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粗喘着气按下枪口，他突然想关闭热感应系统，好好看看这半人多高的东西到底长得什么样。可有人从身后拍了他一把：“兄弟，敌人可不止它一个。”
耳边再次响起枪声，伊万也又一次抬起枪口，对准了海面上另一隆起的热力源。这只生物与其它不同，从热感应系统上能看得出它的轮廓，它形状酷似螃蟹，足有一人高。另有两杆枪加入了讨伐它的行列。
“小子，这家伙的外壳被加强过，子弹伤不了它，你的枪有没有加装榴弹发射器？”
AK-2000是这两年卡拉什尼科夫集团最新推出的突击步枪，可以切换枪头，加挂的榴弹发射器能连发六发智能定点爆炸的榴弹。这种枪原本只装备苏联的特种部队，子弹是苏联为这把枪特制的7.62т，榴弹ВОГ-35也是特供军队，不知道伊万是从什么途径搞到了手。
“我身上只有六发榴弹，够不够？”
“省着点用吧，对准它的右眼，我们帮你吸引火力。”
说完，两名战士便向侧面移动起来。
AK-2000两种模式的转换很快，不出十秒伊万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他的心里没底，他从没用过榴弹模式，不知道它的爆炸半径，只能大声喊道：“榴弹注意！”
除了佯攻的两名战士，周围其他人也都散开了。
“哎，我可不管了啊！”
说着，伊万输入好坐标按下了扳机。只听“噗”的一声，榴弹径直向螃蟹飞去，半秒之后在螃蟹正上方炸开。
伊万没想到威力那么大的榴弹竟只是破开了螃蟹一小块壳。而螃蟹受了攻击不顾佯攻的战士，分明向着伊万爬来。
伊万吓得拔腿就跑，一边装填上了第二发榴弹。螃蟹原本爬得就快，变大了以后几乎三步就追上了他。他心下一横，干脆往地上一趴，一手抱着脑袋一手扣下扳机。
智能面板的爆炸距离被设置成了1米。
只听轰的一声，伊万耳朵里只剩下杂音，眼前的视野也变得模糊起来。他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像是自己在随风飘荡，而胃部恶心的感觉却没有消退，他刚想作呕，整个人就被狠狠砸在了地上，硬是给憋了回去。
没一会儿，他又感觉自己灵魂似乎要出窍，看不见也听不见，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处于怎样一个状态，只能感到自己颈间的标识牌不断拍打着自己。直到一阵凉飕飕的流体落在他的脸上，他才终于清醒过来。
“啊呸呸呸……”
他立刻从地上坐起来：“谁泼的水，我都要短路了！”
他依旧看不见，只能听到耳边嗡嗡作响。
“别让我抓到你……我现在看不见你，你等着，我重启一下义眼！”
陈悦音一听就乐了，放下手上的水桶抱着膝盖坐在他旁边。
“你看着他吧，我先去支援了。”吴又菡瞥了一眼俄罗斯小伙儿的标识牌，由于爆炸，它与它的主人一样黑乎乎的。
她没有再浪费时间，提着“涟”向陈悦音打了招呼，立刻跳下了高地。
伊万的耳朵好了些，尽管依然嗡嗡作响，但能听见声音了。
“是谁在那里？！”
伊万的手向虚空摸了两把，陈悦音见他依旧看不清东西，顿时玩心大发，起身走到他的右后方道：“我在这！”
“谁！”
陈悦音拿着“涟”的刀鞘，从左边戳了戳伊万的后腰。
“哎——你敢戏弄我？刚刚水也是你泼的？”
“就是我，怎么了？”
“这该死的义眼……怎么重启都治不好。”
“医生，这里有伤员！”陈悦音见远方有医疗兵，也不再戏弄伊万了，赶忙叫人来。
“……你是谁！”
“记好了，我叫陈悦音，刚才救你的人叫蛟……吴又菡。”
伊万刚想说些什么，只感觉有人按上了自己的脑袋，有另外一个声音问他：“怎么样，能走吗？”
他意识到这是医疗兵，不再挣扎，老老实实回答了问题。
陈悦音提着扩音器背着吉他走到了一旁的高地，那里的视野开阔，可以俯瞰整个战场。
她看见有战士被两三只造物缠上却依旧怒吼着进攻，她看见有士兵拖着伤重的战友且战且退，自己为了掩护也添了新伤。
她看见她的头顶，一轮凸月高挂。她看见她的脚下，海水在怒号。
她将麦克风放在一旁的巨石上，音响面朝大海。她拿下吉他弹了几个音。吉他的主人很久没有用过它了，G弦有些跑调。陈悦音紧了紧旋钮，又弹了几下，这才满意地打开了麦克风。
扫弦，悦音传向整个战场。
“欢笑吧，澳大利亚的人民，”
“因我们团结因我们自由……”
战场某一侧的奥利维亚打空了弹匣，迅速从腰间抽出了朔月。一发点45子弹飞出枪膛，在未知生物的体内炸开，断绝了它继续移动的可能。
“我们有黄金沃土辛勤财富，”
“大洋围绕我们的家园……”
战场上唯二的土著士兵丢出回力标，经过现代工艺加工的飞去来器在空中自动张开了锋利的刀片，立刻划伤了三只造物。回力标飞回，感应到主人的位置，立刻收回了刀片，安静落在黝黑皮肤的最古老者手中。
“遍地稀世资源，”
“处处丰饶美景……”
两名士兵拿出了早已被其他国家淘汰的无后座力火箭炮，主炮手大喊一声“RPG”后，一枚火箭弹冲出炮筒，飞向敌阵。
“让历代累积的步伐，”
“率领澳大利亚前进。”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扣动着扳机，忽然身子晃了晃，一只年轻的手迅速推了他一把。他感激地扯起嘴角，却并没有回头，端起枪向着海面扫射。
“让我们齐声欢唱道，”
“美丽的澳大利亚，前进！”
受到这歌声的感染，后方的伤员与后勤医疗也响起了歌声。伊万就坐在他们之中，细细分辨着刚刚泼水那人的声音。她的英语很差，明显是为了这首歌特意学的。可就是这样的声音引导着全线的战士们，越来越嘹亮的合唱给了战士们无尽的动力。即使是非澳大利亚籍的雇佣兵也挂着笑，胡乱高唱着向前推进。
挥舞着寒光的吴又菡拦腰斩断一只造物，微微挑起嘴角，又向着下一只生物疾行而去。
奥利维亚的嘴边也挂着一抹笑，在她不远处的小林光消灭了一只生物后来到她身边。
“你看，战线推进了。”
“不，”小林光望着海面：“仔细看，棘人造物撤退了。”
奥维利亚一愣：“这些东西可从来不知道撤退的……你是说，歌声起效了？”
眼见前线的战士们越来越远，后方传来愉悦的欢呼声，早已淹没了陈悦音的歌声。
小林光眯了眯眼，潮水不知何时退远了，战线早已被推进到原本的深海区。
“……有些不对劲。”
小林光立刻联系了所有人：“情况不对，先撤退。”
列昂诺夫也察觉到了问题，打开了另一个频道命令下去：“全部撤出沙滩，去高地待命。”
陈悦音自然也收到了联络，她的位置还很远，只是皱了眉，望向吴又菡的方向。
吴又菡提着刀，站在水中一动不动。
潮水退得十分异常，许多官兵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缓缓向沙滩撤离。一名士兵一边走一边回头望着，突然间，他看见一团黄色的光出现在热力感应器上，他立刻端起枪，那目标却消失了。
“怎么回事？”
士兵歪了歪脑袋，他直觉有些不对，加快了脚下的动作。他感觉海中有什么在快速滑动，他愈发紧张起来，干脆拔开步子向前跑去。
跑了一会儿，他的脚倏地被什么软软的东西绊了一脚，那东西感觉到了他的存在立刻一缩。士兵爬起来，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士兵咽了咽口水，再次向前跑去。而就在这时，他发现原本不该有任何东西的水中突然出现了阻碍，他刚要低头去看，突然间感觉有像藤蔓那样结实的东西束缚住了他的胳膊，他下意识想要开枪，再注意到时却发现自己的枪口不知何时消失了，只留下半截枪在自己手中握着。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快速接近自己，可他只能看到无端打起的浪花，下一瞬，自己的所有意识消失。
这是这名士兵牺牲前所看见的画面，他甚至没来得及感觉到害怕，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而离他三十米远的几名战士看见了。那名士兵周边突然浪花四起，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该死的想象力促使这几名战士试图看穿空气，但他们依旧什么都没看见，只是从内心深处传来一阵呐喊，与不知何处传来的声音重叠。
“快跑！”
陈悦音不明所以地看着抢夺了自己麦克风的列昂诺夫，她虽然站了高地，却因为肉眼的限制看不清海里发生的事。
实际上不仅是陈悦音，就连离得稍远一些的战士们都没能理清状况。
列昂诺夫抓紧麦克风继续喊道：“棘人上岸，全部撤退！”
“是谁下的命令！”驻军的排长怒喊着，随便抓了一名士兵对他道：“把那家伙给我抓回来！”
随后，排长对着全排下令：“不许撤退，迎击敌人。”
列昂诺夫看见那些原本已经回来的士兵们又冲回海里，再一次喊道：“棘人上岸，全体撤退！”
他正准备喊第三遍，突然一个战士猛扑过来，连同麦克风一起撞倒了列昂诺夫。麦克风滚下高地，发出刺耳的电音。
“闭嘴，苏联佬！”
“该闭嘴的是你！”被按在地上的列昂诺夫大喊：“你自己看看，海上那是个什么东西！”
“少耍花样！”那名士兵抬起头，却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他立刻用枪托重击了列昂诺夫。
“耍我？”
“你……用白光智能看啊，我现在戴着的就是！”
白光智能成像仪是最新的装备，在夜间提供经过AI算法处理过的彩色图像，能根据不同环境勾勒出可能的敌人轮廓。这款设备现在只装备了部分国家的特种部队，澳大利亚甚至都没有实装。
这名士兵知道有这么个装备，一时好奇摘下来看了，没一会儿，他就震惊地松开了手。他看见了一座大山兀自从海面上升起，翻江倒海的触肢正拨弄着战友们的生命。
可摘下装备，山消失了。
列昂诺夫见有空档，迅速翻身控制住了那名士兵吼道：“你要是觉得就我们这群人能干得过那玩意，那你请便！”
说完，列昂诺夫松开了手，士兵失魂落魄地起身，终于想起来什么，一边向排长报告一边向战场后方跑去。
而在战场另一侧，驻地军队的营长也渐渐意识到了这次敌人的非比寻常，他发现自己派出去的士兵总会突然消失，随后留下通讯频道的一阵忙音。
“……我们到底是在跟什么东西打？！”
“撤退吧，那是棘人。”突然，一个女声从她身旁响起。营长闻声望去，竟是奥利维亚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她的表情沉重，身后还跟着正在向什么人汇报的小林光。
“棘人……棘人……哈哈，棘人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见呢？”
“营长！快让大家撤退吧，那东西太大了，而且还会……隐形。”
在这片战场上的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入侵澳大利亚的第一只棘人竟然骗过了所有声呐，甚至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谁都没有看见的敌人，就这么一步一步蚕食着这片土地。
“不行……如果我们走了的话，这个国家……”
“你不走一样会完蛋，你现在走了，我兴许还能救一救你们。”突然间，小林光冷静的声音传来，所有人都是一愣。
“你有办法？”列昂诺夫带着陈悦音到了指挥部，他本想来劝说营长撤离的，却听见了小林光不得了的发言。
营长看着小林光淡然的眼神，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握紧拳头，良久以后，她松开了手，打开通讯。
“106营全体注意，隐形的棘人正在登陆，从现在开始所有命令取消，所有单位自行撤退……闭嘴，照我说的做，责任全都由我担着！”
营长再次看向小林光，恨声对她道：“别指望我感谢你！”
“什么意思？”奥利维亚懵了，她看着营长带人离开了指挥部，又回头看向小林光。
小林光没有看她，只是向外走去：“你带着陈悦音离开吧，你的任务结束了，我会向上级报告的。”
“什么任务结束，你在说什么？”
列昂诺夫似乎也明白过来，对奥利维亚道：“尽管确实很想让你看看这家伙真正的嘴脸……但她说得对，你得带着小猫先走。”
“不，我不走！”
“我也不走，蛟龙……又菡还在战场上。”陈悦音喊道。
列昂诺夫一愣，立刻在通讯中呼叫了两声。
“她不回答……”陈悦音早已试过多回。
“……没时间了。”
小林光快步走到刚才陈悦音设置音响的地方，这里能俯瞰全战场。音响还在原地，发出刺耳的声音，小林光伸手关了它。
她自顾自地将突击步枪的弹匣卸下，从枪管中退了子弹，再从怀中摸出了个盒子，指纹解锁，瞳孔解锁，密码解锁。
“那是什么？”
紧跟着小林光的奥利维亚靠近了她，想要去一探究竟。
突然间，小林光拔出腰间的望月，对准了奥利维亚。
这一变故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干员奥利维亚，我已经对你下达过命令，现在的小队已经解散，你再向前一步，我将视你为干扰响公司秘密行动。”
说着，小林光拉下脸，将枪调成击发状态。她的目光坚定，仿佛从未见过面前的女人。
陈悦音不知所措，余光却见列昂诺夫已经恢复往常的神态，在旁边架起了狙击步枪。
“别管她们……小猫，头盔上有望远镜，你帮我一起找蛟龙。”
陈悦音终于明白了，现在她能做的只有找到吴又菡让她撤离，她迅速摘下列昂诺夫的望远镜望向战场。
一旁，奥利维亚的眼中也冒出了火，她顶着枪口又向前走了一步。
“最后警告，再向前一步我就开枪了。”
“你敢？”奥利维亚毫不畏惧，依旧踏步向前。
突然，枪声响起，望月的枪口朝下，被击中的沙地升起一缕烟雾，奥利维亚皱起眉，终于停了下来。
这声枪响也吓了陈悦音一跳，她回头，见奥利维亚并没有中枪，这才安心下来。
她再次寻找起吴又菡，终于在海中找到了对着空气挥舞着“涟”的女人，“涟”上缠满鲜血，她的身上也是。
“蛟龙……吴又菡！”陈悦音大喊，她看见对方腰间还别着通讯器，立刻道：“快撤退吧！”
这时列昂诺夫也打进通讯：“小林光手上有核弹，你不用撑着，我们可以打掉它。”
“核弹？！”奥利维亚和陈悦音同时声变。
而战场上的吴又菡果然听见了，立刻提着刀快速移动到几米开外：“你们看得见它？”
“我有白光智能感应器……”
“不行，看不见。”小林光回过头冷声道。
“不是，核弹是什么意思？”奥利维亚睁大了眼，死死盯着小林光手里的动作，她正从那道层层防护的盒子里取出一枚子弹，将它压进弹匣。
小林光没有回答，只是一边上弹一边继续道：“如果任由它移动却没有对场景造成影响，AI无法分析它的所在。而我手上的核弹只有5.56毫米，不击中目标就是只是单纯释放了核辐射而已。”
“核子弹……你什么时候带着那种东西的？”奥利维亚不敢相信。
列昂诺夫哼道：“恐怕从一开始就带着它了。”
四人的对话跳脱，陈悦音一下子吸收了太多讯息，脑袋里嗡嗡作响，她一时理不清头绪，只能看向吴又菡。
“既然这样，我负责拖住它。”吴又菡道。
“你疯了！”奥利维亚和约瑟夫同时喊，陈悦音却因为脑袋混乱没有做出反应。
“它就是杀死我战友的那一只棘人。”吴又菡轻声道。
此言一出，全员静默。
吴又菡叹了一口气，最后道：“悦音，多谢你。也多谢你们各位。”
说着，吴又菡关掉通讯重新回到战场。
陈悦音的脑袋中，有一根弦断了。
下一秒，众人听见小林光拉起枪栓的声音。
“你敢开枪？”
突然间，陈悦音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在场的人同时一惊，他们从未听过这孩子这般吼叫。
小林光惊异地回过头，就见陈悦音猛地扯过奥利维亚，用枪抵住了她的太阳穴。
小林光认识那把枪，是奥利维亚原先的配枪，很老，用的还是9毫米子弹，离开荒漠后奥利维亚便把枪送给了陈悦音。
小林光蹙眉觑了一会儿，却又决然地回了头看入瞄准镜。
又是一声枪响，但伴随着枪声的，还有奥利维亚的呜咽声。小林光闻声大惊，回头就见奥利维亚的大腿渗出鲜血。
小林光的脸色终于变了，“你……！”
“放下枪！”陈悦音的声音变得不像自己，方才开过枪的枪口又抵上了奥利维亚的太阳穴，枪口依然是烫的，奥利维亚不自觉一缩。
陈悦音下了狠手，方才一枪擦到奥利维亚的大腿动脉，源源不断的鲜血流出，小林光知道再不抢救很有可能失血过多，那扣着扳机的手终于松开了。
奥利维亚见了，失了力就要向后倒去。
而就在这时，列昂诺夫却突然大喊一声：“……坏人我来做就好了吧！”
他早就在瞄准镜里锁定了蛟龙的位置，那个女人正挥舞着长刀，可她不再快速移动，约瑟夫甚至能看清随着她动作颤动的睫毛，还有张合着不知唱着什么的唇瓣。
太美了，哪怕她会飞也不奇怪。
这个念头刚落下，蛟龙好像真的飞了起来。可列昂诺夫分明能看清那团光影卷起她的身体，将她带离地面。
他的额间渗出大量的汗滴，他明白，他不能再等了。
突然，蛟龙与他对视。
就在这一瞬间，约瑟夫条件反射式地扣动了扳机。他的手没有颤抖，他头一次为自己的专业素养后悔莫及。
陈悦音不可置信地看向列昂诺夫。
“……你还在等什么……你还在等什么，小林光！”列昂诺夫的声音由弱转强，最后几乎是干扯着嗓子喊起她的名字。
小林光明白过来，回头从瞄准器里看见了已经落在地上的“涟”，还有被什么东西原地卷起的，已经不再动弹的吴又菡。
她的心脏处盛开了彼岸花。
小林光没有再犹豫，扣下扳机。
让我用最壮烈的烟花送走你吧，战士。
沙滩上果真盛开了一朵靓丽的鲜花，云层为之匍匐，向着天空高傲地宣布这场盛大的葬礼。
列昂诺夫和小林光站在原地，十秒钟前，列昂诺夫的雇佣兵小队带走了失魂落魄的陈悦音和已经失去意识的奥利维亚。
两人的AI不断发出着警告：“核辐射浓度超出正常水平，请迅速离开此地。”
两人依旧站在原地，对视良久，同时抬起了枪。
“看来我们终于可以用各自的身份面对彼此了。”列昂诺夫道。
“二战后为数不多的苏联英雄，内务部特工约瑟夫· 波夫洛维奇·列昂诺夫。你使用真名，想让人不查到你都难。”
“我为我的名字自豪，我想你也如此。小林小姐，或者是不是该称你为小林家主呢？”
小林光哼了一声，并没有否认，只是问：“为什么帮我？”
“我可不是帮你，小林光。我在帮助这个国家的人民，尽管他们并不信仰苏维埃。”
警报声还在继续：“辐射值已经超过正常水平的20倍……”
“像是你们这种人会说的话。”小林光顿道：“怎么，动手吗？”
“看在我们两个人今天同时失去了重要之人的份上，我就放过你一马吧……而且，小林小姐，告诉你一件喜事吧。中国方面终于要对不飞鸟集团动手了，响公司的外患解决……所以我很期待你接下来在响公司内的表现。”
“我也很期待你们内务部接下来的动作，我的确至今都没有弄清楚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就拭目以待吧。”
两人同时放下枪，朝着各自的方向走去。
巨大的墓碑在无尽的星空中显得脆弱不堪，穿着太空服漂浮在半空中的男性不得不回头，那个蔚蓝色的星球终于让他感受到了片刻宁静。他再次望向墓碑，对照着显示在他眼前的三个汉字不停寻找着，终于，他找到了。
他伸出手来触碰那刻痕，可租赁的太空服依旧是老式的厚实装扮，他无法感受到那三个字传递到手心的触感。
“本次旅程到这里就结束了，请各位旅客返回太空巴士站。”
提示音响起，他又看了一眼墓碑上那三个方块字。
突然，一朵粉白色的花从身后缓缓飘了过来，男人认出那是一种东亚特有的花，一种在冻原上从来无法见到的柔弱之美。
正如拥有这名字的主人一样。
他出神地望着那朵花，直到另一个人飘过来。
那人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太空服，男性凭直觉认定那套衣服并不适合那个人。
那人没有看向他，只是飘到花的一边，用什么东西将它粘在了那三个汉字旁。
粉白色的花衬着那个名字，愈发柔美。
“本次旅程到这里就结束了，请各位旅客返回太空巴士站。”
那人回身，终于对上了男性的目光，两人隔着两层面罩四目相对。
呼吸声回荡在面罩内，但这里没有信号，无法对话。
那人终于走了，男性暗自舒了一口气，转而却想起了那人的眼神。
恨。
男性自嘲似地笑了笑：那当然了。
九年后的峨眉山顶，陈悦音独自跪在金佛之下。太阳刚刚冒出了头，温度还没有来得及提升。
她又想起了那个令她魂牵梦绕的女人。她死了，从那以后，她变成了她。
“生日快乐。”陈悦音喃喃道。
雪落在她的肩上，她听见佛对她说：“你已经完成了你的复仇，他死了，但你并不感到畅快。”
“他是否真的该死，我原以为我在她的墓碑前就得出了答案。”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我是不是也该死呢？他待我如父，我却逼死了他。”
“可他的确杀死了她。”
“他换来了一隅的太平。”
“这是两码事。”
“……对，这是两码事。”
陈悦音抬起头，普贤菩萨正微笑看着她。
而在未知的空间中不断融合的两个意识体，经过了一段无法判明的时间以后第一次与外界有了接触，于是在陈悦音感受金顶日出的这一刻，时间与空间被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