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拿出除了身體髮膚之外一項隨身物品放到天秤上之後比國王的一根毛髮還輕?
這根本不可能吧。
如果我拿出的物品比國王的毛髮重,我就會被判刑。
我有什麼物品可以跟毛髮一較高下呢?
「怎麼?拿不出來嗎?」母后用一種幸災樂禍的語氣質詢著我。
「請等我一下......」
怎麼辦才好,我該怎麼辦......
只要一緊張我就會想用手掌摀嘴、捏自己的上唇,我清楚感覺到自己的左手因為緊張而變得冰冷。
咦?
這觸感是......我想起來在自己左手上的戒指。
由於它的重量實在太輕了,輕到我會忘記戒指的存在,這樣的戒指重量實在不太尋常。
這枚戒指正是伊莉絲送給我的禮物。
「父王,我有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放到天秤上的物品,是我能夠再拿回來的嗎?應該不會被妳們沒收吧?」
「判決結束後,只要後續檢查確認沒有作弊嫌疑的話,自然會還給妳。」
「好的,那我就放心了。」
「哈哈哈,那也得妳先贏得了再說吧。」母后看到我鬆了一口氣反而笑了出來。
我真的覺得自己不是他們親生的孩子,媽媽急著要判刑,爸爸又把我獲勝的機率降到最低。
我現在做的事情,只能賭了!
我只能尋求奇蹟了,只能孤注一擲,豁出去了。
我將伊莉絲給我的戒指交給了判官。
「殿下,如果您準備好了,那我就開始進行與天神祈福的儀式,再請慈悲中立的天神觀望我們的判決。」判官微微低下身子向我尋求同意。
「好的。」
說完之後,判官念了一堆我聽不懂的咒語,並且手舞足蹈一番,就像是在慶典中跳舞一樣。
現在的我,完全沒有慶典愉快的心情,只覺得自己的命運像是被人用花言巧語操弄著。
我為什麼會失去記憶?
如果天神真的存在,那麼我失去記憶總會有個理由吧。
假如天神就只是想要奪我性命,又何必讓我在什麼事情都搞不清楚的狀況下離開人世呢——
我不可以放棄希望啊。
或許奇蹟是站在我這邊的,也許我失去記憶是有目的的,是命運驅使著這一切。
就在我樂觀起來面對這一切的時候......
很遺憾,奇蹟並沒有降臨。
——
判官將戒指放到了天秤上。
天神沒有選擇提起伊莉絲送給我的戒指,天秤依然讓父王的毛髮成了勝利高昂的那一方。
這場判決,我輸了。
***
隔日,伺衛來到了我的房門外,再次傳來請求謁見的聲音。
「殿下,國王的伺衛蒞臨......」伊莉絲不敢看著我的眼睛。
「我知道,這是準備來將我押入大牢的吧。」
說到這,伊莉絲低下了頭,微微點頭。
那天於審判殿的審判在我輸了之後,並沒有立刻將我帶走,國王反而是請我先行離開,告訴我審判結果隔日會公布。
我心想,或許國王還惦記著幾分父女情,所以在思酌著我的刑罰內容吧。
也可能只是自我安慰,畢竟皇后這麼地想取我性命,想必我的刑罰不會輕到哪裡去吧。
今日,就是審判結果公布的日子。
放棄的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
那麼,就來聽聽看到底是什麼樣的刑罰內容吧。
「伊莉絲,請他進來吧。」
伊莉絲慢慢地打開了門,請伺衛入內。
伺衛進來之後立刻跪下行禮。
「王女殿下,榮安,在下是來替國王陛下傳令的。」
「我知道了,直說吧。」我放棄地攤坐在椅子上。
伺衛翻開了一本酒紅色外皮的本子。
前面說了一些這幾天常聽的國王開場白,接著要進入重點了。
「......如前所述,國王根據阿克瓦帝國律法,判決判官杰.弗萊爾.阿特拉斯公王詐欺有罪,處以最高刑罰『榮光之墜』,七日後行刑,不得有議。接著是......」
「慢著!」我大喊讓伺衛暫停宣旨。
「是,殿下,請問怎麼了嗎?」
我與伊莉絲面面相覷,約十秒之後,伊莉絲依然很驚訝,這表示我沒聽錯吧?
「伺衛先生,請問你剛剛是不是說國王判了判官有罪?」
「是的,判官大人於這次的刑罰中被判有罪。」
「這是怎麼一回事?」
「殿下,判官大人為何被判刑,恕小的不知道,我只是來替國王宣旨而已。」
「雖然有點莫名其妙,但若是判官被判刑罰輸了,那就表示是我贏了吧,也就是說......我無罪釋放了!」
「耶——」頓時開心了起來,我立刻抱住伊莉絲。
「這個......由於是工作義務關係,後面還有一小段內容,先請您聽完好嗎?」
感覺這個年輕的伺衛好像公務員一樣,做事一板一眼的。
嗯?
剛剛我腦中好像浮現出成熟男人打領帶穿西裝寫公文的畫面,心裡面閃過一種違和感,不過現在應該不需要去追究這種小事吧。
「不好意思,那請你繼續宣讀吧。」
伺衛清了清喉嚨繼續說道:「接著是阿克瓦帝國王女希莉亞.阿特拉斯的判處結果,王女於此次審判中敗訴且行事荒誕,所以判處離開我國境地三年,下個月生效。」
伺衛表示宣讀完畢。
啊?不對啊,這個結尾讓我更摸不著頭緒了。
「伺衛先生,請問我是敗訴了嗎?」
「是的。」
「伺衛先生,請問我是被判刑要離開王宮嗎?」
「是的。」
「伺衛先生,請問我是要被驅逐出境了嗎?」
「是的。」
伺衛把任務完成後就退出房門,留下滿滿困惑的我在原地。
......
「判官被判刑了,我也被判刑了,這到底是什麼一回事?伊莉絲,妳有什麼想法嗎?」
「我也不清楚,不過聽起來至少判官的刑罰比殿下還要嚴重許多。」
「判官的刑罰這麼嚴重嗎?比驅逐出境還嚴重?」
我只記得剛剛宣讀講到了一種罪刑叫做『榮光之墜』,但是我完全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我猜想大概是終身關在監獄吧。
「『榮光之墜』是死刑,也就是說判官肯定是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情。」
死刑——!?
***
「父王,判官是做了什麼得判處死刑啊?」
「是誰准許妳入殿內的。」國王有點不高興地說著。
我什麼都沒思考就跑到國王的寢殿,並且直接闖了進來。
「畢竟我也是王女嘛,大家當然會讓著點,而且我下個月就離開了,好像說人情大家就通融了,突然覺得這個國家的官員還蠻有人情味的嘛。」
「糊塗,那是因為我下令不准跟王女有太密切的往來,否則就視為同罪處罰。反而變成大家都不阻饒妳的魯莽行徑了,這太荒唐了。」
國王到底要把我邊緣化到什麼程度才甘心啊。
「不說我了,為什麼判官要被判死刑?」
「我沒有告訴妳的義務,妳先替自己的落腳處著想吧。」
「什麼意思?難道驅逐出境不會給我零用錢,我會變成乞丐嗎?」
「不是,是妳下個月就直接到『這裡』就讀。」
國王把一本厚厚的手冊從抽屜拿出來放到桌上,指著上面印著大大的七個字:「曼荷姆魔法學院」。
「你是說,我下個月要到這個魔法學院就讀?這不是聽起來好像挺好的嗎?難不成是學費很貴我必須自己賺錢嗎?」
「曼荷姆魔法學院不用學費。唉,妳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了嗎?連普通知識都喪失了?老德,你來說明下。」
房間內除了我和國王外剩下一位站在角落穿著俐落的老先生管家。
「王女殿下,『曼荷姆魔法學院』並不需要什麼花費,能夠進入這所學校都是全世界被挑選過的人才。而且學校內部競爭激烈,大家都是以性命為賭注去進行搏鬥和學習,能從這所學校順利畢業的人才少之又少。」
「也就是說進入這所學校就讀必須有捨棄性命的準備。」老德口氣堅定地補充說道。
「原來是這樣子啊......」
我嚥下口水,原來事情沒有我想的那麼簡單。
「好吧,那我知道了,其實我這邊的結果跟死刑沒什麼兩樣。」
國王微微點頭。
「那麼,父王我還有一件事。」
「是什麼?」
「你說判決結束後會將戒指還回來,除了來跟你詢問判官的事情外,我也是來取回那枚戒指的。」
「那枚戒指對妳來說很重要嗎?」
「嗯嗯。」
「是誰贈予妳的?」
「是伊莉絲,怎麼了嗎?」腦海頓時浮現出當時伊莉絲深情的雙眼,害得我雙頰發燙。
「沒什麼,東西取回後就退下吧。」
我取回戒指後,就回房間跟伊莉絲了解曼荷姆魔法學院的事情了。
——
「判官的事情查得如何?」
「關於判官在審判殿舞弊一事,您說得沒錯,我們已經再三確認過那枚戒指的材質是稀罕的特殊浮空石,所以在磁性相剋的磁盤上反而會浮起來不應該沉下去,原本王女會贏的,也因此我們確定判官確實是用魔法來捏造審判結果。簡單來說,無論天秤兩側放什麼,判官都打算陷害王女。國王竟然看穿判官的伎倆,真是英明。」管家老德回應。
「我早就懷疑他很久了,藉機抓到一個吃裡扒外的傢伙是額外驚喜,我們最主要要對付的敵人不是他,而是躲在暗處的那些人。」
「小的知道了。」老德低頭,表示尊敬國王的深謀遠慮。
「對了,『那件事』安排如何?」國王露出嚴肅的神情。
「已安排妥當,請陛下放心。王女殿下在絕境之時能展現出過人的勇氣和智慧,相信她能克服一切難關的。」
「我倒沒問你這些。」國王轉過頭去,望向窗外。
「小的知道了。」老德露出慈祥的笑容,似是表達感同身受作為一名父親的心情。
接著,國王撇頭繼續問道:「醫師,你那邊呢,王女身體狀況如何?」
此時,房間一隅有間較為隱密的貴賓招待室,走出一位身穿白色西裝、戴眼鏡的男人。
這名帝國最厲害的醫師將右手放在左肩,對國王行禮。
「纏繞在殿下身上的漆黑魔脈強度,對於普通人的身體能力而言早就撐不住了,而殿下的生命跡象還算正常。但是,恐怕......」醫師面色凝重。
「恐怕?」
「恐怕撐不過一年。自殿下昏迷的一個月來,下屬每日觀察變化,漆黑魔脈逐日增強,殿下的心臟和器官也逐日衰竭,雖然目前沒有問題,但是持續下去實在難以想像。現況還未能找到解法,恕屬下無能。」
「恐怕撐不過一年的這件事,王女知情嗎?」
「屬下尚未提及,依據陛下的吩咐,屬下盡量只報喜不報憂。但是......」,醫師抬起頭,「但是......這麼重大的事情真的不能告訴王女殿下嗎?」醫師用著頂撞陛下命令的勇氣詢問。
國王聽完,沈默不語。
他轉回身子面對老德和醫師。
他的眼神銳利沈重,與他直視會驚出一身冷汗,國王的神色宛若戒備的老鷹,不允許更多的侵犯。
兩人趕緊跪下,「是屬下無禮了。」
國王稍微卸下莊嚴的臉,開口說道:「有些事不必知道,有些事只能我知道。就這樣,下去吧。」
老德和醫師行禮之後離開國王寢殿。
國王站起身,走到窗邊。
仰望窗外高掛夜空之中那顯露於月光之下微微發光的奇異金色物品。
國王看著那高空之中的金色物品出神,接著板著臉的面孔顯露惶恐不安,喃喃自語:「只能我知道......只能我知道......當年實在不該那麼做......可恨的金色天秤......」