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废墟上的追忆

作者:虎兕Doitsu
更新时间:2023-03-28 1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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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6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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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海浪拍打着石柱,发出有规律的声音,偶尔传来几声海鸥的鸣叫。时值深冬,石板路旁的路灯发出惨白的光,在这稍显昏沉的夜里有些扎眼。早已荒废的镇守府,在寒风中瑟缩着。

石板路的另一头传来高跟鞋的鞋跟与地面撞击的声音,嗒哒嗒哒的响着。近了,少女的身影在路灯下清晰了起来,她叫爱宕,曾是这里的舰娘。

她的步子在一个分岔口前停了一下。

前方是一片圆形的花坛,再往前便是大海了,路在这里分成了三条,左边通往宿舍,右边则通往船坞。

那少女思索片刻,往左走去,来到了那座隐藏在夜幕中的灰黑色建筑前。建筑的玻璃大门紧锁着,阻拦了她的去路,她稍显得有些失落,但也无可奈何,只得透过那扇看不见的壁障般的门,朝里面窥探着,呼出的热气在玻璃门上结成一片水雾。

厅堂里杂乱的堆着不少建筑垃圾,在微弱的灯光下,它们和那些笔直而高耸的承重柱一并,像是在工业粉尘笼罩下的城市一样。原本贴在玻璃门上的几条色彩鲜艳的塑料贴纸也被撕了下来,扔在了那些建筑垃圾旁,上面落满了灰尘,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所有的一切都是灰白色的,显得毫无生气。

也是,这里面早就没人了。

爱宕静静的看着那曾经回荡着少女们说笑声的大堂,似是看见了曾经的伙伴们的身影,或单独或三五成群的走着,偶尔有一两个调皮的驱逐互相追逐打闹。

这个镇守府里留下了她太多的回忆,快乐的,或是悲伤的。因此在它变成废墟并消失之前,她还想再看上它最后一眼,尽管它已是如此的破败不堪。

她伸手擦掉了门上的水珠,将手搭在了门上,冰冷的触感随即传来,但她仍出神的望着,思绪早已像脱离了躯体的灵魂,穿过了那道透明的屏障,她正慢慢的朝着她曾经的房间走去。


同样是夜晚,只不过那时是初夏。她躺在自己的床上,房间里的吸顶灯毫不吝啬的散发着刺眼的光,晃得她很是难受,而楼上的舰娘正毫无公德心的大肆跺着地板,这一切弄得她睡意全无。爱宕怒气冲冲的爬了起来 走到了楼上,把今天一整天、一肚子的怨气都发泄到了那个舰娘身上,让那个家伙意识到了半夜打扰邻居的不礼貌,特别是心情不好的邻居。

在训了那个舰娘一顿后,爱宕感觉好多了,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灯。

一切都浸入到了黑暗之中,爱宕躺到了床上,听着海浪的声音,看着从窗外透进房间里的树影,看它们映在她旁边空着的铺位上,随着海浪声缓缓的摇动着。树下草丛中的蟋蟀悠闲的叫着,忽而有海鸟振动翅膀的声音,或是哪只猫迈着轻快的步子,从窗户的遮雨棚上窜过,在它的影子画出一条弧线后,遮雨棚砰的响了一声,猫也应声叫了一下,跑远了。

她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灰黑色的梦,像被黑暗裹挟着,往海的深处不断的下沉。梦里她站在夜晚的港区里,四周静得可怕,像是处在黑白的无声电影中。她迈开腿,朝宿舍楼走去,她浑身都在打颤,步子很是不稳,像踩在棉花上一般,甚至有几次险些跌倒在地上。但她的每一声脚步都被放大,在四周激起层层的回音,这声音围绕着她,不断的重击她的内心,不断的加深她的恐惧。她来到了宿舍楼前,门的金属部分已经生锈,她有点费劲的推开了那扇玻璃门。

狭窄的灰色走廊里,黯淡的走廊灯时不时的的闪烁着,低矮的天花板像是要直接压在头顶上,让人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

她扶着墙,走到了那扇门前,打开门,熟悉但却有些违和的景象映入眼帘,那是她自己的,也是姐姐的房间。她向房间的浴室走去,当她打开了浴室的花洒后,她看见了呈在淋浴隔断上的自己的影子:满身的血迹,红肿的双眼和两道泪痕。流水声中,她回过头去,这才知道这里的不和谐之处,原本和姐姐有关的一切东西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姐姐的床铺上,被褥和枕头也早已被收走,床单被整理的没有一丝褶皱,就好像这个房间从来就只有她一个人存在过。

爱宕从梦中惊醒时,手脚冰凉得快要麻木,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天还没亮,一切仍处在灰暗里,就好像她还在那个梦里继续往下沉着,在黑白的世界里永远的徘徊下去。她翻了个身,看到了那个空着的铺位,刹那间,一种名为恐惧的感情像潮水般向她猛扑而来,胸口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一样,眼泪开始止不住的流下。她起身坐在床沿上,用手臂捂着自己的脸哭了起来,窗外的雨只是越下越大,在嘈杂的雨声中,谁也没能听见她的声音。

待到雨停下,她已将心情平复了下来,她站起身,披上一件薄外套,在擦干了脸上的眼泪后,她推开房门,走出了宿舍。湿润的海风迎面吹来,吹乱了她紫色的长发,在皎洁的月光下闪着淡淡的光,她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向船坞走去。

她在船坞的一扇铁门前停住了,犹豫了一下,终是下了决定,她理了理自己被吹乱的刘海,打开了那扇门。

沉重的铁门推开时发出一声闷响,月光从打开的门缝中倾泻而入,撒在床上那个少女的脸上,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微微睁开了双眼,平日里总是束成马尾的棕色长发被解开来,正随意的散在床上,她偏过头来,在稍微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后,叫出了来人的名字:“爱宕?”

她伸手将护理床的前半床板调高,轻声道:“怎么了吗?过来吧。”爱宕点头,拉开了床边的椅子坐下,随后侧身抱住了她,高雄稍有些吃力的抬起了缠满绷带的双手,轻轻的拍着爱宕的背。“你穿得很薄,不冷吗?”爱宕不语,只是摇了摇头。

高雄用手指顺着爱宕披散着的长发,一丝一丝的慢慢梳理着,爱宕则松开了手,稍微直起身子,她看着高雄红褐色的眸子,那之中流露出的是一种复杂的感情。

“做了不好的梦……”爱宕稍稍坐正,高雄也放下了环在她背上的双手,“梦见你战沉了……”爱宕说这句话时,腔调开始变得奇怪,刚刚平复下去的心情又躁动了起来,鼻子一阵发酸,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关于你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就好像你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她说话开始哽咽,断断续续的话像被什么卡在了喉咙里一般,她终于是忍不住了,开始啜泣。

高雄伸出手,轻抚着妹妹的脸颊,爱宕握住了这只手,低下头,将它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明明……摩耶和鸟海都已经…………嘶……”她已经泣不成声,握着的高雄的手的力道慢慢变大,就好像一旦她松开这只手,高雄就会从她的身边消失不见一样。高雄静静的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其实对于摩耶和鸟海的离去,她远比爱宕要来得更加难受和自责,她伸出另一只手,替妹妹擦掉脸上的眼泪。

“我不知道……”高雄的动作是徒劳的,这只使得爱宕哭得更加厉害,“我不知道……如果连你也……”高雄用动作打断了爱宕的话,她将爱宕紧握着的手抽出,用两只手一并将爱宕低着的头抬起,当她看到爱宕红着的眼圈时,她感觉自己的心刺痛了一下。她用拇指抚着爱宕已经有点浮肿的眼圈,“那真的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梦……”她组织了一下语言,抬起头望向爱宕,“没能保护好摩耶她们是我的过错……抱歉……”爱宕的情绪突然有点激动,她想要说什么,想要站起来,高雄却摇摇头将她拉回到了椅子上,她看着爱宕的眼睛,声音稍有些发抖,她握住爱宕的双手道:“自我醒来之后,我就一直在自责,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向你,向她们道歉,但是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我知道道歉是改变不了什么的……”

她垂下头,沉默良久。两人都不再说什么,只留得厚重的铁门外传来风的呼啸。终于,高雄低声道:“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

爱宕闭上了眼睛,眼泪却仍从眼角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高雄的手上,高雄只觉得心中一阵阵的绞痛。“别自责了……”半晌,爱宕抬起头来,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道,“我们一直好好的活到战争结束,一直到退役拆解,好吗?”“嗯。”高雄沉默了一会,点头轻声道,“谢谢……”

“拉勾立誓。”“拉勾。”高雄勾住了爱宕伸出的小指,“说谎的人吞千针。”



“爱宕……?”

她回过神来,眼前的玻璃门已经蒙上了一层白雾,她放下搭在玻璃门上的手,转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怎么自己跑出来了?病还没好呢。”身后的人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些责备,“没事啦,出来透透气会好得快些。”爱宕一边笑着说,一边跑向她,像小孩子出门郊游似的牵起她的手晃了起来。

“你啊……老是说不听。”高雄一时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捏了捏爱宕的手,“高雄姐,你越来越像当妈的了。”爱宕笑着说道。“还不都怪你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妹妹。”高雄像是抱怨的说道,“一个人呆站在这想什么呢。”

爱宕没有回答她,只将她拉到了花坛前,两人并肩面朝大海的坐下。爱宕将高雄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膝上,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片广阔无垠的的黑色大海,海的远方与天幕相连,在银河之下缀上了星星点点的光,光亮得似油膏一般,又平滑得像上好的丝绢。

这是宁静的海。



她想起了那次近海巡逻,她们就是从这里出发的,那时的海是危机四伏的,海面之下除了涌动的暗流外,还隐藏着死亡和恐惧。

当时正值盛夏,天亮得很早,她们在调试好舰装后,就出发去执行巡逻任务。 正午十分,一个长满椰树的岛屿出现在了她们的眼前,两人在这里上了岸,稍作休息。

这是爱宕第一次到这片海域来,而高雄却对这里十分熟悉,她拉起爱宕的手,穿过一棵棵椰树,向岛的另一头走去。当两人的脚步停下时,呈现在爱宕眼前的景象让她难以置信的睁大了双眼,那是一座已经成了废墟的镇守府, 被炸成灰黑色的残垣断壁似在展示着当时落下的炮弹是多么的密集,被扯断的钢筋早已生锈,弯弯曲曲的呈现出一副诡异的姿态。

“这是什么……?”爱宕看向了身旁的高雄。“这是曾经管辖这附近海域的镇守府。”高雄看着这片废墟道,“它曾经随着附近的海域一并沦陷了,之后很快就被那些愤怒的深海给轰成了这样,不过好在这个镇守府里幸存的舰娘们都在此之前撤离到了这附近的几所镇守府里,我们镇守府里的一些驱逐舰曾经就是属于这个镇守府的。不过那时候你还没到任呢。”

爱宕出神的望着那片废墟,缓缓走向一面残墙,石质的墙上刻着模糊不清的字:

啊训练好累噢,要是明天能放假就好了——关岛

如果有人在宿舍周围看见一件五联533mm磁性鱼雷,请尽快联系我——Z16

震惊!镇守府的樱花树竟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这究竟是船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敬请收看今晚八点档的《落樱神斧》——匿名

楼上是谁啊,写得真带感——俾斯麦

前几天在驱逐宿舍旁边捡到了一件闪闪发光的五联鱼雷,到底是谁的呢?——罗德尼

新一期演唱会门票绝好发售中!!!——阿拉斯加

怎么办,好喜欢姐姐哦////——匿名

没关系的,姐姐也喜欢你哦♡——列克星敦

后排发售列克星敦x萨拉托加的18+本子,有意者请到战列舰宿舍210号房间询问——提尔比茨

我最讨厌会假摔的舰娘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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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是空想,鉴定完毕——岛风

强烈要求提督没收华盛顿的斧子!——南达科他

我在这里郑重声明,我既没有砍过樱花树,也没有砍过樱桃树,是谁在那里带节奏的!——华盛顿

我最讨厌三种人,一种是像提督一样的人,一种是不会算数的人!——匿名

楼上不会算数,哈哈哈哈哈哈——内华达

额-_-;——基洛夫

啊啊啊你们这群家伙,别在我的办公室的外墙上乱刻字啊!——提督

最后的这行字旁被画上了一个戴着提督帽的愤怒的脸。在雨水的冲刷下,钢筋上的铁锈变成了一道道棕黄的印记流下,其中一道刚好把那张脸给覆盖住了。再往旁边,其实还有不少的字迹,但大都已经辨认不出内容来了。爱宕伸手抚摸着这粗糙的石壁,心中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感情,她仿佛看见了曾经的少女们笑着在墙前刻下这些字的样子,她们现在在哪里呢?那个提督又怎么样了?

“爱宕!”站在远处的高雄手上拿着什么东西,高举着朝她晃了晃,“你看看这个!”爱宕走了过去,高雄便伸手拿给她看自己手上的那个小玩意。

这是一枚小巧的圆形银质勋章,它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光辉,只能依稀辨认出上面刻着的几个字母:patria。爱宕将它在高雄的手掌里来回翻了几下,细细的端详着,“这里原本是宿舍,可能那个舰娘走前没来得及把它带在身上吧。”高雄看着它,有点惋惜的道,“你也可以找找看,小心别被玻璃划到了。”“嗯。”爱宕答后便环顾四周,她看见在成堆的瓦砾间,有什么东西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淡淡的金色光芒,她走过去,弯下腰将堆在那之上的碎石扫开,将它拾了起来,是两个串在一起的铜铃,尽管已经被挤压得有点变形,但当爱宕轻轻的将它摇响时,便听见了那仍清澈的声音。爱宕很是喜欢,将它拿在手里把玩着。“还回去吧,不能拿别人的东西。”一旁的高雄看着她,笑着说道,“我们该回去了。”爱宕点头,虽有些不舍但还是将它放了回去。

是时候归航了,爱宕却伫立在这废墟之上,久久不愿离去。建筑的残骸在烈日的照耀下反射着白光,在灰白的土石和尘埃下,在破碎的玻璃和铁片下,在腐朽了的木板下,埋藏着这里的历史。以飘着几朵云的天空和几棵椰树为背景,这片废墟,像画,透露出一种宁静但悲伤的气息,看久了便会令人想要扼腕叹息。爱宕想象着这里曾经的样貌,或是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感觉什么东西堵在了自己的胸口,那是一种没办法用任何语言和文字来表达的感受,像是惋惜,又似无奈,亦或是别的什么感情。一旁的高雄也默不作声,只是静静的看着她驻足于这片废墟之中,任由海风吹起她的长发,直到府里发来电报催促,她才走去拉起爱宕的手,带着她离开了那里。



回想那时自己所见的,再联系到眼前的此情此景,真的很难想到,现在自己的这所镇守府也要变成和那差不多的样子了,真是令人唏嘘,爱宕不禁叹了口气。“怎么了?”高雄有点不解的看向了突然叹气的妹妹,“没什么,只是突然想感叹时间过得真快罢了。”“嗯……?”高雄的眼里仍是不解,爱宕只得无奈的笑了笑,回过头去注视着眼前的大海,灰色的海浪拍打着石柱,泛起的白沫闪着若隐若现的光。两人呼出的热气在身后路灯的照射下缓缓上升,再消散得无影无踪。爱宕越发的能感觉到气温的下降,连海风也变得凛冽起来,她搓了搓手。

“冷吗?”

“嗯,有一点……”

高雄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将她拉到身边,搂住了她,用嘴唇轻触她的额头,随后便皱眉道:“烧得更厉害了……都说了别随便出来了,就是说不听。”

她迅速的将自己的围巾摘了下来,替爱宕围上,而爱宕则认错的低下了头,将脸埋在高雄的颈窝间,“回去吧?摩耶她们估计也到家了。”“嗯……在过会儿嘛……”“不行。”高雄斩钉截铁的回答道,爱宕失落的垂下头,极不情愿的答应了。两人起身,走上了来时的那条石板路。

白色的灯光在石板路上好似流动了起来,像一条浅浅的小溪,踩在上面便会溅起水花来,两人就在这溪中踏着水,向着家的方向走去。原本无精打采的爱宕,现在却像是夏天光着脚踩在溪中卵石上的孩子,好似摆脱了疾病的纠缠和冬日的昏沉一般,刚才沉重的心情像风卷走积雨云一样消失得荡然无存,如释重负的感觉让身子轻了几分,就连脚步也轻快了起来。

“呐,高雄姐。”

“嗯?”高雄偏过头。

“我昨天做了个梦呢,梦见我们四个围坐成一圈,我和摩耶还有鸟海,听你给我们讲故事,房间里亮着一盏橘色的台灯,很温馨,有种暖和的感觉…………哈啊——”爱宕讲着讲着,打了个哈欠,“嗯……这么说都困了。”

“呼……不错的梦呢。”高雄笑道,“爱宕喜欢这样子的生活吗?”

“嗯,当然啦。”爱宕转过头去,同样笑着的看向了她,“摩耶和鸟海也一定是这么想的。”

晚风中,两个少女的长发随风飘散着。牵着手的影子,在路灯之下被拉得长长的,那之后,是曾经的镇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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