那是一台大巴车。今晨少见的只有一层薄雾,路面却湿滑依旧。司机小心翼翼在广场上掉过头,向着山下驶去。现在海拔2400米,盘山公路细窄,即使有着三十多年经验的司机也不敢狠踩油门。如此小心绕过几道弯后,他终于将车开到了宽阔的低海拔区。

司机心中确实轻松许多,他抬眼,看向后视镜里照映着的车上唯一一名乘客。那是一位穿着蓝色布袍的光头男性,他与自己一样,身上没有装任何机械装置。

“师傅,下山买菜?”

“不是,今儿个下山接人。”

和尚的口音不像本地人,但显然在山上待久了,能听懂本地话。司机贴心换了带着口音的普通话问:“是有什么大人物要上山?”

和尚的语气平静:“一位有缘人。”

“捐了不少香火钱吧?”司机哂道。他在山里跑了一辈子,哪能不知道这些和尚的脾气。

“是有缘人。”和尚执意重复着。

“好嘛,有缘人。”司机道:“我在这山上开了一辈子车,算不算得有缘人?”

“当然了,您是最有缘的人。”

“哪怕我从没捐过香火钱?”

“您在这最危险的山道替香客们开车,从没有出过事故,这就是佛祖在保佑您呐。”

“那倒是,要出事了就养不活娃儿了嘛,我也只会干这个。不过啊,还好我跟领导们关系打得好,不然都干不到现在。你晓不晓得,现在景区就我一个人工驾驶咯。”司机说这话时颇有些挖苦自己的意味,和尚听了也念了句阿弥陀佛。

“师傅,你也觉得没道理不是?比我小的同事们一个个丢了饭碗,你说叫他们去做撒好?市里头公交车老早就全自动驾驶了,工地也都找不到活。怪不得这失业率高呢,人都没饭碗,搞撒子机器人。哎呀,还是你们好哇,不愁被机器人抢了工作。”

和尚说:“善有善报,佛祖都看在眼里。”

司机忽地哼了一声:“佛祖佛祖……我徒弟,多好一个娃娃,找不着工作跳河了。”

和尚一愣,又念了句佛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不该如此。”

“那你叫他咋个办嘛?”

“方式千千万,他选了最不该选的那个。”

“呵,我倒觉得他早点脱离苦海也挺好。”

“阿弥陀佛……”和尚叹了口气,扭头看向窗外。

冷静后,司机觉得自己不该跟和尚抱怨,自己的饭碗说到底也是因为这些个和尚庙才保住的。但自尊心让他不愿承认错误,于是干咳了一声扯开话题:“师傅,要真有一天寺庙里念经的都是机器人了,你也不觉着遗憾?”

和尚看着树林,车开得快,他并看不清楚什么,只恍惚觉得有影子在晃动,可能是小动物之类的。他这才意识到司机的话,回答道:“要是说念经,早在世纪初就有寺庙用音响循环放经文了。宣扬佛教不该拘泥于形式,要是机器人能够让人们心静下来,那佛祖也一定会同意的。”

“好嘛,你们心胸开阔。要是棘人救了个落水娃儿也能原谅了。”

和尚没有说话,良久后司机看向后视镜,和尚盯着窗外入迷,不知看见了什么。

十分钟后,在峨眉山脚下的停车场,和尚的双手揣在袖子里,弓着背闭着眼站在一旁,像是路牙旁的泥土,像是泥土中的青草。

忽然,他睁开了眼,看向停车场的入口处。一辆黑色轿车开了过来,周围店家纷纷侧目,他们鲜少能见到这样的好车:全车身严丝合缝,不见车窗与车门的接口,唯有车轮犹抱琵琶半遮面地垫起与地面之间的高度。

车精准地停在和尚面前的车位,车门终于显出真正的形状,由金属杆向侧后方撑起。一个孩子本在玩遥控车,这会儿丢下了控制器,快步走到车子旁,含着手指呆呆地向里看。车子内部与他所知道的车差别巨大,最明显的就是没有方向盘,所有座位都像按摩座椅一样舒适,车内很暗,没有前后挡风玻璃,自然也没有窗户,只有地上晃着浅蓝色的光芒。

“外星飞船!”小孩突然喊起来,他的母亲快走来,低头拉着孩子就走。

从副驾驶上下来的女人侧头瞥了一眼,对着那个孩子微微一笑。小孩再次发起呆来,被他的母亲扯着走回店里。他们家是做餐馆的,父亲现在正忙着摆摊。他抬头望向母子二人归来的方向问:“咋了?”

母亲撇了撇头:“走到人家车子那头去了,还说人家是外星人,瓜娃子。”

父亲探头望了望,笑说:“我们娃娃要看美女就让他看,多看看。”

母亲听后高抬起手佯装要打,嘴角倒是微微翘起,高声复述:“看美女,眼珠子给你挖出来!”

父亲笑着搂过孩子:“晓得那是什么人不?”

孩子高声道:“电视里头的人!”

父亲问:“她是做什么的呀?”

“唱歌的!”说着,孩子还哼了一段,调子不准,却赢得父母的夸赞。房间内的电脑播放着新闻,模拟人声的电子播音员说:“今天是2052年12月30日,时间是早上7点整……”


与此同时,在日本东京新宿区的某一条不起眼的街道上,公良昕雨缩在车子的驾驶座,裹紧了身上的驼色风衣。昨夜下了一场雪,现在依旧冻着街道。一名高个子灰眼睛的外国男性裹着厚棉衣径直走了过来,他手中提了个购物袋,里面放了一些食物与饮料。

公良昕雨不情愿地摇下车窗,外国男性从袋中摸出一瓶咖啡递了进来:“还是热的。”他说的是俄语。

“动作真慢。”公良昕雨嘟囔了一句,从窗口接过饮料后,车的后门被打开,男性挤进了后座。后座原本已经有两个人了,他一进来,整台车都晃了晃。

男性将饮料分发给了另外两人,一边问公良昕雨:“是不是想起当警察的日子了?”

“那时候好歹只有一个男人在车上。”

后座传来笑声,一人用日语对公良昕雨说:“恐怕是你前男友吧?”

公良昕雨骂了一句岔开话题。这只是句玩笑话,可的确说中了,她不能把森悠人的身份告诉后座的人。两年前,哈林帮的事件结束后三天她才回到警署,森悠人已经帮她想好了所有说辞。她并不反感这样的安排,一想到能逃离这个陈腐的组织甚至还有些愉悦,几乎把森悠人利用自己的事忘光了。她停工休养了一个月,再回到警署时是带着辞呈去的。其他人没说什么,搜查系系长三浦源在她离开那天单独对她说:“可别让我再看到你了。”

公良昕雨一直都没搞清楚这句话的含义,三浦源是察觉到了什么?手里是不是攥着她的底细?她将这件事跟现任男友说了以后,对方才笑着用卷舌的俄语解答道:“你的老领导对你很够意思啊,他是希望你不要再出事了。”

公良昕雨的现任男友正是刚才送咖啡的苏联人,也是当年从酒店房间接走公良昕雨的俄罗斯人伊万。苏联人们会觉得他是个奇怪的人,不爱喝酒,不喜打架,从不说自己的姓氏与父姓,就连“伊万”是不是真名都不清楚。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三十岁,脸上刮得很干净,一头不算长的金色卷发,会让人误以为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可他早在两年前就是列昂诺夫游击队的领导人之一了。

公良昕雨抬眼看了看后视镜,伊万正欲起身,她忙道:“去哪?”

“我差不多该走了。”

“去哪里?”

“澳大利亚。”

公良昕雨皱了皱眉:“没跟我说过呀。”

伊万一愣:“是吗,我还以为你知道的。列昂诺夫先生的忌日。”

公良昕雨这才想起来。列昂诺夫是游击队第一任领导人,两年前自杀了。这是她加入游击队不久后发生的事,她从没见过那位曾经的苏联英雄。

“我以为这次你会跟着,我心里没底。”

“不用担心,松本先生和安东尼都是专业的,你看着就行。”

后座的日本人和苏联人都点了点头,日本人还添了一句让她放心的话来。公良昕雨沉默片刻,最终道:“走吧走吧,要是我们被响公司抓了,这就是你最后一次见我们了。”

“不会的。”伊万笑了笑,下车后消失在巷子深处。

公良昕雨重新将视线落在前方一座公寓楼的二层,里面始终拉着窗帘,主人应该还没有起床。

“真冷啊。”后座的日本人说。

“比起列宁格勒要好太多了。”苏联人回道:“我都觉得热。”

“伊万不也是列宁格勒人吗,他看起来冷得很。”

“他不是莫斯科人吗?”

公良昕雨的眼珠滑了滑,将目光落在路边的一家咖啡店里。里面坐了四五个人,都在靠窗的位置。她又望向街头,除了他们还停了两辆车。

“我先去趟厕所。”公良昕雨说。

日本人没说什么,苏联人瞥了她一眼,又环视周围,问道:“你是发现了什么吧?”

公良昕雨叹了口气:“周围有盯梢的,但我不确定是警察还是公司,甚至有可能是当地黑帮。目标也不知道是谁,我得去确认一下。”

公良昕雨说了谎,警察的经验让她一眼就能分辨出盯梢人的身份,她能感觉到视线集中在自己这台车上。

“别下车。”苏联人说:“告诉伊万,行动取消,我们走。”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日本人叹了口气,但他也不赞成冒险。

公良昕雨沉默着发动了汽车,就在这时,公寓的大门被打开,一名穿着灰色西装的男性走了出来。


千里之外的峨眉山脚下,和尚微笑看着两位来客,“陈施主,松田施主,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回中文的这位是音乐人陈悦音,她穿着不起眼的蓝色登山服,带了根黑色的登山杖。而另一位回复日语的是她的经纪人之一,松田久美。她穿着保暖西装,踩着平底尖头的鞋,看似没有要登山的打算。

“圆明师父,您特意下山来,不会是来接我的吧?”陈悦音问和尚。

和尚顿了顿,回说:“当然,您是贵客,师父特意嘱咐我来接您一同上山,相互也好有个照应……松田施主今年也不爬吧?”

“是。”松田久美扎着高马尾,眼睛细长,严肃时看起来很凶相,现在戴着陈悦音送的墨镜好歹缓和了一些。

“久美桑,麻烦您特意跟来这一趟了。”陈悦音散着齐肩的碎发披在颈后,眼中总是藏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没有悲伤,不会愤怒,与面前的和尚也差不了多少。这是这几年松田久美对她唯一的印象,她习惯了,公事性地回道:“我先坐车上去,这两天我会和富田处理好一切,你安心吧。”

“师父已经准备好房间了,我们庙里简陋,多担待吧。”圆明适时插入话。

“习惯了。”松田久美说完,打过招呼便向大巴车走去。圆明与陈悦音目送她离开,不知谁先迈开了腿,两人朝着山间的步道进发。

冬季的峨眉山全程低温,自从义体普及后,这里几乎看不见未安装义体的人了。不过圆明是出家人,戒律不允许加装义体,好在几年在山中倒是习惯了这些。而陈悦音只有一块小小的脑机系统,外表并看不出来。她是音乐人,需要系统来协助作曲。她没有运动义体,可爬起山来并不算吃力,圆明感叹道:“很少有像您身体素质那么好的人了。”

“我也算是一名战士来着。”陈悦音笑道。圆明觉得这个笑似曾相识。但他不甚在意,顺着话头说下去:“我在出家前听说过您,我很好奇您的故事。15岁经历了核弹危机,之后转战各大战场,凭借硝烟中的音乐登上音乐家的殿堂,这种经历就像是小说一样。”

陈悦音浅笑回道:“我并不是个例,俄国就有很多这样的艺术家,从一战到棘人战争。”

“但您的经历是独一份,施主,方便说说吗?”

陈悦音微微皱眉,似是苦恼从何说起,最后道:“当然方便,不过上山路还很长,说起来怕是费劲。我最近在编写传记,让系统播放给您听吧。”

“这……”圆明犹豫道:“不方便吧?”

“没事,正好帮我参考参考,马上就要定稿了。”

说着,陈悦音停下脚步,双眼泛起蓝光。她的系统里存入了自己的声音特征,但她犹豫片刻,选择了一个不常用的女性声音。

“2043年3月27日……”

圆明对响起的女声略吃一惊。陈悦音察觉到了,暂停了播放说:“用自己的声音我觉得不太自在,这样像是听其他人的故事,您觉得怎么样?”

“就按施主的想法来吧。”

“好,那开始了。”


第二章是过渡章节比较短,总结一下就是一个字: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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