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萧菖蒲的昨日重现

“如棠妈妈说要带我去买衣服，然后去和她的合伙人见面……真羡慕！”

云寄欢把整个身子从萧菖蒲的背后压过来，脑袋强行塞到对方的手机跟前，终于看清了梁左叶发过来的短信内容，大声感叹起来。

“羡慕个啥？你想去见那个合伙人？”

萧菖蒲熟练的固定住大小姐不老实的手和胳膊，顺势侧过身把她摔到沙发上。

“那位传说中的谭小姐……你实际打过交道的话，只要两分钟，就绝对不想再见第二面。”

“你见过她？”

“乐团草创的那个时候，都是如棠姐带着我去跟她谈的啊。”萧菖蒲在回忆中苦笑，“第一次见面，谭小姐三句话就让我想从26楼跳下去。”

“可怕过头了……”

“不过，她的能力和找茬水平一样，都是顶格级别的。”萧菖蒲说道，“没有她的帮忙，我们最开始做的那份乐团企划案连通过初审都不可能，更不要说有今天了。”

“而这么了不起的大人物，棠却只带梁左叶和你去见她，”云寄欢不依不饶，“这不还是偏心嘛。”

“别那么介意啦，”萧菖蒲安慰，“不过眠哥哥也曾经见过她就是了。”

“这有安慰到我吗！”

“不过，如棠姐应该也被谭小姐——或者她们‘那边’的风气，多少影响到了一点吧。”

“怎么说？”

“因为如棠姐偶尔也会说出让人噤若寒蝉，无地自容的狠话啊。”

“诶，”云寄欢装可爱般歪头，“有么？”

“真傻还是装傻，”萧菖蒲照着额头敲过去，“我们搞创作比赛的原因忘了？”“确，确实……”云寄欢不由自主打个冷战，“那次着实把我吓的不轻。”

“何止不轻，云妹妹你不是当场痛哭求饶，抱着如棠姐大腿喊‘对不起我们再也不敢了如棠妈妈不要离开我们啊——’来着吗？”

“才没有！”云寄欢怒吼，“不要篡改历史！而且我才不会用那个称呼！”

萧菖蒲举重若轻的把云大小姐挥来的拳脚攻击一一化解。“不过，就应该是这样才对。”

不知为何，此刻的脑海里，忽然有被尘封许久的回忆浮现，就像是在整理从小长大的房间时，忽然从书架顶端滑落的发黄信笺一般。

“所谓‘妈妈’，不就应该是这样温柔七分，严厉三分的存在吗？”

或许是因为小左不在身边吧，人一旦孤独，就容易放任自己陷入回忆的漩涡中。

她想起的，是自己和夏如棠相识之后的事。在学校里那间传说中的萨莉亚餐厅，同样的隐秘角落中的座位。

“我先介绍下自己吧。”

那个时候还是大四学生的夏如棠，比起现在更加神采飞扬，瞳孔中燃烧着仿佛永不枯竭的热情活力，刚一坐下，等不及点单，她便挺直身体，用极快的语速说着。

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也实在单纯，在新生文艺汇演上，夏如棠只和自己交换了姓名和联系方式便匆匆离开，之后在当晚发来信息，也只说了今天中午约在这里见个面。明明对她的事情一无所知，为什么自己会贸然赴约？

萧菖蒲实在不记得当时的自己是怎么想的了，总不能仅仅因为那位学姐是个绝世美人吧，不会吧。

“我叫夏如棠，今年大四——这些昨天已经说过了。”

陌生的美人学姐说着，将一张名片推到她的面前。

“在业余时间，也兼职做一点类似星探的工作。”

银色哑光的名片表面是学姐的名字，职位只是简单的写着“项目助理”的字样，其余部分写着花哨的艺术字“未来灯火”，萧菖蒲知道，这是业内巨头级别的娱乐经纪公司的名字。她心里不免激动起来，表面却仍强装不动声色，将名片小心收好。

“夏如棠……学姐，我能这样称呼您么？”

“当然可以。”学姐毫不犹豫的答应，“那我也叫你菖蒲了？开门见山的说，我从你在新生文艺汇演上的表演中，看到了你在唱歌方面的热情和潜力，因此才想单独找你聊一聊，听一听——你对音乐的想法和故事。”

“可是，”萧菖蒲说出心中的疑问，“我独唱的部分就只有A段那两句，其余都是和大家一起合唱……”

“合唱的时候，满场能听到的也几乎只有你的声音呀。”夏如棠微笑着指出，“菖蒲你啊，当时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去配合合唱队里的其他人，不是么？”

“呜。”

被一语道破了心思，萧菖蒲满脸通红。确实如此，合唱老师在排练的时候当然再三强调“要配合整体，不要突出自己”，但自己一站到台上，脑子里便只剩下了“让那个人听到自己的歌”的冲动念头。不，或许并不是冲动，毕竟连这首歌都是自己为她而选的，怎样也算是早有预谋了。可是，自己歌唱时的心情，到底有没有传达给她呢？自己在台上用目光寻找到人群中的她时，看到的只是和平时一样毫无表情的面孔，合唱结束后，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文艺汇演余下的时间里再未现身，接下来的几天，她对自己的态度也没有发生任何哪怕微小的变化——也就是说，自己恶劣的抢了所有合唱队员的风头，却只是白白做了无用功，堪称是教科书级的损人不利己了。

这么想着，萧菖蒲陷入沮丧，视线慢慢落到桌面上。夏如棠却似乎不以为意，“不过，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坏事。”她随即说道。

“……真的吗？”

“行为本身不值得鼓励，但毕竟，想要大声歌唱的心情没有错。”夏如棠说道，“你以前有学过音乐？”

“没有。”萧菖蒲老实回答，“只是从小喜欢唱歌而已，声乐、乐器都没有学过。”

“有没有试着考一下风浦音乐学院？”

“也没，父母不太支持我走音乐的路。”并没有把经济方面的原因说出来。现在想来，就算父母真的同意，毫无专业背景的自己考中的可能性也基本是零。但当时，因为种种原因陷入巨大的情绪黑洞的自己，将考音乐学院作为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当最后的希望也被无情戳破，自己的心境也就只能向着黑暗的中心无尽坠落了——直到自己在那一天发现了她。

“现在的我相信，只要我开口唱歌的地方就是舞台，通往梦想的道路也不会只有一条。”萧菖蒲说着，看到面前的学姐似乎满意的点着头，或许梦寐以求的机会真的来了，或许这位学姐真的能帮自己……她鼓起勇气拿出手机，“学姐，我平时也会录一些自己唱的歌，您要听听看吗？”

“好呀，”夏如棠看起来很感兴趣，“发给我，我现在听。”

萧菖蒲在几十首的录音列表中快速挑选着，最后决定发给学姐三首歌，《Cathy》，《火之鸟》和《Echo》，自认为能够同时体现自己广泛的音乐品味和多样的歌唱技巧。夏如棠戴上无线耳机，一首首听着。她大气不敢出，偷偷望着眼前的学姐右手托着下巴，视线落向一侧，静谧优雅的宛如挂在古城街角咖啡厅中的水彩画。决定命运的十五分钟过后，夏如棠长舒一口气，摘下耳机，重新看向忐忑不安的萧菖蒲。

“不行啊，菖蒲。”

夏如棠温柔的笑着，却说出让她浑身冰凉的话。

“你这样唱歌是不行的，彻头彻尾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