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你说的，她那么精明的人，哪里能相信你是个三百岁的老神仙？”

“难道我不能是吗？”洛洛塔故意鼓起腮帮子。

“你当我没有见过白魔法师吗？要是你真的练了三百年魔法，我先前那点儿伤至于躺三天吗？”

洛洛塔撅了撅嘴，但却没有反驳。尼娜担心自己的话说得重了一些又补了一句：“当然，要是寻常矮人的话恐怕我再也坐不起来了。”

“行啦，布德贝格男爵，你不是那种会夸人的，这我见到你第一天就晓得了。你以后是要率军的人，可不能习惯了跟我这个啰嗦老太婆说话，你也会变得婆婆妈妈的，贻误军机呀。”

洛洛塔走到窗边，春日的暖风温暖了村落，对面老人家的花园已经有些样子了。而尼娜站在床边，望着洛洛塔的背影，那道背影像是独自长在沼泽地里的赤杨树，经年累月独自承受孤独。她意识到自己的确说了不该说的话，害洛洛塔记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她突然很想去抱抱她，但她只是一直看着那道背影。

洛洛塔微笑着的声音再次传来，但这笑声却让尼娜更加落寞：“尼娜，我想事情很快会有结果，到那时候你就不能像现在这样穿着单衣走来走去啦。没有战士会心甘情愿让一个女人领导，看看贞德的下场就知道了。为了你自己着想，你得适应一个男人的人生，甚至得讨个老婆，然后骗她说你爱她。你也要骗你的战士们，骗他们说你能带给他们胜利。男人不会流泪，不会歇斯底里，也不会有生理期。你要像任何伟大的人那样在历史上留下你的姓名，而性别那一栏永远都该是‘男’，这将是多么困难的一生啊……”

尼娜的眼眶湿润了，但她忍住，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可她还不能说话，一说话就会坐实她哭了的事实。所以她回过身，将脑袋抵住了墙。

直到她听见身后传来矮人轻巧的脚步声，然后她被一个小小的怀抱住了腿。

“将眼泪留在这个房间里吧，尼娜，明天我就要退房了。”

尼娜的肩膀一抽，带着强烈的鼻音问：“你是要走了吗？”

“是的，我的旅程还得继续呢。”

“我一直没问你，你的目的地是哪里？”

“先王遗迹……噢，你是说我的终点吗？”

尼娜点头。

“……是魔法，尼娜。你知道的，我不是个好的白魔法师，有些事情用魔法不如斧子来的方便，但无奈我就是迷上了这玩意……有一种学习魔法的方式被称为‘徒步修行’，只要摸过这片大陆所有的灵脉，即使再无天赋也能拥有顶尖魔法师的技巧。如果一个矮人要学魔法，除了这招就没别的方法啦。”

“……可你不是魔法学院出来的？”

“是吗，我这么跟你说过？”

“白魔法师奥尔克力……”

“那是谁？”

尼娜瞪大了眼睛。

“行了，让我告诉你真相吧。我的故乡是个贫瘠的地方，除了冰雪与石头几乎一无所有。普通的矮人们最长寿命有百岁，但在我们那儿，六十岁就到头啦。留在那里没有出路，我得替后人走出一条路来。魔法就是这条路，它很漫长，可能得有三个我才能走完。”

“……”

“噢，我很高兴你没有自以为是地来劝我放弃这无休无止的旅程。”

“不，我在想这会不会又是一个谎言。”

“呵呵呵……”洛洛塔笑了笑，旋即又换了话题：“你呢，你的终点在哪里？”

“让事情变成它该有的模样。”

“比如让帝国滚回草原，让王国重归荣耀？”

尼娜默认了。

“你不会不知道这想法有多愚蠢吧？先王至今下落不明，兴许会永远下落不明。而你，今天我刚捡回你的命来，说不定撑不到明天就没了。”

“若是我能多向你学习学习，往脑袋里装些歪主意，兴许我不至于消失得那么快。”

洛洛塔没有回答。

尼娜斟酌后才开口：“你就不能再陪我一段时间吗，我担心我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离开这个矮人。

“……本来是想跟你一起去遗迹的，但灵仗告诉我先王遗迹的灵脉马上就要跳跃，要再找到它就麻烦了。所以我明天就得走了……再说了，我们走的路太不同啦，但如果你执意向着那个愚蠢的目标前进，或许我们会在哪里再见……”

尼娜没有再挽留，尽管她隐约猜到那又是一句谎言。总之第二天，她还是穿上铠甲，洛洛塔还是背上法杖，两人各自向着自己的道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